岳如筝语塞,故意踢了他一下,道:“之前还觉得你好,现在又马上不通人情了。”
他还是习惯性地慢悠悠瞥她一眼,“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天冷了要多加被子吗?”
连珺初嘴角一扬,笑着不说话,只是侧过身,倚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每当这个时候,岳如筝总是受不住他那种淡淡幽幽的眼神,无论是真的生气还是假装不理,都只能缴械投降。这当儿,她便自己红了脸,情不自禁地扑过去,咬着他的脸颊,气恼道:“老是勾引我。”
“早些叫我拿出来不就行了?”她伸出脚蹭着他的脚趾,悄悄道。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任由她伏在身上,手脚乱碰。
岳如筝将毯子盖在被上,伸出手来拉过他,一把将他按到床上。
岳如筝的身子小小的,全都睡在他身上也不会太重,她伸出双臂抱着他,侧脸贴在他心口,道:“小唐,这样就不会冷了。”
他走到墙角的木箱前,掀开盖子,抬起右脚使劲将一条毡毯扯了出来。随后弯腰咬着毯子的一角,用力甩到肩上,微斜着身子把它运到床前,这才道:“不要着凉。”
“嗯。”他闭着眼睛,只简单应了一下。
“干什么?”岳如筝愣了愣,问道。
“小唐小唐小唐……”她又旋即正对着他,小声地叫个不停,连珺初忽而抬起头,一下子吻住她的嘴。
连珺初进屋之后,见她又已经抢先躺了下去,知道她是不舍得他受冻。他伸腿撩起被子,坐了进去,忽而又侧身下床。
长久地亲吻让两个人几乎都要窒息,他趁着这时间悄悄抬起腿,揽住她不放,岳如筝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替他解开了衣衫。
晚上睡觉的时候,岳如筝一如既往地在连珺初之前上了床。雨后的夜里有些凉,薄薄的被子不太能够抵御山里的寒气。她蜷缩起身子,再一点点将脚往下伸,慢慢地使被子里温暖一些。
她的指尖触摸到连珺初的手臂,微微一颤,随后便低头轻轻地伏在了他的肩上。
……
连珺初的心为之一动,她那温软的唇,在他的肩臂处流连,虽然还带着些许的迟疑,却是这个春寒之夜最暖最暖的慰藉。
连珺初无奈叹道:“我不是跟它一般计较,是被你弄得没办法。”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冬季到来了。
“小唐小唐,你大方一点,不要跟小狗一般计较。”她柔着声音劝慰。
那只小黄狗已经长大,动作敏捷,两眼有神。它的名字由“小黄”变成了“大黄”,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总是喜欢跟在主人身后,时不时地摇摇尾巴。
“你!”连珺初用力一侧身,想将她赶走,可她却不肯撒手。
只是这山间小院里除了它,还是只有主人夫妇两个。
“哈哈哈哈……”岳如筝自己笑出声来,她趴在他肩头,晃着他道,“你是小唐,它是小黄。真是两兄弟。”
江南的冬季也会有别样的风景。或许就是在某一个夜晚,细密的雪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茅草屋顶之上。到了拂晓时分,才一起床,便会发现窗外白亮亮一片,推开窗户,那雪白雪白的枝条便静静地垂在眼前,还带着点簌簌的粉屑。
连珺初怔怔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奇怪……”
每逢这个时候,岳如筝最爱的便是躲在被子里,揽着身边的人不准他早起。刚在一起生活时,连珺初有个习惯,总爱在天不亮便悄悄起来,咬了衣衫走到堂屋里去穿。岳如筝起先还不知情,每次醒来时就见他早就穿好了衣服,甚至已经去了厨房。只是某天她早醒,朦胧中看到连珺初只穿了单衣就往外走,这才叫住了他。
岳如筝拍了他一记,道:“那我就叫它小黄了。”
他起先也只是说自己习惯于早起,岳如筝不解道:“那为什么非要跑到外面去穿衣,着凉了怎么办?”
他好笑道:“一只小狗的名字还需要引经据典不成?”
他不肯细说。
“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吗,你来起。”她赖在他身上不走,轻轻地咬了一下他。
岳如筝以为他还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穿衣的样子,不由心软了几分,抚着他道:“我见过你脱掉衣服,难道还怕看你穿衣?”
连珺初倒是没想好,随意道:“你给起个算了。”
“不是这个意思……”他侧过脸,坐在床边,用脚拨弄着衣衫,“我穿衣太费时间,怕吵醒了你。”
“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岳如筝直到小狗睡着了,还在自顾自地想着。
岳如筝没有料到他会想得如此细致,心中颇有些酸楚,又很是感动。
连珺初坐在边上,看她那么投入,这些天来萦绕在心底的阴郁终于算是稍稍消散了开去。
“你是要心疼死我吗?”她揉着他的肩膀,手里加了几分力道,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掌心。
有了小狗的到来,岳如筝的兴致便都转移到它身上了。半天时间里,她连针线活都不做了,就是坐在堂屋里看着它一扭一扭地走路。直到晚上,连珺初给小狗安了家,它都已经困得闭上了眼睛,她还恋恋不舍地蹲在草窝边,看着小狗睡觉。
此事之后,她便不准连珺初再做这样的傻事。不过他还是习惯先于她起身,岳如筝即便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也会下意识地帮他一把。其实也只是替他系一下腰带,扯一下衣衫之类的简单动作,别的他都会自己尽量去做好,不愿依赖于她。
岳如筝正抚着小狗的背,听他说了,便抬起头来望着他,感到一股暖意拂在四周。
但是在这寒冬腊月,她却执拗起来,不准他再一个人起床,而总爱搂着他,两个人一起躺着。江南的冬天阴冷难耐,岳如筝醒来后常会伏在他身边看看,有时他还未醒,她就小心翼翼地靠拢过去,即便是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也会觉得快乐。
连珺初看她露出笑意,便是打心底里欢悦起来,他将小狗轻放到地上,抬脚替它拢了拢毛,道:“如筝,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有伴了。”
就在初下雪的那天早上,岳如筝才刚刚醒,就听到院外传来大黄狗的叫声。起先她也没在意,可是过了很久,它还是在那高亢地狂叫,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
“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岳如筝见小狗果然似乎没有什么反抗,便又用手指戳了它一下,乐得喜笑颜开。
“大黄怎么了?”她有点担心,戳了戳身边的人。
连珺初好笑道:“哪里像我?”
连珺初也被吵醒,无奈地坐了起来,道:“可能是看到了什么。”
“小唐,它长得像你!”岳如筝得意地向连珺初宣布这个新发现。
“衣服穿好!”她见他起身便想往外去,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小狗脑袋上的毛被连珺初拨弄得有些乱糟糟的,它似是对这周围的一切很是好奇,正用乌黑的眼睛望着面前的新主人。岳如筝望着它,忽而一笑,大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小狗的耳朵,湿湿的,软软的。
“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他抬脚从椅子上夹来了长袍,用嘴咬着衣领便甩到了肩头,随后一沉肩,岳如筝给他将衣服的另一边拉过去,他自己会将双臂伸进衣袖,只是还需要她来系住腰带。
小狗哼哼了几声,扭着身子,爪子踩在地上,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小脚印。连珺初给它擦干净毛之后,尽量轻柔地用双脚托起它,举到岳如筝面前,半是劝慰半是请求似的道:“你看看,它一点都不凶。你跟它好,它长大了也不会咬你的。”
不等她再帮他将裤腿塞进靴子,他已经迅速奔了出去。岳如筝等了一会儿,忽听连珺初在外面叫道:“如筝,出来看!”
“我不知道你害怕狗……本来还想给你养着解闷的。”他一边擦着,一边低声道。
“什么啊?”岳如筝不知他为何也好像很有兴致似的,只好穿好了衣衫,冒着寒冷跑出了院子。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怕。”岳如筝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取过一块干净的抹布,递给连珺初。他用脚夹着,小心翼翼地将小黄狗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了尖尖的耳朵。
不远处的林子边,连珺初蹲在树下,大黄狗在一边朝着草丛汪汪直叫。岳如筝匆匆跑了过去,连珺初抬头笑盈盈地道:“你瞧那个洞里。”
“它还没有长出牙齿啊!”连珺初无奈地说着,只好放倒了竹篓,用脚轻轻地将小狗拨弄出来。它站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走路都尚且不太稳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滚圆滚圆,完完全全人畜无害的样子。
山峦的土堆下有个小小的洞穴,洞口本来积满了落叶,此时大概是被黄狗扒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玄机。虽然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楚,岳如筝还是能够看到里面有两只圆圆的东西挤在一起,背上长满了灰色的刺。
她的脸有些发热,看着小狗很是心软,却始终不敢去碰,“我怕它咬我。”
“刺猬呀?”岳如筝抿着嘴笑。
连珺初愣了愣,“怎么你怕狗?”
“冬天它们就躲起来了。”连珺初抬脚将洞口的落叶重新又踢回去,替它们遮蔽了风雨。
岳如筝犹豫了一下,望着小狗,想要伸手,却又缩了回来。她支支吾吾地道:“你抱。”
岳如筝指着黄狗道:“大黄,以后不准再来打搅刺猬睡觉,懂吗?”
“你把它抱出来,用布给擦一下,我怕会生病。”他向岳如筝道。
黄狗摇了摇尾巴,连珺初唤了一声,它便跟着男主人奔向院子去了。
连珺初这才高兴起来,用双脚捧着竹篓,道:“我看到药店掌柜家里养了一窝,就向他要了一只。”他微微摇了摇竹篓,小狗呜呜咽咽地叫了几下,岳如筝被这小模样逗得很是开心。
……
“小狗?!哪里来的?”岳如筝又惊又喜,蹲在竹篓边道。
那对刺猬到了开春的时候又出现在院子周围,岳如筝某天在打扫时发现了它们的踪迹,一只刺猬成天忙忙碌碌,不停地衔来稻草,另一只刺猬则躲在他们平时堆放木柴的墙角,将自己裹在其间。
“到底是什么啊?”岳如筝嘀咕着走上前,低头一看,竟然有一只奶黄色的小狗睡在竹篓里。小狗看上去出生不久,因为刚才下雨的缘故,尽管连珺初已经用衣服给它挡着,但身上的毛还是略微有点沾湿了,正半睁着眼睛,迷蒙地望着上方。
“这是要干什么?”她不解地问连珺初。
岳如筝回过身,只见他坐在门槛后的凳子上,脱了鞋子,将放在地上的竹篓慢慢斜了过来。
连珺初过去看了看,道:“大约是要准备产仔了吧。”
回到小屋,岳如筝转身去收拾纸伞,却听连珺初在身后道:“如筝,你过来。”
岳如筝脸一红,道:“躲了一个冬天,那么快就要当爹娘了。”
岳如筝狐疑地看了看他,只得跟他一路同行。四周雨声溪声不绝于耳,她却隐约听到那竹篓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但连珺初还是一脸镇定,什么都不说。
连珺初似是没预料她会这样想,吃惊地抬头望着她。她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由连连打着他道:“你不要乱想。”
“你不是把草药卖掉了吗?为什么还用衣服遮住啊?”她不解,想要伸手去掀开衣服,连珺初却急忙闪身避开,道,“不要去碰,回家再说。”
“没,没有……”他忍着笑逃走了,不过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屋后拔草。
连珺初抿着唇微微一笑,笑意里带着些神秘。她怔了怔,这时发现他不知为何脱去了外衣,将衣服盖在了背后的竹篓上。
去年岳如筝觉得每次去山下买菜很不方便,便在屋后开了一小块地,松土之后开始试着自己种菜。她没做过农活,起先连锄头耙子都不会用,把两只手磨得长满水泡,连珺初看了很心疼,不准她再干。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将这块不大的土地打理成了菜圃,靠着墙角还搭起了架子,可以让那些藤蔓的瓜果爬在上面。
好在没走多远,便望到他站在一棵大树下,难得在那避雨。岳如筝一路小跑过去,道:“今天倒是听话,不再冒雨赶路了。”
她做这些的时候,连珺初只能在边上看着,岳如筝没叫他帮什么忙,只是某一次回过身才发现他竟用残臂夹着竹椅朝这边走,低着头蹙着眉,很是费劲。
第二天一早,连珺初下山去卖掉草药。岳如筝等到中午,下起了绵绵春雨,却还不见他回转。她渐渐坐立不安,索性关上门,撑着伞朝着山下走去。
不等岳如筝发问,他忙将椅子放下,推到菜地边,道:“我可以坐着来锄草。”
岳如筝心头一热,将脸埋在他胸口,道:“等你养不动我了,就换我来养你。”
她怔怔地看着,没再说话,他便自己坐在了椅子上,脱掉了鞋子捡起地上的镰刀,一下一下地割着面前的杂草。
他想了想,道:“直到我养不动你的时候。”
“种了菜,就可以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了。”他很高兴地说。
岳如筝忍不住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颊吻了一下,“小唐,你准备把我养到几岁?”
后来他甚至学会了用肩臂夹着农具的长柄来垦荒,开始的时候将手臂和颈侧都磨破了,岳如筝在晚上睡觉时才发现,难过得哭了。连珺初看到她哭,便慌了神,可一边劝着,一边也感到有些无奈。
“唉……”他朝着她诉苦,“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孩子。”
“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跟别人一样。”他侧着身子看着她道。
“怎么叫随便呢?”她不太理解他这种淡漠的回答,抬起头来蹙着眉看他。
岳如筝禁不起他那专注的眼神,只能妥协了。
连珺初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怔了一会儿才道:“随便吧。”
他干起活来还是会比常人慢,且也容易受伤,岳如筝曾想阻止,可是想到他会失落,便只做放心的样子,由着他去尽心尽力地做了。
“你想要孩子吗?”岳如筝紧紧抱着他,像是害怕他会离去一样。
春暖花开的时候,菜圃里长满了绿油油的菜叶,竹架上也垂下了新长的嫩条。她最爱吃连珺初给她做的菜羹,第一次见面时尝到的那种清香微咸的滋味,一直都是岳如筝心中无法替代的记忆。
“原来你是为这事伤感。”连珺初终于明白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惆怅,微微松了口气。
刺猬在院子里不时地出没,有时候岳如筝想把他们抓起来养着,连珺初阻止了她,“这些都是惯于在野地里跑的,你把他们养起来了反而不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眼看连珺初,可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蕴藏已久的失落。
岳如筝只好作罢,将大黄狗带得远远的,不让它去伤害刺猬们。
岳如筝伸手抚着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小唐,要是我们有了孩子,就不会冷清了。”
看着母刺猬的行动日渐迟缓,岳如筝便憧憬着小刺猬的降生。
连珺初默默叹了一口气,“如筝,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小唐,你说它们生下小崽儿之后还会留在这里吗?”
岳如筝却枕着他的肩膀,道:“你在哪,我就在哪。一个人回去,还不如不回。”
“也许不会吧……”
“要不我去找丹凤陪你回去?”连珺初怕她说着违心话,便想给她找找办法。
“唉……”她叹气,觉得生活又少了热闹。
“那我也不去了。”岳如筝闷闷不乐地抱住他道。
天气渐渐暖了,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早晨,连珺初很高兴地告诉她,已经有小刺猬了。
岳如筝心里有些酸涩,她觉得小唐在师父面前已经表现得很知书达理,几乎就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可师父见了他总显得较为冷淡。连珺初又不是喜欢攀谈的人,因此上次回庐州就彼此尴尬,他们仅仅住了两天就告辞离去,后来便再也没有一同回去过。
岳如筝与他一起过去,偷偷地扒开草堆,果然看到几只很幼小的刺猬崽儿蜷缩在母亲身边,背上的灰刺还是软软的,眼睛也没怎么睁开。
连珺初沉默了片刻,道:“你师父看到我总不是很高兴,有我在一边,感觉她与你也好似隔了一层。”
看到这样的场景,岳如筝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轻轻地掩好了柴草,将大黄栓在了屋后。大黄很沮丧,觉得主人最近不喜欢它了,尤其是女主人,都不愿意将它放开,一直拴着,不给它自由。
“你不去吗?”岳如筝倚着他,道,“上次一起回去还是刚成亲的时候呢。”
恹恹过了一阵后,女主人才松开了绳索,可她的兴致却反而低落了下去。
“那……要不过些时候你再去看她好了。”他侧身轻声安慰她。
原来是刺猬走了。
岳如筝一怔,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哪一天开始,院子里忽然就没了刺猬一家的踪迹。等到岳如筝察觉到的时候,柴草后面已经是空空荡荡了。
那天晚上,她早早地上了床,连珺初一直在边上看着,见她睁着眼睛也不睡去,便坐到她身边,道:“如筝,你是想念茜儿了吗?”
她红着眼睛去找连珺初,他正在山间采药,见她这个模样,吓了一跳。
岳如筝很高兴地与他聊了许多,送走了阿洪之后,她翻看着茜儿的还礼,眉眼间却渐渐沉寂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
“上个月又生了个儿子。”阿洪笑呵呵地将包裹递给岳如筝,里面是茜儿准备好的还礼。之前茜儿怀孕,岳如筝曾回过庐州探望,时间匆匆而过,不经意间茜儿竟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刺猬……”她本不想掉眼泪的,可见到他便觉得悲从中来,哽咽着道,“刺猬走了。”
某天这原本安宁的山坳里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茜儿的丈夫阿洪。他比以前魁梧了一些,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里,只为了送一份礼。
“死了?!”他颇为意外道。
山中的生活依旧平静淡泊,可岳如筝每次下山回家后,却总会有些惆怅。连珺初问过几次,她只是不说。
岳如筝气道:“不是,走了!不见了!”
又是一年春来早。
连珺初缓了口气,道:“不是跟你说过吗?长在山里的动物最后还是会走的。”
……
岳如筝失落道:“怎么养了那么久,他们对我也没一点点感情呢?”
虽然他已经快要二十五了,可每当岳如筝想耍赖时,他还是总觉得一筹莫展,能做的事情只有趁早躲开。
连珺初看着她,笑道:“如筝,你还是像个孩子。”
“就是不会……”他局促地加快了脚步,好像生怕她再撒娇似的。
……
“你声音不难听啊……”她习惯性地摸摸他的肩膀。
晚上灭了灯之后,她躺在连珺初胸前,还是有些悲愁。
连珺初的脸上微微红了,“我不会。”
连珺初不知她为何会因为此事而这样惆怅,便劝解道:“你已经有了大黄陪着,刺猬总归是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去的。”
“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唱一首?”岳如筝曾经厚着脸求他。
“我不是只为这个……”岳如筝轻抚着他的臂膀,“小唐,你说是不是万事万物总有分散的时候?”
路上没人时,她偶尔也会小声地给他唱歌,唱的都是幼时的歌谣,或许还会有些词不达意,连不成调。他也只是笑一笑,当作最好的乐曲。
连珺初愣了一下,低头紧贴着她的发,道:“我跟你不会。”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空,群山静默伫立,这时便该踏上归家的路了。满满的竹筐总是由他背着,岳如筝便牵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边。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明知这样的问题很傻,可她还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有时走得远了,他们便留在山谷里休息。夏天,他坐在溪边看天际的白云,她撩起清凉的水给他洗去双脚上的泥渍。秋天,她倚在树下看漫山的红叶,他找来新鲜的果子摆在她面前。果子有酸有甜,他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总是抢着将青涩的先归拢在自己脚下……
“嗯。”他轻声道,“我哪儿也不去,就一直留在这里,陪你。”
他会带着她上山采药,告诉她每种草药的名字与效用。她采来枝叶,凑到他面前让他闻一闻,那草叶上的露水便滴溜溜地滚落下来,晃一晃,好像闪着金光的珍珠。
岳如筝的眼里酸酸的,她忍住泪,凑过去拥着他,吻他。
尽管不远之处的七星岛财力物力依旧充足,但他们还是选择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在岳如筝的心中,只要有衣穿,有饭吃,有身边这宁静又温柔的男子,就已经足够珍惜一辈子。
他的呼吸深久绵长,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住了……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院前的梨花开了又谢,屋檐下的二月兰葱葱郁郁。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流逝,有时岳如筝会觉得好像才与小唐认识不久,当年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还依稀挂在心头,可不经意之间,两人回到南雁荡已有一年多了。
那天晚上,岳如筝做了一个梦。梦里,花开遍野,满院飘香,大朵大朵的梨花在月下摇曳生姿。刺猬一家又回到了这里,一只小小的,圆圆的刺猬幼仔还爬到了她裙边,伸出小爪子往她身上爬。她蹲下身子,望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睛,不知为何,却觉得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