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令妃传 > 第十六章 替死鬼

第十六章 替死鬼

“皇帝,时辰不早了,皇后已备下了家宴,你陪皇额娘去吧!”太后见皇帝面露不忍,怕皇帝一时心软饶了弘瞻,随即回过头对皇帝笑道。

“皇兄开恩啊,臣弟冤枉!”弘瞻却不死心,也不能背负这样的罪名,如若不能洗刷自个儿的冤屈,他这一辈子都完了。

“是,皇额娘!”皇帝起身扶着太后往一旁出了大殿。

“臣弟谢皇兄恩典!”和亲王心中苦涩不已,他方才不过是帮弘瞻求情罢了,便招来横祸,被皇帝迁怒。须知他喜好演丧仪一事,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也默许了,并未管他,可如今却以此治他的罪,就连他母妃也被太后给记恨上了,和亲王不禁有些后悔自个儿方才多嘴帮弘瞻求情了。可一想到弘瞻原本无辜却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他心中便有些自责。

后宫嫔妃和一众皇亲国戚也立即跟在了太后和皇帝身后离去了。

皇帝并未理会弘瞻,他看着弘瞻身边的弘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随即沉声道:“吴书来,传朕旨意,和亲王弘昼,好演丧仪,使家人祭奠哀泣以为乐,仪节僭妄,荒谬至极,朕屡劝不知悔改,罚俸三年,暂停朝中职务,以观后效。”

“五哥,我是冤枉的……”大殿内一时只剩下弘瞻和弘昼,弘瞻心有不甘,对一旁的和亲王道。

“皇兄开恩,臣弟冤枉,皇兄……”皇帝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响彻在弘瞻耳畔,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一无所有了。

“咱们回府去吧,六弟你不要灰心,此次太过巧合了,你即便喊冤也无人能信,索性先回去,我相信皇兄不会如此无情,他对你向来宽厚,你老实本分一些日子,我也会从中周旋,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兄便会原谅你的!”和亲王安慰道。

想到此,皇帝沉声道:“吴书来,传旨,果亲王弘瞻,为朕幼弟,从小教养,冀其成才,但弘瞻却屡蹈諐尤,不知绳检,种种谬戾乖张,不可胜举,又其家赀岁赢巨万,不能厚养母妃,反倒时常索取,又在外面交结浸渔,肆意干涉朝廷选拔官员,目无法纪,如不加惩罚,则劣风难止。从今日起,革去王爵,革去朝中职务,永停俸禄,以观后效。”

“皇兄不仅削去我的爵位,还革了我的差使,岂能轻易饶了我,那毕竟是妄图弑君的大罪啊!”弘瞻只觉得痛苦不已,好好的怎么就飞来横祸呢?

若他此时还是皇子,他兴许不会手下留情,可他此刻却是皇帝,他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将这一切压下去,即便他饶了他们,他们也翻不起风浪来。

“弘瞻!”和亲王心中也甚为难过,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到如今这般地步,这是他和皇后所能料到的最坏后果,弘瞻不过是替死鬼罢了,可看着自个儿的弟弟如今这副模样,弘昼心中岂能好受。

平心而论,慢慢长大后,他也渴望那个位置,因而竭尽全力去争取,但却从未违背他自个儿的良心。他曾在心中暗自发誓,一定不能向自个儿的阿玛那样残忍地对待兄弟们,更何况他的兄弟如今也只剩下弘昼和弘瞻两人了。

“我要等皇兄回来,我是冤枉的!”这一切,对弘瞻来说完全不能接受。

他尤为记得,他还小的时候,叔伯们也是喜欢他的,可后来……一切慢慢变了,皇位的诱惑让所有人都变了。

和亲王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陪你吧!”

先帝如何对待他那些皇叔的,皇帝一清二楚。自小,他便从自个儿的阿玛和叔伯们的争斗中明白了一个理儿,不能心慈手软,一旦下不了手,便会在皇位之争中丢了性命。那样的残酷和血腥,在皇帝幼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

兄弟二人一直跪在大殿中,一直到傍晚也不见皇帝回乐安和,两人心中更为沉重了。

皇帝闻言,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弘昼和弘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两位王爷,皇上派奴才来传旨,请两位王爷先行回府吧!”吴书来进殿后恭声道。

太后稍稍歇息了片刻便缓过劲儿来,她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弘昼和弘瞻兄弟二人,对皇帝道:“皇帝,他们二人竟然敢犯下如此大罪,切莫饶了他们,姑息养奸后患无穷啊!”

“王爷?吴书来,皇兄他赦免本王了?”弘瞻闻言急声问道。

“是!”吴书来等人也吓得不成,立即去传太医,大殿内一时乱作一团。

“皇上说,仍赐给您贝勒的身份,以观后效!”吴书来说罢心中叹息不已,皇上终究对果亲王法外开恩了。

“皇额娘!”皇帝大惊,立即对身边的奴才喝道,“传太医!”

皇帝险些因此遭难,对于罪魁祸首果亲王即便是要了他的命都不为过,但皇帝不仅留下了果亲王,还给了他贝勒的身份,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自打皇帝登基继位以来,哀家对你们的母妃不薄,皇帝对你们二人也委以重任,没承想你们二人竟然想弑君篡位!”太后说到气急处,竟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色一片惨白。

吴书来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也知道许多不为旁人所知的事儿。皇帝继位时,果亲王年纪小,皇帝对其甚为溺爱,这些年才如此放纵他,如今果亲王犯下大错,皇帝心中难受,却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皇额娘息怒!”果亲王与和亲王两人闻言皆变了脸色,齐齐看着太后。

“贝勒!”弘瞻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了,拖着已麻木的腿随和亲王一道离去了。

“是,太后!”小太监应道。

皇帝虽然下旨处置了果亲王,但心中却无比沉重,去了醉心苑瞧见了两位公主后,脸上才有了笑容。

“让她们都给哀家回寿康宫反省,若无哀家的旨意,不许离开寿康宫半步!”皇帝还未开口,太后便怒声喝道。

魏凝儿见皇帝心事重重,便知他心中还对弘瞻一事耿耿于怀,虽然魏凝儿心中也有疑惑,却未多言。

“皇上,裕贵太妃、谦太妃求见!”小太监进殿禀道。

有的事儿,太过明朗反而会让人怀疑,果亲王弘瞻才五岁便袭了亲王之位,位尊权贵,皇帝又将其当作孩子一般溺爱,这才导致其性格乖张,行事无所畏惧,胆大无比。虽然有时候过了些,但魏凝儿却知道,弘瞻并没有太多的心思,他不至于作出火烧九州清宴、害皇子和皇帝的事儿才是。

“事到如今你们还敢狡辩?”皇帝勃然大怒。

而且这事的矛头皆对准了弘瞻,让人挑不出丝毫不妥来,就连弘瞻他自个儿也百口莫辩,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皇兄,弘瞻他不是故意的,请皇兄开恩啊!”和亲王有些哽咽道。

魏凝儿也细细地问了永瑄和永瑆,奈何他们二人皆不知起火的缘由,却承认自个儿见到过那镶着镜子的木框,对此,魏凝儿也有些无奈。

“皇兄,至于九州清宴殿的奴才……臣弟那日和五哥入宫之时,正巧瞧见了永瑄他们在闹着玩儿,臣弟便让那些奴才躲远些,不要扰了皇子们的雅兴,臣弟……”弘瞻说到此急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他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这般的巧合,那日他不过是多嘴说了一句罢了。

九月,皇帝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不久便下旨晋封忻嫔为忻妃、豫嫔为豫妃,愉妃也向皇帝请旨,将八公主宝楹还给忻妃抚养。

“皇兄,六弟所言非虚,臣弟等也不知那镜子竟然能起火!”和亲王猛地跪了下去,颤声道。

忻妃做梦也未曾想到这样的好事接连落到自个儿的头上。她入宫多年,出身也颇高,但一直未曾封妃,她知道,这是因为皇帝对她心有不满,皇帝一直对当年令贵妃和永瑄流落宫外时在杭州府险些被害一事而耿耿于怀。

“皇兄,请听臣弟解释,那木框是一个传教士卖给臣弟的,他说是他们的皇帝御用之物,臣弟便想着敬献给皇兄。臣弟实在不知那镜子能起火,这事五哥也是知道的,臣弟买那镜子时,五哥也在的!”弘瞻说到此看着和亲王,眼中满是焦急和祈求,“五哥,你快告诉皇兄!”

对此忻妃自个儿也百口莫辩,幸好令贵妃相信她,在皇帝面前多次美言,才让她有了机会封妃,愉妃更是开恩,将八公主还给了她。一时间,忻妃对她们二人甚为感激,常常去二人宫中请安。

先皇驾崩之时,弘瞻不过才两岁,皇帝将他当作自个儿的孩子一般看待,还让孝贤皇后多方照拂他。乾隆三年,果亲王允礼病逝,因无子嗣,皇帝便将年仅五岁的弘瞻过继给了果亲王,弘瞻小小年纪便有了亲王的爵位。长大后,皇帝更是对他委以重任,事事也尽量依着他,那般的荣宠,亲王之中无人能及。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宠爱的皇弟竟然会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时心痛难耐,也失望不已。

只是,好景不长,乾隆二十九年初,忻妃身染重病,一日日加重,到最后太医束手无策,忻妃知道自个儿的一生已走到了尽头,便派人去醉心苑请了魏凝儿前去。

“弘瞻,你还有何话说?”皇帝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紧握的拳头嘎吱作响。

看着被病痛折磨得形同枯槁的忻妃,魏凝儿只觉得一股子悲伤袭来。宫里的嫔妃,无论当初她们因各自的利益争夺得如何厉害,但最后看着她们一个个逝去,魏凝儿心中也觉得有些惆怅,更何况是平日里和自个儿还有些交情的人,当初淑嘉皇贵妃和纯惠皇贵妃殁时,魏凝儿便伤感不已。如今面对曾经的救命恩人,魏凝儿心中百感交集,尽管她这些年已经偿还忻妃够多了,但还是难受。

“皇……皇上恕罪,奴才……奴才是奉了……奉了果亲王之命,皇上恕罪啊……”太监小许子哭喊着说道。

“娘娘,我就快不行了!”忻妃握着魏凝儿的手,一字一句道。

“小许子,告诉皇上,那日你为何将九州清宴殿的奴才们都遣走了!”吴书来沉声喝道。

“你别灰心,只要撑过去了,便会好起来的!”魏凝儿将眼中的雾气强压回去,笑道。

“恕罪?”皇帝闻言,脸上一片冷然,对一旁的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吴书来会意,轻轻挥手,便见两个小太监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太监进了殿来。

“娘娘,臣妾的身子……打从去年底便有些不好,如今更是……一日日虚弱下去。娘娘……臣妾这些年来一直心有不甘……做了一些对不起您的事儿,还望娘娘宽宥!”忻妃说到此,不禁掉下泪来。

“皇兄,臣弟不知此物能起火,请皇兄恕罪!”果亲王弘瞻瞧见后,脸上一片死灰。

“忻妃,我一直记得当初你对我的好,记得你救了我和永瑄,这份恩情我从不敢忘。我知道我回宫对你伤害很大,你因此失宠还被皇上记恨,你对我不满也是情理之中。你放心,往后八公主还是由愉妃抚养,我也会照拂她的!”魏凝儿看着她,红着眼道。

片刻过后,当阳光照射在木框上的镜片上时,众人清楚地瞧见一道细细的强光照在了宣纸上,慢慢将宣纸点燃。

“娘娘……尽管您一直相信臣妾……可皇上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臣妾……不想受那不白之冤,虽然臣妾心中已有怀疑的人,但苦无证据,这些年……臣妾一直让娘家兄长们帮忙查探当初之事……当初杭州知府自尽后,虽然断了线索,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已有了眉目!”忻妃说到此,剧烈咳嗽了几声,才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帛递给了魏凝儿,“娘娘……这是臣妾的哥哥前几日派人秘密送入宫给臣妾的,有了它,臣妾即便是死,也能清清白白地死了。”

“启禀皇上,木框里镶的是放大镜,臣曾经也敬献了放大镜给皇上。放大镜除了能将看不清的东西放大,还能聚光起火,就像这样……”郎世宁说罢,将这木框拿到了窗前,命小太监手里拿着宣纸站在了一旁。

魏凝儿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丝帛,片刻后便将上面所写的看了个清楚明白,脸色也越发难看。

那木框当日便被大火给烧毁了,但那镜片还在,皇帝已吩咐奴才镶进了新的木框里。

“忻妃,你好好将养身子,本宫会在皇上面前还你一个清白!”过了好一会儿,魏凝儿紧紧拽着手里的丝帛,深吸一口气道。

“郎世宁,你瞧瞧此物有何作用?”皇帝让吴书来把放在一旁的木框递给了郎世宁后,沉声道。

“谢娘娘!”忻妃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娘娘,若臣妾不能等到那一刻,八公主就交给娘娘和愉妃娘娘了!”

“是!”吴书来应了一声,立即去将郎世宁宣了进来。

“你放心,本宫会让你亲自见到那一刻的!”魏凝儿紧紧握着她的手,随即对身边的冰若道,“摆驾,本宫要去九州清宴求见皇上!”

“冤枉?”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对一旁的吴书来道,“宣郎世宁上殿!”

“是,娘娘!”冰若心知此事事关重大,立即给青颜使了个眼色,自个儿陪着魏凝儿出去了。

“皇兄,臣弟不敢。”弘瞻听了皇帝的话犹如雷击,短暂的震惊之后,急声道,“启禀皇兄,臣弟绝不敢有不臣之心,臣弟冤枉!”

“娘娘,这时候去见皇上,妥当吗?”虽然冰若不知忻妃给自家主子的是何物,可见主子如此怒气冲冲去见皇帝,总觉得有些不妥。

“弘瞻,你是朕最小的皇弟,长兄如父,朕这些年来一直对你甚为溺爱,才让你养成了如此乖张的性子,没承想你竟然变本加厉,竟然敢纵火烧朕的寝宫,莫非你想弑君篡位?”皇帝暴喝道。

“本宫……”魏凝儿刚刚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哭声。

“皇兄……”弘瞻看着皇帝有些不知所措,但见皇帝震怒了,即便他不明所以,也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

“娘娘……娘娘……”

“弘瞻!”皇帝猛地拍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

“娘娘……”

“启禀皇阿玛,空无一人!”永瑄轻轻颔首道。

“娘娘,忻妃娘娘她……”冰若见忻妃寝宫内外的奴才皆跪了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心中一颤,下意识地看着魏凝儿。

皇帝闻言,脸色变得越发可怕,他瞥了一眼果亲王弘瞻,额头上青筋直冒,片刻才道:“永瑄,你们兄弟三人那日进九州清宴殿时,殿内没有奴才吗?”

魏凝儿紧紧捏着手里的丝帛闭上了眼睛,半晌才道:“回醉心苑吧!”

“启禀皇阿玛,儿臣在大殿地上瞧见了一个很精致的木框,木框上面雕刻的花纹儿臣从未见过,儿臣本有些好奇,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岂料窗外的阳光照在了木框上后,透过那木框上的镜子后照了进来,儿臣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然后大殿的地毯便燃了起来。儿臣想进内殿去唤永瑄哥哥他们,可火一下子便四处蹿,儿臣只得跑出了大殿,去外头叫人救火!”永璂说到此,下意识地看了皇后一眼。那日回去之后,皇后便细细地盘问了他,他本想告诉皇帝,他还在地上瞧见了一小堆白色的粉末,地上还零星散布着这种粉末,而且那日光是照在那粉末上才起火的,可皇后不许他说,并告诉他只需如此禀明皇帝便可,他也不敢多言了。

“是,娘娘!”冰若有些担忧地看了魏凝儿一眼,便随她回去了。

“永璂,你可亲眼瞧见那大火是如何起的?”皇帝柔声问道。

忻妃病逝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后宫,皇帝听闻之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吴书来吩咐内务府的人准备丧仪。

“是……是儿臣!”十二阿哥似乎有些怕皇帝,他站到了永瑄和永瑆身边,看着皇帝颤声禀道。

第二日,皇帝又下了圣旨,忻妃丧仪照贵妃例办。

“如此说来,最先发现起火的是永璂?”皇帝淡淡地问道。

“妹妹,皇上的意思是追封忻妃为贵妃了?”醉心苑中,愉妃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魏凝儿,柔声道。

“启禀皇阿玛,端午那日,下了早课后,太傅说咱们下午不必去上书房了,儿臣和永瑆、永璂便一道回了天地一家春。儿臣等听奴才禀报,额娘她们陪皇阿玛游湖去了,儿臣等便未回寝宫,在园子里游玩。快到九州清宴时,十二弟说想玩捉迷藏,儿臣和永瑆便陪着他一起,后来不知不觉便到了九州清宴殿。陪十二弟玩了好一会儿后,儿臣和永瑆两人躲进了最里面的偏殿,过了不久便听十二弟在外头喊起火了,儿臣和永瑆以为他故意诓我们,便未放在心上。直到我们发现真的起火时,已经被困在了里头不能出去,幸好皇阿玛救了儿臣和永瑆!”永瑄看着皇帝,恭声禀道。

“嗯!”魏凝儿轻轻颔首。

“你们将那日所见所闻都告诉皇阿玛,皇阿玛为你们做主!”皇帝笑道。

“是妹妹在皇上那儿为忻妃讨的恩典吧!”陆云惜到底要了解魏凝儿一些,一语中的。

“皇阿玛!”两人到了大殿正中,微微躬身道。

“是,往后还望愉妃姐姐多照顾八公主!”魏凝儿叹道。

“永瑄,永瑆,你们上前来!”皇帝看着站在魏凝儿身边的两个孩子,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那是自然,宝楹回忻妃身边不过几个月的工夫,本宫日日都想得紧,从前是忻妃每日去本宫那儿看望宝楹,这几个月倒是本宫厚着脸皮往忻妃那儿跑了!”愉妃柔声道。

“谢皇上!”众人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着,未有一人敢坐回去。

忻妃的死对愉妃来说无关紧要,如今还能让八公主继续回到她身边,她倒是很欣喜,但她心知魏凝儿对于忻妃的死有些难过,所以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分。

“平身吧!”过了许久,皇帝才抬手道。

“这些年宫中去的人越发的多了!”陆云惜唏嘘不已,心中不免有些叹息。

众人听皇帝如此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大殿内一时静得可怕。

“年岁上去了,加之病痛折磨人,往后的事儿,谁能说得清,走一步看一步吧!”愉妃心中最大的希望莫过于自个儿的儿子能有大出息,如今无论从哪方面看,她的永琪都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这让她无比安慰。

这事他不得不重视,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那样的滋味深深地刻在了皇帝的心中,并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必须找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人。

魏凝儿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沉重,人有旦夕祸福,谁也躲不过,若真的有个好歹,一想着自个儿那些还年幼的孩子,她心中便堵得慌。

“圆明园守卫森严,九州清宴更是重中之重,朕很好奇,九州清宴殿怎会起火?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朕的寝殿放火,不仅想烧死朕的皇子们,还妄图弑君!”皇帝脸色越发阴沉。

“咱们莫说这些闹心的事儿了,今儿个天气不错,去园子里走走吧!”察觉到了两人都有些异常,陆云惜开口笑道。

“皇上!”众人闻言,惶恐不已,除了太后,其余众人皆从椅子上站起身跪了下去。

“嗯,落英,去偏殿将三位公主一块儿带过来!”愉妃笑着对落英道。“是,娘娘!”落英笑着应道。

皇帝闻言,脸上带着笑意,他扫了在座众人一眼后,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朕平日里虽常住在这乐安和,但九州清宴殿却是朕在园子里最常去的地儿!”皇帝说到此微微一顿,冷声道,“如今九州清宴殿却被大火给夷为平地,朕也险些命丧于此!”

“娘娘,奴婢也去瞧瞧!”冰若轻轻福身,有些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既是如此,稍后再说也不迟!”太后闻言心中有些诧异,不过却未曾多说。

今日愉妃来醉心苑是带着八公主一块儿来的,这会儿三位公主正在一块儿玩耍。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即笑道:“皇额娘,庆贺一事不必急于一时,朕今日召后宫嫔妃和王公们前来,有别的事儿!”

忻妃的死虽然让众人感到了沉重,但过了些日子,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还是皇后想得周到,宫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太后甚为满意道。

魏凝儿照旧与愉妃、陆云惜二人交好,她们常常带着三位公主在园子里闲逛,舒妃偶尔也会和她们在一起。

“皇上身子痊愈,理应庆贺,正好今日众嫔妃和王公贵族皆在,臣妾已命人备了家宴。”皇后看着皇帝笑道。

颖妃和林贵人等人也日日凑在一块儿打发时间,至于豫妃和兰贵人,这对姐妹倒是无比安分,几乎从未踏出她们的寝宫半步,而容嫔更加低调,她压根未随众人来圆明园,此刻仍旧在紫禁城的宝月楼中。

“你身子好了,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皇后每日都要听奴才们向她禀报后宫众人的动向,虽然这几年她所谋划的事儿屡次失败,但她依旧没有善罢甘休,特别是如今……五阿哥势不可当,再如此下去,往后她的儿子再无出头之日。

“儿子不孝,让皇额娘担心了!”皇帝看着太后,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半月来,太后每日都会从畅春园过来看他,太后年岁已高,每日冒着烈日这般奔波,早已吃不消了,但太后却日日从不间断,无论他如何劝说都改变不了太后的心意,皇帝心中既感动又难受,怕太后因此累病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乾隆二十九年末,在这一段难得的闲暇日子里,魏凝儿和皇后之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也暗中较劲儿了几次。

“皇帝,看你痊愈了,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看着皇帝笑道。

后宫嫔妃们眼里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后和令贵妃她们迟早会一决胜负,为了自个儿的将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特别是颖妃和豫妃,她们两人巴不得坐收渔人之利,又岂会去蹚浑水。

皇帝的脚只是轻微的扭伤,休养了半月便痊愈了。五月二十这一日,皇帝下旨将后宫嫔妃和皇亲国戚们传到了他的寝宫乐安和。

乾隆三十年正月,皇帝下旨第四次南巡,宫中嫔妃跟随皇帝前往的不多,加之颖妃、豫妃称病未去,随行的人更少。

“好!”皇帝看着魏凝儿眼中满是笑意,虽然方才那圣旨不合规矩,可为了她,为了还未长大成人的孩子们将来有个依靠,即便他放纵自个儿一回又何妨。

十六阿哥还小,不能随行,魏凝儿本欲留在宫中,可皇帝却让她随行,留下了诸多奴才照看十六阿哥。

魏凝儿闻言,抹去眼角的泪水笑道:“皇上饿了吧?喝粥!”

正月十六,帝后奉皇太后由京师出行。二月,渡河,阅清口东坝木龙、惠济闸,闰二月初一,至苏州。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高僧曾说过,朕能长命百岁,朕一定会陪着你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皇帝握着她的手笑道。

苏杭之地向来人杰地灵、风景秀丽,皇帝随即下旨在苏州行宫多作停留。

“是,臣妾谢皇上恩典!”魏凝儿接过圣旨,虽然有这圣旨在手,她和孩子们便没有后顾之忧,可她心里却觉得很沉重,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用了晚膳后,魏凝儿正与陆云惜、容嫔一道在寝宫内闲聊,岂料和敬公主却闯了进来。

“收好!”皇帝再次道,语中满是不容置疑。

“公主!”魏凝儿见和敬公主满头大汗,脸上还满是怒色,不由得一惊。

“皇上,臣妾……”魏凝儿却有些迟疑。

“儿臣有事要禀奏令娘娘,还请庆娘娘和容娘娘暂避!”和敬公主深吸一口气道。

“收好!”皇帝将密旨递给了魏凝儿。

陆云惜和容嫔相视一眼,立即起身告退了。

皇帝在明黄色的绫锦上大笔一挥,写下了旨意,随即让魏凝儿取来了玉玺,自个儿拿着玉玺重重地压在了上面。

“梨梨,怎么了?”魏凝儿很少见到和敬公主如此焦急,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魏凝儿脸上满是挣扎,迟疑了片刻后,她起身去外头取来了笔墨。

“凝儿,这两日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人说当初我皇额娘是被乌拉那拉氏派人推入水中才病情加重殁了的!”和敬公主悲愤无比,红着眼眶说道。

“照朕说的,快去将笔墨拿来!”皇帝柔声道。

“公主,凡事都要有证据,切莫听信谣言便信以为真,这事若是闹到皇上和太后面前,也是站不住理的,更何况……她如今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污蔑一国之母,这样的罪名可不小,即便皇上和太后都护着你,你也会受罚的!”魏凝儿沉声道。

“皇上!”魏凝儿闻言一怔,看着皇帝时眼中满是震惊。

“凝儿,你当初不是答应过我,一定要给我皇额娘报仇吗?皇额娘可是你的亲姐姐,你不要忘记了!”和敬公主忍不住提高声音道。

“凝儿,很多年前,朕便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你,即便朕先你而去,朕也会保护你!”皇帝说到此,凑到魏凝儿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从未忘记,可如今还不是时候!”魏凝儿压低声音道。

曾经,她并不计较地位和名分,在她心中,只要皇帝真心对她,对孩子们好便足矣,可今日之事却让她明白了,权力……只有掌握足够的权力才能保证她和孩子们的安全。

“那你告诉我,何时才是时候?这么多年,我一直等、一直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我不能再等了!当初我便怀疑她,如今更加确定了,我要去求见皇阿玛,请皇阿玛彻查当年之事!”和敬公主激动不已,难以平复自个儿的心情。

“皇上,您明白的,若您……真的……那臣妾和孩子们只怕永远不见天日了!”魏凝儿明白,若此次皇帝真有个好歹,后宫也好,前朝也罢,都会出大乱子的。皇帝尚未留下立储君的密诏,皇后将主导一切,为了活下去,魏凝儿不得不破釜沉舟,全力支持五阿哥。但皇后毕竟是嫡妻,就算魏凝儿再受皇帝宠爱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人走茶凉,她几乎没有胜算,一旦皇后成为了太后,魏凝儿不敢想象,等待她和孩子们的是什么。

“如何彻查?十七年前的事儿,你让皇上如何查?”魏凝儿闻言有些动怒了,低声喝道,“梨梨,不要任性,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小公主了,你明白吗?”

“这样忌讳的话,朕以后不会说,可你要记住朕所说的话!”皇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和敬公主闻言,想起自个儿的孩子们,不由得败下阵来,低声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皇上,您不要胡说!”魏凝儿忍不住红了眼。

“等待最好的时机!”魏凝儿舒了一口气道。

“凝儿,你还有永瑄他们,无论何时,你都不能丢下他们,你明白吗?朕若是去了,还有你在,他们便有了依靠,朕也就放心了!”皇帝柔声道。

“要多久?”和敬公主忍不住问道。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救皇帝,即便救不了,她也要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遭受那一切。

“等待皇后先出手,只要她先出手,我就有十成的把握将她从皇后之位拉下来,让她永远不能翻身!”魏凝儿沉声道。

“皇上遇险,臣妾怎能独善其身!”魏凝儿轻轻摇头。

“她最近很谨慎,她会先出手吗?”和敬公主只觉得遥遥无期。

“以后若再出这样的事儿,你不许再以身犯险了!”皇帝握着魏凝儿的手,红着眼道。

“即便她不出手,我也会想法子逼她出手的,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也该了断了,我和她之间的种种早已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即便她能等下去,我也等不得了。忻妃的突然病逝让我想了许多,我怕有朝一日我也病倒。有皇后在,我的孩子们一个也休想平平安安活下去,到时候你也好、傅恒也罢,都会受到打压。既然如此,我便要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彻底将这个祸害给除了!”魏凝儿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迟恐生变。

“好!”皇帝看着魏凝儿,轻轻颔首,心中感动不已。生死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平心而论,皇帝一直觉得后宫众嫔妃出色的有不少,可他真心实意对待的只有魏凝儿,紧急关头真心实意对他的,也只有她一人罢了。

“好,我能帮上忙吗?”和敬公主急声问道。

“恭送太后!”魏凝儿轻轻福身,待太后离去后,她才坐到了皇帝身边,笑道,“皇上,您未用晚膳,喝一些粥吧,是臣妾亲手煮的。”

“上次我让你去你六叔那儿,事情办得如何了?”魏凝儿低声问道。

“令贵妃你好生伺候皇帝,哀家先回宫了!”太后看着魏凝儿,眼中一片柔色,她已听人说起了,起火时,冒着大火不顾一切去救皇帝的,后妃之中也只有令贵妃一人而已。

“我已照你所说激了六叔一番,现在六叔也怀疑是五叔和皇后合伙密谋想害皇阿玛,他不过是做了替死鬼罢了。六叔说,卖给他那木框的那个洋教士是五叔引荐给他的,若不是五叔怂恿,他不会买下那东西敬献给皇阿玛,还有……六叔说,九州清宴殿起火那一日,他和五叔一道入宫时,五叔曾独自离开了一会儿,须知那镜子若是不放到合适的地方,是照不到阳光,也不会起火的!”和敬公主一脸凝重道。

“太后吉祥!”魏凝儿端着粥进殿时,才瞧见太后坐在皇帝身边,立即恭声问安。

“我也只是怀疑罢了,皇后即便再大胆,也不该对皇上出手才是,可如今……我也不敢确定了。”魏凝儿说到此微微一顿,随即低声道,“梨梨,这事要小心谨慎,否则咱们都得搭进去。”

不……是只有永琪一个人冒险进殿救他,这对皇帝的震撼是很大的。

“你放心!”和敬公主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乌拉那拉氏不仅害了她的皇额娘,如今还敢对皇帝下手,和敬公主真恨不得立即除了她。

即便侍卫们得到消息赶来需要一会儿工夫,可来人也太少了,而且走水的消息传出去后,住在附近的皇子和亲王们也该及时赶到才是,可他却只见到了永琪一个人。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稳住太后。梨梨,乌拉那拉氏是太后的嫡亲外甥女,这事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如今知道的人很少!”魏凝儿一脸凝重道。

在皇帝看来,九州清宴殿起了大火,奴才们若是极力去救火,便不至于让两位皇子被困在内殿里,更何况他与后宫嫔妃驾临时,瞧见救火的侍卫和奴才并不多,这已让他气愤不已了。

“什么?”和敬公主闻言大惊失色,“怎么可能,皇后的额娘不是出自佟佳氏吗?她怎么会和皇祖母扯上关系?”

皇帝平日里大多数时日是住在圆明园的,这园子很大,里里外外的守卫超过了两万人,宫里的太监、宫女也颇多,加之主子们来园子里都会带上贴身的奴才,这园子里的人早已超过了紫禁城。

“这事是太后身边的绿沫告诉我的,这些年她也极力查此事,我也让你舅舅暗中查探,总算是弄了个明白。原来……皇后的额娘的确是太后的亲妹妹,只是当初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送给了佟佳氏而已。”魏凝儿在和敬公主耳边低声道。

“皇额娘放心,朕此次绝不姑息!”皇帝脸色也沉了下来。

“以前……我总觉得皇祖母对乌拉那拉氏格外宽容,处处护着她,还因此很纳闷儿。当初皇额娘仙逝后,有机会成为皇后的可不止乌拉那拉氏一人,可皇祖母却坚持要立她,皇阿玛不得已应允了,原来皆因为她们是亲戚,皇祖母才对她格外不同!”和敬公主恍然大悟道。

“皇帝,额娘已过七旬,额娘老了,再也比不上当年那份心思了,这些日子额娘更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人一老便会犯糊涂,额娘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可若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皇帝你切莫心慈手软,一定要彻查此事啊!”太后沉声道。

“公主,这些年皇后越发嚣张、刻薄,就连太后对她也没有以前那般喜爱了。可血浓于水,她毕竟是太后嫡亲的外甥女,太后是不会坐视不管的。”魏凝儿最担心的便是来自太后的阻碍。

“皇额娘您别急,朕已派人彻查起火的缘由,想来不日便会有结果了!”皇帝笑道。

“你放心,皇祖母那儿便交给我了!”和敬公主似乎胸有成竹一般沉声道。

“幸好老天保佑,此次化险为夷,皇帝你和永瑄他们都没事,可好好的九州清宴殿怎会起火?”太后心中满是疑惑和愤怒。

“好,我会想法子让皇后先出手的,到时候,一切皆由不得她了!”魏凝儿说到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皇额娘,儿子没事!”皇帝见太后如此,心中不是滋味,他如今已年过五旬,却还要让自个儿的额娘担心落泪,实在不孝。

“嗯,若有难处,遣奴才来叫我,时辰不早了,我这便回皇祖母那儿去!”南巡途中,和敬公主一直是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她本就是太后最喜爱的孙女,太后如今年事已高,更是需要照顾,有她在身边陪着,皇帝也放心不少。

太后得知这一切从畅春园赶来乐安和时已是傍晚,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不由得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