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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死一线

吴书来从延禧宫回到养心殿时,正巧见皇帝从寝殿中走了出来。

“是!”冰若应了一声,才与青颜一起扶着她去了殿外。

“皇上!”吴书来跑上前打了个千。

“不必了,是药三分毒,本宫如今身子很好,用不着大费周章!”魏凝儿笑道。

“令妃可安好?”皇帝低声问道。

“幸好吴公公来得勤,咱们这日子才过得舒坦些,娘娘可要让吴公公弄些安胎药来?”冰若低声问道。

“娘娘很好,不过……”

“那……奴才告退了!”吴书来起身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不过什么?”皇帝轻轻皱眉。

“没有,近日来一切皆好!”魏凝儿摇摇头。

“不过这大半个月来,奴才每日去给娘娘请安,娘娘都披着厚重的狐裘披风,按理说寝殿内可是很暖和的,不知娘娘是不是身子不适?”吴书来有些惶恐地禀道。

“那可不成,奴才有皇命在身,不见到娘娘安好,奴才可不能复命!”吴书来说罢笑道,“娘娘可有吩咐?”

皇帝闻言,脸色一沉:“你怎不早说?”

魏凝儿闻言,轻轻颔首,笑道:“天越来越冷了,你倒是不必日日来我这儿!”

“奴才知罪!”吴书来大惊,跪了下去。

“娘娘,今日皇上下朝早,奴才便来得早了些。”吴书来笑道。

“起来,传太医过去瞧瞧!”皇帝沉声道。

“吴公公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这时候皇上还在上朝吧!”魏凝儿柔声笑道。

“是!”吴书来应了一声,立即去太医院请太医,急急忙忙往延禧宫赶去。

用了早膳,魏凝儿正欲出去走走,没承想吴书来竟然提前来了。

魏凝儿倒是没有料到皇帝会让吴书来请太医来,随即便让小易子抬来了屏风,自个儿坐到了屏风后头,伸出去给太医诊治的手却是冰若的。

为了不走漏风声,魏凝儿连吴书来都瞒着,每日吴书来前来请安,她皆是披着厚重的大披风,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娘娘脉象平稳,身子康健,并无大碍!”太医细细地诊了脉,笑道。

此时已是十一月末,魏凝儿的腹部也微微隆起,即便不请太医,也能看出她有了身子,掐指一算,孩子已然有四个月了。

“有劳太医!”吴书来笑着将太医给领了出去。

“娘娘,多走动,您以后才不容易难产,这是奴婢以前听宫里的老人儿说的!”青颜也凑过来笑道。

慈宁宫中,后宫众嫔妃齐聚一堂,今日天放晴了,皇贵妃便领着后宫众人前来给太后请安,正巧皇帝也来了,众人给皇帝问了安,便坐了下来。

“嗯,总是在屋里,闷得慌!”魏凝儿轻轻颔首。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就要到年底了!”太后笑道。

“娘娘,大雪停了,用了早膳,奴婢扶着您出去走走吧!”冰若伺候魏凝儿起了身梳洗好了,笑道。

皇帝轻轻颔首道:“只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冷,即便大雪初晴,在外头也是冻得人浑身发疼!”

虽然并未请太医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凝儿也察觉到了自个儿身子的变化,她能感觉到,真的有个小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这让她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可不是,幸好这冬日慢慢就要过去了,今年的除夕家宴,皇贵妃可要好好准备,到时候将王爷、福晋们也请进宫来吧,人多也热闹一些!”太后笑道。

“是,娘娘!”两个人齐声应道。

“是,臣妾遵旨!”皇贵妃脸上溢满了笑意,按照太后的意思,年一过,便会与皇上商量给她封后的日子了。这除夕家宴,她可要好好操办一番,不让人挑出错才成。

“先不要声张,此时本宫被禁足在宫里,贸然请太医过来,只怕会惹来麻烦,先等等吧,切记,必须保密!”魏凝儿满脸凝重地说道。

众人说笑了好一会儿,吴书来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皇帝身边。

“那该如何是好?”青颜急声问道。

“如何?”皇帝转过头问道。

“不可……若是被人知晓了,对娘娘更是不利,只怕娘娘腹中孩子不保!”冰若却一脸凝重地说道。

“娘娘好着呢,太医说了,无碍!”吴书来低声道。

“娘娘可要请太医来,若是娘娘您有喜了,便不用被禁足了!”青颜很是兴奋地说道。

“怎么?令妃病了?”太后微微蹙眉道。

事到如今,魏凝儿自个儿也不敢确定。

皇帝笑道:“朕听吴书来说,令妃这两日身子不适,便让他带太医去瞧瞧!”

魏凝儿沉吟了半晌,才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轻轻颔首:“冰若,本宫两月不曾来月信了,这些日子诸事烦忧,若不是你此时提起,本宫也想不起来,不过……”魏凝儿微微一顿。

“令妃也太过娇贵了,吃穿用度,皇帝你全让人送了最好的去,今年虽然天冷,不过皇帝你给她的红箩炭整整超出了她应得的三倍,这么娇惯着,怎么还病了?”太后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众人都听出了她的不满。

上个月她们被送去了慎刑司,回来后又将养了一些时日,未曾贴身伺候,如今也糊里糊涂的,不敢确定。

“皇额娘说的是,是朕太过小心了!”皇帝笑道。

“娘娘您仔细想想!”冰若有些激动说道。

太后见皇帝如此维护魏凝儿,也不再多言了。

“这……”魏凝儿也怔住了。

皇贵妃见此笑道:“臣妾那儿有两支上好的老山参,正好送去给令妃妹妹补补身子。”

“娘娘您会不会有喜了?”想起她这几日的诸多异样,冰若忍不住问道。

“你倒是仁厚,哀家瞧着你近日来颇为操劳,也要好生保重才是,留着自个儿补身子吧,令妃那儿什么都不缺!”太后看着皇贵妃,笑道。

魏凝儿有些无奈,只得吃了些米饭,没承想最后却如数吐了出去。

“是!”皇贵妃轻轻颔首。

“娘娘您多少用些吧,您这几日都没有胃口,如此下去,只怕对娘娘您的身子不好!”冰若柔声劝道。

不知为何,皇帝心中顿时生出一丝烦闷来,起身笑道:“皇额娘,朕还有奏折要批阅,先回养心殿了!”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魏凝儿只觉得厌恶不已,轻轻挥了挥手:“冰若,撤下去吧,本宫不想吃!”

“嗯,皇帝你也不可太操劳!”太后笑道。

魏凝儿坐在软榻上,久久不语,直到冰若提醒她天色不早,该用膳了。

“是!”皇帝应了一声,大步离去了。

“奴才告退了!”吴书来打了个千,退了下去。

“恭送皇上!”众嫔妃起身送了皇帝,随后离开了慈宁宫。

“本宫知道!”魏凝儿轻轻颔首。

走在宫道上,怡嫔越想越觉得窝火,忍不住愤声道:“入宫这么多年,本宫从未见到这般禁足的!她这哪里是禁足?皇上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还加倍地给,当真让人窝火!”

“娘娘您不要怨皇上,此番已是皇上能争取到的对娘娘您最轻的处罚了。虽然皇上知道娘娘您是无辜的,可……皇上也有诸多无可奈何!”吴书来劝道。

“姐姐你何须在意这么多,反正那些东西,皇上不给令妃,也不会给咱们!”舒妃柔声道。

“吴书来,告诉皇上,让他保重身子吧!”魏凝儿深吸一口气说道。

“是啊,本宫想了也是白想,妹妹你尚且有些恩宠,总比姐姐我这不受宠的好过。妹妹你也知道,柴炭处每年得到的红箩炭是有定数的,今年天冷,太后与皇上那儿用得比往年多,皇上又下旨将妃位以下的红箩炭全部挪去给了令妃,如今本宫那儿只能用次等的木炭,熏得本宫眼泪都要出来了!”怡嫔越说越觉得来气。

吴书来又道:“娘娘,天越发冷了,往常皇上在永和门外站上许久还不曾有大碍,如今……”

“姐姐暂且忍耐一些日子吧,如今宫里最容不下令妃的不是咱们,是皇贵妃,有她出手,也轮不到咱们什么事儿了,更何况,令妃不是咱们能动的!”舒妃笑了笑,拉着怡嫔加快了脚步。

魏凝儿闻言,浑身一震,险些掉下泪来。

“这怡嫔入宫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不知深浅!”她们刚刚走过去,嘉贵妃几人便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吴书来万万没有料到魏凝儿会如此说,随即苦笑道:“娘娘,永和宫可是在您的延禧宫后头,站在永和门外甚至还能听到娘娘您的琴声。”

“嘉妹妹说的是,所以皇上不待见她,她也成不了气候!”纯贵妃冷笑道。

“是吗?”魏凝儿笑了,“你见着愉妃娘娘,替本宫道声喜吧!”

“不过,令妃妹妹如此受宠,记恨她的也大有人在,倒是要让她小心些才好!”愉妃柔声笑道。

吴书来有些急了,笑道:“娘娘,皇上这一个月常常去愉妃娘娘的永和宫!”

“被禁足了,还让皇帝牵肠挂肚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嘉贵妃说到不禁低笑出声来。

魏凝儿轻轻摇头:“没有!”

“是啊,即便皇贵妃使出浑身的解数,也丝毫不能动摇皇上的心,有时候看着她那般奉承皇上,本宫倒是有些瞧不起她了!”纯贵妃冷笑道。

只因为,令妃娘娘从来未曾提过皇上,这让皇上很是生气。

陆云惜若有所思道:“若能母仪天下,只怕谁人都不能免俗吧!”

这一个月来,吴书来日日来延禧宫请安,回到养心殿后,皇帝都会追问他个中细节,每每都弄得吴书来后怕不已。

“是啊,时辰不早了,两位姐姐与陆妹妹一道去我宫中用膳吧!”愉妃柔声笑道。

吴书来闻言,脸上一喜:“皇上好着呢,娘娘可有话要奴才告诉皇上?”

四人一道慢慢往永和宫走去,今日未曾下雪,众人出来也没有乘坐肩舆,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永和宫外的宫道上。

“等等……皇上他好吗?”魏凝儿突然问道。

“皇上……”纯贵妃一眼便瞧见了背对永和宫门站立的皇帝。

“娘娘,时辰不早了,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奴才告退了!”吴书来笑道。

“别出声!”愉妃低声道。

魏凝儿闻言,心中流过一丝暖流。

众人这才听见悠扬的古筝声从延禧宫的宫墙内传了出来。

“娘娘折煞奴才了,能伺候娘娘是奴才的福气,娘娘,嘉贵妃、纯贵妃、愉妃与陆贵人也让奴才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吴书来笑道。

“数不尽繁华千种,望不穿情所归依。千丝万缕,百转柔肠,万里江山尘飞扬,笑语霓裳尽奢华。情难舍,心难留,花朝月夜,转眼便成指间沙……”

“嗯,这些日子以来有劳吴公公了!”魏凝儿知道,若不是吴书来尽心尽责,她只怕要受不少罪,起码从未有一个嫔妃被禁足了还能有她这般好过的。

“这……”一曲终了,嘉贵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娘娘,虽然您被禁足了,可皇上对娘娘的恩宠有增无减,天冷了,娘娘您可要保重好身子啊!”吴书来恭声道。

愉妃苦笑道:“是令妃妹妹在唱歌,这些日子以来,人人都说皇上常来永和宫,本宫得了圣宠,其实皇上是来这儿听令妃妹妹唱歌罢了。兴许是为了避嫌,才会到永和宫内与本宫说上几句话。”

魏凝儿心中一暖,吩咐冰若收下了。

众人何尝没有听出愉妃语中的惆怅与无奈,陆云惜笑道:“姐姐起码还能与皇上说上几句话,嫔妾这几个月几乎未曾见到皇上的面儿呢。”

“娘娘,皇上说天冷了,这些红箩炭是皇上特意让柴炭处多给娘娘您备下的,还让广储司新给娘娘您做了两件狐裘披风,娘娘您瞧瞧!”吴书来笑着让身后的奴才们呈了上来,“除了娘娘,也只有皇贵妃得了一件,这也是皇上顾及她如今执掌六宫的身份才赐给她的!”

“是啊,本宫又何尝不是!”纯贵妃也笑道。

“免礼!”魏凝儿笑道。

几人见皇帝已发现了她们,随即走上前去请安。

“娘娘万福金安!”吴书来见她进来了,立即打了个千。

皇帝似乎心情不大好,让众人起了身,便转身离去。

魏凝儿应了一声,与他们一道回了殿内。

愉妃看着皇帝有些落寞的背影,忍不住说道:“既然皇上思念令妃妹妹,为何不将她从延禧宫内放出来?”

就在此时,小易子却急匆匆地跑到后院来:“小主娘娘,吴公公来了,正在殿内等着您!”

皇帝脚下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脚步。

“才过去了一个月,还有五个月呢。”魏凝儿低声叹息道。

一路上,皇帝一直阴沉着脸,回了养心殿,吴书来才壮着胆子试探道:“皇上,要不今日夜里奴才陪您去延禧宫瞧瞧!”

离皇帝下旨让她禁足已一个月了,冰若三人只是皮外伤,未曾伤筋动骨,此时几乎痊愈了,魏凝儿也让李嬷嬷与那些宫女、太监回去了,此时延禧宫中也只剩下他们主仆四人。

见皇帝久久不语,但神色好转,吴书来便知道皇帝是想念令妃了,这些日子他跟在皇帝身边瞧得最真切,皇帝几乎每日都会去延禧宫外看上一眼,去永和宫门前听听令妃娘娘是否在弹琴唱曲。

“是啊,娘娘,小易子刚刚升起了炭炉,屋里可暖和了!”青颜也笑着附和道。

“吴书来,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太后罚令妃禁足半年,又怎能反悔呢!”皇帝叹声道。

“娘娘,天冷了,回屋吧!”冰若柔声劝道。

“皇上您罚娘娘禁足半年,不许娘娘出延禧宫,可并未说您不能进去啊!”吴书来忍不住说道。

更何况,她直到如今连当日到底是谁想害她都不知,如何能完全放下。

皇帝微微一怔,轻轻摇了摇头:“不妥,朕不能让她再落人话柄!”

禁足的日子无疑是最难熬的,即便魏凝儿静得下心来,却依旧苦闷。

吴书来听了后,忍不住低下头翻了翻白眼,心道,皇上您如今依旧将令妃娘娘视若珍宝,宠上了天,早已落人话柄了,起码他从未见到一个嫔妃被禁足了,还过着锦衣玉食、无人能及的好日子。

她该庆幸、该感激皇帝才是,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更多的是委屈,无缘无故被人冤枉了,往后的半年都要在这延禧宫不见天日,她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皇上,娘娘虽然未曾生病,不过越来越瘦弱了!”吴书来忍不住添油加醋道。

魏凝儿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否则她自个儿想要保住性命都难,更何况如今不仅保住了名分,就连身边几个最可靠的奴才也保住了性命。

皇帝心中一颤,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尽管那荷包上的刺绣极其粗糙,甚至有些难看,不过皇帝却视若珍宝,只因那是魏凝儿绣的。

魏凝儿吩咐几个奴才将冰若他们给抬回了屋里,好生照顾着,这才稍稍安心下来了。

为了绣这个荷包,魏凝儿没有少被针戳到手指,这荷包上的鸳鸯也被她绣得和鸭子相差不远,若不是陆云惜花样画得又好又细致,指不定她会绣成什么怪物呢。

“是,奴才告退了!”吴书来也不敢多留,立即退下了。

“皇上,奴才可不敢说半句谎话,娘娘她的确越来越瘦弱了,今儿个奴才带太医去给娘娘请脉,见到娘娘在前院散步,娘娘的脸色很白,脚步虚浮,虽然两个宫女还紧紧扶着她,但……饶是如此,娘娘还险些跌倒了,前院的积雪,奴才一早就派人打扫了,地面并不滑!”吴书来这会子说的倒是实话。

“有劳吴公公了,替我叩谢皇上!”魏凝儿深吸一口气说道。

皇帝闻言,忍不住一掌拍到了桌子上,震得那茶杯都险些掉到了地上。

“娘娘,如今他们三人有伤在身,不能伺候娘娘,反而要人照顾,皇上特意让李嬷嬷留在您身边,奴才又挑了几个放心的人过来。皇上说了,娘娘您虽然在禁足,但吃穿用度不变,奴才每日都会来给娘娘请安,娘娘您有何需要,吩咐奴才便是了!守宫门的侍卫也是可靠之人,若娘娘您有急事,可吩咐他们前来找奴才!”吴书来恭声说道。

吴书来一惊,跪了下去:“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

“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来日方长,你们不会白受委屈的!”魏凝儿泣声道。

“下去!”皇帝沉声喝道。

“娘娘,我们活着回来了!”冰若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笑道。

“是!”吴书来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看着浑身是伤的冰若三人,魏凝儿不禁掉下泪来。

皇帝紧紧握住了荷包,双手微微发颤,三个月了,三个月不曾见到魏凝儿,他的忍耐到了极限,加之方才吴书来一番话,更是让他的心一阵阵地疼。

“娘娘!”吴书来打了个千,“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娘娘身边除了这三个人,其余的全被送往辛者库为奴了!”

自打皇后仙逝后,后宫能让他平心静气的人只有魏凝儿,一连几个月日日与她在一起,已成了习惯。即便后来不得不宣召别的嫔妃,但他仍旧会先去她那儿坐坐,才能安心。可如今……三个月不曾见到她,每日只是听吴书来说她的情况,远远不够。

魏凝儿目送公主离去后,正欲回寝殿去,岂料门突然开了,几个太监将冰若、小易子与青颜三人给抬了进来。

此时此刻他真的恨不得立马冲到延禧宫去,但他还是生生忍住了,皇帝尤记得当初是怎样说服太后饶魏凝儿一命,只是略为惩罚,若他还不能做到,太后又怎能善罢甘休。

“不必言谢,保重!”公主入宫好几日了,此时也该离去了。

为了太后以后不再为难魏凝儿,他只能让自个儿狠下心来。

“凝儿,如今你没事了,我也能放心回去了!”公主握着魏凝儿的手笑道。“多谢公主!”魏凝儿笑道。

只是如今听吴书来这么一说,皇帝哪里还能静得下来,当日夜里便带着吴书来一人往延禧宫去了。

延禧宫中,魏凝儿接了旨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上不进去吗?”见皇帝在宫门外徘徊已久,却不进去,吴书来忍不住说道。

太后的话实在让她太意外了,姨母,太后竟然是她的姨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太后不愿多说,她自然不会多问,心中却打定主意过几日将她额娘召进宫来问一问。

“不必了,摆驾回养心殿吧!”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

“是,太后!”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回道。

“皇上,您今儿个翻了舒妃娘娘的牌子,这会儿不早了,是否前往舒妃娘娘的储秀宫?”吴书来低声问道。

太后笑道:“哀家此时也不想多说,你只需记得,哀家不会害你,反而会帮你,此番皇帝执意维护令妃,哀家也不好再坚持。毕竟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历经了失去皇后的痛苦,哀家不想让他再伤神,所以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令妃被禁足半年,你的机会也来了,是否能得到皇帝的宠爱,顺利坐上皇后的宝座,就要看你了。半年能改变很多事,若到时候你夺得了皇上的宠爱,令妃从延禧宫出来后,也不足畏惧了。”

“不必了,朕回养心殿!”皇帝愤怒地低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这……”皇贵妃不禁瞪大了眼,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缘由。

“是!”吴书来忍不住在心中窃喜了一番,这才随皇帝回去了。

“事到如今,哀家索性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的额娘是哀家的亲妹妹!”

一日日过去,皇帝心中对魏凝儿的思念越发难以抑制,以至于一个多月不曾去后宫,就连初五也不曾去皇贵妃那儿,常常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直至天明。

“是!”皇贵妃轻轻颔首,这便是她一直疑惑却也不敢问的事情。

“太后,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自打令妃被禁足至今都四个月了,皇上只是宣召了舒妃一次,嘉贵妃两次,即便常常去愉妃那儿,也未曾召她侍寝。臣妾虽然尽力了,却也未曾让皇上另眼相待。臣妾听说,皇上日日都要去延禧宫外头站上片刻。”皇贵妃满脸凝重地禀道。

“哀家知道,你心中一定也有疑问,为何哀家一直以来对你颇好,即便你出了错,哀家也是百般维护你!”太后看着她,满脸笑意。

“事到如今,哀家已然尽力了,你们一个个都比不上令妃半分,哀家也没有法子了。敏若,你要自个儿想法子,哀家若是逼着皇帝去你那儿,皇帝只会更烦你,再说哀家瞧着皇帝如今这样,也担心得紧啊!”太后说到此微微一顿,“既然令妃禁足这么久,你一点进展也没有,反而让皇上越发不快,哀家看着他郁郁寡欢,真是心疼,哀家还是下旨赦免了令妃吧!”

“太后,您……”皇贵妃愣住了。

看着皇帝这些日子越发清瘦,太后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担心,那可是她嫡亲的儿子。

“因为你!”太后笑道。

“太后万万不可,您忘记了,令妃要禁足到二月二十日,而皇上早已下旨二月初要西巡五台山,起码要四月里才会回京,如此臣妾还有四个月的机会!”皇贵妃忍不住说道,如今她知道太后是她的姨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凡事皆以她自个儿的利益为主。

“臣妾不知!”皇贵妃心中一凛,不知道太后是何意思。

太后闻言,微微蹙眉:“也罢,便依你这一次,如果不成,即便你不能容,也得容下令妃了。不过,皇后之位,她是永远也夺不走,那是你的,哀家说过了,决不允许包衣出身的女子坐上皇后的宝座,那样只会给皇上、给咱们大清朝抹黑!”

“你没有说老实话!”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臣妾知道了,谢娘娘!”皇贵妃心中一喜,恭声应道。

“令妃她在月饼之中下毒,罪无可赦!”皇贵妃试探道。

除夕之夜,因人多所以格外热闹,皇帝看不到想见的人,心中异常烦闷,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便带着吴书来出去醒酒。

“你可知哀家为何一定要除去令妃?”太后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

一出了乾清宫正殿,一股子冷气迎面扑来,让皇帝顿时清醒了不少。

皇贵妃闻言,心惊不已,却不敢多言。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皇帝走得很快,吴书来小跑着才跟了上去。

“哀家知道你要问什么,哀家因令妃的事儿与皇帝僵持不下,只得让步,让她禁足半年,已是皇帝所能容忍的最大极限!”太后不等皇贵妃开口便沉声道。

皇帝却不言不语,吴书来跟了一会儿便明白皇帝是要去延禧宫。

绿沫心中顿时有了计较,随即不动声色地领着众人退下了。

皇帝今日并未立足在宫门前,而是带着吴书来进去了。

“绿沫,带她们退下吧!”太后轻轻挥手,示意绿沫将众人给带下去,显然是有话要单独与皇贵妃说。

延禧宫内只有魏凝儿主仆四人,此时众人齐聚在殿内,小易子正在给她们变戏法,惹得魏凝儿与冰若、青颜开怀大笑。

“太后万福金安!”皇贵妃进了殿行了个万福。

“小易子,你把本宫的玉镯子变哪里去了?”魏凝儿四下看了看,也未曾找到,忍不住问道。

“宣她进来!”太后轻轻颔首。

“娘娘您把手伸出来!”小易子笑道。

“太后,皇贵妃求见!”玉簪进了殿来,恭声禀道。

魏凝儿伸出手去,小易子轻轻抖动着锦帕,那玉镯子便回到了她手上。

皇贵妃很想知道,皇帝究竟是如何说服太后饶了令妃的。

“小易子,你也给我变一个!”青颜伸出手来。

“你说得不错!”皇贵妃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吩咐道,“摆驾慈宁宫,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

“我的小姑奶奶,你手上又没有玉镯子,我怎么给你变!”小易子忍不住喊道。

“娘娘,禁足半年呢,这期间会发生何事,可没有人能说得清,更何况,皇上半年不去令妃那儿,这不是娘娘您复宠的大好机会吗?”紫烟笑道。

“哼!”青颜瞪了他一眼,抓起桌上的核桃仁便往嘴里放。

“你不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失了这次良机,往后想让她死,恐怕就难了!”皇贵妃神色间满是不甘心。

魏凝儿取下手上的玉镯子递给了青颜,笑道:“他给你变不出来,本宫倒是变出来了。”

“娘娘,禁足半年也够令妃受的,来日方长,娘娘何须急于一时!”紫烟柔声劝道。

“主子,这可使不得!”青颜连连摆手。

“皇上竟然那般维护她,不慎触怒龙颜,呵呵……”皇贵妃不禁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中满是凄凉。

“有何使不得,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本宫如今不给你们又能给谁?今儿个是除夕,本宫高兴,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魏凝儿笑道。

“是!”紫烟恭声应道。

“娘娘平日里给奴婢们的赏赐够多了,方才娘娘才给了红包,咱们可不能再要了!”冰若笑道。

“什么?竟然只字未提下毒一事!”皇贵妃听了紫烟的话后惊诧不已。

“是啊,娘娘,今儿个是除夕,奴才方才表演了戏法,冰若和青颜也该助兴!”小易子适时转移了话题。

又过了三日,皇帝下旨,令妃不慎触怒龙颜,罚其禁足半年,罚俸一年。

“奴婢什么都不会!”冰若顿时苦了脸。

“你是我的小姨啊,虽然这是一个永远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不过……咱们知道就好了!”公主笑道。

“奴婢会做饭菜,算不算?”青颜笑道。

“谢谢你,梨梨!”魏凝儿心中很是感动。

“不算!”小易子大声喊道。

“你放心,皇阿玛极其喜爱你,舍不得你受一点罪,怎么能容忍有人要你的命!更何况,当初皇额娘临终前可是托付皇阿玛一定要保护你的,你还有小舅舅,还有我,我们都不会坐视不管,谁想动你,那就准备承受本公主与富察家的怒火吧。”公主说到此微微一顿,又道,“此番我入宫便是和小舅舅商量好的,我来你身边以防不测,小舅舅也会多方打点的!”和敬公主柔声宽慰道。

“好啊,把方才吃进去的给姑奶奶吐出来!”青颜忍不住踩了他一脚吼道。

“嗯,不过当务之急,是我该如何脱困,皇上是护着我的,可太后一心要我死,皇上只怕也左右为难吧!”魏凝儿说到此,神色间一片黯然。

小易子闻言闭上了嘴,正欲说什么,岂料冰若又道:“小易子,你身上这袍子还是前些日子托我给做的呢!”

和敬公主脸色一变,随即沉声道:“我会派人去查,查皇祖母的母家与乌拉那拉氏一族,看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小易子顿时不敢再多言了,生怕惹了她们两个,往后没好日子过。

“如此说来,太后与皇贵妃之间必定不简单!”魏凝儿深吸一口气说道。

“皇上,要进去吗?”吴书来与皇帝在殿外看了很久,魏凝儿主仆四人并未察觉。

“我也不知道,当初我还在宫里时便知道皇祖母偏爱乌拉那拉氏。不过,当初皇额娘还在世时,皇祖母并未表现得太过。可皇额娘一过世,皇祖母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皇阿玛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要知道,当初皇额娘的死与这个女人是有莫大关系的,可皇祖母却无视这一切,真是令我寒心。如今……她又要帮那个女人对付你,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和敬公主说到此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不必了,瞧见她安然无恙,朕便放心了!”皇帝叹了口气,带着吴书来离去了。

“公主,太后她为何就不放过我?”这才是魏凝儿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

正月十五上元节一过,天气渐渐转暖,皇帝下旨二月初二奉太后西巡五台山,这是早先便定下的,宫中众人也开始准备随驾出行了。

“凝儿,会的,很快便会!”公主轻轻拥住了她,柔声道,“放心,很快便会没事的,我会陪着你,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娘娘,皇上要出巡了,是否要告诉皇上您有身孕了?否则四月里皇上回来时,只怕您都生下龙种了!”冰若看着魏凝儿隆起的肚子,思虑再三后忍不住说道。

“公主,事到如今我好像是在做梦一般,真希望早日从这噩梦之中醒过来。”魏凝儿神色黯然地说道。

魏凝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本宫还巴不得不让一个人知道就把这孩子生下来,起码没有人能害本宫的孩子,不过……你说得不无道理,若是众人还不知晓本宫有了身孕,到时候真的生下孩子来,只怕有人还会说是本宫从宫外抱来的呢!”

和敬公主却并未跟上去,她坐到了魏凝儿身边,柔声道:“别怕,有皇阿玛护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娘娘的意思是要告诉皇上!”冰若眼前一亮。

“皇额娘!”皇帝也是大惊失色,立即让太医前来救治,等太后醒来后便急匆匆地将她送回慈宁宫了。

“找个合适的机会吧,只是……本宫禁足以来,皇上从未来延禧宫,如此看来,告诉吴书来便好,让他转告皇上就成!”魏凝儿笑道。

“太后……”绿沫等人大惊。

“那等吴公公明日来便告诉他吧,娘娘,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皇上派吴公公送来了几盆,放在外头,奴婢扶着你出去瞧瞧吧,天也渐渐暖和了,娘娘要多走动才好!”冰若笑道。

“皇帝,你如此袒护她,哀家决不能容忍,哀家……哀家……”太后说到此脸上一片惨白,人也猛地晕厥了。

“嗯!”魏凝儿轻轻颔首,在冰若与青颜的陪同下,出去了。

皇帝没想到太后竟然这般生气,生怕她急火攻心有个好歹,但是他亦不能让魏凝儿平白无故遭了罪,一时陷入两难中。

一连几日,天气甚好,到了二月初一,已是艳阳高照,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此番真的搜出来了,令妃不仅不认账,皇帝还百般袒护,在太后看来,李嬷嬷是皇帝的人,自然是听了皇帝的话维护令妃的,她岂能善罢甘休。

这一日,魏凝儿在院中的梅花树下弹着她这些日子来最喜欢的曲子,朱唇微启,悦耳动听的声音慢慢响起。

没承想绿沫却告诉她,静绮说了,魏凝儿真的藏了毒,就在延禧宫中,太后闻言,立即带人来搜查了。

“数不尽繁华千种,望不穿情所归依。千丝万缕,百转柔肠,万里江山尘飞扬,笑语霓裳尽奢华。情难舍,心难留,花朝月夜,转眼便成指间沙。不如生生世世,两两相忘,且归去,看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望断天涯。暗香浮动,繁花落尽,花落之后,未必是安宁。”

“这宫里现如今除了你派来的李嬷嬷,便都是哀家宫里的人,李嬷嬷作证,毒药不是令妃的,那这毒便是哀家派人放了嫁祸令妃的,皇帝是这个意思吧!”太后真的生气了,她的确让绿沫将一早安排在魏凝儿身边的静绮舍弃了,让静绮供出对魏凝儿不利的话来。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即便近日来常常听她唱此曲的冰若等人,也甚为沉醉。

“皇额娘息怒,朕没这样的意思!”皇帝连忙说道。

“为何总是唱此曲?”皇帝已站在她身后许久了,此时终是忍不住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哀家派人放了毒嫁祸令妃?”太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日听到魏凝儿唱此曲,曲中不乏一丝惆怅与悲凉,道的是离别的伤痛,听得他很是心疼。

“皇额娘,依朕看,这事颇为棘手,不能断定是令妃下的毒。”皇帝看着太后,沉声道。

“皇……皇上……”魏凝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眼中闪动着泪花。

“启禀皇上,那些太监是在娘娘寝殿内的小柜子里搜到了那个装毒的小瓷瓶,不过……不过奴婢今儿个一早还在那小柜子里拿了东西,当时并未瞧见那个小瓷瓶,而且奴婢寸步不离地跟在娘娘身边,奴婢确定娘娘并未往里面放东西!”李嬷嬷恭声道。

“凝儿!”皇帝心中一疼,上前一步,俯下身抱住了她,连日来压抑着的思念猛地爆发了。

“李嬷嬷!”皇帝随即看着他派来的人。

“皇上,臣妾……”魏凝儿被他抱得很紧,有些难受,又怕伤到腹中孩子,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

魏凝儿被皇帝眼中的愤怒震得一愣,下一刻便险些掉下泪来,不过却强忍住了:“启禀皇上,臣妾并未下毒害人,也未曾私藏毒药在宫里。”

“许久不见,你胖了,朕终于安心了!”皇帝放开她,摸着她日渐圆润的脸,柔声笑道。

皇帝闻言,神色间满是怒气,随即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魏凝儿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魏凝儿愣了愣,随即破涕为笑,轻轻掀开裹住自个儿的狐裘披风,这下发愣的却是皇帝。

“皇帝你来得正好,令妃身边的宫女静绮已招供了,哀家的人也在令妃的寝殿之中搜到了毒药,和当日毒死秋嬷嬷的毒是一样的,该如何处置,便依皇帝吧!”太后虽然如此说,不过若皇帝不下旨赐死魏凝儿,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这……你有身孕了?”皇帝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语中满是震惊。

皇帝轻轻颔首,走到了太后面前,微微躬身道:“皇额娘!”

“是,皇上。”魏凝儿轻轻颔首。

“皇阿玛!”和敬公主立即迎了上去。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回过神来,对身后的吴书来道:“去,请太医过来!”

“皇上驾到!”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

“吴公公,此事先不要声张!”魏凝儿见吴书来跑出去了,连忙喊道。

“皇祖母,梨梨不信令娘娘会下毒害人,更何况这样做对她根本没有丝毫的好处,还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和敬公主相信魏凝儿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

“是,娘娘!”

太后深吸一口气道:“她下毒害死了哀家的秋嬷嬷,还藏了毒药在宫里,随时都可能威胁到皇祖母与你皇阿玛,皇祖母怎么能容她!”

“凝儿,太好了,朕和你有孩子了!”皇帝激动不已,轻轻抱着魏凝儿,唯恐自个儿伤到了她。

“皇祖母,仅仅凭借那样的缘由您便要置令娘娘于死地吗?”和敬公主一脸诧异地看着太后,又道,“在梨梨心中皇祖母您永远都是那般慈爱、祥和,您对后宫的娘娘们向来是仁慈的,只要她们不是犯下大错,便不会深究,为何独独容不下令娘娘?”

靠在皇帝怀里,魏凝儿的心前所未有地宁静,仿佛只要有皇帝在,她便没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

“梨梨,你怎么入宫了?”看着自个儿最疼爱的孙女,太后脸上的冷意被一抹柔和所替代。

这些日子以来,若说她从不曾想念皇帝,那必然是假的,只是有了孩子,心里有了寄托,有了安慰,因而打发日子快些罢了。

“皇祖母!”就在魏凝儿快要绝望之时,身后响起了和敬公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