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坐下，顺手拿了一块橙子放进嘴里：“嗯，挺好吃的，你不吃吗？”
屋里这才安静了下来——刚才玲儿吃东西的时候太闹了，李原长长出了口气。他暗想，在刚才那样的环境里，自己不可能像韩明艳那样面面俱到。
李原随手也拿起了一块放进嘴里，确实甜而多汁。
韩明艳一边喂她一边给她擦，正吃得热闹，琪琪从卫生间出来了。韩明艳又连忙说：“琪琪，吃点儿橙子吧。”她又扭向玲儿，“玲儿，看你，吃得满脸都是，走，咱们洗脸去。”她说完，抱起玲儿又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韩明艳抱着玲儿从卫生间出来了，她这回没把玲儿放回床上，就那么抱着她对李原说：“咱们等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李原没顾得上吃橙子，他光忙着看玲儿了，玲儿吃得正欢，弄得脸颊和围嘴上全是汁水。
李原点了点头：“行。”他扭头看着琪琪，“你也行吧。”
韩明艳看了一眼：“嗯，是前两天找酒店要的。玲儿每天要吃水果，没一把水果刀很不方便。”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您也吃啊。”她都没顾得上回头看李原一眼。
琪琪白了他一眼：“当然行。”她说完，又吃了一块橙子。
李原有点奇怪：“你那把刀是哪儿来的？”他指的是韩明艳切橙子的那把刀。
兴茂龙泰大酒店的餐厅在一楼的侧面，他们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正好经过大堂。李原看了一眼，万云秋还在大堂经理的桌后坐着，和李原四目甫一相接，便立刻把目光挪开了。
她先给玲儿系上围嘴，然后拿起一块橙子：“来，玲儿，咱们吃橙子。”
李原倒没觉得多别扭，他和三位女士兴高采烈地吃完了一顿饭。饭后，他向韩明艳告辞，声称自己就不打算上楼了，而琪琪也说，她该回学校了。
韩明艳很快便切好了橙子，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
韩明艳倒也没挽留他，他们就在酒店门口分了手。眼见韩明艳抱着玲儿回去了，李原这才对琪琪说：“我打车送你吧？”
李原笑眯眯地看着玲儿，而心里却明显感到了他在面对玲儿时的无能为力，他有些伤感，自己只是办了对玲儿的领养手续，却根本无法尽到一个抚养者的义务，也许，当年他对琪琪也是这样的。
琪琪大大咧咧的：“行啊。”
玲儿坐回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原：“警察老爸。”
酒店门口有现成的出租车，李原随便上了一辆，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琪琪则坐进了后排——李原估计琪琪不乐意跟他并排坐。
韩明艳把她又放在了床上：“来，我们玲儿先坐在床上，等妈妈给玲儿切橙子。”
李原对司机说了一句：“先去趟省师大。”
玲儿点了点头：“好。”
车子跑了起来，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到了师大门口，李原才问琪琪：“你回寝室？”
韩明艳又问：“玲儿，吃橙子好吗？”
琪琪“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什么。
玲儿光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李原指点着出租车开到了琪琪的寝室楼下，琪琪下了车，李原眼看着她进了楼门，上了楼，这才笑了笑，吩咐司机离开。
一会儿，玲儿不哭了，韩明艳从床头抓了两张餐巾纸给她擦了擦脸，然后问她：“玲儿，怎么了？”
由于是在校园里，出租车不敢开得太快。这辆车刚走了没多远，李原就看见姓夏的那个男孩子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兴冲冲地走到了琪琪的寝室楼下，李原让司机稍微停一下，他回头看了看，却发现琪琪又出来了，一见小夏的面，两人立刻开始说笑，可说了没两句，琪琪一扭头就发现了这辆出租车，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李原却笑了笑，没说什么，让司机快走，于是车子就那么离开了。
琪琪这才放心：“怎么会突然做噩梦的……”她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又回了卫生间。
车子开到李原住的小区门口便停下了，李原付了车钱，收好发票下了车，眼看着出租车离开，却并没急着进小区，而是不经意地往远处瞥了一眼，一辆黑色的轿车很快便从他面前开了过去。
韩明艳抬头看着她：“没事儿，没事儿，可能是做噩梦了。”
李原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这才走进小区。
琪琪却不搭理他：“韩姐，怎么了？”
回到家里，李原很舒服地往沙发上一靠，拿出手机给薛文杰打了个电话：“喂，你在哪儿呢？”
李原有些尴尬：“哦，她突然醒了。”
薛文杰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在家呢，正喝酒，你想过来喝点儿吗？”
琪琪闻声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着急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她的脸上和发梢还挂着水珠。
“嗯，喝点儿吧……”李原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何晓也在？”他似乎是信口问了这么一句。
韩明艳连忙放下橙子，几步跨了过来，一把将玲儿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小声地安抚道：“哦，哦，哦，玲儿不哭，妈妈在这儿呢……”
薛文杰笑起来：“她不在，怎么，我让她去接你？”
李原慌了手脚：“哎呀，这是怎么……”
李原摇摇头，就仿佛对方能看见似的：“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吧。”
她正在往那个托盘上放橙子，玲儿忽然醒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一醒过来，忽然开始哇哇地大哭。
到了锦绣园小区，李原凭着记忆找到了唐琳娜原来住的那个小区，在楼门口按了门铃——自从唐琳娜的案件发生后，整个小区的安保系统就升级了，门禁也换成了可视对讲系统。
韩明艳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她拿回来的那个塑料袋子，然后把咖啡吧上放茶杯的一个小托盘拿了过去。
门很快就开了，李原上了楼，薛文杰已经把房门打开，站在门口等他。
虽然遭到李原的申斥，琪琪还是带着一脸的坏笑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从里面就传出来了哗哗的水声。
李原进了屋：“你儿子呢？”
见琪琪一脸的坏笑，韩明艳的脸不觉红了，李原立刻把脸拉了下来：“哪儿那么多怪话，洗脸去。”
薛文杰小声说：“在里屋，已经睡了。”
琪琪立刻蹦下了床：“好。”她忽然想起什么，“那什么，我没影响你们吧。”
“嗯，”李原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睡得这么早？”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刚到十点。
李原立时语塞，韩明艳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琪琪，洗把脸吧，我买了点儿橙子，等会儿切了吃吧。”
薛文杰一笑：“这边的国际班压力倒没那么大。”
琪琪立刻瞪了回来：“怎么啦，不是你教的？”
李原进了屋，逡巡着不敢抬腿：“我要换拖鞋吗？”
李原一瞪眼：“这丫头，真够赖的。”
薛文杰摇摇头：“不用，没那么大规矩，坐吧。”他用手指了指屋里的茶几，那上面摆着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和几个小碟。两个杯子一个里面装了一点点红酒，另一个则是新的，那应该是特意拿出来给李原用的。
琪琪忽然坐了起来，揉揉了眼睛：“不睡了，嘻嘻。”
李原坐到茶几旁，薛文杰往那个空杯里倒上红酒。两人把酒杯端起来，比划了一下，各自啜饮了一小口。放下杯子，薛文杰才说：“这么晚的，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韩明艳笑笑：“回来了，你接着睡吧。”
李原随手抓了几个花生豆扔到嘴里去了，一边嘎巴嘎巴嚼着一边略带些恶作剧地说：“你不也大晚上的找过我吗？大家一样，都是闲的。”
见他这么说，韩明艳也就不说什么了。那边琪琪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韩明艳：“韩姐，你回来了？”她的嘴里含含糊糊的，显然并没完全清醒。
薛文杰倒并不觉得李原的话有多冒犯他，他只是端着杯子：“是啊，大家都是闲的……”
李原含糊着掩饰道：“唔，想起来了，随便问一句。”
李原咽下嘴里的花生米：“问你个事儿。”他却不往下说了。
而韩明艳并不知道这些事，她还是懵懂地问了一句：“您问这个是……”
薛文杰小啜一口，这才看了他一眼：“什么？”
李原“嗯”了一声，他心里开始怀疑薛文杰跟他说过的话的真实性了。
李原这才凝神定气地说道：“何晓是不是在跟踪我？”
韩明艳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这么个人，不过他不是邱总的秘书，听说是司机。”
薛文杰连一点儿犹疑和吃惊都没有表现出来：“我觉得她应该没有。”他笑得很优雅。
李原问：“我怎么听说邱茂兴的秘书是个姓简的小伙子呢？”
李原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他又呷了一口酒，这一口他没有马上咽下去，而是先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了一会儿。
韩明艳说：“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叫蒋晓雅。”
薛文杰却说：“我觉得她应该没有。”
“年轻姑娘？”这回轮到李原惊讶了，“什么样的姑娘？”
李原听出他在闪烁其辞，便索性斩钉截铁：“我觉得她有。”
“小伙子？”韩明艳睁大了眼睛，“邱总的秘书哪儿是个小伙子啊，是个年轻姑娘。”
薛文杰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至少李原没有捕捉到丝毫变化——地说：“是吗？你是怎么感觉到的？”
“是嘛，那小伙子话多吗？”
李原说：“今天晚上六点多，有辆黑车跟了我一路，现在它要么已经走了，要么正趴在这小区门口等着我呢。”
“来了。”韩明艳连连点头。
薛文杰微微一笑：“那总不会是我的奥迪吧？”
“他的秘书来了吗？”李原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原摇摇头：“那是辆帕萨特，不过，你总不能说何晓只能开你那辆奥迪车吧。”
韩明艳一边回忆一边说：“嗯……有他，有财务总监，有商务总监，有法务总监……”
薛文杰翘起二郎腿：“就凭这些，你不也是没法证明何晓在跟踪你吗？”
李原问：“他那边都谁来了？”
李原往沙发的扶手上一倚：“你还记得我有一次来找你，咱们在地下停车场碰见了吗？”
韩明艳犹豫了一下：“怎么说呢……还行吧……”
薛文杰点点头：“记得啊，有问题吗？当时小何不是不在场吗，难道你当时看见她了？”
“人怎么样？”李原问。
李原笑笑：“如果被我当场发现，我还用等到现在吗？嗯，你明显没抓住问题的根本。我是说，那天我见到你是在地下停车场对不对？”
韩明艳“嗯”了一声：“见着了。”
薛文杰微微点了点头：“对。”
李原一笑：“今天见到那位邱总了吗？”
李原又问道：“我来过几次一般都是开车来，对不对？”
韩明艳说：“其实，徐总也不喜欢这种应酬，他觉得现在什么都还没开始谈呢，就吃喝玩的，有点儿太虚了。”
薛文杰忽然发现只能点头：“对。”
李原微微颔首：“幸好……要不然你可就太辛苦了。”
李原笑笑：“那么好了，我一般都开车来，我在地下停车场遇见了你，而等我离开的时候，何晓送我却只把我送到了一楼大堂，这事儿你知道吗？”
韩明艳说：“下午三点多就结束了。徐总的夫人不是怀孕了嘛，他要回去陪她。”
薛文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变得有些凝重了：“然后呢？”
李原心想，要老这么客气下去算没个完了，他索性直接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他说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下午五点。
“你居然还问然后？”李原以胜利者的姿态冷笑一声，“我平常开车来，和我在地下停车场遇到你，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般人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我那次也是开车来的，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考虑的。否则的话，以你的好客程度来看，你当时很有可能会让何晓开车送我一趟，但你只是告诉何晓把我送下楼。如果何晓不清楚我到底是开车没有，她应该会在电梯上问我一句。如果你事先告知何晓我是开车来的，她就应该把我送到地下停车场——当然后面这种事情你也许能背着我做，但我觉得没什么意义，你不需要靠这种做法来增加你的神秘感。但问题是，何晓把我送回了一楼大堂，就好象她知道我没有开车来似的。再联系到那天她并不在办公室，而是后来进来的，我多少会有点儿起疑心。你总不能说，她那天只是偶尔看见我下出租车吧。”
韩明艳倒了杯水，坐在李原旁边：“谢谢。”她把水放在了李原面前。
薛文杰犹豫半天：“你就是这么下结论的？”
李原说：“应该的。”他倒不是客气。
李原说：“抱歉，这件事巧合太多，又牵连了何晓，我不得不谨慎些，再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必须来找你求证一下。”
韩明艳似乎有些抱歉：“每次都是麻烦您……”
“你找我求证？”薛文杰也冷笑起来，“我怎么给你证明？何晓跟踪你，必然是受到了我的主使，我说她确实在跟踪你，岂不是连我一块装进套里去了？”
李原摇摇头：“琪琪应该是早上起太早了。”
李原摇摇头：“不，说实话，我觉得何晓跟踪我与你无关。”
韩明艳换上拖鞋，走过来看了看熟睡的玲儿：“这丫头，太磨人了。”她看了看旁边酣睡的琪琪，“琪琪也累了吧？”
薛文杰看看他：“哦，是吗，你这么看？”说这话的同时，“不相信”三个字已经写满了他的脸。
李原笑笑：“没闹，挺好的。”
李原说：“当然，如果是你的话，可能不会用这种手段，即使用，也会高明得多。说实话，这场跟踪太蠢了，没走多远就被我发现了。如果这事儿是你亲自导演的话，也许应该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吧。”
韩明艳放下包和塑料袋：“嗯，回来了。”她一边脱高跟鞋一边问：“这丫头怎么样，没闹吧？”
薛文杰迟疑了一下：“嗯……”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李原有点奇怪：“你回来了？”他心里觉得，韩明艳怎么也得到晚上九点之后才能回来。
李原看看他：“怎么样，可以说了吧？”
他正琢磨着，门开了，韩明艳走了进来，手里除了挎包之外，还拿了个袋子。
薛文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酒杯放在桌上，“砰”的一声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有些事，我现在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玲儿吃完中午饭，又要睡了午觉。琪琪也困得东倒西歪的，最后索性躺在玲儿的旁边，抱着被子也睡着了。只剩下李原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李原不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