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问：“那这次这个叶子平的片怎么样？”
隋孟刚说：“我跟朱家庆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朱眼光不错，给我找的片子在市场上反响都挺好的，广告费也不高，挺合适。”
隋孟刚苦笑一下：“让您可问着了，那天我去了一看，心都凉了，整个剧场里才那么几个人，看样子，我这点儿钱算是要打水漂了。”
李原问：“那您就同意了？”
李原点了点头：“好吧，那先到这儿吧，再见。”
隋孟刚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叶子平……您说是那个被杀的导演啊，我跟他一点儿交情都没有，是华城影业的朱家庆找到我，说有这么个片子，希望我能赞助两万的。”
隋孟刚无意中说明了一个情况：他离开的时候叶子平还没有死亡，所以在他之前离开的那些人都应该不是凶手，同时，他的话也把叶子平的死亡时间锁定在了九点十分到九点四十这个时间段中，这样一来，身份暂时还搞不清的观众只剩下了四个人。但李原也知道，既无人证也无物证能够证明隋孟刚说的就是真话，但至少隋孟刚说的叶子平在打呼噜的事情倒是与他服食了三唑仑这个情况相符。
李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您跟叶子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赞助他一笔钱的？”
李原知道，要想搞清楚隋孟刚的说法是否真实，首先要去现场实地看一下，他便带着许莺和聂勇去了明星影城。
隋孟刚说：“应该是他没错。”
明星影城依然被封锁着，李原给值守的警察看了看警官证，便从警戒线下钻了进去。他们从B厅单号门进去后，李原先站在门口看了看放映厅里大致的格局，其实案发第一天他已经扫了一眼，但看得不算太仔细。这回他仔细看了一下放映厅里的装饰，头上的天花板都是隔音材料，中间镶嵌着九盏大灯，四面墙上挂着拖地的隔音帘，四个墙角有四个大音箱。李原背着手看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那天叶子平的座位上。
李原说：“你确认是那个人在打呼噜？”
他坐在座位上，发现坐在这里看电影也不算太远。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有两个窗口，那里应该是放映室。李原指着那两个窗口对聂勇说：“去把值班的叫过来，进那个房间看看。”
隋孟刚说：“我也是走到他旁边了才听见的。”
聂勇一愣：“我自己？”
李原说：“那里那么吵，您都能听见？”
李原点点头：“你自己，进去了告诉我一声。”
隋孟刚“嗯”了一声：“他声音不算太大，但我听得挺真的。”
聂勇说了个“好”，便出去了。李原又对许莺说：“你坐到那儿去。”他指的是琪琪和夏斯宇那天坐的座位，那两个座位在那一排的正中间。
李原一楞：“打呼噜？”
许莺过去坐下，扭回头，李原大声命令：“你打两声呼噜我听听。”
隋孟刚摸着自己的后脖梗：“想起什么倒不太好说……是这样，我倒是记得有这么个人。因为那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听见有人在打呼噜。”
许莺怕自己听错了：“老李，你说什么？”
李原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是啊，怎么，您想起什么来了？”
李原说：“你打两声呼噜我听听。”
隋孟刚摇摇头：“什么也没看见，黑糊糊的，我眼神又不是太好……哦，对了，您刚才说，死的那个人那天晚上坐在单号进口的旁边是吗？”
许莺莫名其妙，又不敢说“不”，只好照办。她不太会打呼噜，更像是在学小猪哼哼。
李原还是让话题回到了案情上：“那天您在放映厅里看到什么了吗？”
李原听了听，许莺的声音不算太大，和他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近，他虽然能听见，但听得稍微有点费劲。那天隋孟刚也是走到这附近才听到叶子平在打呼噜，当时在放电影，声音应该不小，而琪琪和夏斯宇睡得正香，他俩没有听到叶子平打呼噜的声音也算情有可原。
隋孟刚叹口气：“好不了了……”
李原正在琢磨这件事，头顶上有人喊“老李”。
李原笑了：“是嘛，现在您和您夫人应该和好了吧。”
李原一抬头，聂勇从头上的窗户里探出脑袋来，正在冲他挥手。李原喊了一声：“能看见这个位置吗？”
隋孟刚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跟我老婆吵架，我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心情不好，想起有那么一张票，就想来看看电影散散心。”
聂勇也大声回答：“非得趴窗台上才能看见。”
李原问：“那天晚上，您是怎么想起来去看电影的呢？”
李原不由得摇了摇头，放映员不可能在放电影的时候把脑袋探出来，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光亮，指望放映员能看到什么看来也不可能了。
隋孟刚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不免有些无奈：“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几百年也不进电影院一次，就那天去了，结果还出了这种事情。”
李原这么想着，还是对聂勇喊了一声：“脑袋缩回去，看看站在里面，还能看见什么？”
李原摆摆手：“暂时不用了，看来您还真是个孝子。”
聂勇把脑袋缩回去，不一会儿又伸了出来：“就是银幕，还有前几排。”
颜润成想了想：“那两天我去三亚了，我妈每年要到那边过冬天，我送她过去的，你们可以查我的飞机票。”
李原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下来吧。”
李原一笑：“最后一个问题，案发那天，您在哪儿呢，方便透露一下吗？”
五分钟之后，聂勇下来了，他还带着那个值班的工作人员。李原看了看那个人：“发生案子那天你当班吗？”
颜润成直摇头：“我从来不爱看电影，太没劲了，我更喜欢打麻将。”
那人点点头：“我当班，但是当时我在办公室。”
李原点点头：“叶子平给您寄电影票，您就没打算去看看去？这可是您投资过的电影啊。”
李原问：“这个放映厅除了这两个门之外，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颜润成说：“是，说实话，我干这个家具公司也有点儿干腻味了，也想试试投资。”
那人说：“别的出入口的话，也就那边有个员工通道了。”
李原说：“您的意思是说，让朱家庆帮你计划投资的事儿？”
李原说：“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颜润成笑起来了：“说实话，这两万块钱，我也就是投石问路。我对拍电影一窍不通，我看老朱说得挺热闹，觉得他像个内行似的。要是真想往里投钱，我就让他帮我干这个事儿。”
那人点点头：“行。”
李原问：“您投之前就没先了解一下这个叶子平吗？”
员工通道就在银幕旁边的隔音帘后面，那里有一扇隔音门，门旁边有个密码锁。那人按了一串数字后门便开了，李原走进里面，那是一条很窄的通道，尽头是中控室，通道里和中控室都有监控。李原在员工通道里来回走了两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记得曾宪锋他们也查过这个，所有的电脑记录和监控录像里都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颜润成“嗯”了一声：“是啊，我是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了朱家庆，他就劝我往电影上投点儿钱。说实话，我也心动了，才投的钱。”
李原摸着下巴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别的，只是告诉许莺和聂勇：“咱们走吧。”
李原问：“您是第一次投钱吗？”
他本来是想回局里的，走到半路上想了想，让聂勇也开车去了叶子平家。前两天曾宪锋他们曾经调查过这套房子，但没有发现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对于这个结果，李原多少有点不太认可，他觉得还是自己亲眼看看比较踏实。
施瑶的老板叫颜润成，四十多岁，胖乎乎的，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不免脸上露出难色：“这个事儿，唉，谁知道呢，第一次试着投点儿钱，偏偏遇上这种事情。”
叶子平住的房子在桃花峪小区算是比较大的了，大概有二百多平米，被分隔成了卧室、厨卫、书房等几间，其中书房也兼带了客厅的功能。别的房间都比较小，但书房很大，中间有两张办公桌，那张大的应该是叶子平本人的，小的则应该是葛奕雯的。
李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在老总面前说出什么来，但他还是说：“我们想见见他，能麻烦你带我们去吗？”
书房的四面墙都是白色的书柜，打开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摆着各种书籍，还有一些小的工艺品作为装饰，倒显得挺雅致。书柜专门有一层排列着光盘和录像带，看上面的标记，应该都是叶子平导演的片子，其中也包括那部《保护太君》。
施瑶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这事儿您恐怕得问我们颜总。”她随即又紧张地问，“您不会真去问他吧。”
叶子平的办公桌角上放了一个笔筒，里面有几支笔和一个订书机，中间放着几张白纸，旁边有一盏台灯，还摆着一部电话，电话连着一部传真机，传真机看上去有点儿旧了，但应该还能用。李原打开叶子平的办公桌上的抽屉翻了翻，第一个抽屉里放着一些杂七杂八地零碎东西，有点儿零钱，有一张曲水流觞的会员卡——现在曲水流觞已经被端掉，这张卡应该也没什么用了，有两节纽扣电池，还有一支签字笔芯。第二个抽屉放着两个文件夹，李原打开看了看，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的是那个《保护太君》的剧本，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部叫《A座250室》的剧本，都是A4纸打印的，每部都有几百页。李原随便翻了翻，便扔下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除了文件夹外，这个办公桌里还放了几个笔记本，李原也打开了看看，上面一条一条的，原来叶子平习惯于把平时想到的一些灵感随手记下来。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一些白纸、几本宣传册、一盒口香糖、一包创可贴，下面还放着两本跟电影有关的台历，都是2012年的，看来他是想等过了新年再拿出来用。
李原“哦”了一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这公司跟被害的叶子平是什么关系？”
李原走出书房，又进了卧室。虽然叶子平的卧室比书房要小一些，但还是比一般家庭住宅的卧室大多了，看起来差不多有六七十平米。李原想起自己那个只有六十五平米的房间，不觉在心里叹了口气。
施瑶说：“我进去之后就往中间去了，根本也没注意那些地方。”
这个卧室里面摆了一张双人床、四个衣柜，双人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部平板电视。电视下面放着一个双门柜子，李原打开看了看，那里装了一些日常的药品，像感冒药、消炎药、红花油、紫药水之类的，还有一些棉签、牙线、纱布之类的东西。
李原说：“那个受害者就坐在单号入口边上，您是从单号门进的，什么也没发现吗？”
他又打开衣柜看了看，一个衣柜里放着一些正装、像西装、风衣、中山装等等；一个衣柜里放着日常的一些衣物，有牛仔服、夹克衫、T恤衫什么的；还有一个衣柜里放着一些内衣裤之类的。最后一个柜子里放了些袜子手套之类的，每个衣柜装得都不算太满，尤其是装内衣裤的和装袜子手套的柜子。这些衣物都叠得很整齐，李原联想起朱家庆说过的话，不免想象了一下葛奕雯日常工作的情景。
施瑶摇摇头：“我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全黑了，没发现什么不对头的。”
他顺手撩起了床上的床罩，下面放着一张席梦思，上面铺着床单和一床羽绒被子，还有两个白色的鸭绒枕。李原摸了摸床的四周，床板也抬不起来。
李原“哦”了一声：“抱歉，您那天看见或听见什么不太正常的情况了吗？”
李原皱着眉毛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又进了厨房。厨房里的装修倒是很好，不锈钢的台面和橱柜闪闪发亮，天然气灶上有一个炒锅和一个汤锅，旁边有一个电饭煲，墙上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厨具和餐具。打开下面的橱柜，各种调料应有尽有，基本上都是开封使用过的。柜子里还放着木耳、香菇、银耳等等干货，以及各种米面粮油，还有两筒挂面，其中一筒已经打开了。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有啤酒、鸡蛋、香肠、奶油蛋糕、肉、排骨等等，塞得满满的。
施瑶低着头：“我刚来这边，还不认识什么人。”
走进了书房。他重新打开书柜，开始一本一本地检看里面的书籍。许莺和聂勇都有点发傻，许莺问：“老李，你找什么？”
李原看着她：“有个问题，可能不是太礼貌。平安夜，您就不跟朋友一块过吗？”
李原面色有些凝重：“有些应该有的东西没有，有点儿奇怪。”
施瑶微微皱了下眉毛：“那天晚上我吃完饭之后，想逛逛街，走到电影院，忽然想起还有一张票，就想进来看场电影，但看了几分钟，又觉得很不好看，便离开了。”
许莺越发糊涂了：“什么……是应该有的东西。”
李原说：“您那天为什么去得那么晚，走得又很早？”
李原说：“太多了，这个叶子平怎么就好像没什么私生活似的，这个屋里没有什么东西有他的个人特征。你说他在这儿住也行，你说随便谁在这儿住也行。”
施瑶的声音变得很低：“您想了解什么？”
许莺说：“会不会他还有别的住处？”
李原摆摆手：“您别紧张，我们就是来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李原摇摇头：“不可能，厨房的东西那么全，他肯定是常年住在这里。”
施瑶显得很紧张：“那……我，是不是……”
许莺说：“那……”
李原说：“报道上没写明白，其实是这样，您那天晚上看电影的放映厅就是案发现场，而案发时间也就在您看的电影播放过程中。”
李原说：“你俩也找找，像什么照片、证书、信件之类的，看能不能找出来。”
施瑶轻轻“嗯”了一声：“我看了新闻了。”
许莺说：“老李，这些东西要有，应该也是放在外面吧，怎么会藏得那么深？”
他们先去找了施瑶，那姑娘也就二十出头，长得还挺漂亮，和李原他们坐在公司的休息室里，显得很局促。李原喝了一口水：“平安夜那天晚上那案子，您听说了吧。”
李原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停了手。许莺又问道：“老李，这些东西重要吗？”
李原犹豫了很久，他知道这两个人未必就和案子有关，但现在提前离场的十八个人里，只有他们两个能确认身份，不管怎么说也得找他们问问。
李原摇摇头：“说不好，只是因为找不到，多少有点儿在意。”
许莺和聂勇挨着个地打了一通电话，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葛奕雯提供的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她寄出的赠票。同时，他们也查到了那天拿着赠票去看电影的两个人，一个叫隋孟刚，一个叫施瑶。隋孟刚是一个文化公司的老总，曾经赞助了叶子平两万块钱广告费。而施瑶则是一个家具公司的文员，那个公司也投了两万块钱，票本来是寄给老总的，老总懒得去，就随手把票给了她。
这话一说出口，许莺和聂勇都有点无语。过了一会儿，李原才说：“要是有了这些东西，也许叶子平被杀的原因就能找到了，没辙，再想别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