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勇看看许莺，许莺迟疑了一下才说了一句：“老李，听说那片挺烂的。”
李原想了想：“帮我买张票吧，我想看看。”
李原看看许莺：“烂也没办法，谁让跟案子有关呢？”
聂勇说：“听说没什么大腕，男女主角都是新人。”
正说着，李原的手机响了，是顾馨蕊打来的：“有点儿新发现，过来一趟吧。”
李原一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回到局里，李原让聂勇和许莺帮他订电影票，自己则去了顾馨蕊那儿。顾馨蕊刚脱下工作服，见他来了，把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看看吧。”
聂勇想了想：“好像个抗战题材，20号刚刚上映的，叫《抗日英杰之保护太君》。”
李原拿起文件夹，翻开扫了两眼，又合上了：“你说吧，有什么情况。”
李原从葛奕雯家出来，坐上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叶子平那天晚上看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顾馨蕊喝了口水：“死者体内发现了三唑仑。”
葛奕雯想了想：“我是六点半回的家，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
李原一听，不禁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三唑仑是非常有效的安眠药，一点点就能让人昏迷不醒，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叶子平为什么挨了一刀后竟然一动不动，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知道了这个情况，他下一个问题也就问得顺理成章了：“他是怎么服下三唑仑的？”
李原问：“几点回的家呢？”
顾馨蕊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末：“在他的胃里发现了一些雪碧的成分，应该是看电影的时候喝了掺有三唑仑的雪碧。”
葛奕雯看了武超凡一眼：“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家。”
李原想了想：“这些雪碧就没有可能是吃晚饭的时候喝的吗？”
李原连忙摆手：“您别误会，例行公事而已。”
顾馨蕊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生气：“你还真能抬扛。在他的胃里发现的食物残留很少，雪碧的量却比较大，他应该是没吃晚饭直接去的电影院。如果他不是喝了掺有三唑仑的雪碧的话，那就只能是自己把三唑仑吃下去的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他的口腔和咽喉部位应该有大量的三唑仑残留，不过我们没有发现。怎么样，这个解释完整了吧。”
葛奕雯一愣：“怎么……”
李原似乎根本也没觉得顾馨蕊口气有多不客气，他把文件夹放下：“就这些？”
李原笑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顾馨蕊说：“就这些。”
葛奕雯似乎有点为难：“一下子要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这个问题，可能问问那些演员更清楚吧。”
李原说：“那我走了。”
李原问：“比方说呢？”
他正要出门，顾馨蕊却叫住了他：“喂，琪琪这回怎么会在现场的？”
葛奕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他的要求……说实话，有时候有点不太好理解，演员不太容易做到。”
李原说：“你怎么不问她自己？”
李原问：“怎么，要求太严格了？”
顾馨蕊说：“我问她，也得她肯说呀。”
葛奕雯想了想：“怎么说呢？他一般也就是在拍电影的过程中生气。”
李原说：“你没问你们家老廖？”
李原说：“平时让他生气的人和事多吗？”
顾馨蕊说：“你甭管，我现在问你呢。”
葛奕雯说：“就是别让他生气也就是了。”
李原让她噎了一句，心里有点不痛快，不免恶作剧地回答：“那谁知道，说是和同学一起看电影。”
李原问：“您指的触霉头，是指什么？”
顾馨蕊一愣：“和同学看电影……”她沉吟了一下，“几个同学，你看见了吗？”
葛奕雯说：“只要不去触霉头，倒是还好。”
李原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些，他故意撒了个小谎：“没看见，我就听她那么一说。”
李原说：“看来叶子平的脾气不是太好嘛。”
顾馨蕊还想说什么，李原却说说了句“我走了”便扬长而去。
葛奕雯说：“没什么可好奇的，要说奇怪，比这奇怪的事情多了，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问的话，只能招他生气。”
李原从顾馨蕊那儿出来，直接去了程波那里。程波一看他来了：“有事儿？”
李原问：“您对他这种行为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李原点点头：“嗯，我记得叶子平的手上有水是吧。”
葛奕雯说：“没什么奇怪的，他说要买一张票就买一张票，买两张就两张。他是老板，说什么我听什么也就是了。”
程波说：“是啊，查过了，尿素、盐分这些东西含量都很低，看样子就是水，不是汗。”
李原笑笑：“您说他喜欢自己坐在电影院里看自己的电影，但这次他让你一下买了两张票，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原说：“顾馨蕊那边查出来死者曾经喝过雪碧，这些水会不会是装饮料的容器上流下来的？”
葛奕雯勉强说了个“是”：“您可能知道，他导的片子一向没什么人叫好，但他自己觉得那是因为没人懂得欣赏。”
程波看了他一眼：“怎么说呢？”
李原见她突然说了很多话，觉得可能是引起了对方的某种共鸣，便继续追问下去：“他是在寻找心理满足感吗？”
李原说：“叶子平应该喝的是冰镇饮料，他把饮料拿在手里的时候，水汽在容器表面受冷凝结，流了他一手。”
葛奕雯叹口气：“什么深意不深意，叶导一向很自负，认为自己导的片子都是经典，他很喜欢自己坐在电影院里看自己的电影。”
程波想了想：“理论上倒是可能发生，但问题是，那个容器上能有多少水汽凝结。另外，谁弄了两手的水不赶紧擦，就算不擦，两只手那么放着，那些水自己挥发也会干。死者的两只手上水可不算少啊，这你怎么解释。”
李原把订单号和一些信息记了下来，然后几个人又回到客厅坐下。李原这才问：“叶子平当时是在看自己拍的电影，他这样做有什么深意吗？”
李原说：“我现在也解释不了。你这儿还有别的发现吗？”
李原看了看，那是一个订票网站的订单，显示一共订了两张票，但却没有座位号，看下面的备注，是在取票的时候现选座位。
程波说：“要说发现还真不好说……你自己看吧。”说着话，他把从死者身上找到的小物件全找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葛奕雯说了个“可以”，然后默默地站起来，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噼噼啪啪一阵之后，调出了一个网页，然后回过头对李原说，“就是这个。”
李原看了看，也无非是钱包、手机、钥匙、银行卡、现金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便利店的小票。李原看了看那张小票，那上面的时间是叶子平到达影城之前的十分钟左右，上面只有一听雪碧。
李原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能把订单调出来给我看看吗？”
李原拿着这张小票，心里开始有点儿糊涂了，如果叶子平喝的是自己买的雪碧，那凶手是怎么把三唑仑灌到里面去的，如果叶子平喝的不是自己买的雪碧，那他买的那瓶雪碧去哪儿了。
葛奕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叶导只说让我帮他订两张票，并没有说是给谁订的。”
李原挠了挠头，一时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他想了想，便离开了程波的办公室。
李原的心里动了一下，接着问：“另一张票是给谁买的？”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聂勇说：“老李，订好了。今天晚上七点二十分华洋商厦顶楼的电影院，离这儿就两站地，你去了直接取票就行了。”
葛奕雯这才开口说话：“买了两张。”
李原“嗯”了一声：“多少钱？”
李原说：“你当时买了几张票呢？”
聂勇说：“三十五。”
葛奕雯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原掏出钱包，看了看：“没零的，你俩跟我出去吃饭吧，我找了零钱好还给你。”
葛奕雯点点头，这次她倒没哭。李原的心里这才稍稍踏实了点儿：“我们查过叶子平的电影票是在网上买的，是你帮他买的吗？”
聂勇还想客气客气，许莺却很高兴地答应了：“行啊，老李，那咱吃什么去？”
李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我们今天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李原想了想：“吃拉面。”
葛奕雯穿着厚厚的棉睡衣低头坐在沙发上，她头发散乱，一脸憔悴，眼角似乎还有些泪痕。武超凡把水端上来之后，坐在了葛奕雯身旁。葛奕雯看了看武超凡，握住了他的右手，随即又把头低下了。
李原一边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一边问：“你俩……咳。”
武超凡说：“那我给你们倒杯水吧。”
他莫名其妙地咳嗽了一声，弄得聂勇和许莺大眼瞪小眼的。他见这俩人也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俩跟琪琪应该还不错吧。”
李原摇摇头：“没关系，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聂勇和许莺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聂勇低下头硬憋住笑，许莺则努力绷着脸，装作毫不知情地说：“嗯，还好。”
武超凡看看李原：“我要回避一下吗？”
李原的脸憋得通红：“那个……你们……能……”
李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因为葛奕雯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许莺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知道啦，老李，帮你问问那天跟她一起看电影的男生是谁，对吧？”她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全都笑出了声。
男人面无表情：“我是葛奕雯的丈夫，我叫武超凡。”
这一来，李原倒生气了：“快点儿吃，哪儿那么多废话。”
里面葛奕雯答应了一声，然后是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李原趁着这个空档问那个男人：“请问您是……”
吃完饭，聂勇和许莺脸上的笑纹还没散开。李原看看表，才五点半，但他也不太愿意跟这俩人回办公室了，便说了句“我走了”。
李原他们随同这个男人进了屋，男人对着里屋喊了一声：“雯雯，是警察。”
聂勇“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许莺则说了个“再见”，两人便和李原分开了。
男人皱了皱眉毛：“在倒是在……”他似乎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一转念便改了口，“先请进吧。”
李原憋着一肚子气上了公交车，很快他便收到了一条短信，那是聂勇转发过来的取票短信。李原看了看那条短信，忽然有点犹豫，他从来没有过网上订票现场取的经验，有点担心干不来这事儿，但转念一想，实在不行去了电影院让服务员帮着取一下不就行了。
这个男人非常精神，身形健美。他一打开门，什么话还没说，李原便给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您好，市局刑警队的，请问葛奕雯在吗？”
李原找到电影院，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助取票机。他犹疑着走过去，试着按照提示操作了几步，很简单地就把票拿到了手里。整个过程十分简单，完全没有他一开始想象得那么难。
葛奕雯目前住在本市的一套小房子里，李原他们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个男人。
等他把票拿在手里，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他来得太早，还有将近一个半钟头电影才开场。李原想了想，索性再去出事儿的明星影城看看吧。
李原也知道，目前仅有这一种可能。虽然他一想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葛奕雯就觉得头疼，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这姑娘。
他打了个车，等坐上就开始后悔，路上堵得很厉害。他用了四十多分钟才到明星影城。明星影城刚刚出了事儿，现在还封锁着。李原在外面看了看，没打算进去，便沿着人行道找到了叶子平身上那张小票上的便利店。那是个小便利店，李原进去找了找，发现听装的雪碧都放在冷柜里。李原伸手拿了一罐，在手里握了握，微微有点儿凉。他拿着这罐雪碧去收银台结了账——金额也跟小票上完全一样，然后走出便利店。他按原路走回明星影城，顺便记了一下时间，发现一趟走下来确实用了十分钟。李原站在明星影城的门口想了想，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他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四了。
在反复研究了这些情况后，警方最终还是决定，将侦查的方向集中在死者的人际关系上。
现在正值晚高峰时段，李原花了二十分钟才打上车，一路上又是到处拥堵，走走停停的，等他回到华洋商厦，已经是七点五十了。
那十八名已经离场的观众的排查也进行得异常艰难，电影票可以在影城的柜台购买，也可以上网购买，然后在影城的取票机上取票——叶子平那张票也是在网上买的，但无论通过哪种方式，买票的人都不可能留下身份信息。仅凭影城的监控录像，根本无法确定这十八个人都是谁。
李原有点懊悔，在路上花费了太久的时间。他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放映厅前，给服务员看了看自己的票，服务员便把他领了进去。
这份笔录包括十五名观众和二十五名影城的工作人员，光名单就打印了两页纸。他首先找出了负责查票的两个服务员的口供，她们俩站的位置就在B厅的前面，职责除了检票外，主要是防止观众进错了门，所以每次有观众过来的时候，她们一定会验看这个人的票。除此之外，这个厅还有一条工作人员专用通道，一般情况下是锁闭的，但工作人员手里都有钥匙，从这个角度来说，进这个厅的一定是买了这场电影票的人或者影城的工作人员。当然，也不排除工作人员做内应，帮助没有买票的凶手进入放映厅的可能，但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更大了。
李原的座位在第七排，服务员打着小手电帮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他才注意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叶子平的死对于提振票房有些作用，这个放映厅里来的人比24号晚上那场的人看上去多不少。李原又回头看了看，最后两排还是空空的。
今天早上一上班，他就把曾宪锋的问话记录拿到了手里。他还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从这些人里面厘出一些和叶子平可能有关的人来。
李原想了想，又站了起来，不顾周围人的不满挤了出来，走到最后一排，坐在靠门的位子上，然后开始看电影。
昨天葛奕雯的表现多少让李原有点在意，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哭，让问话的过程完全进行不下去。李原无奈之下，只好停止了谈话，留了她的联系方式便告辞了。
这部电影确实已经烂到了一定境界，李原看着看着就觉得困意阵阵袭来，开始他还拼命地忍着，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最终脑袋一歪睡着了。他睡得正香，忽然一声巨响，李原吓得一哆嗦，惊醒过来。等他明白了那是电影里的音效之后，正片已经结束了，屏幕上正在打演员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