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说：“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后面好像有凉风。”
李原说：“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李原说：“几次？”
琪琪说：“不知道怎么样，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琪琪想了想：“两次吧。”
李原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那又怎么样？”
李原问：“别的呢？”
琪琪倒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是含含糊糊地：“嗯，昨天晚上我觉得好像有人从我后面走过来着。”
琪琪一愣：“别的，你指什么？”
这一来，倒弄得李原和琪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顷，李原才问琪琪：“你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李原问：“这种凉风刮了几次，方向是什么样的，除了凉风，还有什么别的感觉没有？”
曾宪锋却站了起来：“睡不成，你们爷俩说话也太大声了。你们说你们的吧，我去洗把脸去。”说完他晃荡着身子走了出去。
琪琪又不耐烦了：“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醒。”
这一下弄得李原和琪琪都哭笑不得，琪琪说：“哎呀，曾叔，你睡你的吧，没人谈恋爱。”
李原还想说什么，琪琪一摆手：“行了，我走了。”
曾宪锋忽然坐起来，迷瞪着两只眼睛问：“嗯，琪琪谈恋爱了？”
李原心想，这事儿你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他还想说什么，琪琪却已经出门了。
琪琪更生气了：“是啊，谈恋爱了，怎么样吧。”
许莺和聂勇是下午一点半来的，俩人应该是睡了一上午。李原一看他俩来了，把手里的资料一放：“走吧。”
李原冷冰冰地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莺问：“去哪儿？”
琪琪的脸色立刻变了：“哎呀，真是的，你扯到他身上干什么……”
李原说：“去趟华城影业公司，调查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李原说：“看我干什么……”他猛然明白了什么，“昨天晚上那男生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华城影业的办公室在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里，占了整整一个楼层。李原他们去了前台，给那里的小姑娘亮了一下警官证。
李原的语气很不好，但琪琪丝毫没有生气：“不干吗，看看你。”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李原说：“我们想了解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李原有点没好气：“你来干吗？”
年纪看上去稍微大一点的小姑娘抿嘴想了想：“嗯，您找朱经理吧，平时都是他负责跟叶导联系的。”
声音不大，但在昏昏欲睡的李原听来不啻一声惊雷。他的心瞬间揪到了嗓子眼，手也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杯子扔了。李原悻悻地回过头，琪琪正嘻皮笑脸地站在她身后。
李原问：“朱经理，哪位？”
李原使劲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站起来打算给自己泡杯酽茶。他刚把一撮茶叶放进杯子里，有人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前爹。”
小姑娘说：“就是我们这儿的外联部经理朱家庆，他平时跟叶导联络得多。”
许莺和聂勇走后，李原开始看他俩查到的监控资料。看了没两分钟，他就开始犯困。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曾宪锋，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可能是感冒还没好利索，他还稍稍地有点打呼噜。
李原问：“外联部是个什么部？”
李原摇摇头：“我想先看看你们查到的东西……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下午两点来局里就行。”
小姑娘说：“是我们公司最大的一个部，专门负责对外联络。”
许莺说：“老李，咱们今天不去死者的单位或者家里调查吗？”
李原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好意思再多打听什么。那个小姑娘便拿起电话：“喂，朱经理，有三位警官找您……嗯，说想调查一下叶导那个案子……好，那我让他们进去了。”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李原说：“你们俩先回去吧，下午再来。”
小姑娘挂上电话：“三位跟我来吧。”
李原笑笑，没再追问下去。
朱家庆四十多不到五十岁的样子，瘦高个子，一见李原他们，满脸都是笑纹：“三位，快请坐。”说着话，把他们让进了会议室。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有点为难。
落座之后，小姑娘给他们上了三杯茶水便退了出去。朱家庆笑容可掬：“三位，想了解点儿什么？”
局里的食堂已经准备好了早点，李原一边哧哧啦啦地喝粥，一边问许莺和聂勇：“你们对这案子怎么看？”
李原说：“是这样，我们想了解一下叶子平的情况。”
三十分钟后，许莺和聂勇回到了局里，俩人的脸全是灰色的，看得出来，已经是相当疲惫了。李原说：“回来了？先去吃点儿饭吧。”
朱家庆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为难的表情：“哎呀，这个事情啊，我也不好说啊。”
这个形象多少让李原有些起疑，但他没再问什么：“你们先回来吧。”
李原见朱家庆表情的变化相当随心所欲，不免想这家伙表演天赋够高的：“您怎么会不认识呢，他跟您不是同事吗？”他有意把“同事”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许莺说：“他是自己进去的。”
朱家庆又笑了：“同事说不上，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叶子平只是挂靠在我们这儿而已。”
李原沉吟了一下：“他是自己进的场还是和别人一起进去的？”
李原说：“您能解释一下挂靠是什么意思吗？”
许莺“嗯”了一声：“叶子平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到的明星影城，七点四十七分从取票机上取票，七点五十进的场，中间没有任何耽搁的地方。”
朱家庆说：“让您见笑了。是这样，叶子平名义上算我们公司旗下的导演，但我们不给他开工资，有什么片子也不一定给他拍，我们公司也就帮他交社保、公积金什么的。”
李原说：“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李原说：“他应该也会交点儿费用吧。”
李原把报纸扔在垃圾篓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报导在无形中增加了案件侦办的压力。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李原接起来，许莺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老李，我们把监控里跟叶子平有关的地方全找到了。”
朱家庆笑起来：“终归得意思意思，不过他跟我们公司也就这么点儿关系而言。”
说完他把票上的所有信息全给许莺报了一遍，许莺说了个“好”。李原挂断电话，这才靠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等他醒来，发现已经七点多了，便出门买了份报纸。看到报纸，他才发现记者们的动作也很快。昨天晚上出的事儿，已经见了今天的早报了。报纸上把叶子平执导和编剧过的片子都列了出来，从那上面看，他一生出过十四部片子，都是李原印象中出了名的烂片。最开始并没有“烂片”这个概念，所以他顶着“新锐”和“后现代”的名号很是风光了几年，后来，观众越来越精，比他还烂的导演越来越多，他渐渐地也就越来越提不起公众和媒体的兴趣来了。虽然如此，他制作烂片的工作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昨天晚上播放的那部片子正是他执导的最后一部。而更加讽刺的是，叶子平一死，报纸立刻开始了连篇累牍的报导。他之前的几部烂片也随即被吹上了天，而最后这一部也成了不世出的经典之作。
李原问：“真的一点儿业务往来都没有？”
等到会开完，天也快亮了。李原困得厉害，但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翻开程波他们的勘查报告，里面有叶子平随身拿的那张电影票的照片，上面的座位号是“B厅5排32号”。他给许莺打了个电话：“许莺，你们查一下，叶子平这张票是什么时候谁通过什么方式买的……”
朱家庆直摇头：“没有，真的。我们公司拍的电影和他的理念不合榫。”
程波摇了摇头：“好像是水，现在正在做进一步分析。”
李原问：“什么叫不合榫？”
廖有为一愣：“他死前出汗了？”
朱家庆挠挠头：“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具体怎么个不合榫我也说不好，反正公司肯定不会把片交给他去导。”
程波说：“对了，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情况，死者的左手是湿的。”
李原问：“那叶子平平时来得多吗？”
廖有为想了想：“这么大的出血量，不太可能不溅到手上，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之前离场的那八个人。”
朱家庆又摇了摇头：“基本上不怎么来，就算要来，也是他的助理来。”
程波说：“因为是公共场合，现场很复杂，指纹、毛发、脚印等等现在正在甄别。我们对那个厅里所有的观众和影城当时在岗的工作人员的手部都做了检验，没有发现谁的身上有血迹反应。”
李原有点诧异：“叶子平也有助理？”
廖有为皱皱眉：“这个情况有点不太正常，现场什么情况？”
朱家庆说：“有啊，她叫葛奕雯。您要是想了解叶子平的情况的话，最好是找她，一般的事情，她应该都知道。”
顾馨蕊说：“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一刀毙命，死者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迹象。”
李原“嗯”了一声：“她应该知道叶子平的事儿了吧。”
廖有为有点无奈：“尸检什么结果？”
朱家庆说：“应该是知道了，我们一得着信儿，立刻跟她联系了。她说下午就过来，现在应该快到了。”说着，他拿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曾宪锋说：“现在和他们公司的人联系不上，得八点之后他们上班了才能去问话。”
朱家庆挂上电话对李原说：“她已经到楼下了，很快就会上来。”
廖有为说：“他在工作上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五分钟之后，一个二十七八岁、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推开会议室的门。朱家庆说：“小葛啊，你来了，来，这三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官。李警官，这位就是叶导的助理小葛。”
曾宪锋说：“这个叶子平是个电影导演兼编剧，挂靠在一个叫华城影业的电影公司，但也只是挂靠而已。”
李原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廖有为又问：“工作单位那边呢？”
这个女孩子连忙也把手伸出来跟李原握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很僵硬：“您好。”
曾宪锋说：“就一个姐姐，四十多岁，两口子都是工人，好像姐弟之间也不怎么来往。”
这一握非常轻，纯粹出于礼貌，李原只觉得葛奕雯的手很凉，似乎她的身体不是太好。坐下后，李原先给她看了看自己的警官证，然后才开口：“今天找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叶子平的一些情况。”
廖有为问：“他在老家还有什么直系亲属吗？”
葛奕雯木然地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曾宪锋说：“是这样，我们连夜和当地派出所联系了，当地反馈回来说，这个叶子平只有前几年换二代证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听说他回去过。但是现在对方也正在核实这个情况，还没有得到确信。”
李原问：“请问您给叶子平当了多久的助理了？”
廖有为问：“很久没有回过这个事情，是怎么知道的？”
葛奕雯迟疑了一下才说：“一年多点儿。”
曾宪锋说：“那是他老家的地址，现在我们已经向当地发出了协查通报。不过他好像很久没有回过那里了。”
李原问：“平时叶子平为人怎么样呢？”
廖有为问：“他身份证上那个地址呢？”
葛奕雯“嗯”了一声，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还好吧。”
曾宪锋说：“他在桃花峪小区有一套房子，算是常住地。”
李原对葛奕雯的回答开始有点感兴趣了：“‘还好’是什么意思？”
廖有为问：“他现在住哪儿？”
葛奕雯明显很紧张：“他，人还不错吧。”
曾宪锋说：“现在正在联系，我们查过，这个叶子平目前在本市是一个人住，好像一直都是独身。”
李原笑笑：“他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呢？”
曾宪锋首先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跟刚才对李原说的差不多。他说完了，廖有为问：“通知死者家属了吗？”
葛奕雯又想了想：“都是些拍电影的。”
很快廖有为就召集人上楼去开案情分析会了，李原他们进了会议室，发现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叠案件资料。
李原说：“比方说呢？”
李原想了想：“其实这个也可以稍微往后放放……”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聂勇的电话，“喂，聂勇，查一下这个叶子平是什么时候进场的，有没有跟谁同行。”
葛奕雯机械地说道：“有演员、有导演、有编剧，还有其他一些人。”
曾宪锋点点头：“是啊，现在正在查找提前离场的那十八个人。”
李原问：“还有别人吗？”
李原想了想：“一共卖出去三十四张票，除去你盘查的五十个人和死者，还有十八个人是在这个叶子平被发现死亡之前就已经离场了。”
葛奕雯摇摇头：“他和别的圈子的人不怎么来往的。”
曾宪锋看看手头的资料：“四十个人，十十五个人是观众，还有二十五个人是影城的工作人员。”
李原若有所思：“哦，那他和这些人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的？”
李原有点无奈，他已经料到是这种情况了，喝了一口咖啡，他才问：“你们一共盘查了几个人？”
葛奕雯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说不好。”
曾宪锋说：“没什么人注意这件事，回答都是含含糊糊的。”
李原问：“为什么会说不好呢？”
李原说：“有没有人注意到放电影期间有人进出放映厅吗？”
葛奕雯说了个“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李原的声音依旧很柔和：“我听说您是他的助理，应该对他的情况很了解吧。”
曾宪锋拿着一摞纸：“没有，所有人都说什么也没看见。”
李原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葛奕雯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这让他的心里多少有点怀疑。于是他又加上一句：“请您仔细回忆一下，这些事情对我们破案应该会很有帮助。”
许莺和聂勇留在了影城看监控，大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曾宪锋两个人。局里准备了点儿面包、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当夜宵，李原拿起火腿肠，看了看牌子，想起闹得沸沸扬扬的瘦肉精，又把它放下了，随手揪了点儿面包放进了嘴里，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这才问曾宪锋：“问出什么来了吗？”
出人意料的是，葛奕雯忽然伏在桌上开始抽泣：“我……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原觉得有些头疼，如果不是这个案子，他满可以趁着星期天在家里好好休息的，现在可倒好，一晚上没睡不说，现场勘查结束之后，他还要回到局里准备开案情分析会。
李原看着葛奕雯的表现，心里忽然没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