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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

我去监狱与霍锦君做最后的了结时,她那副蜡黄枯瘦的面容已经不人不鬼了,与从前判若两人,不再光鲜亮丽,而是阴冷发霉地露出她最真实的冷血面孔。

“不管再怎么样,我可不会杀人,我最多……诛心。”我毫不在意笑了笑,看着她被架出去时继续像精神病一样,在公众场合谩骂那些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更觉得好笑了。毕竟我在外头还是要脸的,她泼妇本质暴露无疑,如同她女儿常常气得发疯那样,真是母女。

我拿起传音电话,沉痛地说:“锦欣那么无辜,那么单纯,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害她?怎么可以朝她下手,怎么可以?!霍家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真够让人伤心的。”

梁爱琴被强制拉出去的时候,缓缓激动起来,苍白的脸逐渐涨红,不知悔改痛骂道:“你这个小贱人!我看你又能笑到什么时候!你不过也是靠了男人,靠了杀千刀的陆盛洲!要不是我们锦君早些年走错了一两步,今天落得这种下场的应该是你!!”

霍锦君死气沉沉盯着我,冷笑道:“无辜,单纯?在这个家里没有无辜单纯的人,是你害死的她,你们三个要是抱作一团,还有我活的吗?她帮你打掩护让你回来,是你们先要联手对付我的!只要她这个货真价实的私生女死了,你跟思庄这两个假货又能蹦跶多高?”

我说完了,手上加力甩开她那张令我从小就厌恶的徐娘脸,马上拨通电话叫人进来把她给拖出去。

我一字一顿道:“别忘了你也是私生女。”

“我可没有这样的杀人犯妹妹。”我弯下腰掐起她松弛的脸庞和下巴,冷冰冰道:“还有你,当年妄想我叫你妈,妈……你配吗?你连大妈小妈都不配!小妈应该是思庄母亲那样的,敬着我,尊着我,不违本分地做个宠物,分得清主次。尽管你们都是色衰而爱驰的婊.子,但婊.子也分高下。我当初真是高看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活得聪明点,以为转正了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你要是思庄妈妈这样守本分的多好啊,该分的我也不会死死攥着不放。反倒是你们厚颜无耻,活出了正室的底气,竟还想把整个霍家占为己有,觊觎我的那部分,觊觎我母亲的位置,觊觎她的个人财产!”

她提高音量,目眦欲裂提醒道:“你都是私生女,我算什么?起码我有名有实了,比你们都要名正言顺货真价实!”

她此时跪着上前来,憔悴颤抖地求我放过锦君,一再说锦君好歹是我妹妹。

我摇摇头痛心地笑,“心理素质不简单,死不悔改。”

梁太是梁爱琴没转正之前的称呼。

“真正不简单的是你们!我防得对,做得对,要不是这样我死得更快!”她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突出的眼睛恶狠狠盯住我,忽然间又笑了起来,“我不是简单的人,你又有多简单呢?”

我坐在办公椅上慢悠悠转着,轻蔑地俯视着她,不冷不热道:“昔日麻雀变凤凰的梁太如今再无什么依靠,靠了别人一辈子的女人就是这么可悲,只能跪下来求人,你要是早教好你的女儿,不,你自己早学会做人,怎会沦落至此?求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法官。”

她继续怒目切齿地说:“把两条人命都加在我身上,谋财害命到……想让我被判死刑,真是心狠手辣。”

她如今这不修边幅的模样更显人老珠黄。

“难道不是吗?你谋杀了两个人,我倒是想不到你这么胆大包天。”我耸耸肩,云淡风轻道:“一命还一命我认为很公平,另一条凶手的烂命自食恶果。”

我正打算去探监的前一天,梁爱琴一脸凝重地冲过来找我,竟是视死如归地朝我下跪,求我和陆老板高抬贵手给霍锦君一条生路。

霍锦君重重扣着桌子,冷眼讥讽道:“两条?!你还真能装模作样,你们果然一直都谨慎,连骗婚都一起瞒得滴水不漏,做出个要死要活的样子,真是影后,不去娱乐圈发展,真是屈才了。”

梁源财现在一点都帮不上忙,小梁太那边的关系高不过我们。因为背后帮陆周两家这边的人,是当初逼他们联手为蒋薇琪翻案的那位。

“首先是你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勾引盛洲,要怪怪你自己。”我贴近玻璃窗,深恶痛绝道:“第二条人命起因连锁反应也是你,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吗?也是,总想着害人的人从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去反省自己,所以你最好还是被执行死刑吧。我不会给你求情的,光锦欣我就不会答应的,现在你孩子也流掉了,快了。”

如今霍锦君流产,躲不过刑法快保不住命了,陆家和周家为了她手上最后那部分财产,利用第二条人命威逼,如果霍锦君同意吐出财产转让给我们,那么她就不会被判死刑。

“你们想让我被执行这种不公正的死刑?!你没资格说公正!一码归一码,你们半斤八两。”她看我的眼神恨之入骨。

这时陆老板透露,第二条人命其实是老爷子病逝前为霍锦君清理障碍,派自己的人去缅甸边境,灭口那个不断勒索的亡命之徒。才给他们找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搜集到了证据。

“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吗?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公正的话,我啊,对什么人就什么态度。”我澄清着,杀人诛心道:“我告诉你,那一切都是陆盛洲一手操控的,把我也瞒在外,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告诉我,他跟你结婚都是为了我,他给锦欣翻案也是为了我。”

我的胎是越来越稳了,而霍锦君被控谋杀后接连受了刺激,暂时护命的胎终是没能保住。两条铁板钉钉的恶劣连环人命,那可是要被判死刑的。

我微笑,“我再爱陆盛洲,都不会丧失自己,最多喝个酒说几句情话,不会把财产露一点,财产才是最重要的根本。你啊,想用财产和肚子拴住他,可笑。”

“嗯。”陆老板徒手帮我擦泪擦鼻涕,一点儿也不嫌弃我。他听说我的胎也不稳,一直忧心忡忡想着,如今总算可以亲自照顾我了。因为周策每晚都守着我睡下,他如今开始推掉正事,先守着我安然睡下,才去熬夜办公,连带我的公事一起整理审批了。

“不……盛洲不会这样对我的,都是你怂恿的!!”霍锦君痛心疾首捂住了耳朵,不断喃喃自语着,半晌,她笑出了泪,直指我们两个太狠了,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人,她满盘皆输,愿赌服输。

听着他这番话,我眼睛一点点湿润了,缓缓转过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闷气道:“你以后有什么计划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商量吧。”

“我们下手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呐。更何况,你身败名裂,不都是自己做得孽吗,怨谁呢?”

他发自肺腑般说道:“恨你在我面前是个坚强的女人,只有喝醉了才肯说出心里话。恨你总是不完全依赖我,防着我,把我当敌人。恨你尤其不信任我,所以这次计划我刚开始掺了私心,到后面悔悟过来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你才不信任我,我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跟你一样忍受着煎熬。我更恨我们之间拥有的夹杂太多,注定不能完全放开毫无保留面对彼此。”

她摇头始终站在受害者的姿态坚持,其实最狠最坏的人是我们,她争过了也算没遗憾了,不然不争不抢却还落得现在的下场,她一定死不瞑目。

我旧事重提,沉闷地道:“离婚前一晚你说有时候挺恨我的,恨我什么?”

“你错了,我这个人算得清有自知之明。思庄和锦欣那份我都分配着给了他们,锦欣那部分我会放在她想做的事上。我再恨你们,也没想过把你们逼到绝路,残害手足,事到如今是你和你母亲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手促成的,本来该是你们的跑不了,毕竟你才是霍家亲生的。锦欣到死前都还想着你快过生日了,要给你生日礼物,总是念叨你凶巴巴其实外冷内热,她太傻了,认为你内心还是好的,其实你早就是黑心肺烂心肺一个,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他从身后拥住我整个人,双手逐渐横在我面前环住,轻笑问道:“我解释了这么久,你都没异议,是觉得无所谓,还是不信我?”

我耻笑着戳她的脊梁骨,“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跟思庄说过的一样,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认不清局势,看不清自我,不会权衡利弊。如果你当年有现在这么果决,你跟盛洲也不会错过了。如果你没有加害锦欣,或者,你好好对待何女婿,霍家起码还是你的,不至于一无所有,步步错了,还这么有自信。”

我从头到尾静静听着,没有质疑陆老板一句。

霍锦君紧紧握拳敲桌,瘦得贴骨的皮肤青筋凸涨,她嚼穿龈血地说:“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就是整个霍家的影子,都是你们造成的。如果没有你,我才是霍家正经的大小姐,你凭什么占了我的名头?凭什么?!”

“金盏苑只有你能住,我那会儿都住到了景泰院去,上门当霍陆氏入赘去了。”他揶揄过后,认真地说:“霍锦君用怀孕拴住了我,想方设法保胎,她不敢乱来,毕竟靠着孩子绑着我,要拿这个她以为我重视的孩子做筹码。”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如果交换一下,或许我们的人生就不会到这个地步。我多羡慕你啊,有母亲疼爱你,有老爷子宠爱你,你还不知足。我宁愿用明明白白私生低下的身份换回我母亲的生命。”

所以当初那份孕期亲子鉴定的报告必然是作了假的。

“是吗?如果我们换了位置,你想要的都会不一样,你猜忌起来,不一定比我干净理智。”她横眉冷对,语气斩钉截铁,“你以为你赢了吗?陆盛洲一直在玩我们两姐妹,真正的赢家是陆盛洲,不是我,也不是你,我现在遭遇的,以后你也会。”她逐渐花枝乱颤地笑起来,“不信,你等着看就好了。”

他甩出了当时留一手在房间录的监控视频,放给我看完了整个过程,霍锦君只是脱掉他们的衣服,装模作样躺到了一起去。他告诉我,霍锦君的胎不管是初期还是中期一直不稳,没有在节骨眼上假戏真做,之后也没有。

我于是放了她母亲求我的视频给她看,来前我已调取了办公室监控出来。“你们在这世上也只剩可怜可悲可恨的母女情深了。”

于是霍锦君利用这次的空子,把孩子的名分顺理成章按在他头上。

她笑容一紧,凛然让我别动她母亲,至少给她母亲一点颜面和活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知足,跟她母亲没有关系。

而且我后脚被引过来也是他安排好的,他让陈文汉及时引我过去,又安插一直注意着情况的刘秘书故作匆忙地赶到现场,提醒霍锦君赶紧走。

她都揽到自己身上来后,非常认真地告诉我,“我知道你这个人,我……要亲口告诉你一些话,杀人诛心谁不会呢?我就告诉你那些事好了。林畹徽当年是真的自己出了意外,心不在焉开车出事的,梁家那时候还没起来,我妈也没有那个能耐,老爷子也是真的最钟爱林畹徽,只是林畹徽生你伤了身体不孕不育。不然哪有我妈的事,何至于到老了才私下领证,这么晚才名副其实给我妈正统名分,只为了把霍家财产继承给我。”

那次他真被霍锦君安排的生意合伙人灌得烂醉如泥,霍锦君借机扶他去酒店休息都在他掌握之中,他虽然醉了意识还在,那种动不了的状态下没有和霍锦君发生过什么。

“是吗?”我无动于衷。

我还没说什么,陆老板便利索地向我澄清,霍锦君不知道哪里怀的孕,借机故意按到他头上去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为什么能对这辈子的仇敌剖心置腹。”她恍惚低低笑了笑,一字一顿道:“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最后,也是要由我来选择的。”

于是霍锦君尖叫起来痛骂陆老板不是人,他蹙眉果断挂了电话。

我探监的后一天,霍锦君的这一生就结束了,她最后选择了自杀,凌晨在牢里自杀了,连死都连累着狱友与狱警。

陆老板处之泰然地同她说:“你监外执行生下来一样的,只管生,你就是生双胞胎都没问题,我不是养不起。”他底气十足补充一句,“不过,我养之前,上一道保险,再做个DNA,我这边做。”

这就是她的证明吗?难道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么?

我大可以将电话掐断,可是孩子确实是无辜的,我还想看看陆老板的态度,便开了免提。

我只是嘴硬,去看她之前想用和平手段让她把财产转给我们,同意换她的命,留她一条生路,她却刚烈地自杀了。

我一声不响,她渐渐冷静和我说了几句关于孩子的事,重复几句孩子是无辜的话,我们不能在这个档口上对她这么残忍。

她……是想让我对她哪怕有一丝的愧疚?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愧疚她被出生者的事,如同我常常怜惜锦欣,对后来的思庄更产生过这种悲悯,悲悯他们也是在悲悯我自己啊。

我接电话后,她听到是我,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说话声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她声嘶力竭地让我立马把电话拿给陆老板!

一码归一码,她的死,自作孽不可活,并且她在死前也还是为自己的错误倔强到底的。

她真是能耐,沦落至此还能联系外界。

可是我心底还是会怜悯这样一个……曾经对我带来无数伤害的执迷不悟的刽子手。

我回金盏苑的第一晚,霍锦君竟从监狱打来了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