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地点点头,“你跟父亲说过么?”
说着,他云淡风轻笑了起来,这种笑,并不像是在说笑。
他舀了一勺阿胶搁在碗沿边滤过,吹了吹,递到我口中来,一边清浅笑道:“大小姐,你清楚的,我比不得亲生的,万事都得憋着,做个让人省心又不费心教养的努力的孩子,才是我的生存之路。”他又轻松地说:“这说出去我脸往哪儿搁,一般人也会觉得我是男的占了便宜,还有什么委屈。再者玩女人是父亲少有的乐趣,我就不去破坏了。”
“你刚刚问我没交过女朋友的事,我想了想可以跟你说。”周策凉了凉那碗阿胶,低缓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小时候被父亲的女人猥亵过,你信吗?”
“所以其实你对女人不敢兴趣?”
他喂得很仔细,吹一吹不烫了才喂进我嘴里,我嘴边要是沾了一点汤渍,他手里捏得帕子就派上了用场。
“不是,只是不喜欢去碰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比较洁身自好。”他像是在表明自己与陆老板是两种人。
周策面带笑容好声好气哄着我,态度很好,我只好默认他喂我。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周策还提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况。他解释说,当初他救我,并不是基于许世文,是发自真心的,因为曾经感同身受。他的话真真假假,我从不放在心上,过耳即是。
我伸手想拿羹匙自己吃,他坚持要喂我,说我现在看起来病殃殃的没什么力气,打翻了碗事小,烫到了我事大。就算我烦他,海爷让他好好照顾我,他是不敢怠慢我一星半点儿的,让我给他一条生路。
周策不沾女人,估计是早期影响,加上海爷身边那些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女人,已经使他看腻到厌恶。
我赶不走缠人的周策,他硬要我吃完阿胶才让我休息,劝我不吃肚子里的孩子总要吃吧?
他现在愈发接近我是为了财产,我如果不是周家遗珠,他哪会对我感什么兴趣。那次我被梁财源强迫,要不是许世文跪下来求他,又说出我是霍家小姐的那点身份,他根本不会管我。
所以他长得再耐看,怎么看最后都会觉得不舒服。他不得我眼缘,我不怎么待见他,虽然大家心思同样不纯粹,可他想掩饰,又掩饰得不那么足,正如他的低调也是一种高调,充斥着一股别扭。
我出神的时候,周策亲昵唤我一声大小姐,叫我张嘴快吃。
周策其实长得很耐看,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他的气质混合着文质彬彬与硬汉的滋味儿,戴眼镜时文静,脱下眼镜后是寸头硬汉。可他又有点儿人精的面相,其他地方长得老实,正是那双出挑的眼睛闪烁起来仿佛冒着精光。
我不喜欢除了许世文以外的人叫我大小姐,那是我心底珍存的一段纯真,只有许世文从始至终叫得纯粹,不带那种调侃和讨好的意味。
他对我的不错很有目的性,我很难生出什么好感。陆老板好像也是这样,不同的是我和陆老板是相向的,只能说一开始没有选中周策,他就已经失了先机,谁叫他学海爷扮低调。
“不要叫我大小姐,你看看我叫你大少爷是什么滋味儿。”
原来他之前顺手帮我都是在博得好感?或许海爷一开始就因为林畹徽的原因才让养子优先接近我,不过周策追女人也太刻板了。
周策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启口道:“那……我叫你婉婉吧。”
“我不是因为父亲才对你好,我是真心疼你,就让我照顾一下你好吗?”他无奈叹气,“一直以来我对你不错吧,你对我还没有好感呢?”
“你一时这么亲近,我还真不适应。”
我不想与他周旋,直接了当道:“你就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何必硬跟我捆绑呢。”
“早晚会适应的,凡事总有个开头,都是一家人,何必生分。”
我客套谢谢周策,准备接过那碗阿胶再赶人,他捧住碗微微躲开,露出淡笑说:“说了多少遍不用跟我客气,我现在好歹是你哥哥,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的。”
“……”
我请他出去,表示自己要休息了。可他出去了一会儿,又端了养身的补品进来。
我话少了,他就开始套近乎找话题,都与我提起了蒋薇琪的旧事。
周策是个有些内敛的男人,他的话一般不多,或许是怕刚开始相处说多错多。
蒋薇琪以前陪过海爷,才获得资源开始出道的。走前被海爷的另个女人丽姐警告,拿了资源越走越远,不能再回来接近海爷,不然就曝光她的底。
我一直不太理海爷,他自觉碰壁,通常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就离去不太打扰我了。他于是安排周策照顾我,更是给了我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周策介绍丽姐算是跟在海爷身边最久的一个女人了,是女助理,也帮海爷打理一些外场的事。在我回来之前海爷还没提出口,丽姐就很识相地主动从周宅搬了出去,住进了海爷早期为她购买的房子里。
海爷对于我生不生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周家养得起这个孩子,看来他是希望留着这个孩子的。
话说回来,他讲道蒋薇琪是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很努力,也比较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不择手段出卖自己往上爬,但目光也就局限在那边了,尝过捷进的好处和滋味儿以后,很难再沉淀下来走正确的路了。
唯一顺心的是,在周家,我总算能够放心孕吐了,我脸色一直很差加上呕吐,海爷让私人医生过来强硬为不情愿的我诊治后,终于知道了我怀孕的事。他下意识的反应同我之前一样喜忧参半,他们也同仇敌忾要为我的肚子进行保密。
他这点看法和陆老板一样,我对蒋薇琪始终抱有愧疚,下意识想逃避有关她的一切。周策察觉到后很快转移了话题说其他的。
我从一早开始就清楚他是什么样的男人,事业为主,利益至上。一旦涉及到利益,涉及到他想要的选择,对女人说放弃就放弃,如当初的霍锦君,如现在的我。
他忧心忡忡看向我的肚子,谆谆告诫道:“父亲是因为老了心软,才想留住这个小孙,老实说我不建议你留下这个孩子,趁肚子没大起来之前,早做决定少受点苦。你现在不拿,以后你和陆盛洲、霍锦君他们真就一辈子牵扯不干净了。趁肚子还没让陆老板发现之前,最好拿了……否则他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又家大业大,是不会轻易放弃你肚子的孩子的。霍锦君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也不清楚,包括你的。”
无怪乎霍锦君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地和他纠缠。就算他这样对我,我还是忘不了他,那种爱恨交错时刻折磨着我。
所以我才隐瞒着,始终在犹豫纠结。这是我和陆老板之间唯一的联系了,虽然我痛恨他的背叛,可是我还是该死的不理智地想着他。
陆老板就像他平时喝得纯粹发酵的酒,回甘滋味儿越品越浓。然而他更像是坏毒的罂.粟,美丽危险,如附骨之疽,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周策一语道破,“你还对陆老板念念不忘呢?”
起初我休养的那几天颇为一蹶不振,晚上总是陷入被抛弃的负面情绪之中。
“与你无关。”
我安心住进了周家休养,因为身子不利落,肚子偶尔有坠胀感,我效仿陆老板让手下的人过来汇报工作,暂时在家办公。
他悻悻摸了摸鼻子,仍旁劝我打掉孩子。
海爷早就为我准备好了房间,在知道我是他女儿的那一刻开始着手准备的。房间并不奢华,那温婉柔和的风格色调很符合林畹徽的喜好,位置朝南,光线很好,整个屋子萦绕一股淡黄的光晕,让人感到温馨。
我冷起来盯他一眼,他便转了态度诚恳道:“如果你坚持要生的话,那些不利我会帮你共同分摊的。”
海爷找过陆老板痛斥他,霍思庄帮我做舆论公关,罗德也为我与陆老板停止了一切合作,并坚定地为我保密怀孕的事。而我累得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他试探了我的态度,才认真地表达,他可以全盘接手这个孩子的,让我不要想着一个人承担,否则以后风波不断。不如把孩子的名分按在他头上,就没人稀罕这个孩子了。
周家第二次来接的时候,是派了周策来接我的,海爷没有出面,也是为我和周策搭线,再则是给外人看的,特别是陆老板。
他最后的话终于点题了,也毫不避讳地直白告诉了我……他的野心。
我知道,我必须得接受它,并借此和霍锦君休战。我长期紧绷着,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我不断自我催眠,这不过是上天给我的假期和转折,才不是痛苦与失败。
我忽然对他没那么抗拒了。
在离婚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没有在玩什么把戏,我们真的走到了离婚这一步,在这种家族中并不意外,貌合神离的多了去,可是我仍然不想去相信这已成事实的结果是真的。
周策想全盘接手我的话……我想起了林畹徽多年前在省城掀起的一幕幕,惊觉自己也步入了她的后尘。我不想我的孩子成为下一个我,我不信任何人,无论是海爷还是周策,甚至是自己。
在他看过来的那瞬间,我利索签完字就马上走了。因为我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转身之后我才任由泪珠无声往下掉。
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我同自己有待商榷。
煎熬的签字过程中,盯着那张离婚协议单,我的眼鼻渐渐肿胀酸涩。陆老板签之前也停顿了一会儿,签完还叹息了一下,便安静看向了我。
要是留下孩子,等肚子大了,确实可以按在周策头上去。所以对于周策的提议,我暂时不置可否。
事已至此,周围都是逆流,即使我心底的想法如何借其他理由延续都是没有用的,尽管到放手那一刻,想起昨夜和我有鱼水之欢的陆老板,我都还忍不住有一丝期待。我知道,为他不值得,可我还是想霸占陆太太的位置不放,用自己梗着他们,赖着他。
见我的态度有一线生机,他会心一笑,满意谈到了点子上就不再深入,他把碗放到托盘上端出去,不打扰我休息了。
我们离婚的事没有一个劝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