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喝水润喉了,没责备我的闯入,象征性微笑一下,倒是坐好与我磕唠起来,问我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了,还以为我嫁出去了,就忘了娘家。
我有点忐忑,因为他的卧室和书房不让人进去的时候,谁都不能进去。
“哪有,我怎么可能忘了您,人家就是忙工作嘛,忙得和盛洲也聚少离多,各自都没在家里吃饭。我心里始终记挂的是您,过去再闹脾气,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夫家还可以再找,爸爸就只有一个。”我学起锦欣的姿态,挽着他的胳膊亲切说笑。
我一进门便听到他咳嗽的老毛病犯了,连忙端了杯温水过去,一边细心服侍他喝水,一边轻柔抚了抚他的后背,照顾得谦顺有礼,小心翼翼仿佛很担心他的样子。
人老了面对糖衣炮弹似乎有点招架不住,老爷子被我的话哄得笑呵呵的,评价我成家了就跟着成熟柔和多了。他祥和嗔我和霍锦君一样是个刺头,一个是硬刺头,一个是软刺头,叹气两声希望锦君结婚后也安定下来,跟我一样有所变化。
梁爱琴和许玉英先前都道老爷子睡了,我执意要进去后,她们只好让我轻手轻脚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别说像霍锦君那种不低头的性子,当面即使暂时应下,转头又会阳奉阴违,就是不知道不甘不愿的霍锦君能撑多久了。
我回去后先做出孝心去探望在床上休养的老爷子,他看起来与往常累了躺在卧室休养没什么区别。
可能因为这场不满意的婚礼,妥协的霍锦君最近没那么贴合老爷子。老爷子见了我才又开始亲近。我永远都是他心中的陪衬,抚慰他心灵的备选。
陆老板让我试试就行,再不济观察下老爷子。
他和我说一会儿话,犯困了躺下去继续睡。
所以老罗知恩图报,这些年在霍家谨小慎微,忠心耿耿,嘴风必然很紧。
我出去以后,梁爱琴和许玉英分别与我询问闲聊几句,我敷衍了事,尽快别过她们去找老罗了。方便的是老罗就在景泰院,他在这里有专门的房间,当老爷子身体不利索的情况下得住下随时候着。
罗医生在霍家干了二十多年了,与何望谦一样同样是为老爷子一人所用的下属,从来没有和其余几方有过任何沾染。因为他曾经是被老爷子资助的贫困生,还被送去了国外深造学医,回国后又得了清净的高薪工作,福利补贴样样不比在医院的差,一干就是这么多年,就连家里人有什么都被老爷子一同照拂了。
我敲门经过老罗的允许才进屋,他这人有自己的规矩,除了照顾老爷子的身体,平时在房间学习或者捣鼓什么的时候,不希望被人过多打扰。
于是陆老板让我回景泰院查看一下老爷子的情况,再会会家庭医生。
见了我,老罗和蔼招呼一声大小姐回来了。隐约记得林畹徽在世时他们关系是不错的,因着这份原因,平日客套有距离的人,对我还算亲切。
我和陆老板对于霍锦君与何望谦那场匆忙的婚礼,心存疑虑。老爷子的夜长梦多,怕是不止因为霍锦君个人的不满意,我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份微小的亲切仅限于林畹徽的面子,以及我与他的单纯接触。一旦涉及到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任何人都不能具体知道,包括老爷子进了医院都得由老罗亲自打理。
梁源财当时也好不容易死心终于结婚了,娶的是有政治背景的女人。毕竟连自命不凡的霍锦君都有了归宿。
我随意关心了几句老爷子的情况,他都打太极忽略过去,要不然就是说一些基本的耳熟能详的话,比如换季啦有点犯旧症,老了身体机能下降晚上睡不好,凌晨醒得早,白天则昏昏欲睡。
霍锦君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都不给我一个转身就走了,学的像是我不理她时的路子。一向斗志满满的她这一回都不斗嘴伴舌,有点罕见,估计是被这种仓促匆忙的婚礼给累得精神疲惫了。
套不出什么,也不可操之过急显得别有用心。
我路过回敬那次嘲讽她,天都看不顺眼她东施效颦露天结婚,霍家风水宝地气运下降呢是罚她没有敬畏心,以后说不定人财两空。
做戏做全套,我忧心忡忡嘱咐老罗一定要照顾好老爷子,有什么病症解决不了,万不可拖延,不要由着老顽童胡来。
霍锦君结的这个婚似乎不情不愿,加上这种玩弄她的天气,她阴沉沉在厕所乱扯了很多纸擦湿漉漉的上半身,咬牙叽里咕噜地暗骂。
老罗向来不多嘴,也不愿意在这种话题上继续,只是简洁应下。
等大家挪到室内去以后,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又升起太阳,甚至出现彩虹,像是在耍人似的。
我回去和陆老板说了下风平浪静的局面,我这边没什么可得的消息,他借我的名义从许世文那边下手仔细打听过老罗的底子,也干干净净,没有把柄可捏。
他们的婚事也在布亚国际酒店露天办,但那天霍锦君跟我一样没什么好运气,在短短个月里,好不容易择了千挑万选的吉日,天气预报却不准。婚礼刚举行就下了雨,还是倾盆大雨,来得很急,只好匆匆挪到了室内去。
情况不明,陆老板考虑着让我不如先搬回景泰院住着,怕有个万一,霍锦君母女把持着老爷子,挟天子抢先敛尽财,连剩的都不留给我们。
霍锦君和何望谦前前后后的大事在一个月以内赶着完成了,老爷子嘴里担忧霍锦君不定性,所以趁热打铁,叫她成家了就要稳重起来。
于是陆老板制造表面的矛盾,故意和旗下女星闹出绯闻,我和他在外做戏大吵,装作赌气搬回了景泰院住。我第一时间去了老爷子面前伤心抹泪,依偎在父亲肩上受宽慰,让他觉得父女共同需要彼此。
何望谦不管是在连襟之间说话,还是对上我们姐弟,都很谦顺友好,游刃有余应付霍家上下。虽然他一时介于全家地位最低与最高之间陪衬的人,到底背景不如人,还是入赘的,他只能友好潜伏起来,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有老爷子坐镇的看重,他腰板还是直得起来的。
我秉持夫家可以再找,父亲只有一个的道理,顺理成章留下来贴心照顾老爷子了。老爷子宽慰我过后,劝和不劝离,并大男子主义教导人,那些恶心女人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表面顺从听着老爷子的教诲不反驳,但保持底线只肯让陆老板先低头,我才准备回去。于是老丈人打电话过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训斥了几句女婿。陆老板秉持着彼此冷静一段时间的理由,暂时不来接。
我们和何望谦的关系顿时正式变为敌方,即使他暂时不足为虑,陆老板好像早就看准了从来也没有轻视过何望谦,一直已把对方当作连襟,总好过霍锦君的背后是周家。
我都抛夫回来了,继房更不落后于人,霍锦君把公司的事尽量脱手交给了何望谦打理,抽出很多空呆家里尽孝陪伴老爷子。
如今只能退而求次选了何望谦帮扶霍锦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换条路用入赘的更方便了。
霍思庄见我们都回来围在老爷子床边,同样多了个心眼,也凑热闹一起来当孝子,三天两头跑回来服侍人。
如果霍锦君要是和陆老板这种实力雄厚的人联姻,在公司上下稳住霍家女继承人的位置……我从霍思庄那里得知老爷子当初的意思,霍锦君以后得生第二个孩子姓霍,继承霍家家业,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得在陆家之后为霍家生出儿子,延续香火与继承。
一时之间老爷子的病床旁边围满了人,他心知肚明,冷眼看着我们这群惺惺作态的人。相比于前两天我单独来探望,以及我留下最初他露过亲切,如今他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毕竟儿子不是亲的,不得重视的我又不得不抢着嫁出去了,霍锦君早是内定的独头继承人,怕霍家家产外流,所以要招上门女婿。
心里看透,情绪一不好了,老爷子咳嗽的病症加重了些,他的痰盂里面甚至有了血迹,不过他以前也咳血,一时仍分不清他身体状况。但他的眼睛比之前要浑浊几分,有时候说话还含混不清,呼吸也重。
一听何望谦是要做上门女婿入赘的,我顿然会意过来,原来老爷子动了真格是为这个打算。何望谦是他这方知根知底的良将,他亲自挑选,好过霍锦君再沾染什么阿猫阿狗,或者招来豺狼虎豹给霍家引来过多纷争。
隔两天陆老板那边得了准确内幕,他用我拉近许世文的关系,并且拖人下水,让许世文帮忙刺探口风去了。他们的行事风格不如以往内敛,不知道是怎么达成的,许世文竟然答应了陆老板,大胆借用周家的名义威逼老罗,用其家人威胁,甚至扬言做掉他。老罗权衡利弊为保家人,才不得不承认老爷子身体撑不了多久的事实。
我以为从旁人处耳听来的有虚假成分,后来老爷子邀请我和陆老板回家吃饭的时候,在一家人面前郑重其事宣布了霍锦君和何望谦的订婚,我微微咋舌。
那消息跟着不胫而走,还真是被周家给放出去的,之后霍氏集团开始人心不稳。事情成了敌家竞争出损招,我和陆老板倒被掩饰了过去。
而霍锦君与周策散伙了之后,暂时和何望谦厮混在一起,听说霍锦君很被动,勉为其难接受何望谦,因为老爷子在撮合他们。
老爷子为安抚人心,挑了身体状况好的时候,精神奕奕去了一趟公司开会无声破谣言。上车之后又马上坐回轮椅上,回家安安心心去休养了,在这个档口上仍不能进医院。
因为陆老板远程利用霍思庄出面,周策几次讨不得什么接近的机会,便作罢暂时消停了。不过他金口玉言,对我的态度依然是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找他,以朋友身份自居,既可关心又可联络,我都以忙碌的理由婉拒了私下接触。
老罗毕竟服侍了老爷子那么多年,最清楚主人家的身体状况,就算这次被威胁着犯了忌讳,老爷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恩威并施让他将功赎罪,把局势风险降低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