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一如既往那么深邃,使人看不透他的真实神态。
陆老板脸上透着些笑意,他神色如常地揶揄道:“你和许世文的醋我都还没敢吃上呢,你反倒过来先吃上了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醋,霍大小姐进我办公室都没问题,这算什么打扰。”
“是吗?”我依旧注视着陆老板那双会使我沉沦的眼睛,想分辨出哪怕一星半点儿的不安与欺骗,可是他依然如此稳重与沉着,倒显得我古里古怪疑神疑鬼。
我看着手上裸色的指甲玩世不恭地说,最近忽略了他,心血来潮想他了就来了。又睁起眼皮盯向他那双黝黑的眼睛,话里有话道:“怎么,不欢迎吗?打扰了你巡视工作,还是打扰了你亲自陪伴佳人?”
“怎么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我还是不太习惯别人摸我的头,特别是让我感到不安全的时候,便不由自主躲开了些。家里我最年长,老爷子跟我不亲不热,梁爱琴与许玉英表面亲热也没到那个份上,所以我的头除了最亲近的林畹徽摸过,对于其他人我通常是会避着的,只有接近我内心的时候才可摸。
陆老板同工作人员话说得差不多后,挪步过来半坐在我椅子把手边,随性地问我怎么来了。
陆老板摸了个半空,不喜形于色,顺着将手放到了我肩膀上来。
她好几年前是日本的练习生,从组合里出道有了名气后,又解约从日本跑了回来,拍戏一段时间不温不火的,最近做回老本行单飞唱歌又热了起来。
蒋薇琪录完歌出来后,一路微鞠躬谢谢了那些工作人员,又过来向陆老板一再鞠躬进行道谢。二人说话间,陆老板起来颔首回应了她,我也随着起身挽上了陆老板的臂弯,初次互相粗略介绍了一番。
与我和霍锦君这种气势上要强稳一些的相比,男人是更爱这种弱弱怜怜的清纯而又微欲的小女人。
我与蒋薇琪礼貌握手之间,她看我的眼神莫名有些发虚,发怵,好像有点儿怕我的样子,愈发让我觉得他们有鬼。
隔着那道玻璃,我打量起了许薇琪沉浸于唱歌的深情模样,明星果然是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几分的,纵使她的姿色小家碧玉,那我见犹怜的气质神貌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说笑几句,我夸她漂亮,唱歌好听,跳舞也好看,便近她身一些,怡然轻摸向她的喉咙赞美,这是怎样一副嗓子能唱出这么悦耳动听的歌声。
我进去后反客为主,安静择了一个椅子慵懒坐下,一副老总巡查的态度。陆老板余光瞥见我后,再看过来眼神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对我微笑了一下,随后继续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交流。
她有些慌乱地后退,讪讪捂了下自己的脖子,把那水汪汪的眼睛瞅向了陆老板。
那抹熟悉的身影果然在里面,陆老板笔挺站立在玻璃大窗外面,眼神专注地看着许薇琪录歌。大家都在忙碌做事,就连站着的诸位也在低声说话讨论。
陆老板打掩护笑说我比较自来熟。
我匆忙上陈文汉的车赶到了路娱去,单独这么进去我可能会被拦,所以我进去也一路带了陈文汉当通行证,直到进入录歌室,他才在门口候着。
我亲切反驳道:“才不是呢,我是听过薇琪唱歌,就想摸摸这宝物级别的喉咙,薇琪要好好保护嗓子哦。”
我心不在焉把馄饨送到楼上去后,同许世文说了一声有事要先走了。出去时打电话着手让人查了查陆老板之前的行程,查到他上月确实有天和这个最近才热了名声的蒋薇琪,在临时房里呆过半个多小时。
蒋薇琪点点头对我话不多,大多是应承。她总用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陆老板,嘴里又尊唤我一声老板娘,甜笑着说自己还有行程就先走了。
“……要签字?得我自去了,行吧,我这就去。”她打完电话,直接往前面匆匆忙忙地走向了停车场。
人散了,陆老板跟工作人员交待几句,我们便并排出了录音室,陈文汉则随在我们身后。
“我对上一个霍西婉就够头疼了,又来一个,陆盛洲还想再包养一个不成?!他现在爱玩,我等他把她们玩个够!人多了我倒醋不起来了。”霍锦君不甘地冷哼,“他现在还在旗下的娱乐公司里,专门陪着那个小贱货录歌?呵,蒋薇琪脸面真够大的,就看她能风光多久了,这次不用动她,我现在犯不着!你不用跟我说了,我听着心烦,报公司的事。”
到了外面我尽量保持神色自若,处之泰然对陆老板不轻不重提醒道:“你在外面玩,包养也可以,就是别在外面带出来撞到我眼前,当众打我的脸。”
“什么?!那个从日本跑回来的几流货色,二十号那天真进了陆盛洲在酒店开的临时房间?……怪不得短短数月就被推出了名。”
陆老板整个人倏然一顿神情有些冷峻,他停了走路的脚步,同时扯住我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么大方?”
我回来的时候霍锦君似乎也要走了,但她还在楼下打电话,对话中提到了陆老板,我在后面便缓住了脚步侧听,慢慢还绕到了柱子后面去。
我语气随性,“不然呢?”
为谢谢的诚意,我自告奋勇亲自去跑腿,也免得继续呆在这儿和霍锦君口水战打扰他。
下一刻,他粗鲁把我按到了墙上去,蹙眉目不转睛地研究着我的神情,沉声问道:“你真这么大方?嗯?”
霍锦君咂咂嘴还想回我什么,许世文头疼看着我姐妹二人如往常那样唇枪舌战,终于笑脸插上话转移我们注意力,告诉我们他饿了想吃点儿什么热乎乎有汤的东西,麻烦我们让门口的兄弟去买一下。
我是想演戏来着,学的是蒋薇琪那路子的神态,不过这情绪说来就来,我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又不让泪珠掉下来,控制住水泽回在眼里,声音哽咽地说:“你要想玩,那我能怎么办?”
“来探望病人更应该注意言行,话可不能乱说,身心都要休养的。”
他紧绷的脸开始松懈了,莞尔说笑道:“要是霍锦君的话就想方设法把人封杀了。”
“那是大姐你太严肃了……好不容易撞一起看望病人说说笑笑,至于那么较真吗?”霍锦君似笑非笑避重就轻。
互相沉默一会儿,我微微低头的时候,眼泪终于一滴一滴滚落,他有些无措地帮我擦泪,语调平缓柔和地说,我误会他了,他和蒋薇琪没有什么。
“很好笑吗?你开的玩笑我还真是共鸣不了笑不起来,没劲儿。”我拉过椅子坐下磕唠,“不求什么圣人,基本做个人还是要的吧。”
起码陆老板愿意骗我,没有捅破那一层,倒还好。于是我的以退为进见好就收,与他维持着表面。当初选他之前,我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预估的风险即使在范围里,我仍旧心生异样,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水至清则无鱼,哪家有绝对单纯没点儿毛病的圣人?”霍锦君脸色微冷几秒,又挤眉弄眼亲热地说:“姐,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也开不起,真是的。我不也是为你过来看世文的么?以为陆老板会不让你来看旧情人,我为咱家做足脸面,都是体面人,当然得来道谢。”
陆老板看了看时间,表示他还有行程安排,我愿意跟就跟着逛,不愿意的话陈文汉先送我回去。我黏着做事的陆老板总归不太好,男人不喜欢麻烦的女人,我来一趟做足了姿态也差不多了,于是选择回金盏苑休息。
我把买来的水果与礼品放到了柜台上去,不咸不淡斜睨她,“没规没矩怎么跟大姐说话的呢,你梁家歪风邪气出了个杂种,人家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过来探视的,这是最基本的,不来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路上陈文汉在车上对我欲言又止的,我请他有话就说。他认真地说,希望我们没有误会,老板其实挺在意看重我的,他跟了老板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指派给其他人跟着。
霍锦君拿腔作调地轻笑道:“当然是难忘旧情人咯,大姐不也是吗?初入公司这么忙还有空过来,手上的事应该很多吧?专门来看旧情人真是有心了。”
也许如霍思庄所说,是更在意眼前的萝卜。
我先对许世文温和说,别再叫我大小姐了,你已经没在霍家工作了,就叫我名字吧。再与霍锦君寒暄一句,二妹,你在公司不是很忙吗?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
他们的安抚宽慰我一向不当回事。
霍锦君斜着二郎腿端坐,在许世文面前保持礼貌,微笑叫我大姐。
回来这么久,今日难得空闲,我忽然想起了陆远东,便向陈文汉问了下陆远东的情况,想去看一看,难以为情地表示自己忙得现在才想起来探望,实在不像一回事。
见我来了,许世文眼睛顿时明亮很多,水果也不吃了,唤了我一声大小姐。
陈文汉却很抱歉地说,为了老爷的安危,病房轮流有人把守,除了医生护士能进去,老板一向不接受任何人去看老爷,包括锦君小姐也没有去过。
她给许世文削了水果,亲昵喂一块儿到他嘴边去,他用手去拿被霍锦君按了下去,霍锦君执意要喂他,他才不适应地勉为其难张口吃。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好作罢。看来陆老板与我一样也很防着任何人,在这个世上最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来医院看到了很不想看见的人,没成想霍锦君也来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