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定神闲回敬,“你看我像是玩玩就过的女人吗?我也是霍家的人,还是长女,我什么身份,你又什么身份?要联姻自然也是选我这个老大,选你?”我话尾音调拔高,最后讥笑哼声,眼神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她仍试图通过示威给自己增添底气,以正牌女友的态度自居,“你不知道吧?近几年,盛洲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是跟我吵架了为了气我,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呆多久,最后也不过玩玩。男人嘛爱玩,我让他再玩一两年玩个够,我有的是耐心。”
她被我刺激了一下后,马上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和陆盛洲是谈了婚约的!既然你是霍家老大,传出去你跟我抢男人还插足做小,要让多少人贻笑大方!”
我故作惊讶,“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只要一个人单方面分手,分手属实,你还有什么资格缠着他不放?”我又挑眉悠悠说道:“别说五年了,有些男女即使在一起七年、八年、十年……都不一定能成好事,有些人看对眼一见面就定了终身,时间长短并不算什么。”
“是吗?盛洲说了要换人和我订婚呢。”不管他有没有说过我先呈口舌之快。
我空了去上厕所的时候,霍锦君一起跟了过来说,她跟陆老板已经在一起五年了,让我识相点趁早回英国呆着去。
我说这话的时候,陆老板已经不紧不慢地过来寻我了。
一屋子人在饭桌上言语交锋,下了桌仍是不消停,七嘴八舌得够久了。陆老板从纷扰中杀出一条路来,直接邀请老爷子进书房谈谈事情。
霍锦君抱臂拦过去,冷眼问他是不是真的?
………
陆老板绕过忽略了她,他过来悠然自得牵起我的手,正经通知我,可以回金盏苑了。
老爷子沉脸斥责都说够了没有?
霍锦君连忙喝止住我,“霍西婉你站住!没有爸爸的准许,你敢走?!”
许玉英不刚不柔回,“好姐姐,平时给老爷子按头的可都是我。”
“我翅膀硬了怎么不敢走?我不止要走,我还要跑呢。”
梁爱琴冷嘲热讽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几个孩子抱团瞎闹照样让老爷子头疼!”
霍锦君撵着我们,在一旁冷冷威胁道:“外面可都是人,你走不了。”
许玉英随做出一副体谅孩子们的心情,唉声叹气,“是啊,他们其实都懂事会体谅人,就是用错了方法,西婉一个人在外头念书应该是压力大,另外俩孩子锦欣、思庄就是年纪小还不知重,考虑得不多。但不管如何,兄弟姊妹间感情好是好事儿,他们和睦了,老爷子其实也少头疼点。”
“人我带了进来,也带得走,你以为我今天是孤身一人……前来赴给西婉设的鸿门宴的么?”陆老板底气十足地说完,拉上我大步流星地出去了。他后来同我说他对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
我便承担下来帮他们说话打掩护,“我就是年纪大了,怕和弟弟妹妹们有代沟,就没那么端着要稳重,得玩得到一起才好亲近,就不要怪他们了。说吃里扒外未免太严重,不过是家庭常事,都想着不让爸爸操心,才让我安静回来,每次我一回来都排场架势大,倒显得我张扬让爸劳累,不是吗?”
“陆盛洲!希望你考虑清楚再站好队!”霍锦君无可奈何,踩着高跟鞋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霍思庄避重就轻说,是大姐要悄悄回国偷玩,说是免得老爷子操心,闹得我不行,我不敢不从。锦欣同样的说辞,她这也不是撒谎。
今天陆老板把老爷子和霍锦君都气到了,又护住了我,我心里一阵温暖,问他是怎么和老爷子谈的。
老爷子见我巧舌如簧总能将说辞圆过去,他气不大顺,又开始咳嗽了。一家子人马上凑过去无比关心,霍锦君更是借机指责我不孝,并道貌岸然怒斥了霍思庄和锦欣说,大姐从小在国外生活,行事作风自然是洋人不受束缚的样子,但你们从小受爸爸教导还一起跟着胡闹,行事轻浮不知轻重!害得爸爸之前担心大姐失踪,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他身体本就时好时坏身心都要保养,偏偏遇上你们这些不知体谅人的,都真是……吃里扒外!
他靠到我耳边说,他不止那样话里有话威胁了老爷子,最后与老爷子铁血了一回,表明人他要定了。老爷子要想和他抢人,就硬碰硬,他陆某人年轻,不介意脸面,有的是力气和精神。
我继续和老爷子打官腔,依次抬高锦君、思庄和锦欣的身份与学业事业的成就,表示在这个最好的年代,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出了景泰院的门口,陆老板轻轻抚了抚我的头,也以手指梳理着我后面的发丝,很温柔地说,西婉,我待你不薄吧?
纵使知道这是用来劝走我的话,霍锦君脸色依然不大好看,连锦欣也低了头掩了自卑失落的神情,只有霍思庄神色自若地静看我们,默默吃着饭。
我笑盈盈回,不薄。
老爷子语塞片刻,一双鹰鹫般的眼睛阴沉盯着我,他敲了敲饭桌训斥道:“你是霍家的门面,正经出身的身份,没有可比性,又是老大自当以身作则,这传出去,我们霍家的脸面该怎么放。”
陆老板放在我头后的手忽然沉重一按,我整个人便被他结结实实按到了怀抱里去,他脸离得我极近,呼吸都拂过彼此的脸孔与嘴唇。
这时换上我不卑不亢道:“爸……我听说锦君以前也和男朋友一起住,她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住男朋友家里啦?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讲究以前封建那套。”
我的头不敢再抬一分,也不敢再低一分,这皎洁的月色下他蛊惑人的模样更使人心慌意乱。
陆老板一个外人暂时没有说话的份。
陆老板目光烁烁地微低嘴巴,快吻到我的时候,我想起了许世文应当在背后,便不自在地躲闪着陆老板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
说到了点子上,用膳的老爷子放下了碗,终于正襟危坐出声了,“这样不成体统,年轻人交往还是要保持着距离的。思庄是一个人住,儿子大了出去锻炼锻炼是合适的。女儿大了嫁人前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西婉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我都费心安排着,不然哪能放心。”
他蹙眉一副不太满意的模样,气息浓重地沉声说,你不是把自己许给了我吗?
陆老板用公筷为我夹了些菜进碗里,似笑非笑帮腔回应道:“伯母,我不妨事,人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总赖着父母不是,得跟思庄学学,也该独立自主在外面住了。”
这声音许世文足够听见了。
梁爱琴像是为我好似的,嗔怪我,想家了想家人了,怎么就先住到人家家里去了,你这贪玩的毛病得改,过于叨扰人家,多不好啊。
我再次抗拒的时候,陆老板放在我头上的手瞬间下移,他用力一把搂住我的腰身,使我身体更贴紧他后,便不轻不重地吻住了我。
我笑笑叹息,出去了才晓得家乡的好,再独立的人也想家乡想家人。
我抵抗扭动,他更重重收紧了臂力,也用大手掐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他便趁机舌吻过来,毫不犹豫地进行侵略,让人窒息与发痛。他嘴里最初的烟酒味儿渐渐淡掉,乃至我味蕾嗅觉失去知觉,他都还没有停止这个霸道的索吻。
见状,梁爱琴话里有话也夸我女大十八变,真俊了,不用捣腾也这么美。而且从小就懂事,送出国去时不哭也不闹,走之前巴不得早点出去了,从小就是个爱玩的,又独立又聪明。
陆老板在门口旁若无人给了我一个很长的深吻,并且是我们的初吻,但它一点儿也不美好,背后充满了别有用心的提醒、霸占与对猎物的宣示主权。
她眼瞅着我和陆老板有戏,继房和我也是敌人,她能多条路拉近关系的也只有我了,哪能又树敌?而锦欣不喜欢拉帮结派对各人态度都差不多,又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指望不上。
我渐渐不再负隅顽抗的时候,也是认清了我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的现实。
许玉英是最给我面子的,她谢谢我后,便拉上我的手怜爱抚着,疼惜夸道:“西婉在国外念那么多年书苦学,受尽了离家之苦,一回来就这么孝顺,和兄弟姊妹和睦相处,可见西婉是想家了。”她跟继房水火不容,又势力单薄,不像梁爱琴背后还有个小梁家。
陆老板放过我后,直到我们上了车,我也没有勇气去看一眼许世文,我羞愧得只想赶快离去。我心里最纯真的男人看见了我毫无尊严的模样,我仿佛被扒光了似的,像一只受人摆布的宠物。
我从进门前已打起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客套说得差不多了,我也不落下风,面带笑容起身,一前一后依次谦顺地给老爷子、梁爱琴还有许玉英布菜,分别亲切叫了一声爸,大妈和小妈。并道自己这几年在国外没能尽孝,回来又贪玩,现在当然要服侍长辈双亲用饭,弥补一下。
回到那栋洋楼,我来到窗边看着金盏花出神发呆,陆老板倒了两杯香槟过来似是赔罪。他递给我一杯的时候我粗鲁一饮而尽,郁闷得像是在喝啤酒,搁杯子也搁得重。
各自维持着假象,全家表面其乐融融,父母慈子女孝,客人婉转礼貌。
陆老板摇头笑了笑,嗔我不会品酒。
老爷子笑呵呵几声,倒把自己呵得捂嘴咳嗽,缓过来后才说自己事忙考虑得不周到,倒是忘了邀请陆老板,毕竟老大贪玩打扰了贵客好几日,本想另外再请的,如今都来了,那倒是正好了。今天家里团圆都是寻常菜,不要嫌弃。
我始终清冷看向外面,没有理会他。淡淡夜月与屋内橘黄的灯光交相映着我整个人,我感到陆老板此时正在端详我,我们就如此静呆着,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
陆老板落座朝老爷子说些客套话,说是很不好意思,实际上见他神态说辞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大概就是他不请自来,本想把我送到门口的,但到了门口又被我邀请进来吃饭,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受了霍大小姐的赏脸。
我转头想结束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想说些什么。
锦欣则直接做出了动作帮我拉椅子,霍思庄也招呼着陆老板迎他入座。
随后陆老板棱角分明的脸放大在我眼前,昏黄的灯光下,他宁静肃穆的神态,让我一时失了语言。
霍锦君同她母亲五官略像,自身带着的那一股气势更像,但没有那种阴损感,脾气看起来更直。她看向我们的时候,眼神幽怨地略过陆老板,很快也同她母亲一样提笑面对,甚至带头喊了我一声大姐,招呼我入座。
他看我的神情有一点异样,缓缓凝着,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也像是在回忆什么。他持续目光炯炯凝视着,淡然地盯著我不放,眼神深邃而又恍惚,风平浪静。
梁爱琴即便以笑眯眯的尊容示人,还是让人不大舒服。倒不是说她长相刻薄,只是她本身气势要强一些,眼神闪烁还冒着一股精光,加上老来脸上有了点褶子,显得她经历过的风雨感浓,很不好惹,似乎笑着随时能摆你一道。
我咳了一声问他在看什么?
至于梁爱琴则是八面玲珑的笑面虎,她能转正也不止是靠了先机,她做事手腕同老爷子学了不少,拉关系扶持梁家,在外又与各路太太参宴、搓麻将、做美容之类的结交面面俱到,里外都周旋着,是更有能力做大。
陆老板那双整洁的浓眉渐舒展开来,举酒杯的手也摇晃了下,嘴里笑吟吟说,你看起来很端庄,不过却又有一点媚。
许玉英要看着宁静温婉些,让人如浴春风,难怪老爷子以前总喜欢让她陪着,到了现在似乎也是,即使中间发生过一段插曲,还是没太变。她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一点像林畹徽,但也只是像了一层表皮,两人差别还是很大的。许玉英是像只宠物一样顺从,林畹徽是富养出身柔中带刚。
是吗?我觉得他像是在敷衍我,但他对我的评价似乎也不假。
主坐两旁的梁爱琴与许玉英虽然都是四十岁左右的老妇了,但都保养得宜,容光焕发,风韵犹存。
他应了一声是,便走近几步将我扣在窗台边儿上,说是回过神来了要教我品酒。他微微喝了一口香槟后,便一俯身,将嘴唇贴过来渡了酒液到我口中。过程中,他垂眸仔细瞧着我,我只觉得脸发热,不晓得是酒精的原因,还是他久看我之后得寸进尺的举动导致的。
不过他毕竟是堂堂一家之主,当了几十年上位者,就是坐在那儿闭眼死去,也威严感充足。
他在嘴中迫使我将酒喝下,残存酒香甘甜后的吻让人上头,他断断续续吻来时,如梦见情人一样喃喃呓语,让我不要拒绝他。这种灼热袭来,莫名使人悸动。
加上我如今的公然反抗,他应该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都没有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派人找过来,或者与陆老板起码对峙一番,竟是客客气气把我请回来的。
可是在他对我起了兴致的时候,我起了报复的念头,狠狠咬伤他,让他发痛不愉快。可是我低估了他,他似乎不觉得痛,还让我共享他腔内渗出的血腥,最后我还是尽力推开了他。他鼻子磕蹭着我,嗓音低磁蛊人,浅笑着说,西婉,你一点也不温婉。
他大抵是操劳过度加重了体弱,看来一家子没少折腾他。毕竟是他年轻时惹的祸,在座的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我不在的这些年,中间发生过的明争暗斗只多不少,到了现在互相积怨更甚,根本不会停止,起码都觊觎着财产,他老来操尽心是必然的。
虽然他后来也偶尔这样埋怨我,但好像又觉得不温婉不那么顺从的我也不错。
几年不见,老爷子看起来更老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嘴边蓄起的胡子和两鬓的头发皆白多黑少,其微缩了的身体后面坐得还是轮椅,人一旦老了、病了身体好像都会渐渐缩得瘦小。
为陆老板着迷,哪怕只有一瞬,也是错,一步错,将会步步错。
我和陆老板并排一进大厅那瞬,诸位下意识的神色各异,但很快又不动声色。
我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在陆老板此处逢场作戏罢了,配不配合也得鉴于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