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控制不了手中的那柄黑刀以前,他猛的大吼一声,黑刀的刀弧扑天盖地的汹涌而出,处在刀意之中的苏雪聆已经被那种狂乱的刀势吓得呆了,只觉得他身边缭绕涌动的刀影简直就是一头咆哮的黑豹,狂暴已极!苏雪聆眼看着那柄黑刀就要把自己和赵飞劫一起砍成四节,但是,一道天光一样的剑气这间隙中流星曳尾似的,轻轻灵灵的从她身后射出,在空中只有“嗤”的一声微响,飘渺无物似的划进了黑光杀气中,如一点明灯照亮黑夜,黑影顿时被光华刺破,一个高大的身子带着一点飞血,落出两丈开外。黑衣的汉子胸前,一个细细的血孔正有血流漫散开来!出剑的人自然是赵飞劫,这时候他脸上的春光笑意简直和寿星老人一样,花白的眉毛轻轻颤了颤,又轻笑了两声。
苏雪聆看见他原本整齐飘洒的长须这时候根根见肉,居然都愤怒的支在他血一样通红的面孔上,眼睛里的血管通通涨的鲜红,简直和要炸开似的,一种深深的怨毒如同一出生就扎根在他的心底,爆发的时候可以吞噬一切,包括他自己!他的话语越来越高昂,可是又嘶哑的和念一种失传的魔咒一样,他竟然着魔的开始说着当年血淋淋的场面,如同嗜血的狂魔怀念着最幸福的日子,又愤怒于有人拔掉了他的獠牙,悲惨的哀嚎着……黑衣汉子的脸并不必赵飞劫好到哪里去,他的脸这时候一点一点的扭曲了起来,苏雪聆看见他脸上压制不住的痉挛,每一块肌肉都在狂乱的跳动,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恐惧!他的双眼直直的盯在客栈里鲜血流淌的地面上,身体开始微微的抖动,黑刀的妖异的刀弧在烛影里不断的振动。看的出,他竭力在控制自己的双手,但是渐渐的已经控制不住,他喃喃的说:“是!我杀的她!是我杀的,她蒙着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劝我不要灭古兰敦的一族,我不知道,她装的真象,我以为就是古兰敦的女巫,我忘记了她也是古兰敦的族人,夜太深了,我忽然想杀!我觉得刀在响,刀一响就要饮血,我觉得她很可怕,她每一句话都能说到我心里,所以我就杀……血的味道……她的血……你说的对,是我杀的她,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他就和要拼命解释什么给赵飞劫听一样,似乎已经浑然忘记了赵飞劫是什么人,嘴里只是说着:“不是,不是……”他的声音在客栈的回响开来,所有人都觉得身上每个毛孔都要寒气往里面钻!他说着说着,身形忽然往前面一恍,赵飞劫本是这些人里面最惊恐的一个,顿时以为他要冲上前来,左手顺手一抓,扯住一个镖师的脖子,用力一提拉的凌空飞起,在他胸口上猛的一掌,镖师已是死人,尸身尚满嘴喷血,直打黑衣的汉子!想阻他一阻。他却并没有冲上前来,尸体落在他身上,溅的他一身都是血,他呆下来一看,随即猛的退后,疯狂的要擦掉身上的血迹,苍白的脸上只有扭曲的异状,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本来高大的身躯这时候象被包裹在寒风里一般剧烈的抖动,苏雪聆看见他的眼睛!一双眼睛不再空无,除了狂乱的恐惧,就只有死一样的悲哀,骇人已极!
他的神色让苏雪聆都快以为赵飞劫只是和她在开一个小玩笑时,赵飞劫把刚刚拔出的“留风”长剑抵在了她胸口,哈哈笑着,都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笑的时候剑尖已经刺进她衣衫伤了她的肌肤。他终于敛起笑容道:“大当家的的,我还以为呢?原来你还是和八年前刚杀了那个女人的时候一样怕血,不敢用刀,是个……哈哈哈哈……王八壳!就看着个大,伤不了人。我说你是懦夫,还忘了你还是个情种,八年了你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我还真要谢谢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娇滴滴的迷着你,我现在早是你绞风刀下鬼了,还谢谢你教我刀法,不然就算你和龟孙一样,我这把剑还是慢着了一点,你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我就让你再见见她好么?我把这个女人砍成你当年砍的那个女人一样,怎么样?让你重温旧梦,哈哈,来啊,来救她啊?大当家的不是很英雄要保她的贞节么?你站起来啊!”说着,剑已经再苏雪聆的胸口溅出了第一朵血花,他笑声中缓缓刺下,苏雪聆已经明白他正是要利用汉子心里的毛病来治他于死地,他对于鲜血有难以解释的恐惧,正因为此,在焚荒城他才会失态,自己正好是赵飞劫刺激他的工具,他已经是俎上鱼肉,转眼之间,弱点暴露了出来就只有任人宰割!自己当真要死在这场难言变化中!
赵飞劫的脸真的苍白的和死人一样了,他惨然道:“这帮子人当真只认你是大当家,你叫他们作贼,他们就作贼,你叫他们不作贼,他们就不作贼,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他这时候突然变得和一头愤怒的恶狼一样,嘶声大吼道:“你算个什么?你是个懦夫!你当年说我们在大漠上干出一番名堂来,你杀的人比我们谁杀的都多,你装什么慈悲,你装什么菩萨?够胆的,敢杀人就不要后悔!错杀了自己老婆,人就和死狗一样,那女人算什么?杀了再娶,贱货哪里都有!哈哈哈哈!叫我们不要作贼?我们还没有玩够!老子恨啊!当年你死狗一样的时候,老子狠狠心,一刀宰了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这个魔星不死,老子恨啊!”
这时候她又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里忽然跳了出来,手持一根棍棒,迅捷的打向赵飞劫的背心,不用问,那又是贝儿,贝儿的武功已经很出乎意料了,居然在空中变招,改打腰肋,招势也果真精妙,但是相比其赵飞劫实在是难以奏功,给赵飞劫一把伸手抓住,递手就是一个嘴巴,贝儿洗完了以后白净的小脸蛋上顿时就是一个血红的掌印。贝儿竟是毫没有犹豫,张口狠狠地把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赵飞劫居然没有来的及躲闪,他心里一怒,立时起了杀心,可是转眼一想,一把推开了苏雪聆,封了她穴道,提起了贝儿!
一会儿,他又说:“可是你还是回来了,不是来给老七报仇的吧?银子在前,你好象也不是真的很顾忌我的。是不是?老三,你五十岁了吧?回家好好过几年吧!用刀者死于刀,杀人者杀自身,一身的功夫便是你手里的那柄剑,剑开双锋,伤人伤己,当年我们杀的人还嫌少么?我们动不动就说恩仇,一有恩仇就用刀来了事。其实不管什么样恩仇,你想过死的那些人可还有什么?他们的亲人朋友又当如何?我们自以为击剑任侠,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你可想过一个恩仇了,堆下的白骨有多少?可是一个恩仇了,便又是一个恩仇生!我们自以为明白”义气“二字,你难道有能为了义气去杀人?一个普通人,老婆汉子过一生,除了命也没有什么别的,他们眼里,几个家人,自己一条命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你一刀下去,痛的不是你自己,他们的痛你又怎么知晓?”汉子的话微微细细的,和他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脸上沉的如水,只是还有一缕难解的愁苦,锁在浓浓的眉尖,化不开!这个时候他不象一个在大漠上纵横了十年的枭雄,倒更象江南翠湖岸边,杨柳荫里,一个秋愁的白衣少年,只是他的秋愁未免沉重的让人叹息。他侧过头,对着赵飞劫身后的一个高个碧瞳的黑衣马贼说了些苏雪聆根本听不懂的话,黑衣马贼回头又对别的马贼用几种不同的话传述了些什么,黑衣马贼的队伍里忽然就开始传递着一种隐约的骚动,苏雪聆可以看见他们交换的眼神,但是他们依然不说一句话。赵飞劫脸上的神情这时候慌乱的难以述说,苏雪聆明显感到他持剑的手在不住的抖动,但是他居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领头的黑衣马贼忽然举刀奋力在地下剁了三刀,刀刀裂石,而后几十名马贼一起挥刀砍地,而后一声呼哨,一起奔出了客栈,铁蹄如雷,转眼就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地刀痕,就如狂雷破土留下的痕迹,客栈里静静的,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样的刀落在自己身上的可怕,仿佛刺骨的寒意在腰间背后留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