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咄咄逼人的眼光忽然竟有了一片淫情闪动,一只手居然摸向了苏雪聆的胸口!苏雪聆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左腿一抬,狠狠踢中了赵飞劫的胯下,赵飞劫武功远胜苏雪聆,可是淫心一动,居然中招,痛的在地下弓着腰,来来去去又窜了半柱香的功夫。
赵飞劫象听到一个最有趣的笑话一样,忽然弯下腰去狂笑了半柱香的功夫,面容变的铁青,冷冷的说:“前些次,有回去的么?”苏雪聆娇美的面庞忽的变的煞白,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抖个不住,她这才明白,今天的命运是什么了。赵飞劫脸上又绽开笑容,手摸着胡子,凑近苏雪聆的脸旁道:“侄女,其实叔叔也不是没有关心过你的嘛!”他的手摸着摸着居然摸到了苏雪聆雪嫩的脸上,嘿嘿笑着说:“叔叔当年劝你爹把你嫁给我,两家成一家,本来多美的一段姻缘,你爹偏偏棒打鸳鸯,到今天这个地步,叔叔很痛心啊!”
他缓过劲来,抽手就是一个嘴巴抽在苏雪聆的脸上,一手又撕掉了她左手的衣袖,莹玉一样的臂膀顿时露在外面。嘿嘿冷笑不止,抽出腰间的“春翔”短剑指在苏雪聆的胸口,忽然回头用各种语言狂说了一通,黑衣马贼中顿时开始有隐约的骚动。他会头淫笑着道:“大小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么?哈哈,我说他们没有机会见识中原的绝世美女,今天就可以一偿宿愿了。哈哈!大小姐,你有没有想到自己被剥光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苏雪聆看见剑尖指进自己的衣衫,知道无可挽回,当下努力一咬舌尖,准备自尽当场。
苏雪聆好半天终于定下心来,恨恨的道:“好,我们苏家从此不在在大漠一条道上讨生活。货你留下,我们走!”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人群里冲出来,直扑赵飞劫而去。不用看苏雪聆也知道一定是贝儿,她心里一急,舌尖就咬的慢了一点。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一只大手把冲到半途的贝儿凌空扯了回去,两只筷子同时激射而出,一只打赵飞劫持短剑的右手,一只打苏雪聆的嘴。
她忽然间就虚弱了下来,道:“想不到摩云天和你都是我爹的朋友,却都出卖我们,人心真的难测啊!”赵飞劫忽然仰天一阵狂笑,笑的屋瓦巨振,良久才停息下来:“小丫头,你多大,你知道什么是摩云天?这大漠便是我赵飞劫的地盘,我便是摩云天!你不长眼,你爹更不长眼,哪里有马贼和人家结拜当人家管家的?要不是我这帮弟兄一时没有凑齐,你家的蠢才早就通通见鬼去了!还是老子一念之仁,丫头,冲这个你也该感激涕零吧?哈哈!”
筷子在赵飞劫的短剑上“叮当”一声极清厉的振鸣,赵飞劫短剑当时脱手飞去!何等强劲的力道!可是另一只却只是在苏雪聆人中上轻轻一弹,苏雪聆的牙齿便没能咬下去。同时的两只筷子,刚柔之变如同天渊!
苏雪聆几乎快晕了过去,进来的真的是自己叫他叔叔的——“双飞神剑”赵飞劫!赵飞劫摸了摸苏雪聆的面颊,微微叹了口气道:“贤侄女清减了!”半晌,苏雪聆终于说道:“为什么?”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竟然是他!赵飞劫一笑道:“我当了二十年的马贼,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为什么劫财害命呢!”他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干笑两声,作深思状良久:“实在是你爹,我大哥年岁已高,我觉得有必要接手这些生意,让他老人家享点清福了!”苏雪聆终于懂了,除了自己的爹,赵飞劫是最懂怎么和小贤王作生意的人,只要苏家洗手退出这片沙漠,千万两的银子对赵飞劫来说不是手到擒来?这也就无怪为什么三个月一趟镖也没送到小贤王手里了。
烛光照不到的黑影里,一个声音先骂了一句:“妈的,老爹在,什么时候用你小王八崽子装好汉?”转眼之间声音就冷却到了冰点一样,轻轻“哼”了一声道:“赵老三,你要拿货物,我不管你,你要抢生意,也就罢了,你胡子一大把了,要了人家小姑娘,人家还怎么嫁人?”他开始说话轻柔散漫,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有如利刃砍铁,在场的人无不心寒!随着他的话,一个人影从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最先出来的却是一把刀——黑刀,斜斜指向地面的一柄黑刀,刀头上妖异的弧线摄人心魄,毫不因为是一把锈刀而失色,然后是一个高挑修长的汉子,络腮胡子,散发不羁的垂在额前,有些疲惫的眼神,和一声轻轻的浩叹。
客栈里的灯本来不少,现在只剩寥寥几盏,幽幽的光影里,一个花白头发,花白胡须,满面春风的黑衣客走了进来,潇洒和得意已经溢于言表:“大小姐别来无恙啊?”黑衣人的年纪足可以当苏雪聆的叔叔,还是叫她大小姐。
黑衣的马贼忽然都双手举刀在头顶,一言不发,一样的黑刀,一样的黑衣。赵飞劫的眼神猛的变的难以描述的惊慌,脸上立刻就给汗包围了,苏雪聆看的出那是一种根深蒂固在灵魂里面的畏惧。
门外忽然响起了掌声,在空空的土街上,掌声显得单调骇人,但是拍掌人的内力却不消说是极可怕的。好在苏大小姐不是给吓大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喝了一声:“滚出来,不要玩你的鬼花样!”
只有赵飞劫飘忽的声音在屋里飘荡:“真的是你?长沙绞风刀?居然真的是你,还是你!”
苏雪聆被擒,她倔强的昂着头,她在等,她的性子强到她一定要看见是谁在大漠上陷害她们苏家,只要这点心愿没有完成,她的心怎么也不会死,何况她还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的声音变的高亢而凄厉,在客栈里回荡不休,“长沙绞风刀!”
斩杀二十七人之后,苏雪聆被擒,马贼似乎很怕伤了她,否则也不必花那么大的代价。她被用绳子牢牢的捆着,客栈里除了伤者的呻吟,一片无声,马贼们不说话,客人们纵然还有活的也都吓的闭了嘴。马贼居然自始至终没有和苏雪聆说一个字,这并不奇怪,因为苏雪聆已经发现他们居然全都是异族,有回人,匈奴人,哥萨克人和许许多多苏雪聆没有听说过的族人。
赵飞劫的声音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回荡,谁也无法相信名振关中的“双飞神剑”赵飞劫居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颠狂一般的嚎叫,恐惧,压抑,仇恨,悲伤……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些谁也道不明的狂乱,几乎人人都被他这种心底里忽然被震发出来的压抑了许久的东西所震摄,只有黑衣的汉子静静的站在飘忽的摇红烛影里,一张胡子剌差的脸居然白的和纸一样,他说完了话以后,似乎又被酒醉时那种莫名的空白所包围,眼神忽然间就朦胧了下去。赵飞劫的嚎叫穿过客栈的大门在黑沉沉的天幕下向着不尽的大漠四周弥散,直入虚无,黑衣的汉子自己却象虚无一样,他站在那里就象千里黄沙里的一尊石像,什么都遗忘了一样。
……
赵飞劫的声音终于静了下来,他的声音一静,客栈里就是死寂!所有人都为一种情绪所控制着,目光集中在赵飞劫和黑衣汉子的身上,周围好象都空了许多。被赵飞劫制住的苏雪聆,这时候也为那种感觉所包围,不是凌厉的杀气,一向胆大的她只是觉得心底里的寒冷,她也不知道那是因为赵飞劫,还是黑衣的汉子,总之以前和蔼的二叔,总是喝醉的汉子,忽然间他们都不象这个世界的人了,她不由的恐惧起来。
长剑立刻出鞘,苏雪聆喝起镖师们急忙封住客栈的大门,自己挺剑立在门后。她是女流,可是她是这些人里面的头,所以一剑当先,她自己想都没有想。门是没有用的,当远来的雷声聚集在客栈的门外几乎要撕碎客栈忽然间显得很薄的墙壁冲击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两个黑马持大铁油锤的马贼撕纸一样顶破客栈的大门,连人带马直冲了进来。雪剑飘红,她不假思索,上来就用了“回风舞柳”的一式“外招”——“神女生涯原是梦”。两个人头直坠地下,本来这是峨嵋当年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尼所创,她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决不愿使用的剑招,现在不要犹豫就使出来了,因为她知道门外的马贼有几乎百人之多,生死如线,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她剑气徒升,身边长剑所及,七尺飞红,血光影里,断肢嘶吼,一片修罗杀场。
许久,赵飞劫忽然道:“大当家的……”声音竟是别样的柔和,“大当家的居然还在太平栈,弟兄们真是有福了。”脸上的笑容却实在是僵硬的可怕。
忽然,她听见远处奔腾而来的雷声,滚滚巨雷卷地而来!她内力最为精深,最先听到,也最先反应过来,那不是雷声,是马蹄声!而且她可以断言——摩云天来了!
黑衣汉子冷冷的道:“老三,这么些年你还是看不开?真的要把当年的兄弟们拉到这片地方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你也该累了吧?”
苏雪聆找了个干净点的桌子,靠着窗口,要了饭菜,她看到窗外夜已经极深,绿洲上别的住户似乎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太平栈还依然灯火通明,在床外的风声渐急里,恍如风里随时会熄灭的一盏烛火。她不由的轻叹,不知道这里的人过的是一种怎样飘摇的生活。
赵飞劫答非所问的道:“大当家的既然回来了,这八百里的黄沙又是咱们大家的天下了,弟兄们的刀都等着大当家的那把黑刀回来,等了好些年了!咱们兄弟联手,当年的摩云天还是会扫荡这里,管他什么王爷大侠,官儿贼儿,当年的摩云天一杆大旗,插遍这黄沙的角角落落,大当家的的一把刀,八百里的黄沙都劈的开,什么人还再敢挡我们兄弟的路?”
她也没有事情做,拿来热水仔仔细细帮贝儿洗了个脸,也许是她女孩的母性起了作用,这些本来是侍女做的事她做起来也很开心。折腾了一会已经是夜了,黑衣的汉子居然也就没有想到要找儿子,苏雪聆带贝儿下楼叫吃的东西的时候,已经醉成了一堆烂泥。他醉了以后和醒的时候截然不同,苏雪聆看着他的一双眼睛时候居然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恐惧,他本来就朦胧的双眼喝醉了以后空洞的什么都没有了一样,似乎是瞎子的眼睛也比他的来的有神采。他怔怔的盯着苏雪聆和自己的儿子,许久才转头对贝儿说:“乖儿子,你饿不饿?”乖巧的贝儿赶快说:“不饿!”汉子无言半晌,道:“好!”拉了贝儿坐在他腿上,一会儿,他自己就把头扣在桌子上,静静的似乎是睡着了,一双手却紧紧的搂着贝儿。自始至终似乎就没有注意到苏雪聆这么的大活人的出现。
“那些以前的事,久得大家都记不清了,我也忘记了。”黑衣的汉子还是静静的。赵飞劫叹了口气说:“大当家的真的不管兄弟们了?”汉子嘴角忽然抽动了一下,然后居然轻笑了一声道:“赵老三,我们七个弟兄里,你最大,可是功夫却不长进,因为你太狡猾,太花心思去作戏,所以你的剑总是慢着一星半点。你在焚荒城为什么看着老七死,没有出手?你没有听见老七叫你叫的多惨?以你的脾气,不是有什么顾忌,难道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你现在终于是大当家的了,你是不是对老天没有把我这个魔星一雷劈成两半很不满意?不要玩这些个旧把戏了,老三!”
苏雪聆悄悄把贝儿拉到自己房间里,她想不通孩子怎能这样干活,所以下定决心要给贝儿一些钱。谁知道找遍了口袋居然一个铜钱也没有,苏大小姐出门跟班少说也有四五个,什么时候倒要自己带钱的来着?她又不愿意叫下面吃喝的面红耳赤的秦重等人拿银子,只得抽下自己头上的碧玉点凤钗塞到贝儿的衣襟里。她本意是要贝儿留着,什么时候他的混蛋老爹不管他自己喝死了也好有点钱买吃的。还生怕贝儿太要强不愿意接受,谁知道贝儿看到这个“好姐姐”送给他的钗,乐得合不拢嘴道:“谢谢姐姐,又有钱给爹买酒了!”苏雪聆无话可说,只有怀疑孩子真的是傻的不行了。
赵飞劫愣了一会,长叹一声说道:“我赵飞劫当今天下要说还顾忌着什么人,就是大当家的你了,在焚荒城我就觉得象是你,所以怎么也不敢出手,老七死的是冤,可是谁要是和大当家的为敌,才真是冤大头了!本来我回去想着要是真是大当家的你,老七要死,念着当年的情份你是不会不救的,想不到真的还是你,大当家的,你也够狠,让弟兄们寒心啊!”
苏雪聆眉头皱了一下,扯了掌柜到厨房里问起黑衣的汉子和孩子的事,她本来想旁敲侧击一下,谁知掌柜一看她对那父子有兴趣,话匣子就打开了:“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爷俩个了!”原来汉子是一个八年以前来到小镇上的落迫牧人,身边就只有这个孩子,他一嗜酒,二又懒,除了一身驯马的身手别的什么都不会,虽然他驯马的身手当真不同凡响,什么样的烈马都能手到擒来,但是每当拿到一点钱,就立刻换成了酒喝得干干净净。性子还特别的强,成天要么别人看他不顺眼把他打得头破血流爬不起来,要么就是没有钱付酒帐给赶到大街上躺着。但是他儿子贝儿乖巧的难以相信,极为讨人喜欢,五岁开始就会帮人干活来养活他老爹,按掌柜的话说:“也不知道谁是爹了!”刚巧贝儿来着掌柜的,掌柜的叹了口气叫夥计给黑衣的汉子送一壶酒,半斤熟牛肉去。转头才向苏雪聆解释到:“贝儿求我让他作点活给他老爹抵酒钱,哎……”苏雪聆看着贝儿小小的背影跑到门口,回身来对她乐乐的一笑,又迈着小腿去忙活了,那声叹气就和掌柜的在一起发了出来。
汉子眼睛里也又了些哀凉的神色,一会儿才恢复了面无表情说:“当年喝断刀酒的时候,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能一刀两断,喝不了这口,当年你和老七不也说了说再也不到这里讨生活么?我们实在已经不再有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