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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 武夷山

起初他只想在南方暂时躲一躲。他的所有关系无疑都被监视,只有这个刘亚基他过去不屑与其来往,不会在他们掌握之中。这段南方动乱,人口流动性大,中央控制不彻底,比北方适於藏身。然而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南方的命运生死与共了。南方独立能成功,他就能生存下去。南方需要他,黄士可把他当成天赐。南方要用他竖起反对北京政权的旗帜,为此将千方百计帮助他洗刷自己,找出真正凶手。而北方却不让他开口,千方百计置他於死地。北方胜了,他就是死路一条,就将永远背上那个千古罪名。

李克明撕开左胸衣服,在烈火烧出的大片狰狞伤疤中,十四年前留下的那个黑硬的深坑仍然清晰。

可他不是南方人,他的家在中国最北的北方。那里现在已覆盖着皑皑白雪。同一个月亮照着家乡肃穆的村影和封冻的黑龙江。他的妻此刻是否也看着月亮?未曾见面的儿子正在暖炕上安眠。他热爱严峻苍凉四季分明的北方。他怀念踩在雪上的声音,飘在眼前的呵气。他喜欢冰球场上的喧闹,猎狗在雪原上追逐野兔的身姿,火炉边的豪饮,北方人的胸怀。虽然他在南方从逃犯变成了贵宾,可他永远觉得格格不入。他讨厌分裂国家的阴谋,也不愿意被当成工具。当年他救刘亚基只是为了职责,这种人死一千次他都不关心。现在他反倒成了他们的食客,寄在他们篱下,听着他们天天咒骂“北佬”!

“我……我怕他们弄个假的来骗我。”

他听见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凭他多少年“蹲坑”练就的听觉,马上就断定是一个人在活动。有风的时候动,无风的时候停,很有经验地隐蔽自己。声音来自身後那座崖石的顶部。透过头顶一棵古松的枝叶,他看见月亮照出崖石顶部朦胧的灌木丛影随风摇动。

枪口彻底垂下了。

他滑移脚步贴近崖石底部。这几天他把周围地形探了个遍,知道崖石的这一侧底部有个洞。当年别墅的主人可能有意制造一景,在洞里凿出一些小台阶,曲曲折折直通崖石顶部一个石孔。他蹑手蹑脚沿台阶往上爬。洞中听上头的声音更清楚。那人动他也动,那人停他也停。云飘过月亮,光线暗淡了。他把头无声地伸出石孔。一个士兵蹲在灌木中,正在操纵一台小型仪器。离得如此近,他几乎能感到士兵的体温。一股香水味使他仔细打量眼前那个丰满的臀部。突然,士兵惊悸地回头。月亮正好整个地钻出云朵,洒下一片亮晃晃。李克明故意一动不动地伸着脖子,他能想像崖石上冷不丁长出一颗阎王爷的头是什麽景象。士兵俊秀的脸在月光下清楚地变成煞白。惊叫没等出嘴又猛地被紧紧咬住。一口气窒在胸口,士兵晃了两晃便一头倒下。军帽从头上脱落,一头秀发瀑布般流出。是她!

“李克明能给你讲十四年前的历史。那时你没这麽体面,你是个贪污公款和鸡奸少年的双料罪犯。在你告发了一次越狱行动获得提前释放的前一天,被告发的人实施他们判你的死刑。当你就要被结束性命的时刻,是李克明一人独挡了十五名暴徒,击毙了为首的老黑。李克明左胸被插进一根铁条,离心脏只有一公分。你和李克明住在同一个病房。十天後你出院了。李克明躺了三个月。现在如果你有半点不情愿,李克明马上就走,绝不求你!”

李克明见过这个叫百灵的女人。在黄士可那里,似乎她只是个倒水和送文件的小角色。可每当她出现,黄士可的胸脯都挺得直点,姿势也坐得正点。李克明因此记住她。今天的会议不许工作人员入场。她摇身变成一个士兵,用风声掩盖动作,要搞什麽名堂呢?一根细长导线从她玲珑的耳朵通进三脚架上的仪器。李克明缩紧肩膀,从石孔中爬出。那仪器亮着一些细小的指示灯,管状的前端瞄准别墅正面的窗子。仪器中心一盘微型磁带正在旋转。他轻轻摘出百灵耳上的耳塞机,从里面听到别墅内开会的声音。他听说过这种窃听器,把激光束发射到玻璃上,屋里谈话的声波在玻璃上引起的振动会在仪器中重新还原成声波。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设备。可以断定这个女人有相当的背景。她是什麽人呢?她训练有素,选的位置如此巧妙。这是能躲开严密警卫又能使激光瞄准玻璃的最佳地点。她无疑已经勾上了黄士可。她的任务是什麽?该怎麽处理她呢?把她交给正在开会那些人?还是仅仅停掉窃听器?或是给她一个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惩戒呢?他看着她那无知觉蜷曲的躯体,臀部轮廓高高隆起,在他眼前唾手可得。一股慾望突然从心底燃烧起来,刹时把他全身烧得滚烫。他本来已经不再想女人,在山顶泉水第一次看到自己面容的他就绝了这个念头。然而此刻,面对一个可以任意摆布的女人,他恐惧地发现情慾并没死,而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暴烈。他像发了热病一样颤抖,几乎把牙咬碎才没将手伸到眼前的躯体上。

“……可是我认不出你,怎麽证明你是李克明?”

他没再考虑如何处理她,只是把耳机轻轻插回她的耳孔。这动作差点使他灵魂出窍。然而他连手指尖都没碰到她的皮肤。他缩进石孔。管她是什麽背景,哪怕她就是北京的特务!他没义务效忠南方。她爱干什麽就干什麽。过一会她就会自己苏醒,也许以为见到的只是幻觉。窃听内容全在录音带上,她不过是睡了一觉。

“到处贴的通缉令都提醒李克明破了相,你不会没看见。”

刘亚基走出别墅。

枪口又重新对准他。

“克明!”叫声很轻。

“李克明不是这张脸。”

该他出场了。他拿出纱做的头罩套在脸上。她不会认出的,他想,她只见过这个鹅黄色的头罩。

枪口垂下了。

黄士可的以福建为中心,上联浙江、上海、江苏,下联广东、广西、海南,七省市在一国两制旗帜下联合向北京要求自治的构想经过频繁密商已达成协议。背着北京新换的一把手,各省市地方官员与黄士可一拍即合。以政治斗争为主,这是前提,但必须防备北京的军事行动。这七省市分别在南京军区和广州军区的驻区内。两军区的驻军控制着所有要地和枢纽,随时可以占领各级政府和要害部门,接管机场港口,进行戒严逮捕。可以说,这两个军区不争取过来,“自治”一天也维持不了。七省市没有能与驻军对抗的武装力量,只有借雄厚财力拿出大笔金钱与驻军将领交易。军队这些年实行就近徵兵,驻军中有大量七省市子弟,感情容易沟通,加上前一段时间做的工作,广州军区和南海舰队已表示支持“自治”。现在关键是南京军区。七省市中有四个在它的驻军控制下。那个白司令又是个着名的铁面人,治军极严,而且实行一整套严密控制措施,争取难度比广州军区大得多。花了很大力气只弄过来一个福建省军区的司令,充其量也只能指挥几个地方师,野战军连点下手的缝隙都没找到。如果南京军区能过来,东海舰队会自然跟随。南方的军力就能占全国陆军的三分之一,空军的五分之二和海军的五分之三,加上南方的财力和向心力,即使不能战胜北京,实现势均力敌的分而治之也不该有问题。然而怎麽才能撬开那个白司令的脑瓜?正当黄士可一筹莫展的时候,李克明像上帝降下的一道神符,还有什麽比这更能打动古板教条的白司令?总书记是被北京现在的篡位者暗杀的!篡位者的中央没有任何合法性。与北京现政权脱离不是分裂国家,而正是扞卫国家不容侵犯的神圣!果然,白司令同意今天亲临这栋别墅听李克明的陈述和七省市联盟的想法。本以为大局快成了,来者却换成了一个下巴光光的副参谋长,倨傲地坐在正中。从他那炯炯的目光和挺直的胸脯,确实可看出南京军队的一派威风。

“李克明。”

李克明讲得很仔细。长期的职业训练使他能把纷乱如麻的线索理得清晰分明,层层深入,让人信服。当他说完,副参谋长令人摸不着头脑地沉默了好一阵。

“你是谁?”

“你说的很有逻辑,”他点了一下头。“推理也很周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东西你却没拿出来──证据,哪怕一点也好。你没有任何证据。你怎麽证明沈迪有意放跑了凶手?怎麽证明你那位刑警队长是被杀而不是死於车祸?你的校长被害更是你的想像。即使沈迪是凶手同夥,又怎麽证明是现中央的高层人士指挥?而且和这次政局变动有关?甚至连这一点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总书记不是你暗杀的,是另外一个凶手。你说得头头是道,可北京发布的公告说得更头头是道。你说他们在编造,你怎麽让我相信你就不是编造,不是为了某些人的特殊目的而制造出来的一个神话呢?连你到底是不是李克明都可以让人怀疑。只要把一个和你同样身高的男人毁了容,双手指纹全烧掉,再让他背熟李克明的一切,他就可以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不,先生们,”他转向其他人。“你们必须拿出证据。”

“记不记得你对我起的誓,”李克明说。“只要我有需要,你舍命相帮?”

没有人说话。南京军区的态度太重要了,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这个副参谋长这种侦探式的挑剔到底意味着什麽呢?

枪使刘亚基稍微镇静。枪口仍然筛糠一般颤抖。

李克明倒是完全理解。他的职业就是与怀疑和证据天天打交道的。他一点不觉得副参谋长洋洋得意的询问是侮辱。同样的问题在他自己脑子里回旋无数次了。他要洗刷自己,首先就得证明这些问题。

“枪就在你手边,拿起来对着我。”他提醒刘亚基。“但是别叫,听我说。”

“至少我可以证明我是我。”当副参谋长的目光又回到他,他开口说。“由於发生过警察被害後容貌和指纹都被毁的事,每个一线警察都取过牙印。指纹中心可以提供。我的牙还在。至於其他证据,一件件分头确认很难,最简便也是最直接的证据是沈迪这个人,如果让他亲口说出事实,你还有什麽怀疑的吗?”

他从窗子翻进刘亚基的房间时,正在灯光下摆弄金条的刘亚基吓得差点晕过去,连叫都叫不出来,更听不进他的话。

“当然不怀疑。不仅我不怀疑,全国人民和世界舆论也不怀疑。我是否怀疑是小事,全国人民和世界舆论怀疑是大事。”看来副参谋长赞赏李克明的思路。

他昼伏夜行,扒上货车,又扒上货轮,再扒上行驶的卡车,来回换着,像野兽一样兜圈子。虽然已过一个多月,每条路、每个车站和公共场所仍是戒备森严。但他仅在一个多月以前还是天天搞这套的,对其中的手段、方法、漏洞全都一清二楚,对付起来游刃有余。即便偶然被铁路职工、水手或汽车司机发现,他就装成一个又聋又哑的傻子只会伸手要饭,别的什麽都不懂。他的衣服已像破碎的泥片,全身污黑,加上那张脸,只要瞪起眼睛,即便闯进伙房连吃带拿也没人敢管。

“那麽,白司令的态度……”黄士可问。

他没听对方继续介绍,木然地放下电话。原来只担心老校长家被监视,却没想到他们只为防止他和老校长接上头就能下这般毒手。连老校长的地位都防不了如此轻易地被杀,他们的权势一定大得不可估量。那麽,还有什麽人能战胜他们,能为他伸冤呢?

“白司令的态度很明朗,他站在法律和正义一方。如果真像你们说的,总书记是北京现政权杀害的,不管是谁我们也要揪出他是问。但如果你们不能证明,我们就必须服从中央。谁反对中央就讨伐谁。”

“……煤气没关好,和他夫人一同死在床上……”

“可……就算一个刑事案,也不是几天就能弄齐证据嘛。”

“怎麽……?”他的心冰凉。

“理论上是这样,这麽大的案子也许用几年时间查清都不算长,但国家利益不允许。从明天起,三十天之内,我们恪守中立。证据必须在三十天之内拿出来,否则我们就不再等待。”

“你……没接到讣告吗?”对方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

“如果拿到证据……”

“……我有急事找老校长,想知道现在怎麽和他联系?”他模仿的口音竟然把老朋友也骗过去了。

“这不用说了,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副参谋长站起来,合上公文包。

他偷了一辆神农架林场的卡车向北开到十堰市。他曾经去那里办过案子。市公安局的预审科长是他的警官学校低班同学。他没找同学,只是在半夜钻进预审科办公室用了一下国内直拨电话。同学的玻璃板下压着缉捕他的通令。照片上那个再也不存在的英俊青年凝视着他。他先拨通北京一个同学的电话,用湖北口音报出十堰公安局这位预审科长的名。

“等一等。”广州军区司令发话。他的军阶比副参谋长高,所以话中也无须客气。“你有很多怀疑,我们也可以有很多怀疑,你说的三十天中立为什麽不能是假的呢?你来探走了我们的全部计划,会不会一离开就向北京报告请功呢?或许连白司令也被你蒙在鼓里。这怀疑也许可笑,可你不也该向我们证明证明吗?”

可是最终他却笑了,笑得那麽惨烈,惊起一片飞禽走兽,狰狞又怎样?一个暗杀国家首脑的凶手难道不该狰狞!现在他表里一致,名副其实了!从此他就狰狞下去!

“依赵司令说,我该怎样才能证明?”副参谋长微笑着问。

他逃出三峡的第二天伤口就开始感染。深夜他潜进一家私人诊所强迫医生给他治疗,天亮前带着四十度的体温和诊所的全部抗菌素摇摇晃晃钻进山里。当地警察带着村民搜山的时候,他在一棵千年老树顶部的树窟里给自己注射。亏得那些药,他活下来了。严重时找个隐蔽之处昏迷两天,能动了就向更深的山里钻,一直钻到神农架。在那片据说有野人出没的山林中,他靠野果、小兽和农家田里遗落的谷物奇蹟般地癒合了伤口。当脸上的最後一片伤痂脱落时,在初升太阳的光线中,他对着山顶一洼平静如镜的泉水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脸。在他的警官生涯中,他见过许多被残害得不成样子的面孔。他用那些面孔事先拼凑出最可怕的形象为自己做心理准备,可还是准备不足。他从未看见过那样狰狞恐怖丑恶的脸。那是脸吗?是一堆踩在污泥里的烂西红柿!有的地方鲜红,有的地方污黑,乱糟糟地凝固在一起。五官成了扭歪的缝隙和孔洞。一只眼睛露出大大的眼白,另一只眼睛几乎难以发现。耳朵没了。鼻孔没了。头发没了。这副面孔连魔鬼看见都得吓退三尺。

“武夷山山清水秀,你在这先住上三十天。白司令那边我给你请假。”赵司令虽然肥胖,说起话来倒是挺灵活。

自从见了黄士可和省军区司令,李克明就从刘亚基家的地下室转移到这里。虽然更严格地采取了各种保密措施,但他至少可以在这片戒严区内自由活动,看看天日,呼吸新鲜的空气,不用担心追捕,也不再面对地下室那日复一日让人发疯的四壁。这使他觉得重返人间,虽然人间并没有改善。

“对不起,”副参谋长敬了个礼。“改日再来享这个福。”说罢转身要走。

月亮很高,正在中天。一侧的轮廓已经不完整,扁进去一块,但亮度仍和满月一样。几条细长的薄云在天上飘移。深秋的风吹得满山松树如涨潮般松涛起伏。阔叶树的哗啦声夹在其间。眼前不时掠过纷纷落叶。

赵司令嘿嘿笑了两声。

众人与他握手,传声器般挨个说出“欢迎”二字。失望、沮丧、揣测、不吉的气氛在黑暗中无声回旋。他们进入别墅。草坪和门廊的灯光熄灭。直升机旋翼静止。只剩士兵在各个哨位巡逻。

“你以为凭你一架飞机五个兵下得去武夷山吗?”

“白司令有紧急公务,不能分身,我做为他的全权代表来与诸位晤面,并向诸位表达白司令的歉意。”他不亢不卑,举手敬礼。

“我以为我下得去。”副参谋长停下脚步举起右手,亮出掌心一个微型发射器。“看清我食指下面这个红色按扭了吗?只要一按下去,江西花桥军用机场一个一级战备的空降营五分钟内就会在头顶降落……”

“欢迎。”黄士可伸出手。李克明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虚幻。“白司令呢?”

黄士可哈哈大笑。

福建军区司令员先打破沉默,做出介绍的手势。“南京军区苏副参谋长。”

“军人开起玩笑来也和战争一样精采。赵司令,你可不如年轻人了。你昨天描述绑架我的场面时倒把我吓住了。”

那帮人全体走出别墅。除了刘亚基,李克明只见过其中的黄士可和福建军区的司令员。其他人有相邻沿海几省市的头头、广州军区司令和南海舰队司令,还有几个刘亚基一类的大老板。当直升飞机舱门拉开,他们脸上全堆起笑容。机上先跳下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然後是一位年轻少将。众人眼光绕过少将,他身後却再没人走下飞机。笑容呆滞了,准备鼓掌的手不自觉地垂下。少将走到众人面前,微笑着,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自己不是被期待的对象。

屋里的人都顺着黄士可给的台阶笑起来,紧张气氛顿时缓和。

李克明站在别墅旁边一个随着山势砌起的平台上。当炫目的探照灯光照向他时,一种本能反应使他不由自主地寻找该往哪躲藏。周围的古松假山和亭阁之间不乏藏身之处,但是他没动,只是双手在扶栏上握紧。他知道现在不用藏了,这是最安全的地方。福建省军区的一个加强营在周围戒严,所有进入这个范围的人,坐飞机来的也好,坐豪华轿车来的也好,尽管个个带着成群的跟班警卫,要论对国家犯罪,即使真是他李克明暗杀了总书记,他们哪一个也不比他的罪更轻。

福建军区司令给副参谋长打开门。门外几个南京士兵刚被放开,个个衣冠不整,面呈愠色,而制服他们的人已经不见。一个士兵从花坛里取出导航电台,那是一下飞机就藏进去的。刚才只要副参谋长按下红钮,导航器就会开始自动工作。

发动机的声音从黑夜天空中隐隐传来。别墅前面的草坪亮起几盏引导降落的灯。声音逐渐由小变大。一架不开夜航灯的直升机如夜间寻食的大鸟从山脊後面出现,越过茂密的树林,悬在别墅上方,亮起底部一盏旋转的探照灯,把草坪和周围地形仔细巡视一番,缓缓降落。

“三十天。”副参谋长伸出三个手指头。

【“南京军区的态度很明朗:从明天起,三十天之内,我们恪守中立。证据必须在三十天之内拿出来,否则不再等待。”】

飞机旋翼加速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