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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片龙鳞

听了皇帝的话,平江候夫人已连解释都不敢,只不停磕头。玲珑见她这样顿觉无趣,拉着皇帝到位子上去,只可惜她是宴请的女眷,只有一个主位,她便把皇帝推上去,自己坐在他腿上,这就坐得开了。

想起那个男人,妾侍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讥讽之色,她是幸灾乐祸的,这一家子谁倒霉她都开心,开心的不得了。

人前这样亲密,偏她还理所当然,皇帝忍不住轻笑,对着玲珑又是另外一种语气:“她惹你不开心了,是不是?”

平江候深受圣眷,但那是平江候自己征战沙场忠心耿耿换来的,平江候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这一切化作乌有。若是能毫发无损的回去,还不知平江候要如何震怒呢!

玲珑撇撇嘴,没理会皇帝的示好,在她看来,若是皇帝不逼着她起床更衣过来陪这些无趣的女人一起吃顿饭就什么事儿也没有,现在他反倒来当好人了。

拎不清的平江候夫人成功让皇帝对平江候也产生了厌恶,她匍匐在地上,此时此刻已是后悔自己的冲动。她身后那跪着的妾侍却面无表情,不怕也不慌,心知今日平江候夫人是不死也要掉层皮,她自己要当这出头鸟谁拦得住?圣上这一看就是要给皇后立威的,今日平江候夫人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非是看上位者的心思,可就眼前来看,平江候夫人是注定要成这杀鸡儆猴里的鸡了。

皇帝想要玲珑更开心些,想了想,吩咐身侧的老鱼仙:“传顾顺奇。”

竟是直呼了平江候的名字!

平江候夫人立刻瞪大了眼,哀求道:“圣上!圣上恕罪啊……”

皇帝牵起她的手,也不叫人平身,于是所有女眷都跪着,他似是忘了平身这回事,淡淡地道:“朕在皇后面前尚且百般讨好,你是哪里来的底气,觉着皇后说了你几句,就要寒了顾顺奇的心?”

平江候顾顺奇很快就过来了,他先是下跪行礼,然后语气平淡地说:“任圣上处罚,臣绝无怨由。”

她是有些不懂,难道她没皇帝吓人?可她实在是瞧不出来皇帝到底有哪里让人觉得恐怖的,反倒是这个奇怪的人,对着她明明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怎地到了皇帝面前,连一句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侯爷!”平江候夫人哀哀地叫。

玲珑对皇帝道:“她先前跟我说话不是这样子。”

她身后那妾一直跪着,并不怕,玲珑甚至隐隐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快活之色。

平江候夫人已经吓得体似筛糠,跪在地上身子都不稳当了!她声音颤抖满脸是泪:“臣妇、臣妇不敢!臣妇冒犯娘娘罪该万死,求圣上恕罪!求娘娘恕罪!”

皇帝察觉怀里的小姑娘不安分,没搭理平江候,掐了掐玲珑的脸。她居然没生气,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来回打量着平江候、平江候夫人以及她身后跪着的小妾。

皇帝缓缓道:“要问朕什么,问。”

感觉比刚才那软绵绵的歌舞好看多了。

“我才没有,是这个人太讨厌了。”玲珑不耐烦地说,“喂,人给你叫来了,你倒是问啊?”

有好玩的事儿,她的心情就逐渐好起来,她对人情世故稍微有些理解,但又不是完全能懂,她知道人类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她觉得有趣,很想多多了解一下,就很直接地问平江候:“你怎么不为你的妻子求情?”

皇帝对着平江候夫人是厌恶的,可一对上玲珑便莞尔:“朕说让你闹腾,你还真就闹腾了?”

平江候讶异地看过来,为这小皇后无双的容色惊艳,只是并未沉浸其中,也无普通人见到玲珑的痴迷,沉声道:“臣与妻子感情多年不睦——”

平江候夫人总算是明白了,小皇后先前离席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而是找皇帝去了!这、这女人间的争斗,怎么能找男人呢?!她立刻就害怕起来,九五至尊威严无比,光是气势便让她如芒在背浑身冷汗,更别提是去问皇帝了。

话没说完,平江候夫人已是厉声:“顾顺奇!”

问?

玲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是一场大戏,就更想看下去了。她在宫中没什么好玩的,除了吃便是睡,对那些美人也兴致缺缺,唯一剩下的乐趣就是折腾皇帝。皇帝一看小皇后这表情这神态,知道她是唯恐天下不乱,便想添把火讨她欢心。顾顺奇是他很信任也很器重的臣子,唯一不好的就是家宅不宁。不过他那妻也不是什么宽容贤惠之人,夫妻两个一对怨偶,本来这是臣子家事,可皇帝看玲珑好奇,便只能让臣子丢人了。

“圣上来了,你问吧。”

第405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五)

她头低低的不敢抬,直到一双穿着粉色绣鞋的小脚停在她面前,柔软的裙裾上绣着百鸟朝凤,与皇帝的朝服相比,这身衣裙颜色清淡,却不失尊贵体面,此刻停在平江候夫人面前,不是玲珑又是谁?

虽说玲珑是坐在皇帝腿上的,瞧着也是个乖巧温顺的模样,但那水汪汪的眼睛实在是亮的惊人,皇帝轻咳,道:“说来听听。”

只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那人身着墨色蟒袍,腰系缠龙云纹腰带,头戴金冠,不是皇帝又是谁?!有女眷没看清,就听着个太监拉着尖利的嗓子喊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赶紧起身,殿内瞬间便跪满一地,哪怕是平江候夫人也连忙跪下行礼。

顾顺奇:???

不过平江候夫人也没有等太久,也就是片刻功夫,小皇后便回来了。

都认罚了,直接罚了不就行了,圣上还要……听听?

她一时没弄懂,这小皇后是被她气走了呢还是吓走了?古往今来都万万没有这样的情况,帝后大婚宴请群臣及家眷,皇后却拂袖而去,这也太奇怪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又瞧了小皇后一眼,小皇后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写满了兴趣、期待,顾顺奇明白了,别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们圣上这是为搏佳人一笑要拿他的家事寻开心呢!

没等平江候夫人反应过来,玲珑就起身走了!

顾顺奇脸色有点青,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圣上可能是也察觉到这点,低头对怀里的小皇后说了什么,就见小皇后先是不高兴地嘟哝了几句,又点点头,皇帝便道:“其他人都起了吧,顾卿带着你的妻妾到偏殿候着。”

好?什么好?

众目睽睽下丢人跟私底下丢人,那是两码事,这个顾顺奇还是愿意的。

她盯着平江候夫人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这笑容越发傲慢,看得人心里格外难受,仿佛自己在她面前就是只无关痛痒的蝼蚁,毫无存在感,也毫无价值。“好啊。”

他们三个被太监引出去,这跪了一地的女眷才将将起身。个个都是在家里千娇百宠的,一点粗活累活没做过,像这样一跪跪这么久,许多人起来的时候都身形不稳险些出糗。玲珑说:“你们自己玩儿吧。”

玲珑本来想着看这人不顺眼,撵出去就算了,没想到对方还跟她拽起来,瞧着要让她低头认怂了。

皇帝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道:“朕与皇后有要事,诸位可以尽情欢愉欣赏歌舞。”

当下看玲珑就跟看到了当年的妾侍一样,平江候夫人道:“娘娘虽尊贵,却也不能不讲道理,臣妇倒是要问问圣上,娘娘今日这番作为,怕不怕寒了臣子们的心?”

他这么一说,带着玲珑起身,少不得又要跪,两人牵手走了出去,顾顺奇等人已经在偏殿等着了,可能是知道今天惹了玲珑,三人都是跪着的。玲珑走过那小妾身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起来吧。”

平江候夫人咬着牙,若是往日她也就跪下请罪示弱了,可她听见身后那贱妾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这些年来的怨恨嫉妒顿时汹涌澎湃。别人兴许不知,可她娘家跟周家是有来往的,哪里能不知周家那孙女早就夭折了,圣上为了这么个红颜祸水给她编造了个出身,与平江候何其相似!若非她以死相逼,又有娘家仗势,自己这侯夫人的位子怕不是都要让给那贱妾!

皇帝也道:“顾卿平身。”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歌舞都停了下来,盖因玲珑摔了一个杯盏到平江候夫人面前。她绝美的小脸上此时已不见先前天真稚气,只剩下不可逾越的傲慢与嘲弄:“不服?你不服一个给我看看?”

合着最后就平江候夫人杨氏一个人跪着了!

平江候夫人惊呆了!怎么说她的夫君都是天子近臣,在高门之中她从来都是被讨好逢迎的存在,谁曾想在家中要受那贱妾的气,入了宫还要被新后侮辱!她也是出身高贵,当即站了起来:“娘娘就因此事要罚臣妇,臣妇不服!”

顾顺奇是个武将,但并不蠢,看帝后那架势就知道在等他开口。他先看了小妾一眼,而后恭敬道:“臣与妻子杨氏有婚约,迎她入门后方才纳妾,妾魏氏本分柔顺,只杨氏善妒,便将家中闹得不得安宁,都是妇人间的龃龉,不值一提,还是莫要侮辱了娘娘的耳朵。”

“我不喜欢愚鲁之人,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想来是这宴会不足以贴你心意,你可以回去了。”

四两拨千斤就说完了,这还用他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妻妾不合,何止是不合,简直就是水火不容。

轻飘飘的一句,平江候夫人便变了脸色,她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先前玲珑对这贱人好奇,她一心想要羞辱对方才说出对方身份,不曾想却是对皇家表示了轻视,若皇后想要严惩她都不能说自己无辜,连忙补救道:“是臣妇愚鲁,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玲珑要听的是这个么?她要听的是这个么?

她漫不经心地说:“这样的日子,如平江候夫人这般带着妾侍出门的可真是不多。”

皇帝明显就察觉小妻子不高兴了,可硬逼着臣子说家丑来取乐,他又有点开不了口。没等他琢磨完怎么让玲珑松口,玲珑自己就说了:“你们谁给我说清楚,我就许谁一个心愿。”

就目前玲珑的感觉来说,应当是后者。

她这话一说,于顾顺奇毫无诱惑力,对杨氏倒是有,只可惜杨氏跟顾顺奇一样,夫妻俩再不和,在外头也爱面子得很,她是宁可自己受罚也不愿意叫人知道自己独守空闺多年的,更何况为了不受罚而拿自己给人取乐,魏氏那个贱人不知要如何嘲笑她!

本朝妾侍与奴婢差不了多少,也有许多家夫人会在成婚不久或是自己有孕后给夫君张罗妾侍,大部分会选择自己身边的婢女,然而这些婢女即便做了主子的妾,也仍然要在夫人身边服侍。可今儿是什么日子?是帝后宴请百官及其家眷的大日子,平江候夫人居然将个妾侍带在身边,不是有意,便是没脑子。

可恨啊!

听到玲珑问人,又见她神色好奇天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平江候夫人瞥了身畔那女子一眼,才道:“回娘娘,这位是我家侯爷的妾侍,臣妇身子不适,便点了她来身边伺候。”

可恨今日侯爷在,若是侯爷不在,她倒也不要了这脸面,求皇后娘娘把魏氏那贱人给杀了!

玲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她喜欢旁人夸她,须得出自真心,似平江候夫人这般虚情假意,她连面子都懒得给。“这位是?”

一时间,杨氏恨得咬牙切齿,多年来她都想要魏氏性命,可侯爷照看的严实,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几次都被发现,夫妻之间越发淡薄,她爱慕顾顺奇,才恨他心有所属,是绝不愿在他面前示弱的。

那平江候夫人本来是想说两句好听话以拉近跟小皇后的距离,不曾想得了这么句回复,饶她八面玲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她身边另外一名女子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如皇后娘娘这般的福气,寻常人就是再羡慕也是无用。1”

谁知那魏氏却抬头了,看着玲珑,没有丝毫畏惧,反倒表情认真:“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第404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四)

玲珑点点头:“当然。”

她哦了一声,“羡慕又有什么用呢?”

许个心愿而已嘛,她又没说帮他们实现,就随口一说罢了。

玲珑咬着筷子瞥过去,是个眼生的,瞧着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还算可以,但坐的位子离玲珑挺近,好像是平江候夫人。

魏氏却不管不顾,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恨不得立刻就是尽头。顾顺奇见她满脸决绝,正要阻止,玲珑却突然拍了下手掌:“啊,这里有别人在,我怕你说不痛快,不如这样,你跟我来吧,我看你还挺顺眼的,不觉得你讨厌。”

美食成功安抚了已经没什么耐性的玲珑,她拿起筷子开吃,但今日这样的宴会,没有哪家夫人小姐会真的吃饱,外人面前总要讲究,眼下看玲珑吃得香,便有个夫人笑道:“圣上真是爱重娘娘,臣妇好生羡慕。”

皇帝皱眉,看个女人顺眼?不讨厌?她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友好了?登时就对魏氏产生几分嫉妒,等到玲珑把他推开对魏氏招手把人带走,皇帝脸色难看,“你这是哪里纳来的妾,半点规矩也不懂。”

老鱼仙就佩服圣上了,连小娘娘什么时候坐不住都掐的这样准,真不愧是圣上呢。

杨氏听皇帝斥责魏氏,心底舒坦,饶是自己要受罚也觉得开心,她跪在地上,巴不得魏氏会触怒皇后,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跟她抢夺侯爷了。

玲珑:……

魏氏说完那句话,跟在玲珑身后,心下忐忑,只是事到如今她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若是能离开这令人恶心的地方,那真是再好不过。饶是做个平头百姓,吃不好穿不暖,她也瞧不上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

前后两殿菜色确实不同,皇帝也是有心,天这么冷,送过来的吃食都是热气腾腾的,老鱼仙还凑在玲珑耳边说圣上叮嘱,不许娘娘吃太多冷的水果。

玲珑仿佛对她的故事真的十分感兴趣,到了内殿还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了,魏氏扑通一声跪下,给玲珑重重磕了三个头,都把龙女给磕懵了,她像只被吓到的小猫一样跳起来:“干嘛呀~”

她打了个呵欠,其实她此刻状态很放松,然而即便如此,也让人觉得她傲慢而尊贵,叫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就在玲珑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老鱼仙掐准了时间过来了,说是奉圣上谕旨,给娘娘送些他觉得好的吃食来。

魏氏抬起头,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但她知道,小皇后也不过才十六岁,十六岁啊,还没有成年,却已经嫁做人妇。就跟她自己一样,她十六岁的时候已经给顾顺奇生孩子了,身体尚未长成,盆骨娇小,就要生子,那种恐惧跟痛苦,魏氏永远都忘不掉。“娘娘,娘娘想知道什么,妾都可以跟娘娘说,只求娘娘放妾自由!”

玲珑是真的懒得跟世家妇打交道,把流程走完,维持高贵冷艳的外表谁也不搭理,百无聊赖地看歌舞表演——一群袅袅娜娜的美人儿跳着软绵绵的舞蹈,她现在是人类女性的形态,找点腿长腰细有腹肌的美男子来跳玲珑说不准还有些兴趣。

玲珑眨了眨眼睛,小孩子学话般重复魏氏的话:“自由?”

他就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这小混蛋真的能闹事……

她没有受过拘束,自然不明白自由的可贵,但她之所以对魏氏另眼相待是有原因的——魏氏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堆橘子里挤进来一只苹果,虽然都是水果,可闻起来却不一样,吃起来更不一样。“我想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皇帝恨得来咬她:“尽管闹腾去!出事儿了朕担着!”

“嗯?”魏氏愣住了。

玲珑眉头一皱,这叫什么话,听起来好像她很能闯祸一样,明明都是别人先动的手,她只是被动防御,无辜得很。“反正你答应了带我出去玩,若是说话不算话,我就自个偷偷跑出去,到时候在外面碰上几个美男子,你可不能怪我把持不住。”

“人类似乎会有很多个世界,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皇帝施施然道:“你闯了这样多的祸,朕曾几何时怪过你?”

玲珑的疑问出自真心,她是真的觉得奇怪,她曾经在人类世界待了许久,看过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慢慢地察觉到一个事实,人类似乎有很多很多,他们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于是当魏氏一出现,她就闻到了若隐若现的异世之魂的味道,一时间看魏氏的眼神也十分和蔼可亲,因为闻起来……还挺香的,感觉应该不错吃。

玲珑哼哼两声:“我可是不会安分的,若是惹出什么事儿来,你不许怪我。”

魏氏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不得不承认皇帝还是有魅力,又放得下身段哄她,许了一连串好处,玲珑终于愿意松开被子朝他张开双手。皇帝笑着将她抱起,她立刻四肢并用缠在他身上,他便取笑她:“是哪里来的小猴这样黏人?”

“我就是知道嘛。”玲珑摆摆手,“你快说呀。”

玲珑忙着跟皇帝耍赖,否则她要是知道老鱼仙在想什么,怕不是要去到皇帝年轻的时候,叫老鱼仙见识一下,只要她想,就没人拒绝得了她。

魏氏也只能赌一把,她身份不及玲珑,就算对方要杀她也是没有办法,倒不如孤注一掷。

小娘娘有福气,别人都比不得。

于是接下来玲珑就从魏氏口中听到了一个有飞机高铁电脑手机等等等等的现代化人类世界,她睁大眼,被魏氏的描述吸引住,时不时地哇一声,生出无限向往。

不过也更有人情味儿了,老鱼仙觉着不算坏事,圣上年轻时一心忙于政事,若是那会儿遇到风华正茂的小娘娘,必然不能像现在这般包容,愿意在她身上花这么多的时间,甚至如父如兄的去照料和宠爱她。所以说在人生的什么时候碰见什么样的人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可真是难以猜测啊。换作二十年前,圣上可不会纡尊降贵这样去哄一个娇气的姑娘,更不可能给她皇后之位。

“……是啊,女子也可以上学读书,也能够选择自己的职业,可以拥有自己的思想,不会十四岁就要嫁人生子。”魏氏轻声说,神情悲凉,“只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小娘娘没出现之前,谁能想到圣上也有这样的一面呢?

她来到这里已经二十多年了,刚到的时候,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女孩。生在一户普通农家,每天洗衣做饭养鸡喂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么娱乐都没有。她倒是有赚钱的法子,只可惜爹娘不肯让她抛头露面,便将她束在家中。后来爹在码头做工的时候伤了腿,码头那边却不肯赔偿也不肯给爹看腿,她娘又是个软弱的性子,魏氏便一人去与对方争论。

唉,皇帝越来越会吹彩虹屁了,还偏偏每一句都吹到点子上,玲珑抱着被子,皇帝便将她跟被子都纳入怀中,脾气好得不行,她都这样磨人了他也不恼,就慢悠悠地哄她,看得边上的宫人们无比震惊,就连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对皇帝脾性十分了解的老鱼仙都觉得稀奇。

也正是这次争论遇到了顾顺奇。

“都是朕不好,那今日你穿的轻便些,无需盛装。”说完又补充道,“朕的玲珑宝贝便是素面朝天也比其他人都美。”

生在先进世界的魏氏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此对着顾顺奇也并无畏惧,一来二去,顾顺奇便喜欢上了她。魏氏觉得这人也不错,两人定情后不久,她却听说顾顺奇与人订下婚约,跑去质问,顾顺奇却理所当然地告诉她,他要娶的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但一定会许她名分,要她为妾。

皇帝自己就舒服了,他的衣裳虽然也繁琐,可没有玲珑的华丽。玲珑虽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穿缀满了亮晶晶的衣服,尤其是头上那顶凤冠,金光闪闪珠光宝气,还特别重。

顾顺奇不解释,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很正常的,男人三妻四妾难道不是天理?反倒是平民之女的魏氏要求一心一意,才是善妒跋扈。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明媒正娶魏氏,只因她出身低微,不配为正妻。

“哪里美?”玲珑躲他不给亲,“我懒得同那么多人说话,也不想在头上戴那么重的凤冠,大婚那日我的脑袋都要被坠大了!你就知道给我衣服上缝什么珍珠宝石,你知不知道十几层穿在身上有多重?”

再加上性子不够贤惠柔顺,不做妾还能怎么办呢?

皇帝快被她这副懒虫样儿笑死了,声音更柔:“朕也没闲着呀,朕要在前殿宴请众臣。咱们夫妻一体,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岂不美哉?”

就连魏氏的父母都认为是她高攀。

“你骗我。”玲珑万念俱灰,“还要祭天还要拜宗庙,我不去,我不要去,我绝对不去。”

魏氏自然不愿意,然而顾顺奇却不是肯跟她讲道理的人。他陪她玩耍游乐,是因为他愿意哄着她,当他不愿意了,她和家人的生杀大权就尽数为他所掌握。

皇帝看她这副样儿就好笑,把她从柔软的被窝里挖出来抱在腿上,跟哄孩子一样:“你乖,就今儿一日,很快就结束了。”

顾顺奇可能也是真心“喜欢”她,居然是妻妾同娶,魏氏反抗拒绝都无用,顾顺奇拿她爹娘的命威胁她,她已经顶了人家女儿的身子,怎能还把人家爹娘害死?

帝后这场大婚真是摆足了派头,一切都按照规制来,因此相当费时间,当玲珑得知还要有一天拿出来专门宴请高门世家的女眷时,她直接躺床上撂挑子不干了,谁爱去谁去吧,反正她不去。

只是她再也不会喜欢顾顺奇了。

他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错,这里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应该,我不愿意才是异类。可是……”魏氏咬紧了牙,“我就是不愿意,哪怕再来十次百次,我也不愿意。”

如今又来假惺惺的后悔做什么呢?

难过也就是难过一阵子,谁还没有个前男友?可在这权势压人的世界,她的反抗弱小的可笑。顾顺奇为了教训她的不柔顺,逼着她穿着水红的嫁衣站在新房外面伺候他们夫妻——这也是正常的,她是妾,妾本来就是他们夫妻房里的玩意儿。

翟默站直不动任由她打,喉结略微滚动两下,事已至此,后悔晚矣,他确实是害死了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老师,也害死了他爱着的女子。他曾经许下誓言,金榜题名,便许她八抬大轿洞房花烛,谁知最终却给了她一道催命符。今日见到皇后那一瞬间,翟默便痴了,他知道谢初素已死,却又期盼她未死,而皇后几乎与谢初素生得一模一样,若不是他亲眼看着谢初素毁容入骨,便要认错了。

她恨极了,她对顾顺奇所有的喜欢都变成了恨,她厌恶他、恶心他,可他仿佛找到了压迫她的方法,喜欢在床榻间百般侮辱,告诉她她的清高她的傲气都不过是逗人发笑的东西,再怎样高傲,还不是在他面前跪下承宠?将来还要为他诞下儿女。

“作孽?你把我当成你作下的孽?!”汀兰扑过来打他,“你怎么能这样?!你、你怎么能伤我的心?!”

顾顺奇用这种方法逼迫魏氏面对现实。

翟默身体僵硬,攥紧了手里的笔,他拼尽全力维持住面上平静的表情,“公主说得是,是我作孽,她恨我也是应该。”

他那夫人杨氏更是视魏氏如眼中钉,魏氏不与她争,她却要拿捏魏氏,要魏氏伺候要魏氏打点,顾顺奇护着魏氏又不能日日留在府中,魏氏不知从杨氏那吃了多少苦头。又因魏氏叫顾顺奇喜欢痴迷,顾顺奇的母亲顾老夫人也非常嫌恶她,将自己年轻时在妾侍那里受的气都发泄在魏氏身上。

“我误会了?我怎么会误会?我那么喜欢你!”汀兰忍着眼泪咬牙道,“你见到新皇后的时候眼睛就亮了,她夸你的时候你很开心吧?你不会还在心底盼望着她就是谢初素,她不恨你,你们能再结前缘吧?!翟默我告诉你,不可能!但凡我活着一日,就不可能!谢初素恨死你了,你就死了这颗心吧!”

婆媳两人都是拿钝刀子割肉,魏氏在侯府过得可以说是水深火热,可她又不能逃,杨氏为了折辱她,亲自派人请了她的父母来,把那对老实本分的夫妻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杨氏对魏氏网开一面!

对于汀兰满面泪痕的质问,翟默只是说:“你误会了。”

她恨极了平江候府,日日诅咒顾顺奇夫妻俩不得好死。

翟默微微蹙眉,看到地上的碎纸弯腰去捡,汀兰眼眶通红拦住他:“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想谢初素?新皇后很像她,你又想起她了是不是?”

但这份恨,在她生下双胞胎儿子后彻底化作了绝望,也使得如同刺猬般的魏氏变得无比冷漠。

因此脾气一上来,就把画抢了来,想都没想就撕成碎片,瞪着眼睛怒不可遏:“你在画谁?你在想谁?!你在想谢初素是不是?!”

她被顾顺奇强制受孕,怀了孩子,生产的时候几乎要死掉,醒过来顾顺奇就把孩子抱走给了杨氏,因为他的母亲要求庶子必须养在杨氏身边,才肯答应顾顺奇把魏氏扶为贵妾。

汀兰骄纵惯了,万贵妃跟皇帝都宠着她,就连她那位人人称赞的皇兄淮阳王都对她礼让有加,这辈子唯一吃的瘪就是翟默。可那又如何?最终她还不是如愿以偿,让翟默成了她的驸马?

顾顺奇是个孝子,他毕生想要给魏氏更好的身份,立刻便答应了。他搂着魏氏哄她,说等她成了贵妾,他会把孩子要回来再给她养的。

要不说翟默画技好,将身着宫装的玲珑画的栩栩如生,哪怕遮着半张芙蓉面也能瞧仔细,那绝不是汀兰!

但双胞胎再也没有回来。

妙人儿身段妖娆纤细,团扇遮面,千娇百媚,汀兰瞬间露出笑靥,以为画的是自己,谁知沉浸画中的翟默没意识到她进来,接着便点缀了对方的眉眼。

杨氏又不是不能生,她怎么可能去养她恨极了的魏氏的儿子?顾老夫人倒是喜欢这对孙子,可那又如何?新生儿何等脆弱,没有疫苗可打,免疫力极差,稍加疏忽便会夭折。可怜魏氏还没亲眼看见孩子们是何模样,顾老夫人便嫌晦气叫人把两个孩子给埋了——因是夭折,连个名字都没有,更不会进顾家祖坟。

只是走近一看,才发现铺着的宣纸上,画的不是名山大川,亦非小桥流水,竟是个身着宫装的妙人儿。

魏氏大闹了一场,闹得顾顺奇对她的愧疚化为乌有,抓着她质问她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想要家宅不宁,想他母亲气死。

翟默能被称为大才子,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汀兰进书房的时候他正巧在作画,瞧着那挺拔修长的身形与高雅出众的气质,汀兰便忍不住想要笑。这样完美且出色的夫君是她的,其他姐妹都没有她嫁得好,她的夫君这般优秀,合该她这样的金枝玉叶才配得上。

是啊,魏氏还能怎么样呢?

可翟默却失魂落魄的,甚至回府后都没有陪她,而是径直去了书房。汀兰在房中仔细想过,觉得自己无需害怕,便似吃了定心丸,去书房找翟默。

她从没有哪一刻真正意识到顾顺奇的冷酷与凉薄,她收手了,她翻不出什么风浪,她的爹娘还得活着,她就得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能做。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汀兰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小皇后只是同谢初素生得相似,因为两人的气质实在是差得太多,就连容貌也是小皇后更胜一筹。若是这样,汀兰想,她大可不必害怕。那小皇后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怎会有人当着自己夫君面,夸赞女婿生得好?怕不是瞧驸马芝兰玉树,起了异心。那样的女子哪里比得上母妃了,父皇上了年纪后越发的糊涂。

只是出了奇,此后二十年,魏氏也好,杨氏也好,都不曾有孕,迄今顾顺奇也是膝下无子。

真是便宜了谢初素!谢初素死的太干净太清高,于是翟默对她念念不忘,早知如此,她就该在母妃把谢万书活活打死前便想法子毁了谢初素!一个失贞的女子,即便是个美人又能如何?翟默必不可能再视她为梦中神女。

魏氏得意的笑了:“那蠢货以为我态度软化,便是爱上他、原谅他了,可世界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虽说翟默现在已经娶了她,做了驸马,可汀兰还是无法忘怀自己对他一见钟情后与他表白心迹却被无情拒绝的一幕。直到现在汀兰都觉得翟默对谢初素旧情未了,尤其是谢初素生得那样美,还死了。

她捂嘴偷笑,看起来生动了许多,“我每天都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发现,都要等不及了。”

玲珑这边跟皇帝你侬我侬别提多快活,汀兰跟翟默那边就不怎么好了。要说汀兰一开始是真的怕玲珑,可这份害怕在察觉到丈夫的心不在焉后,就熟悉无比地又转变成了嫉妒。

来到这个世界前她是个医生,想让一个男人彻底废掉没有多难,可笑顾顺奇自以为冰释前嫌,多年来对魏氏宠爱有加,在魏氏挑拨下与母亲正妻争吵不断,他厌恶杨氏,当初双方定下婚约,他与杨氏有言在先,说自己已有心爱之人,杨氏表示不介意,可嫁进来后又屡次对魏氏出手陷害,且手段愈演愈烈,顾顺奇越发难以容忍,已是十几年不曾踏进杨氏院子。

现在她发现这个方法比较好,在她各种攻击皇帝老之后,他提起岁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是以杨氏也不知道自己生不出来是为什么。

玲珑一开始还跟皇帝说年龄不是问题,她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说起来人类再长寿也不过活个百来岁,百来岁够做什么的呢?荒海归墟没有时间,但玲珑觉得,还不够她打个盹儿呢。她都没觉得自己老,怎么才活了几十岁的皇帝总说他老呢?可她说了好几次皇帝都不领情,总抓着年龄说事儿,玲珑就懒得管他了,他再说他老,她就点头,嗯嗯对,你是很老啊。

顾老夫人倒是想给儿子再纳妾,可魏氏把顾顺奇哄好了,顾顺奇就不乐意了。他好不容易跟魏氏和好,万万不想再惹她不开心。

越发叹气,觉得真像是养了个小女儿,无论是岁数还是举止行为都稚气得很,真不知道没遇到他之前的十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这样嚣张任性又娇气不讲理,天底下怕不是只有他受得了。

魏氏面甜心苦,要的就是顾顺奇断子绝孙。

她做鬼脸的样子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皇帝气不起来了,跟着下去,时不时扬声叮嘱:“跑慢点儿!”

她说完这一番话,冲玲珑笑:“娘娘是否觉得我恶毒,坏到了骨子里?”

皇帝快被她气死了!玲珑对他吐吐舌头,从御辇上率先跳了下去:“你自己一个人玩儿吧!”

玲珑摸了摸下巴说:“你还是太善良了。”

他越不许她就越要犯,“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魏氏:???

皇帝脸又黑了:“都说过不许这样叫。”

“小打小闹不好玩,不如再闹得大一点啊。”玲珑笑得很开心,“我喜欢你,既然有人叫你不开心,那我就帮你让他不开心。”

“知道啦爹爹。”

说着她就跳了起来:“我找老家伙去。”

“驸马哪里比得上朕?”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底还是在意极了的皇帝跟玲珑讲道理,试图通过事实证据让玲珑清醒,连带着他心底对翟默的印象都跌入谷底,本来他还打算重用对方的。现在看来,还是再多多考虑一下才是。“朕除了岁数比他大些,哪里都比他好,可岁数大些又怎么了?朕年轻的时候忙于朝政,哪能像现在这样,大把大把的时间拿来同你谈情说爱。玲珑,朕是老了,可朕比谁都疼你。”

魏氏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玲珑口中的老家伙是指谁,没等她开口,走到门边的玲珑就回头了:“你想回家吗?”

就这么一句话,几个字,皇帝就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事后他觉着自己在她面前是真没什么节操,但仔细想想,要这节操又有何用?他当了一辈子明君,到老了,想当个晚节不保的昏君,谁也拦不住。

魏氏一愣。

搞了半天他还是在意这个……玲珑突然觉得老家伙有点可爱,就主动亲了他一下:“还行吧,更喜欢你这样的。”

第406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六)

倒霉孩子不会说话,皇帝不跟她计较了,话题又重回驸马身上:“你喜欢驸马那种类型的?”

想回家吗?

玲珑说:“那你怎么还没死?”

想啊。

他喃喃着,在她白嫩的粉颊上亲了又亲,像对待什么珍视的宝物。“但至少朕活着的时候别气朕了,你气朕一次,朕就少活一年。”

做梦都想。

是了是了,她哪天要是甜甜蜜蜜地上来只撒娇,软萌听话什么祸都不闯什么脾气都不发,皇帝才不适应呢,他被虐出感情来了:“朕舍不得叫你殉葬。”

想爸爸,想妈妈,想抽水马桶,想快递外卖,还想念吵吵闹闹的同事跟总是有无数要求的病人。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她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地方,过了二十年,父母的模样都要记不得了,更别提怎么回去。

玲珑嘴角一抽,“你脑子没问题吧?”

玲珑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就让从进宫开始到现在都没示弱的魏氏掉下眼泪。她站在原地许久,轻轻嗯了一声,却说:“可是回不去了。”

皇帝被她这严肃的语气跟小表情逗乐了,先前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将她搂紧又亲了一口,说:“你是朕的小母狗,朕是你的老公狗。”

这可不见得。

玲珑一拧眉:“我是狗,你是什么?”

玲珑歪着头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气都气不出来了,他在这伤心小妻子不够喜欢她,她还记恨着方才他打她屁股那两下。半晌,他叹了口气,说:“朕怎么会喜欢你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魏氏又是一愣,她叫什么名字……已有多久不曾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从进了侯府,她身上便被贴上了平江候妾侍的标签,人人都喊她魏夫人,身份比她高的便直呼魏氏,顾顺奇倒是给她取了个爱称叫娇娇,可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屡屡作呕。“……我叫,魏莹莹,晶莹剔透的莹。”

她想了想,学着之前皇帝那样去捧他的脸,说:“我不怪你打我了,你不要不高兴。”

玲珑点点头,又对她勾勾手,魏氏朝她走近,到了门边,就听玲珑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连话都不会说了,嘴唇哆嗦,眼眶通红。“真、真的吗???您说的是真的吗???”

在这之前,他闻起来明明已经越来越香了。

“骗你做什么。”玲珑耸耸肩,很是骄傲,“我这人虽然讨厌麻烦,可答应过的事情必定会做到,你就说信不信我。”

玲珑这会儿与人类接触的还不算多,说话天真又残忍,她没法理解皇帝为何会失落难过,只是轻轻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皇帝身上传来的一丝淡淡的几乎不存在的苦味。

魏氏用力点头!

他觉得自己真是栽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居然在这么个青涩的少女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她说这样的话,他想的竟然不是如何治她的罪,而是要怎样让她更喜欢他一点。

玲珑笑着对她摊开手心,魏氏一看,那是片闪耀着晶莹光芒的鳞片,十分之纯洁、美丽,让她几乎看痴迷了。“好漂亮……”她喃喃地说。

她说再多话,也不敌最后一句没那么喜欢你来得伤人。皇帝把这美丽多情的少女拥在怀中,看她弯弯的眉圆圆的眼还有小小的脸蛋,心想这么个姑娘,怎么说话这么直、这么不懂得撒谎?他可是皇帝,便是没那么喜欢她,也应当装出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吧?

玲珑觉得她审美非常在线:“这个给你,你什么时候想回去都可以。”

在这个世界,他对她好,事事顺着她,长得也好看还有权有势可以给她弄来许多好吃的,所以这个世界里玲珑也的确很喜欢皇帝。可她早晚是要离开的,她离开之后就不会喜欢了,因此她实在是不明白人类为何对誓言这么执着。即便她许下了又能如何?他顶多再活个几十年,可她却有数不清的时间去喜欢下一个人。

“这、这是什么?”魏氏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鳞片,还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反正在这活着也不痛快,能有一丝回家的希望她都不会放过。“我如果走了,我的爹娘要怎么办?他们老实本分了一辈子,顾顺奇要是想报复他们——”

“不要。”玲珑皱眉头,“为什么人类那么喜欢听誓言呢?我就算许你海誓山盟地老天荒,我能活到那时候,你能么?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玲珑拍了拍不知何时蹭了点灰的裙子,“放心吧,就算回到你的世界,也不会过去二十年的,你什么时候来的,就会回到什么时候。”

皇帝彻底绝望了,他气得瞪了她好一会儿,玲珑被他瞪得不高兴,就戳他腰,皇帝有些怕痒,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最终捉住玲珑的手:“老实点儿。”

她摆摆手:“我要去找老家伙了,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啊对了。”

玲珑干脆道:“是啊,不愿意。”

她露出甜笑:“这是你给我讲故事的谢礼,也许以后我们会在你的世界相遇,到时候你可要请我吃那个什么……汉堡薯条炸鸡烧烤跟啤酒。”

“为何不愿意?”他感觉到巨大的悲伤。“朕对你这样好,什么都送给你,想尽法子讨你欢心,你却不愿跟朕同生共死?”

魏氏拼了命的点头:“管够管够!你要吃多少我都给你买!我养你!”

皇帝当时心就碎了,他就是试探一下,他这还没死呢,少说还有些年好活呢。这还活着她都懒得敷衍了,若是真死了,她心里还能有他?怕不是他前脚刚咽气她后脚就找了英俊年轻的小白脸当面首——这种事玲珑绝对干得出来,皇帝有这种感觉。

玲珑哈哈大笑:“可是听你说你的工作赚不到多少钱啊?”

玲珑翻了个白眼,长得好看的人连翻白眼都显得讨人喜欢,她才不说好听话呢。“不愿意。”

“我会努力赚钱的!我会等你!”魏氏握紧了拳头,她双膝一软,却是要下跪,不过玲珑眼疾手快拦住了,托住魏氏双臂后,她漫不经心道:“不是不喜欢跪着么。”

看着她被亲的小脸酡红,皇帝捧起玲珑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宝贝玲珑,朕同你说实话,朕想要你殉葬,你愿不愿意?”

任凭哪一个现代人来到了古代,都不会喜欢这种见人下跪的礼数,偏偏不跪又不行,魏氏没想到玲珑看出来了,她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谁知却绝处逢生,心中对玲珑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就带她去吃什么汉堡薯条炸鸡烧烤。

但要她殉葬的想法,他也就在心底自己偷偷想过一两回,她又夸驸马颜色好,又说要跟驸马缠缠绵绵,连他说把驸马骟了她都还要留在身边,这怎么能行?

玲珑松开魏氏转身走了:“行了你也走吧,什么时候想回去看你自己,没事别再来烦我了。”

皇帝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比玲珑大了太多,必然是要走在她前头的,曾经他跟她说要给她个一儿半女防老,等到他去了她也好有个依靠,其实皇帝自私得很,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死了,玲珑还在这世上活着,她又漂亮又可爱,喜欢她的人肯定一抓一大把,她喜欢别人了怎么办?她把他忘了怎么办?她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了怎么办?

魏氏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口中喃喃着谢谢,眼泪又掉了下来,像是抱着至宝,将鳞片紧紧护在心口,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

说完这话,他心底咯噔一下!

皇帝拿捏不准玲珑想干啥,因此就让杨氏继续跪着等玲珑回来,谁知她却是自己回来的,一来就投入了皇帝怀中撒娇。皇帝搂着她,心都要划了,声音柔和:“又怎么了?”

皇帝那是威胁她,谁知她还当真了,甚至开始畅想未来要怎么调教成了太监的驸马爷,皇帝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态度气得够呛,偏偏又不能狠下心来对她做什么,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堵住她的嘴,一边啃一边说:“你想都不要想!待朕百年,要你殉葬!你死都得跟朕死在一起!”

“对皇后大不敬是什么罪啊?”玲珑对本朝律例还不大熟悉,“她不仅不尊重我,还跟我顶嘴,我不喜欢她。”

玲珑说:“那感情好,听说宫里许多后妃因为久旷寂寞,心情孤寂,都会养些伺候自己的小太监,你要是把驸马爷给骟了送给我,我也不是不能收。”

这个“她”说得是地上跪着的杨氏。杨氏一听玲珑这样说,连忙磕头:“臣妇知错了,娘娘宅心仁厚,求娘娘不要跟臣妇计较,臣妇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皇帝阴恻恻道:“朕舍不得弄死你,但朕一定会弄死那个奸夫,还要把他给骟了,让他当一辈子的太监伺候你。”

玲珑坐在皇帝怀里,很不高兴地说:“你知错了归你知错了,我原不原谅你那是我的事。你先前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现在这样怂,我听说你在侯府都能仗着自己是夫人寻魏莹莹的麻烦,冰天雪地罚她下跪,怎么自己才跪这么久就摇摇欲坠了?”

玲珑又被抱好,裙子放下来,她坐在皇帝腿上不高兴地踢他:“我夸他你就打我,改明儿我给你戴顶绿帽子,你把我弄死得了。”

皇帝向来知道她的性子,但凡是她看得上眼的人,无论男女身份,她都不许别人欺负,而若是她讨厌的,就一定要踩到尘埃里去。皇帝又想了想顾顺奇跟自己说的话,当下道:“既是如此,朕便做主,让顾卿将她休了,改扶魏氏为正妻,你可高兴?”

听听她说的这叫人话么?徐渺那是他的长子,哪怕再不得他喜欢,也断然没有说“骟了”的道理,而且这些词她都是打哪儿学来的,尽是胡说八道。“那你也不该夸他,你谁都不许夸。”

结果玲珑奇怪的看他:“你说什么呢,你要人家当正妻,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呢。”说着上上下下打量顾顺奇一番,长得好身材也好更是有权有势,可感觉非常不讨喜,就把脸埋进皇帝怀里,“休了她就成了,魏莹莹的事情不用咱们管。”

合着是为了玲珑夸的那两句吃醋了。玲珑觉得不能惯着他这臭毛病,就把头偏开不让他咬,沉下脸色:“我说两句客套话,你便打我?徐渺送我入宫前我还跟他独处一室过,你怎么不把你儿子给骟了?”

她帮魏莹莹一是因为对方合她眼,且灵魂纯净甜美,二是因为对方跟她讲了许多另外一个她还没有去过的世界的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至于谁当正妻谁当妾,玲珑一点都不想搭理。

皇帝咬她耳朵,雪白的牙齿在娇嫩的耳垂上来回啃啮,带着嫉妒跟不悦:“驸马爷很出色,嗯?有多出色?”

杨氏听上头帝后二人轻飘飘几句话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她只能将仅剩的希望寄托在顾顺奇身上,然而顾顺奇厌恶她多年,是因为顾老夫人跟顾杨两家的交情才对她百般忍让,如今有了皇帝的口谕,他怎么可能还留着杨氏!

玲珑惊了,甚至忘记了生气,主要是皇帝打得不重,惩罚意味浓厚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她没觉着疼。“你、你干什么呀?”

杨氏出尔反尔,成亲前答应会善待魏氏,然而多年来对魏氏诸多迫害,甚至害死了他跟魏氏的一对孩儿,顾顺奇嘴上不说,心底却恨极了,能与这毒妇一刀两断,自是求之不得。

刚上御辇玲珑就被皇帝摁在了怀里,她察觉这个姿势有点不对,没来得及扑腾就被皇帝把裙子朝上一撩,对准浑圆的小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

他已经开始幻想跟魏氏琴瑟和鸣的恩爱生活了,他早说过,不会委屈她的。此后他们就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会有人插足了。

见完了礼,皇帝就带着玲珑走了,走之前玲珑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翟默一眼。这一眼看得翟默心驰神荡,他还从未受用过玲珑这样千娇百媚的女子,谢初素美则美矣却清高不容接近,他与她最亲近也不过是趁着长辈们没注意挽住她的手。兴许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当初谢初素当着他的面毁容,没了那张脸,翟默心底对她的念头就减了几分,如今看到美貌娇艳更胜一筹堪称绝色的玲珑,那被他忽略的占有欲就又重新出现了。

皇帝要跟玲珑你侬我侬,根本不想管臣子家的破事,休了杨氏给玲珑出气也就完了,顾顺奇等人一退下,他就捏着玲珑的小脸蛋亲了一口,好笑地问:“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403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三)

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满是狡黠,当他看不出来呢?玲珑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白他一眼:“什么叫鬼主意,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也正因为玲珑对汀兰淮阳王的态度不同,导致所有人都忽略了唯一得到她礼遇的大皇子徐渺。

见她不开心了,皇帝连忙补救:“是朕说错话了,玲珑宝贝儿在酝酿什么妙计,可否说给朕听一听?”

整场下来,所有人都瞧出小皇后对万贵妃所生的一对女儿态度不怎么好,但是对其他人都是和颜悦色的,这是皇后跟万贵妃的争斗,他们小虾米能说什么?

玲珑哼哼两声,不说。

在曾经的未婚妻面前与汀兰秀恩爱,翟默做不来。他现在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玲珑,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好在玲珑对他们兴趣缺缺,说了几句话就算了。

对她威逼利诱是没用的,她软硬不吃,必须得好声好气地哄,还不一定能哄成功。可谁叫皇帝就是离不开她呢,再被打被掐被踹被白眼也乐呵呵的,包容能力强的令人震惊。

翟默飞快地看了玲珑一眼才应:“臣遵旨。”

且说这边顾顺奇拥着魏氏说了许多体己话,回府后便立即写了休书,杨氏自是不肯离开,哭闹不止,可这是皇帝的口谕,谁叫她要惹了那小煞星皇后呢?杨氏心底恨玲珑心眼比针尖还小,却又不敢口出恶言,只能哀哀哭泣。

皇帝道:“那你便照料好公主。”

魏氏就在一边看着,面上带笑,真真是温柔似水灿若春花。她虽然也是二十多岁,瞧着却很年轻,这些年不怎么爱笑,如今一笑,去除怨气愤懑,真是宛如春暖花开,看得顾顺奇都痴了。

汀兰哪里敢说话!她一同玲珑靠近就发冷,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怎么的,平日里哄皇帝的那些好听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张牙舞爪的汀兰公主瞧着竟有几分畏缩模样。还是翟默道:“公主近几日身子不适,还请圣上宽容。”

争吵间老夫人急急忙忙赶来,看见顾顺奇写了休书,一把抢过撕了个干净,指着魏氏道:“你又叫这恶妇给蒙蔽了是不是?心容是你的发妻,你父亲便是宠妾灭妻,你要做与他一样的事伤了我的心是不是?!”

皇帝暗暗看向玲珑,意思是等着秋后算账,出声道:“汀兰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叽叽喳喳个没完,今日却没话说?”

以往顾顺奇但凡稍微偏袒魏氏,顾老夫人就这样指责顾顺奇。顾顺奇年幼时也吃了许多来自父亲妾侍的苦头,因此很是注意妻妾之间的地位。所以很多时候魏氏受了委屈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着母亲毕竟生他养他,也只能委屈莹莹多多体谅担待。可杨氏近几年做得越发过分,竟是朝着莹莹的命来,顾顺奇抓了她几次马脚,实在是忍无可忍。

接着睨了汀兰一眼,嘴角笑容惬意,却让汀兰跟翟默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沉声道:“娘,杨氏在宫中唐突了皇后娘娘,休妻乃是圣上的旨意,您难道要我抗旨吗?”

等轮到了汀兰公主跟驸马翟默,玲珑就笑得更是意味深长了。她端详着翟默,仔仔细细将这人打量了一遍,看得极为认真,目光极为露骨,连带着皇帝对翟默眼神越发不善,她才轻笑:“久闻驸马爷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风流俊俏,令人倾心,怪不得汀兰对驸马爷一见钟情,非君不嫁。”

毕竟顾顺奇是自己的近臣,皇帝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没在众人面前说,顾顺奇自己的家事让他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天之骄子淮阳王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登时脸色就不大好看,可皇帝又在这里,于是面部表情就显得极为奇怪,可见是修炼的还不到家。

老夫人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样,她也不见得多么喜欢杨氏,只是更讨厌魏氏,因此愿意与杨氏联手给魏氏难看。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儿子的前途,立时就改了口:“既是圣上的旨意,那只有遵从。”

跟挥开什么苍蝇蚊子似的。

说完瞥了魏氏一眼,又说:“娘会为你再相看人家,你休了杨氏可以,但这魏氏是决不能扶正的,我决不答应!你若是不想气死我,就听我的!”

她这声音不大,只有靠近的皇帝、淮阳王还有她自己听得着。玲珑问完这一句就摆摆手,“你退下吧。”

话音未落,竟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淮阳王额头青筋一跳,努力维持面色平静:“多谢娘娘赐礼。”

众人不禁朝那声音来源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魏氏。她坐在桌边,本来在安静地饮茶,这会儿终于是忍不住笑了,甚至笑弯了腰,一边笑一边摇头,十分开心,又十分畅快。

玲珑声音轻柔:“你瞧瞧我,是不是比往日更美了?”

第407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七)

淮阳王上去与玲珑见礼,玲珑破天荒地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叫人看不懂,她如果想下万贵妃的脸,又为何对淮阳王这般和颜悦色?惟独皇帝听得清楚她问什么,脸都黑了。

所有人都在慌乱生气,魏氏却在发笑,登时就让老夫人的怒气转移到了她身上,在老太太看来,这魏氏就是个祸根!所有的灾祸都是因她而来,若是早点处置了魏氏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现在她突然就害怕了。

她厌恶魏氏,或者说她厌恶天底下每一个妾,但她又要给自己儿子张罗妾侍。“笑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到底是出身卑贱,小门小户养出来的,能有什么出息!我儿,你可不要犯糊涂,若是扶个妾侍做正室夫人,旁人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堂堂侯府怎能叫个妾把脸面丢尽?!”

汀兰公主横行霸道惯了,没少打死人,都是些低贱的宫人,死了就死了,他们有什么资格怨恨她?她是公主,他们是下人,他们生来卑微下贱,生死都由上位者掌控,这有什么问题?

魏氏站起身,走到顾老夫人面前,先是冲她笑了一下,顾老夫人还以为魏氏是在跟自己示好,正想冷哼一声,一个无比用力的耳光就甩了过来,打得她眼冒金星口舌腥甜,人上了年纪,只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张嘴吐出来一看,居然是几粒碎牙!

在玲珑好整以暇的眼神下,汀兰公主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谢初素的父亲谢万书被活活打死那日,她就在当场,母妃是为她出气,也是为了让翟默能娶她。当时汀兰是得意的,尤其是谢初素后来像个疯子一样来给谢万书收尸,她还能端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嘲笑对方。可是现在,不知为何她就想起谢万书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还有谢初素充满仇恨的眼睛。

足见魏氏这一耳光有多用力。

最难受的就是淮阳王跟汀兰公主兄妹俩了,玲珑这不仅是在打淮阳王的脸,还是在打万贵妃的脸!今日之事,待会儿兄弟姐妹们必然是要去到各自母亲那儿的,他们兄妹在父皇面前被撂了面子,那就是母妃被撂了面子。换作旁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忍气吞声,可这人是谢初素,是个死而复生之人,那便叫人忌惮且害怕了。

顾顺奇大怒:“魏莹莹!你怎敢!”

他也不矫情,起身见礼,又接了宫女呈上的礼物,退回到自己位子上坐好。在诸多弟弟妹妹面前维持着平庸、无能、不起眼的特点,力求自己泯然众人。

老太太被打掉了牙,捂着脸不敢置信,盖因魏莹莹入了侯府多年皆是逆来顺受,很少与她顶嘴违抗,如今居然敢对她大打出手,实在是出乎老太太意料。

徐渺面色不变,心底却佩服玲珑一句话就惹了在场除了他跟皇帝之外的所有人,就这拉仇恨的本事,怨不得其他人得不到皇帝欢心,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人有这胆子了。

魏氏却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挑衅道:“死老太婆,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你生得儿子有哪里跟别人不一样?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你儿子就比旁人珍贵?真嫌弃我出身低微玷污了你侯府血脉,把你儿子当个宝护着不喜欢旁人碰,那你自己跟他生啊!生出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岂不是血统最为纯正?啊,不过我忘了,就你这半条腿踏进棺材板的年纪,还能老蚌生珠么?”

真要严格说起来,这一屋子的人,只有徐渺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其他人全是庶出。

这话恶毒又粗俗,听得顾老夫人跟顾顺奇都忘了发怒,只呆呆地看着魏氏,似乎是认不得她了。

淮阳王的手都举起来要行礼了,此时此刻尴尬的无复以加。玲珑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对徐渺说:“我今儿个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从大皇子开始吧,毕竟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魏氏又是冷冷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顾顺奇我告诉你,我本来就不乐意嫁你,你拿我爹娘的命逼我,二十年来又用他们来拿捏我,你轻贱羞辱我,连带着你的老娘跟妻子也不拿我当人看。我被老太婆罚跪在祠堂两天两夜,跪的骨头都要碎了,你说什么来着?哦……她是你娘,她虽然错了,可她是长辈,她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我得体谅她。”

按理说见礼应该从大皇子开始,可淮阳王却先一步走了上来,他看着玲珑,目光只在一开始有些复杂,很快就变得坦然,似乎是真心为皇帝觉着高兴。玲珑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微微一笑,却在淮阳王开口前指着边上的徐渺问皇帝:“这就是圣上的长子吧?我还是第一回见。”

说完她又是一耳光甩在了顾顺奇脸上!“这巴掌我早就想给你了!你娘生你养你关我屁事?她辛苦,那是因为你爹不是个东西,你爹废物不争气!生了你之后还受苦,是你没本事没出息!像她这种老不死的,要我孝顺要我体谅?要我替你尽孝?你算什么东西?你拿我爹娘连下人都不如,却要我尊敬你的母亲?”

来之前玲珑就跟他说好了,这些人叫娘娘就行,她可不想平白多了这么些幼崽,又不能拿来吃,却是将她叫老了。此举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她要求,皇帝就无法拒绝,都听她的。

“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死?!”

皇帝心情正好,也没在意,拉着玲珑到主位坐下,道:“今日只是要你们见见皇后,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魏氏扭头又看向杨氏,这回她不想打脸了,居然是提起裙子一脚踹在杨氏心口窝,她大学时候学过空手道,但到了古代之后别说把裙子掀起来,就是笑都不能露出牙齿。杨氏身娇体贵,哪里撑得住这一脚?顿时倒在地上哀哀叫唤。魏氏又嘲笑她:“想独占丈夫,又想得个贤惠的名头,你丈夫见异思迁强迫我当妾是他下贱!你却屡屡与我为难,甚至害死我的一双孩儿,杨氏你且等着,我等你原地暴毙再去你坟头蹦迪。”

如果不是汀兰暗中握住他的手,翟默几乎要在皇帝面前失态。他低下头:“圣上恕罪,臣……失神了。”

顾顺奇终于回过神,他上前两步扣住魏氏手腕,低声喝斥:“你疯了!”

谢初素怎么能嫁给除了他以外的人?!

“我没疯,我就是说两句实话,怎么,你听不进去啊?”魏氏手腕生疼,但这一次她没有忍耐,而是恶狠狠地朝顾顺奇的手咬下去,她用足了力气,把所有的怨跟恨都注入其中,牙齿深深陷入顾顺奇的皮肉,恨不得将这个毁了她一生的人活活咬死。

直到皇帝出声,翟默才反应过来,然后他意识到一个更为惊人的事实:谢初素现在不再是那个空有美貌的私塾先生的女儿,而是当今圣上刚娶的妻子,是一国之母,是堂堂正正的皇后!

顾顺奇吃痛,却不肯放开,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搂住:“莹莹!”

他们本应是世界上最密不可分的人,谢初素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声音低沉,带有威胁之意。魏氏松开嘴,吐掉口中血肉,毫无感情地看着他。顾顺奇心惊胆战,却又不知究竟为何,她突然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感到恶心,我怎么会睡在你这样的人身边二十年?”魏氏像在问顾顺奇,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忍受过来的,幸而我现在再也不必忍耐。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

她的气质也变了,清高变成了傲慢,偏偏还让人觉得她有傲慢的本钱。当她的视线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翟默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甚至还有一些期待。然而下一秒,她就平淡如水的看了过去,仿佛他并不值得她驻足。

她露出充满恶意的笑,这恶意是对顾顺奇的,也是对顾老夫人的:“老太婆,你不是拼了命想给你儿子房里塞人么?倘若我没记错,你们顾家一脉单传,如今顾顺奇年近四十而无子,你就不觉得奇怪?”

她更美了,如果说从前的谢初素美得略木,那么如今的谢初素真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明明还是那样的五官,偏偏看起来就是比过去要美出好几个档次。

而后笑容更甚:“你们顾家,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翟默的眼睛只直勾勾放在玲珑身上,她进来的一瞬间他便瞧见了她,内心悸动一如当初,只是她看起来却跟以往大大的不同。

老太太再逼她下跪,打她板子,给她立规矩,叫她抄佛经也没有用了,因为她马上就要回家了,而顾顺奇这辈子都别想再有一儿半女。对盼了一辈子孙子的老太太来说,这可真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那日汀兰无意撞见皇帝与玲珑亲热,只见了玲珑一眼就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她哪里敢跟翟默说,只有她自己跟万贵妃知道,说来也是好笑,谢初素活着的时候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对其百般折辱,如今谢初素死了,她却开始害怕一个死人了。

“我问过你的吧?”魏氏轻笑,眼底一片阴暗。“你跟杨氏逼着顾顺奇把孩子抱走,孩子生了病又不许我探视,连孩子死了都不肯告诉我把他们埋在了什么地方。我给他们做了两块小小的牌位,你也要嫌晦气烧掉,骂我不盼着你好咒你去死。我问你他们是不是你的孙子,问你为何如此狠心看他们去死,为了保全杨氏跟侯府的名声秘而不宣,你说什么来着?”

翟默哪里是在看皇帝,他是在看皇帝身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她唱作俱佳地表演,学着顾老夫人当时的语气神态,拿捏的惟妙惟肖:“我顾家多这两个孙子不多,少这两个孙子不少!不过是两个庶子!正室夫人都未曾有孕,你个妾侍生子还敢要把孩子养在膝下?”

于是这会的语气也并无反感,甚至称得上是温和的。

魏氏笑笑:“是这样的吧?”

但他并不反感,甚至十分欣赏,因为在翟默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少年亲政时的影子。

她又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不肯给孩子请大夫,如今你仅有的孙子已经死了,你要怎么办呢?顾家绝后了啊~”

这位女婿在皇帝眼里素来是风度人品学问一流,礼数也好,看不出一点小家子气来,能喜欢上汀兰皇帝也是蛮奇怪的。他的女儿什么脾气他最清楚,寻常男子可受不了。然而翟默却能将汀兰制的服服帖帖,在皇帝看来,城府手段不可谓不深。

在场所有人都被魏氏说的话惊呆了,顾老夫人一反应过来就想来打她,因为掉了牙齿的嘴说话漏风也要辱骂不停,顾顺奇却没有在意子嗣,而是抓住魏氏的肩膀,有力的双手宛如鹰爪,抓的她生疼,“……你是为了报复我?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心动?没有一点喜欢我?”

翟默能被汀兰公主看上,自然是极为出色的,皇子之中除了徐渺跟淮阳王能与之媲美外,其他人都要逊色几分。同理,在驸马里,他也是最优秀最英俊最前途无量的那一个。按照本朝律例,尚公主则要退仕途,可翟默能让皇帝亲自打破这个规定破格允许他进入朝廷,就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与学识绝不一般。

魏莹莹拿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轻贱我父母,逼我当妾逼我生子毁我一生的人?你该庆幸我受过高等教育,做不来杀人之事,否则你们顾家上上下下连同一只蚂蚁都被我毒死了。”

今日来见玲珑的不仅是他的子女,还有皇子妃及驸马们,因此殿内乌泱泱坐了一片,站起来是高矮胖瘦各不同。

她伸手把顾顺奇捏着自己肩膀的手一点点掰开,冷漠又不讲情面:“我要走了,顾顺奇。”

皇帝握着玲珑的手,因为有人太过失仪看了过去,眉头微拧:“驸马是怎么回事?”

“走?”他咬着牙,“你要去哪里?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玲珑慢悠悠地环顾四周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这些金枝玉叶长得都不错,可见父母长得好看对儿女来说有多重要。不过汀兰公主就有些可惜,她的母亲万贵妃可是当年宠冠后宫的大美人,然而她却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当然,这并不是说汀兰不美,她也是极美的,只可惜与玲珑,乃至于是跟如今上了岁数的万贵妃比,都要差了那么一大截。

“你留不住我的。”魏莹莹笑,颇有如释重负之感。“我恨你,但我不怪你,真的。”

虽说见到帝后前来是要跪下行礼,可他也太急了。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不能接受你这样对待我,也不能接受这样不平等的感情。可是我跟你要求平等,也太可笑了。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坚持。”

大皇子徐渺是早就见过的,玲珑走进去那一瞬间,有个人失态到直接站了起来!

“我不爱你已经二十年了,你还没有发现吗?”

既然是见子女,那必然是要准备见面礼的,玲珑没工夫操这个心,皇帝都得她备好了,等到他们一个个上来敬茶拜见的时候,自有人呈上。她也摆足了姿态,直到所有人都到了才姗姗来迟,随同一起来的还有皇帝,他说是担心她一个人处理不来,但玲珑觉得他可能是怕她把他的崽子们欺负哭。

她握紧了手中的龙鳞,闭上了眼。

皇帝子女众多,玲珑可没心思一个个去认,更不会主动去跟他们打好关系,不过眼看皇帝还有几十年好活,这些皇子皇女们也并不敢因她看起来年幼便轻视她,谁叫皇帝对这位新上任的母后爱若至宝,就连见他们这些子女都要亲自陪着呢?

顾顺奇还没有试图抓紧她,她就消失了。

第402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二)

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就空了,就什么都没剩下了。魏莹莹便这样凭空消失在他眼前,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顾顺奇慌了,不停地叫魏莹莹的名字,顾老夫人则恍然大悟,抓住顾顺奇的手:“儿啊,她是个妖怪!肯定是个妖怪!快!快去找高僧来家里!快去!”

她没见过谢初素,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只能等下午,待到汀兰跟淮阳王都入宫,这人是谁自然见分晓。

后面的话是对下人说的,可侯爷都没放话谁敢去?顾顺奇失魂落魄,再多的打击都不如魏莹莹一句不爱他伤他深。他自以为是的两情相悦,从来就没有感动过魏莹莹,反而是他以爱为名的剥削、霸道、专制,让魏莹莹心底那一点点对他的喜欢彻底消失不见。

玲珑对这些宫妃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反正就是不怎么在意,挥挥手就让她们走了,完全就把她们当成摆设,甚至毫不顾忌地在她们面前跟皇帝说话,语气没大没小的,万贵妃听了都暗暗心惊。

但就像是魏莹莹跟玲珑说的那样,顾顺奇不会改的,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错在哪里——因为他没有错。

只怕穷极万贵妃的想象也猜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魏莹莹,没有人觉得他是错的。就连魏莹莹自己也得承认,在这个世界,顾顺奇纳妾不是错,让她忍受不是错,孝顺母亲也不是错。

只是万贵妃除了看玲珑的模样之外,还有些疑问。汀兰哭喊着跑回来说圣上身边的女子是谢初素,那谢初素可就是今日的小皇后?若是,她又是如何接近圣上的?圣上不是贪色之人,不可能随意立她为后,这其中到底是何道理?

因此玲珑告诉她可以回去的时候,她想都没有想过留下,也没有丝毫留恋。既然这具身体的爹娘也能得到妥善照顾,那她就更没有遗憾了。

万贵妃很美,可玲珑比她更美。

皇帝跟玲珑亲密无间,自然也跟她说了平江候府的事,平江候夫人被休弃,顾老夫人受惊之下居然中风了!瘫在床上除了眼珠子哪哪儿都不能动。而被休弃的杨氏很快就被娘家人嫁给了旁人做续弦,那人家中不仅有十数名年轻美妾,还有二十来个子女,杨氏嫁过去可有的受了。

怨不得圣上喜爱,这般绝色,天底下哪个人不会喜欢?便是自己当年风华正茂,也不敌这样的倾城姝色。

顾顺奇再来上朝的时候皇帝险些没认出来,瘦的是形销骨立眼神灰败,哪里还有当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模样?他又不肯承认魏莹莹走了不会再回来,终日浑浑噩噩,却又不明白魏莹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

一见之下,自惭形秽,竟心生绝望。

她推开他的时候,一点感情都没有,就这么凭空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

直到现在,万贵妃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小皇后。

他究竟是哪里叫她不喜欢了呢?

万贵妃瞧见那抹明黄色,心如刀绞。只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是无论如何不会在他人面前露出怨怼或是不甘的。一早上她便赶来了,谁曾想皇后到现在才来,圣上甚至还陪着她!万贵妃心中又酸又涩,皇帝说了平身后她站起来,依照她的位份是有椅子坐的,更多的低位嫔妃只能站着。

哪怕得知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子嗣,顾顺奇也没有多么难过,他更想知道为什么。

皇帝后宫好些年没进人,最年轻的后妃也比玲珑大上几岁,自然比不得她的明媚动人,她又身着与帝王龙袍同样的明黄色后服,仿佛明晃晃地昭告她们: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跪在地上的这些,无论曾经多得恩宠,也不过是要在皇后面前低头的嫔妃。

第408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八)

他也不想同她分开,这把年纪了才体会什么是小鹿乱撞,更是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能在一起,自然是时时刻刻厮守的好。两人说话间便到了,门里一片乌泱泱,一眼望去姹紫嫣红,香风阵阵,太监唱了名,宫妃们便在万贵妃的带领下起身下跪,先是给皇帝行礼,再给新来的小皇后行礼。

顾顺奇接连数日醉生梦死,皇帝看着就不高兴了,晚上睡觉前就随口说了一句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完了突然想到什么,一扭头就瞧见玲珑笑盈盈的。

皇帝道:“这是自然。”

他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路上玲珑说:“我以后要跟你住一起的。”

“照你这么说,哪天我要是没了,你也会转头就再睡别人咯?”玲珑盘腿坐在床上对皇帝勾勾手指头,“你过来我赏你个你最爱的大嘴巴子。”

玲珑要先见过宫妃们,随后才是皇帝的儿女。她被他牵着小手,皇帝也不着急,带着玲珑用了早膳,两人才朝皇后寝宫去。

皇帝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是生气了,赶紧过来把人搂到怀里哄:“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越看越欢喜,牵起她的手:“朕陪你过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因着先前一番亲热,她的眼尾还带着淡淡的嫣红,宛若三月桃花,美艳不可方物。身上的皇后服也丝毫没有因为她年幼显得累赘老气,反而有着说不出的高贵典雅,只是一瞧她这眼神,又不免让人觉得傲慢。可这傲慢如果是在她身上,那却是理所当然的。

她很不高兴,一边说话一边掐他,是真的掐,疼得皇帝忍不住吸气,但是为了让她泻火还是给忍了,好言好语道:“那魏氏如何能与你比?莫要说什么你没了的话,朕不爱听,你得陪朕到死。”

玲珑得意洋洋的:“那当然,我还水灵灵的呢。”

玲珑松开手说:“你也用不着操这个心,平江候难受一会儿也就好了,那人爱权势爱自己远胜过爱魏莹莹。”

她的眉生得好,眼睛生得好,鼻子小嘴都生得好,浑身上下无一不好,就连皇帝都觉得这些胭脂会污了她的好颜色,便将青黛往边上一扔,吻她眉心:“朕的宝贝哪里都好看,无需这些俗物。”

皇帝问:“你怎么知道?”

玲珑才不来,她懒。皇帝便笑话她,自己把衣裳穿好,洗脸漱口过后,见玲珑坐在梳妆台前,就很自然地过来,拿起青黛要为她画眉,只是捧着这张小脸瞧了半天,实在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她怎么知道?她当然是看出来的,闻出来的。说起来顾顺奇对魏莹莹还不如皇帝对她呢,至少皇帝的爱闻起来是甜的,可顾顺奇的爱掺杂了太多东西,也许他在女人中最爱魏莹莹,可跟他自己比起来,魏莹莹无疑是要排在后头的。

她这样霸道,皇帝一点都不生气,对她伸开双臂:“那你来。”

对顾顺奇而言,他的地位,他的权威,乃至于他的刚愎自用与蛮不讲理,都比他的爱重要。

等到两人终于起身了,太阳都要正当午了,而万贵妃她们还在皇后的寝宫等着拜见。皇帝先给玲珑穿上衣服,她就踩了鞋子下床让人伺候着梳洗,梳洗过程中瞧见有宫女伺候皇帝更衣,就不高兴地走了过来,戳他:“不许让别人碰你。”

“我怎么就不知道?”玲珑反问,“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可一心一意之人也不少,前朝名相胡靖之官儿不比顾顺奇大?人家可是娶了一位寡妇为妻,那寡妇比他大了十岁有余,夫妻二人照样鹣鲽情深恩爱不已,后来他妻子病逝,他便终身未娶,膝下亦未留个一儿半女。因此你少给顾顺奇找理由,也别觉得魏莹莹是个狠心的女人。若是我,他岂止是要断子绝孙,怕不是魂飞魄散。”

因此外头等着主子叫的老鱼仙听着里头的声音,神色淡定,一甩拂尘:“备水。”

说完她又哼了一声:“瞧你还挺为他惋惜的,怎么了,觉得我的存在妨碍到你宠幸其他美人啦?胡靖之能做到,顾顺奇却做不到,怎么,是魏莹莹年纪比他大还是出身能比那走街串巷的寡妇差?顾顺奇那人明显爱重权势面子更甚魏莹莹,魏莹莹早就该走了。”

皇帝又不是死了,被人这样没头没脑的亲哪里还睡得着?当下睁开眼睛,就瞧见小妖精冲自己甜蜜蜜的笑,还又亲了口。他的手迅速扶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大早上的气氛正好,谁也不想白白浪费好时光。

皇帝是不知道为何自己给臣子感慨一句结果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的,但他赶紧表忠心:“朕比那胡靖之也不差。”

看徐渺就知道,皇帝生得是真好看,这种略微有年纪的男人比毛都未长齐的青涩小果子有魅力得多,尤其皇帝身居高位,气势远超常人,普通人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玲珑拿手指头戳皇帝的脸,又捧住,端详了半天觉得实在是好看,便亲了几口。

玲珑嘲笑他:“胡靖之可是处男,没有那么多小老婆,也没那么多儿女。知道的你是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鱼,一次性能产几百只卵。”

她趴在皇帝胸口,他还在睡,但是因为她稍微动了一下,扣在玲珑腰上的手就轻轻拍着她的背,无意识的哄玲珑睡觉。但她是真的不困了,就研究皇帝的脸。

皇帝:……

玲珑醒了也不急着起,就让那些女人等着呗,断然没有因为她们来拜见,她就要早早起来的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玲珑觉得自己可以再嚣张一点。

她摸了摸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叹息:“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徐渺不比你好?”

她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印象中迷迷糊糊皇帝叫过她起床,只是被她赖没了,又拉着他一起睡,皇帝可能也没扛得过玲珑的撒娇痴缠,这会儿睡得比玲珑还熟,他的作息是很准时的,每次都比玲珑醒得早,兴许是昨夜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要操劳的缘故吧。

她本来就是徐渺送入宫的,突然又提徐渺,成功让皇帝生出巨大的危机感:“徐渺有什么好?你喜欢他,不如喜欢朕。朕在遇到你之后便洁身自好,再不曾有过旁人了。”

等到这两拨都见完了,晚上还有一轮宫宴,宴请有诰命的夫人及家属女眷……玲珑想想都头大。

玲珑点点头:“我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也没碰别的男人,你跟我在一起自然也不能碰别的女人,这才公平。要是你说话不算话,我也不会难过,我会先阉了你再去找别人。”

第二日一早玲珑先醒,殿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感觉暖融融的,床上被褥凌乱地盖在身上,不过她一点也不冷,因为皇帝正把她搂在怀里,她趴在他胸膛上呼呼大睡,帐子里弥漫着清甜且暧昧的味道。不过一瞧日头就知道肯定是睡过头了,今日是玲珑正式当皇后的第一日,什么万贵妃啊贤妃啊德妃啊都得来拜见她,除此之外,皇子公主们也得来拜见她这位嫡母。

还用担心吃不饱么?

玲珑觉得他很可怜,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当个昏君多好啊!

皇帝听了,恶声恶气道:“你敢!谁敢碰你,朕就砍了他!”

玲珑知道他想做什么,这老家伙自打那天出宫见她结果被她勾的第二天称病没上早朝后就死憋着没再碰过她了,隔三岔五来看她也是隔着窗户都不敢进门,就怕一沾她的身便神魂颠倒无法自控。但今天是名正言顺,而且帝王大婚还有婚假,虽然少得可怜,但有总比没有好,按照本朝规矩,皇帝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勉强有那么几天可以封笔不上朝的日子。

玲珑手脚并用地缠住他,不耐烦道:“你好啰嗦,赶紧来陪我睡觉,那顾顺奇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由他去便是。”

她生气总是很容易,开心也很容易,皇帝都不想生气了,直接把人抱起来:“都听你的。”

皇帝一想也是,只要顾顺奇能继续为他所用,臣子的情感他确实是懒得管。如今顾顺奇已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以后连个孩子都不能有,也就是说顾家一脉即将断绝,倒是能放心大胆地用了。

话没说完玲珑就高兴起来:“好啊好啊,我当我当!那明天早上就让他们做拿手菜吧?!”

便把精力都放在了玲珑身上。

便在她刚擦干净的脸蛋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牙印子,威胁道:“当小太监有什么好?每天都得在屋子里待着,你若是不想当皇后了,朕就不让人给你做好吃的了,前几日,朕才命人寻了几个南方厨子来……”

迄今为止,两人成婚已要满一月,可还是黏糊着,玲珑到现在都在皇帝寝宫住,传到后宫不知道多少人心里不痛快。她又是个懒惰的性子,根本不想给皇帝打理后宫,万贵妃不说放权,玲珑也就懒得要,她这皇后当的像个妖妃,要不是皇帝仍然杀伐决断看不出糊涂来,怕不是要前朝后宫都举着火把叫嚣着把她烧死。

听听这没出息的话,皇帝脸都黑了,他现在对玲珑不能说十分了解,也是知道的七七八八,还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抱怨?肯定是因为祭天要盛装打扮而且要亲自爬山并且维持将近十个时辰,小懒虫又不想动弹了,居然连不想嫁给他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是真的欠收拾。

皇帝的御书房她也敢闯,至于徐渺跟淮阳王之间的争斗……说实在的,要不是突然看见淮阳王,她几乎都要忘了谢初素父女死不瞑目了。

玲珑呆滞了几秒,突然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我不想当你的皇后了,我还是想当个小太监。”

徐渺最后能不能当上太子顺利登基,玲珑不是很在意,她又不是为徐渺来的,徐渺能不能上位那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她才不会劳心劳力为他筹划。

见玲珑似是不开心,皇帝捏起她的小下巴,在粉润的唇瓣上吻了口,“朕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待到祭天,朕不让他们碰你的脸好不好?”

这天本来说好,皇帝要带她出宫微服私访,结果她衣服都换好了,却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心情逐渐变差,差人去寻,几个来回都说皇帝正在跟大臣们议事,要娘娘再稍等一会。

玲珑皱了皱眉头,要是可以,她也能幻化成男人的模样,不过她现在没什么力量就是了,否则她是不大喜欢用人类的身体的。

老鱼仙在皇帝的命令下亲自来安抚,可他心肝儿颤颤的,小娘娘是那种能安抚好的女子吗?他都不敢说话了!就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不知怎地就觉得脖子上仿佛悬了把大刀,不知何时就要挥下。最后玲珑等不及了,穿好鞋子就气势汹汹地朝御书房走去!

皇帝道:“我是男人。”

按照皇帝本来的打算是能及时回来的,谁知道中途突然有了急事,他心里也清楚玲珑估计等得不耐烦了,她最是没有耐性,不喜欢等人,可事出紧急,他也没法立刻回去,便叫老鱼仙去哄,心知哄也没有用,只能快些结束眼前的一切赶紧过去,谁知道老鱼仙没走多久,玲珑就自己找上门了!

玲珑哼哼两声,对皇帝的彩虹屁表示很受用,两只手也搂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你不用化妆?”

御书房内还有其他几名重臣,玲珑把门一推开,迈着怒气冲冲的步伐。在她心里什么都没有吃喝玩乐重要,本来皇帝不说带她出去玩还好,一说出去结果却推迟时间,她自然上火,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事,直接过来兴师问罪。

皇帝亲亲她白嫩的小脸蛋,觉着这姑娘可真讨人喜欢,怎么就这么可爱呢,就连随便说句话都让他甜到心坎儿里,怎么看怎么好。她又是软软的小小的一只,搂在怀里他都不敢用太大力气,只想对她好点、再好点儿。“都是朕不好,你这样就很好看了,比其他人都好看。”

她宛如一团鲜艳的烈火张扬而来,臣子们见了皇后自然要行礼,她都懒得回,瞪着皇帝:“你还要我等多久?!”

皇帝嗯了声,两条长腿把她夹住,让她坐在自己一条腿上,边上就是水盆,如此来回擦了五六遍才算是擦干净了。玲珑摸了摸自己的脸,总算是干净清爽,这才高兴一点,忍不住对着皇帝抱怨:“好难看,如果我早上看了,我才不会让她在我脸上乱画。”

居然是十分不客气的。

当务之急的确是脸。玲珑乖乖仰起小脸,任由皇帝在自己脸上细细的擦,还催他:“多擦几遍。”

巧的是顾顺奇也在,听到玲珑这样的口气不由得皱眉,在他看来女人可以宠,却不能宠过头,他自己对魏莹莹便是如此,给她宠爱跟纵容,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却又决不许她越过自己去,就连一句无礼的话都不能听她说。如今听到玲珑对皇帝说话的语气,心中便有些不舒服,只不过对方是皇后,他只是个臣子。

虽然皇帝也觉得这个妆容着实称不上好看,但今晚可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怎么能让小皇后跑出去砍人家的脑袋?见血也太不吉利了。赶紧伸手把人拦腰搂回来哄:“乖,朕给你把脸擦干净。”

然而皇帝的反应却出乎顾顺奇的意料。皇帝先是挥挥手让他们暂停,对着皇后就是和颜悦色,丝毫不见先前谈论政事时的深沉肃穆。“等急了?再给朕半柱香的工夫。”

第401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一)

“不给。”玲珑傲慢地白了皇帝一眼,“我来不是要你履行承诺的,是告诉你,我不去了!”

她早上起来昏睡着根本没在意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被化成了什么样,这黑漆漆的眉毛血红的嘴唇是她吗?是对美丽有着苛刻要求的龙女吗?!

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皇帝清了清嗓子,勉强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尊严,在原地坐了大概有七八秒,终于没忍住说了句先到这里,然后就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玲珑心中警铃大作,顿时不懒也不困了,跳下床跑到铜镜前,虽然昏黄仍能看得出那个满面雪白跟刷了三层面粉一样的人是自己!她尖叫了一声就要出去:“我要砍了那个老太婆!!!”

顾顺奇看不得向来杀伐决断的圣上这个样子,便忍不住道:“圣上身份尊贵,无需这般迁就皇后娘娘。”

“还是清水出芙蓉的好看。”

在他看来,小皇后就是个玩心重的孩子,根本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不堪为后。圣上若是喜欢她,封个妃子也就是了,怎么就娶为皇后了呢?瞧那颐指气使又任性妄为的模样,顾顺奇最最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玲珑这才想起来今天她脸上抹东西了,哦了一声,坐在床边等皇帝伺候。皇帝端着水盆过来,拿着温软的巾子,便莞尔。玲珑觉得他笑得有点奇怪,瞪大眼睛问:“你笑什么?”

其他几名重臣不敢说话,都先出去了,皇帝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了顾顺奇一眼,像是在惊讶他是哪来这样的勇气敢指摘他是如何对待玲珑的。

皇帝赶紧把人拉起来:“妆容都未卸,就困了?”

片刻后轻笑:“顾卿,到了朕这个年纪,面子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满意了,把她放到床上,给她解嫁衣。这嫁衣足足有十几层,穿的玲珑累死了,还不好脱。皇帝愿意帮忙再好不过,她乖巧的让伸手就伸手叫蹬腿就蹬腿,呵欠连天地脱完了,倒床上就睡。

玲珑是鲜活的、旺盛的、充满生机的,他喜欢她喜欢到连自己都惊讶的地步——原来这样他能接受,原来那样他也能接受。

玲珑都懒得看他,他哪里懂得龙饿了是什么感觉……“不委屈啊,你又帅又有钱还对我好,我委屈什么?”

还是赶紧追上去哄着,不然再等会儿就更难哄了。

皇帝亲亲她雪白的小脸蛋:“怎么了,嫁给朕觉着委屈了?”

想着,皇帝边走边脱身上的龙袍,他之前就料到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龙袍里面已经换好了常服,再取下发上金冠,只消找到玲珑就能带她出宫玩儿去了。

这会儿皇帝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唤人送膳食进来,他在前面也没吃什么东西,反倒多饮了几杯酒,胃里也是空落落的,有点烧得慌。两人就一起用了些,又喝了合衾酒,但玲珑看起来仍是神色恹恹,似乎并没有多么开心。

这点顾顺奇倒是没猜错,玲珑确实是玩心重,又是小孩子脾气,放在高门世家,肯定是不适合做正室夫人的,因为她既不贤惠也不温婉,更不守什么三从四德。不仅如此,她还我行我素不讲道理,从来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有别人讨好她,没有她迁就别人的时候。

玲珑不高兴地搂住他脖子,把小脸朝他颈窝一塞,有气无力道:“我饿……”

可那又怎样呢?

皇帝看着她这样儿,啼笑皆非,过去把她的小身子从龙床上抱起来:“做什么呢这是,朕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儿。”

她脾气这样坏,这样不符合一个好女子的定义,皇帝不还是喜欢她胜过世上所有人?

玲珑吐出一颗枣核,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啊?”

魏莹莹入了侯府后倒是温婉贤惠体贴入微,可是她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顾顺奇,连头都没有回。

皇帝一进去就瞧见他新娶进门的小皇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吃东西,细细一看都是在吃些花生红枣桂圆之类的滚床物,皇帝顿时满脸黑线:“吃什么呢?”

搞了半天,是好女子和坏女子都不喜欢顾顺奇这样的男子。

小娘娘这称呼是只有老鱼仙叫得的,其他人可不敢在前面加个小字。

玲珑是真的生气,她对皇宫地形很是熟悉,她想的也很简单,你要我等,我等了,可你说话不算话没按时出现,那我还等什么呢?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脚,何必等你带我出去?

想到这儿老鱼仙忍不住笑了,招呼着宫人们赶紧收拾一番,根据以往的经验,小娘娘爱干净,热水得一直备着才行。另外从前伺候的人也得改口了,不能再叫姑娘,得叫娘娘了。

她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啊!

他还是挺喜欢玲珑的,跟后宫其他嫔妃不同,小娘娘任性骄纵那都是对着圣上,对待他这样的阉人反而更客气些,圣上见了几次小娘娘对他和颜悦色,还吃了几回飞醋。

第409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九)

老鱼仙心想,没瞧过圣上这样开心呢,眼角眉梢都写着喜悦,小娘娘是真的讨圣上欢心啊。

“圣、圣上……”老鱼仙低着头瑟瑟发抖,他被圣上派来看着娘娘,谁知道……“奴才无能、奴才无能!小娘娘她、小娘娘她自己出宫了!”

皇帝颔首,没说话,进去了。

皇帝抿着唇,眉眼间隐有薄怒,“那要你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大婚,前朝设宴款待众臣,没人敢灌他酒,只皇帝心情愉悦,自己饮了几杯,想到正等待自己的小娇妻,心下火热,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到寝宫门口就瞧见宫人们都站在外头,老鱼仙笑呵呵地迎上来,先说了句贺喜圣上,而后道:“小娘娘不喜人伺候,奴才们便都退出来了。”

老鱼仙悔恨啊!忐忑啊!可眼下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跪下求圣上不要动怒了。“奴才已经派人去寻了,请圣上——”

怎么看都不是一国之母的料。

“不必了。”皇帝摆摆手,“你换身衣服跟朕出宫去。”

玲珑吃饱喝足才算舒服了些,她试了试屁股下的龙床,感觉比一个月前要软了许多,看样子皇帝果然是将她的喜好放在了心上。周围伺候的人多,她觉得烦,挥手叫他们下去,众人不敢不听,但又战战兢兢的,生怕这大好的日子却败了圣上的兴。小皇后实在是……离经叛道,圣上究竟是喜欢她哪一点呢?

他心知这不是老鱼仙的错,就玲珑那心眼儿,她要出去,老鱼仙拦得住?就是拦得住,老鱼仙有那胆子么!

她为人古板,便想再劝导说教,可小皇后一眼看过来,不知怎地,她就不敢张嘴了。

玲珑轻轻松松就溜出了皇宫,走到一个小摊子前想买糖吃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钱。

玲珑嫌她烦,充耳不闻,她今日涂了口脂,吃起来难免不方便,可她又爱干净,不能朝嫁衣上擦,便顺手拿了边上的一方白帕子——看得老嬷嬷险些晕过去!那、那可是帝后大婚所用的元帕,怎么能拿来擦嘴呢!

……她很少用到银子,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了,这可怎么办?她想了想,冲年轻的小贩笑了笑,那小贩被笑得头晕眼花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就拿了一根裹满了芝麻的麦芽糖递过来,玲珑笑盈盈地接过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因为天气稍有些冷,这糖脆生生的,嚼起来味道好极了。

别的女儿家嫁人是含羞带怯,玲珑是哈欠连天。谁规定的嫁人一定要起早,天还是黑的呢,她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了,梳洗更衣着妆打扮,她就乖乖坐着任由宫里的嬷嬷在自己脸上捣鼓,是不是打个呵欠。然后走了一系列繁冗的流程,玲珑都要抓狂了,总算皇帝对她还有些了解,在玲珑准备撂挑子不干之前差人送来了热腾腾的糕点,边上的嬷嬷一脸担忧地劝:“娘娘,可不能吃呀……”

宫里虽然也有很多好吃的,可御厨们都要挖空心思做得精致小巧,而外面自有外面的好,像是这样的麦芽糖,玲珑在宫里头可吃不到。

……可见圣上到底是有多闲。

小贩被她笑得晕乎乎,玲珑咬着糖转身继续逛,她在人群中实在是太耀眼、太引人注目了,即便隔得老远,还在马车里,翟默也将她笑逐颜开的模样瞧得一清二楚。

圣上迎娶元后时上外戚环顾,敌国虎视眈眈,因此婚事从简,如今江山已定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竟是十里红妆喜迎花嫁,叫人忍不住怀疑这圣上是不是给人换了个芯子,大婚事宜诸多,可大到祭拜天地祖先,小到嫁衣花纹他都要亲自过问一遍!

他心下发烫,只觉得漫天风光都不及她蓦然回首的笑,又见她吃完了糖站在一个摊子前迟疑,大脑还没有思考嘴巴就给出了指令:“停车。”

好在接下来直到大婚圣上都再没有过生病的迹象,上朝跟大臣们议事时也是神采奕奕光彩照人,容光焕发的,瞧着跟年轻人一般,若是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再活个五六十年估计都没问题。

又叫马车先回去,自己则捏了捏口袋里的碎银,满是忐忑地迎了上去。

说来说去,还是圣上的身体状况最重要。

她如今已是皇后了,不在宫中,怎会在这儿?身边又怎会一个人也没有?翟默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下去,不要去接近她,可是情感又不受控制,谢初素死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两人曾经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想起他们几乎算是一起长大,他说过会八抬大轿迎她过门,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可他食言了。

也有那聪明的,将目光放在皇帝即将要娶的小皇后身上。圣上的身子骨若是还硬朗,到时候小皇后进宫,正是好生养的时候,保不齐就能再生个嫡子。这皇家的嫡子可是有排面的,前面的大皇子身份稍有尴尬,可小皇后若是能诞下龙子就另当别论了。待到小皇子长大,圣上才真正迈入老年,现在就站队的怕不是个傻子。

玲珑挑了两个卖相漂亮的驴打滚,她是没有钱想吃白食,却也不会过分占人便宜,因此就跟卖东西的小贩说好,给她两个尝尝味道就可以。又因为她甜蜜可爱,小贩也不会舍不得这两个驴打滚,谁知玲珑刚接过来,没张嘴吃呢,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手心上摊着几个铜板,恰好是驴打滚的价钱。

但太子都还没有立啊!万一说圣上哪天驾崩了,这十几位皇子要立哪一位呢?朝臣们各有自己看好的皇帝,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人支持的都是淮阳王。

她拿起一只咬了一口,软糯有劲道的表皮下面是甜甜的流沙红豆馅儿,还稍微有些烫嘴,吃起来又香又甜,一口下去就咬下一半,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了东西吃的小松鼠。看在翟默眼里更是讨人喜欢,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给她擦掉嘴角沾染的黄豆面,温声问道:“好吃么?”

可圣上自己都说不舒服了,他们也只能勉强给个积劳成疾的名头,这重臣们来问,他们还不敢说实话,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一看太医们语焉不详的态度,就有人开始脑补——圣上该不会是不好了?!

玲珑眨眨眼,微微偏头避过了翟默的手,不爱搭理他,扭身就走。翟默连忙跟上,她不同他说话,他也不恼,就老老实实跟在玲珑身边帮她付钱,可玲珑完全不想要这只跟屁虫,就很不高兴地问:“你还要跟着我多久?不许跟着我。”

然后第二天朝臣们就再度接到了皇帝身体不适早朝暂停一天的消息。大家都很是担心,这几个月圣上突发急病不能上朝的次数不少,按理说陛下正值壮年不该如此啊,是不是早年忧思过重身子骨出问题了?不免有人朝太医院旁敲侧击。可太医们委屈啊,太医们能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圣上虽然说是卧床不起,但他们去诊脉的时候那真的是活蹦乱跳的,比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也不差,精力充沛!

翟默道:“这街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走得,我走不得?”

口气表情眼神,活脱脱跟教训不乖的小女儿一样。玲珑心想他该不会把刚才她开玩笑的话当真了?她才不要一个这么龟毛的爹来管着自己。他说不要就不要?两个人之间谁说了算,她觉得皇帝有必要了解一下。

玲珑皱眉,她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嗅空气中是什么味道,她似乎看见了这个人灵魂的颜色。

她是说认真的,皇帝却以为她在说气话,然而虽是气话,却仍很是生气,皱眉:“不许胡说。”

翟默爱谢初素吗?

玲珑捂住自己耳朵不给他咬,结果他又来咬她小手,气得她抓起被角闷在皇帝脸上:“就你话多,我想要什么没有,又不是非你不可。”

爱的。

瞧这样儿,还生起气来了。皇帝好气又好笑,掀开她的被子也钻进去,又把她朝怀里搂,咬她白嫩嫩的小耳朵:“怎么脾气就这么大,嗯?你这脾气比朕还大,就这么想要?”

可翟默更爱他的母亲,更爱他的前程,也更爱他自己。他似乎是经过沉痛的抉择后才放弃了谢初素,可玲珑看一眼就知道,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的,所谓的挣扎不过让人更觉可笑。“你要走便走,可你别跟着我,我可不是谢初素,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委曲求全不要你为难。”

她怎么就说混账话了?玲珑哼了一声,翻身躺下来要睡了,拿屁股对着皇帝,被子一拉:“我要睡啦,你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了。”

翟默愣住,他心中也一直难以确定玲珑是不是谢初素,只是她和初素生得一模一样,他总是忍不住将无处寄托的情感倾泻在她身上,哪怕知道她身份不同一般也不例外。

皇帝脸都黑了:“又说些混账话!”

“麻烦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吗?”玲珑微笑嘲讽,“不要一副痴情的面孔对着我看别人,你痴不痴情你心里有数。”

“我知道了,你毕竟是上了岁数,比我还大那么多,我年轻貌美,你力不从心也是正常。”玲珑拍拍皇帝的肩,相当善解人意,“行行,你就好好养精蓄锐,到时候新婚之夜好给我个惊喜。”

恍惚间翟默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烈日之下,无所遁形。他的深情除了感动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用,玲珑都觉得恶心了,这人的爱根本不值得入口,横竖也不是给她的,她能吃掉他的灵魂么?

玲珑歪着头盯着他看了会儿,恍然大悟,不知为何,皇帝总觉得她会说出些叫他不高兴的话来……

正在玲珑考虑要不要把这人吃掉的时候,细腰突然被人勾住,以一股强劲的力道往后拉扯,直直撞入一个坚硬的胸膛。玲珑愣了两秒,突然发火:“你干什么呀!!!”

她口中屡屡说出些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话,皇帝早就习惯了,好声好气地哄着:“朕也想你,可咱们马上就要大婚了,等到你嫁给朕,朕自然会疼你的。”

气得拿手去推人,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没跟她置气,而是缓缓看向翟默,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在这样的视线下翟默根本无力承担,只能惶恐下跪要请罪,却被换了便装的老鱼仙一把扶住,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声调,压低嗓子:“姑爷这是做什么呢,老爷带小夫人出来游玩,还请姑爷莫要扫兴。”

玲珑哼哼道:“你留下来干嘛,又不能用,还是走了不碍我眼。”

玲珑哼了一声拔腿就走,皇帝连忙追上,临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翟默一眼,显然翟默之前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帝看进眼里了。

皇帝搂她:“朕才来多会儿,你就撵着朕走?”

翟默如坠冰窖。

是他自己找来的,结果玲珑盛情邀请他却一副良家妇男的样子,活似玲珑强迫了他。她立刻就不高兴起来,瞪他:“你走。”

老鱼仙拦住了翟默后就跟了上去,怕惹了主子们不高兴便远远地跟着,皇帝几次三番试图握住玲珑的手都被拒绝了,他好声好气道:“宝贝儿,是朕……是为夫不好,下回决不这样了,你原谅为夫一回可好?”

玲珑对男女之事向来热情,双手顺势就勾住了皇帝脖子想把他朝锦被里带,皇帝被她引诱的头皮发麻,到底是克制住了把她推开。看她被亲的酡红的脸蛋还有迷离妩媚的水眸,一时间真想就这么把她就地正法了,然而又想起大婚的规矩,两人私下见面已是不妥,若是再做些别的就过了。

玲珑觉得他好烦哦:“我又没怪你,我又不是必须要你陪着才能出来玩,我自己一个人不也挺好?”

待她终于吃完,他便掏出帕子给她把小手小嘴儿都擦了个干净,低头亲了上去,顺便满足地喟叹一声。皇帝自己是不觉着这些零嘴有什么好吃的,可从玲珑口中尝着味儿了,他心想倒还真不错。

说完拿看小孩的眼神看他:“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皇帝留下来给玲珑把她要吃的坚果全部剥完,看着她跟个小猪一样哼哧哼哧全给吃了,劝了好几句也没用,便叹了口气,心知在她心底,自己这个未来夫君是远不及那些小零嘴重要的。

皇帝:……

第400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十)

他不高兴了,强硬地握住她小手:“翟默跟着你做什么,他可对你做了无礼之事?”

真是愁人。

“他敢。”玲珑哼哼,“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却总朝我跟前凑,跟那个淮阳王一样,见到我就走不动路了。你的儿子女婿跟你一样好色,你反省一下。”

前面几个都还好,最后一个明显过分了,过分到皇帝恨不得把人翻过来揍一顿屁股,他怎么就是爷爷了?他能生的出她这么大的孙女?越发觉得她顽劣任性,一点都不乖。

皇帝道:“我并不好色。”

玲珑看出他的口是心非,明明就很喜欢,偏要装平淡,之前也是,玩花样的时候面部表情可正经了,当谁不知道他满脑子黄色废料呢?不过人家是皇帝,是要脸的,就算喜欢也不能说出来。玲珑笑嘻嘻的:“那叫什么好呀,伯伯?叔叔?哥哥?爷爷?”

玲珑努努嘴,一点都不信,就这还不好色呢,他不好色能把她这外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留在身边?“我要是长得跟鬼一样丑,你才不会喜欢我呢。”

皇帝的脸黑成木炭,他把她搂在怀里,掐她纤细的腰肢:“不许胡言乱语。”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那么多,可我却只喜欢你,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哪里胡闹了。”玲珑看出他不喜欢,更得意了,凑上来蹭他,“你看你比我大那么多,又总是喜欢对我说教,我吃东西穿衣服走路你都要管着,你这哪里是夫君,你这不就是爹么?我以后就叫你爹好不好?爹爹,你是不是兴奋起来了?”

玲珑噘嘴:“那谁知道呢,你昨日喜欢万贵妃,今日喜欢我,明日又会喜欢谁呢?”

直把皇帝叫的浑身僵硬,“胡闹!”

皇帝觉得她开始不讲理了,握着她的小手道:“只喜欢你。”

皇帝嗤笑一声,正想说他才不会对女儿这样上心叮嘱,玲珑就脆生生叫了一声“爹”!

说完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朕的龙精最后都给了谁,你不是最清楚么,嗯?”

玲珑不高兴地噘嘴:“你真的越来越唠叨了,我是给你当妻子的,不是给你当女儿的。”

原以为能看到美人羞怯的娇模样,谁知玲珑却白了他一眼:“你做个人。”

皇帝万万没想到让她出宫待嫁就把她的心给养野了!他能答应她一个人出去才怪呢!“太危险了,你要出来玩,跟朕说,朕会带你出来的。”

皇帝叹气,也不知道他的小美人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的,无论他说什么羞人的话,就没见她害羞过。玲珑走了两步突然啊了一声,瞪皇帝:“你刚才拉我,我手上的吃的掉地上了!”

玲珑见他脸色不好了也不害怕,凑上来亲他一亲,软绵绵道:“知道你是疼我嘛,可外面的东西就是好吃呀,外面也很好玩,比皇宫好玩,以后我还想出来。”

皇帝道:“你就不好奇为夫是怎么找到的你?”

皇帝拉下脸,他关心她,呵护她,疼她,她却说他烦?!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口一个为夫听得玲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正经点。”

他一张嘴玲珑就知道他要说教,顿时捂住耳朵摇头:“你好烦啊!你怎么这么烦!”

皇帝:……

皇帝听得皱眉:“外面的东西——”

“再说了这有什么好奇的,我出宫会去什么地方玩你还不知道?”玲珑试图甩开皇帝的手无果,就没什么好气,皇帝被她虐出感情来了,哪天她要是撒娇卖萌软绵绵的他反倒还不习惯,在外头被怼了一句又一句心里也还是美滋滋,就是想起方才汀兰的驸马那副痴迷的模样心里不大舒服。

“哎呀你这个人心眼好小,我都没说什么呢,快帮我把这个栗子给剥了,这可是我差人在外面买的糖炒栗子,又甜又糯可好吃了,你没吃过外面的东西?”玲珑把自己装食物的篮子勾过来,放在皇帝肚子上,示意他给自己剥。

皇帝自己有挺多女人,也不大会去给后宫的嫔妃考虑,但对待女儿他是溺爱的,当初给汀兰赐婚就是因为汀兰喜欢,翟默自己也不曾拒绝,既然他尚了公主,自然就得一直喜欢她,三心二意绝不可以。

“这怎么能叫吓唬?朕让她们照料你,不是让她们来跟着你享福的。”

然而方才驸马瞧玲珑的样子……皇帝隔了老远就看见了,他们之间是旧相识?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我要吃,她们哪里管得了我?”玲珑睨他一眼,“你又要吓唬人。”

玲珑贸然入宫,又是通过徐渺,她究竟是何来意?皇帝不愿意去想玲珑是不是包藏祸心,但他绝不允许驸马把脑子用到玲珑身上来。他愿意给玲珑她想要的一切,不代表愿意让自己一直被蒙蔽。

答应,当然答应,她要什么他都给。得了一句无比敷衍的想了想了,皇帝心里才勉强舒服了点儿,他褪掉鞋袜,搂着玲珑在床上躺下,忍不住批评她:“跟你说了许多次了,这么晚了还吃东西,对身子不好。下人是怎么照顾你的?朕定要罚她们。”

最重要的是,驸马还年轻。

玲珑觉得他好烦哦,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问,就敷衍地说:“想了想了,那你答应我吗?”

说白了皇帝不相信以玲珑的定力能扛过那样一位相貌才学都十分出众的男子的攻势,也许他们在一起比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这么一想皇帝心里越发不舒服,他问玲珑:“你与驸马在入宫前可曾见过?”

皇帝面无表情:“想朕了没有?”

终于来了,玲珑还以为他不问呢。“你猜?”

她眨着明亮又妩媚的眼睛,一脸期待,只要皇帝开口,周家还能拒绝?

皇帝不是跟她开玩笑,又来握她的小手,紧紧捏在掌心:“先回答我。”

玲珑扒拉手指头,不敢置信:“这才分开几天,有什么想不想的?哎对了,周家有个厨子的手艺我很喜欢,等我回宫能不能把他带走啊?”

“见过。”玲珑点头,“不止见过,我还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差一点儿我们就成亲了。”

皇帝问:“你想朕了没有?”

皇帝彻底愣住,他准备留下玲珑的时候就没想过去挖掘她的过去,可不去挖掘不代表他不好奇,而现在他已经后悔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玲珑考虑了几秒钟,觉得还是让别人剥栗子比较方便,就乖巧投入皇帝怀中,接着就被亲了,嘴里的栗子没来得及吃完,全被皇帝抢走了。她有点不高兴,咬他薄唇:“想吃不会自己剥?”

这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玲珑到他身边有段时间了,关于玲珑对食物的热爱与执着,皇帝再了解不过。他看着她捧着一颗栗子在那咬,水汪汪的大眼还瞧着自己,根本生不起来气,而是对她张开双手:“过来让朕抱抱。”

第410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十)

皇帝满腔柔情喂了狗,再低头一看床上那堆果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着人家根本不是惦记他惦记的睡不着,而是每天忙着吃啊!

玲珑本来自己玩得挺好的,皇帝非要问她,这不是给他自己添堵么?鉴于皇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玲珑就想继续火上浇油:“不仅是驸马,淮阳王徐显也对我表示过好感,还说要进王府做妾呢,你觉得怎么样?”

他推开门,脚步轻盈,玲珑还跟往常一样坐在帐子里啃坚果,听到脚步声还奇怪着呢,然后帐子就被人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她愣了一下,没有喜悦也没有开心,就是很奇怪:“你怎么来了?”

皇帝还能觉得怎么样?他咬着牙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是!”

“你没问呀!”玲珑理直气壮地回答,“你要是问了我肯定告诉你的呀,可是谁叫你不问呢?”

皇帝被这个彩虹屁拍的相当舒服,矜持道:“朕先进去了,没朕的允许尔等不得靠近。”

她的眼睛睁的又圆又亮又天真,“再说了,喜欢我的人可太多了,只不过你的女婿跟你儿子恰巧都喜欢我而已。”

老鱼仙是个明白人,立刻开始拍马屁:“圣上可真是人中龙凤!姑娘没见过圣上穿常服,定然会觉得圣上俊秀非凡!”

皇帝:……

皇帝想起侍卫们的话,心里美滋滋,靠近了发觉玲珑房内仍有微光,对她思念自己无法安眠的说法更是深信不疑,当下心神荡漾,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娇软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狠狠亲热一番!他到了门口停了,先是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而后扭头问老鱼仙:“朕看起来如何?”

他忍不住又问:“那你又是如何与老大相识的?”

也没人敢说什么于理不合,在这儿皇帝就是天皇帝就是理!只不过周家人也不敢睡,圣上还在家里没走呢,他们怎么敢继续睡?一家人就瑟瑟发抖地挤在屋子里,时刻等待着皇帝那边的消息。

玲珑想了想,跟他说实话:“因为他们都想让我做妾,那与其做驸马跟王爷的妾,我不如做皇帝的妾。”说完感觉有点伤人,就补充道,“但你比我想象中好。”

周侯爷赶紧跪下请罪,皇帝没等他解释就摆摆手:“行了,朕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们不必跟过来,朕自会去皇后那儿。”

一时间皇帝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生气呢还是先该表示荣幸,能从玲珑嘴里听到一句好那真比登天都难。他忍不住开始阴谋论,心想老大是怎样知道的,又为何要帮她?难道说沉寂了这么多年,老大都是在装样子?

皇帝怀揣一片喜悦与期待,一行人谁也没惊动悄悄就出了宫,周侯爷提前得了消息,大半夜的赶紧起来梳洗更衣,但是得了圣上口谕不要闹大,因此还不敢点灯,皇帝到的时候整个周家都乌漆嘛黑的,他立刻就拉下脸:“皇后在这儿住,你们连个灯都不点,若是她晚上瞧不清楚路摔了怎么办?”

在他思索之时,玲珑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是我主动去找徐渺的,因为除了他,其他有身份的人我也见不着啊,他帮了我,你怎么还在心底说人家坏话。”

皇帝嫌他烦:“少废话。”

皇帝皱眉:“朕说他坏话怎么了,朕说他坏话,你不高兴?”

老鱼仙顿时惊了:“圣上,这、这都什么时辰了!”

“你说他坏话我不管,可是我都跟你说了有人欺负我,你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教训欺负我的人而是去骂帮助我的人,你是真的喜欢我么?该不会是说来哄我的?”

皇帝又看了眼空荡荡的龙床,那个跟他抢床而且睡姿霸道的小姑娘不在,他的心都觉得空落落的。这才分开几天啊他就想的不行了,估计她也很想念他?听保护她的暗卫说,姑娘每天晚上都很晚才睡。皇帝一想,既然她那么思念他,那他当然不能寒了她的心,就跟老鱼仙说:“给朕更衣,朕要去看看朕的小皇后。”

她立时就有了底气,甩开皇帝的手叉腰,凶巴巴的,其实这样子跟只抓狂的小猫差不多,威慑力没几分,又凶又奶,皇帝瞧着都没气了,登时笑出声:“自然是真的,只是老大多年不曾回宫……”

她完全没有小女儿待嫁的羞涩和期待,反倒是在宫里自己待了几天的皇帝不自在了。在不知道多少次伸手想要搂人却扑空之后,皇帝彻底失眠了。他翻身坐在床头,叹了口气,外头伺候的老鱼仙赶紧出声:“圣上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人家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一回来你就怀疑人家,那你怎么不怀疑你的宝贝淮阳王啊?是舍不得怀疑呢,还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万贵妃?”

按理说大婚前玲珑是不能跟皇帝见面的,她当然也不会想他,在周家过得可舒服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没人敢惹她,皇帝?那是什么,早被玲珑忘到了九霄云外。

皇帝本来是想好好跟玲珑聊聊徐渺的,谁知道她就这么轻轻松松转移了话题从而让他头冒冷汗。根据相处这么久的经验来说,一旦玲珑开始提万贵妃,那就证明接下来有好一场仗要打,皇帝都被她折磨怕了,她要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他都能满足,惟独这个事儿,皇帝被翻旧账翻的头皮发麻。

对个屁!徐渺在这儿待不下去了,他觉得再继续跟玲珑说话他有可能被她气得忘记自己是谁。玲珑看着徐渺就跟来时一样又从窗户离去,矫健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顿时不高兴了:“哪有这么不听话的儿子。”她又低头看向自己那一盘未吃完的坚果,对徐渺的意见就更大了,这个混球,走之前就不能帮她把全部果子剥好吗?!

分明宠爱万贵妃也是在遇到她之前的事儿了,可不知为何玲珑一张嘴皇帝还是心里发慌。平时他处理政务,万贵妃经常会送些汤汤水水的来,大部分都叫老鱼仙给挡了,剩下时机掐的巧,万贵妃能见着他的时候,皇帝简直连看一眼都不敢,就怕玲珑知道了又不高兴。

玲珑说:“反正我跟你父皇成婚那日你得回宫,到时候你不改口也得改口。平白得个这么大儿子,我多赚啊!以后你会孝顺我的,对?”

她一不开心,皇帝心里头就难受。

对着个岁数比他小那么多的姑娘叫娘……徐渺哪里叫得出来?而且不知为何,他心底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就是存在。像颗小石子,让徐渺不快,却又不能将其取出销毁。

这要还不是真心喜欢,那什么样才是?

徐渺的脸顿时就黑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玲珑一眼:“那是民间才有的叫法。”

“老三是朕看着长大的,聪明伶俐又有孝心,朕自然偏向他。”皇帝解释,然后轻叹,“玲珑宝贝儿,朕曾想过许多次,倘若你给朕生下个一儿半女,朕定会爱他们如珠如宝,远胜其他儿女。”

徐渺看向她,就看见那张粉润的樱桃小嘴儿一扬,笑出个动人的弧度:“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亲爹了,你要不要先喊声娘来听听?”

玲珑心想,我才不给你生呢。

没等徐渺想个明白,玲珑就喊他:“喂。”

但也不抓着不放了,拿眼睛斜睨皇帝,“你嘴上这样说,要是我跟万贵妃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要是万贵妃汀兰徐显跟我四个人都掉水里,你先救谁?”

徐渺顿时说不出话,玲珑确实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在崇尚温婉贤惠三从四德的女子中,她是个离经叛道的异类。徐渺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便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就算是万贵妃,也是拼了命地把自己朝温婉贤惠的方向折腾,难不成这就是玲珑能俘获父皇的诀窍?

皇帝想都不想便答道:“自然是你。”

“这不就成了。”玲珑理直气壮,“谁会不喜欢我?我这么漂亮,又这么可爱。”

玲珑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都是他爹的女人,他怎么会去想这样的问题?不过按照玲珑说的去想,将玲珑跟万贵妃一对比……徐渺颔首道:“你。”

她总算是消气了,对他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意思是给他牵,就代表这事儿雨过天晴了。皇帝暗自松了口气,他说带她出来玩之前做过准备,要带她去尝尝京城的名菜及小吃,谁知道中途冒出点急事耽误了时辰,惹她生气一个人偷跑,眼下总算是主动给手牵。皇帝一边牵着玲珑朝前走一边教育:“下次生气不可以一个人跑掉。”

徐渺:……

“下次的事情得下次再说,万一下次你把我气得更厉害了呢?”

接着玲珑就用很真诚的表情问:“那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假使你是你爹,万贵妃跟我,哪个更讨人喜欢呢?”

皇帝失笑:“朕什么时候气你了?你说什么朕不是百依百顺?”

徐渺虽然带发修行多年,但也是在皇宫生活过很久的,对于那位圣宠不衰的贵妃岂止是见过,这大名简直如雷贯耳,便点头,又嗯了一声。

玲珑看了他一眼,哼哼一声。

玲珑就问他:“你也见过万贵妃的?”

她心里没什么人或事能留下痕迹,爱恨情仇都来得快也去得快,可皇帝却并非如此。此前他不曾对玲珑的过去多有探究,如今却是不得不探究。老鱼仙跟了他多年,只消皇帝给个眼神就知道要做什么,吩咐了人去查。

徐渺能够理解玲珑这种遭遇大变后改名换姓的选择,但却不知道这和他问的话有什么关系。“嗯?”

谢初素及其父亲谢万书是从家乡不远千里赶来京城,父女俩相依为命,没什么亲人,后来双双殒命,更是无人替他们讨公道,只消稍加打点便能将痕迹全部抹去。可万贵妃的手伸得再长,皇帝手下那批搜集情报的暗卫也能查的清清楚楚。

第399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九)

从汀兰骄纵妄为到翟默忘恩负义意图强娶为妾,再到万贵妃命人打死谢万书,淮阳王趁势逼谢初素做妾,谢初素自毁容貌防火自焚,桩桩件件查的是事无巨细,皇帝手里捏着密信,老鱼仙在边上头都不敢抬,可就是听圣上这喘息也知道,定然是雷霆大怒了。

徐渺期待着玲珑的回答,看到她眨着明亮的眼睛,然后说:“我叫玲珑,不叫谢初素。”

皇帝还没有老糊涂,他的妃子跟儿女就能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来,有朝一日若是真叫淮阳王登上大宝,岂不是更加荒唐?他的女儿瞧上了有未婚妻的男子,堂堂公主,金枝玉叶,竟做出这等下作事,活似嫁不出去!

以他对谢初素的了解,这个刚烈的女子实在是不像有这般手段的人。

还有那翟默!

玲珑眨了眨眼睛,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更是显得她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好看的令人心悸。饶是清心寡欲吃斋念佛多年的徐渺也不由得乱了呼吸,他心想,难道就是因为美貌吗?可万贵妃当年也是艳冠群芳,为何没有得到相同的待遇?谢初素为何只花了不到三个月就能做到万贵妃几十年都没做到的事?

当初殿试皇帝有多欣赏他的才华,有多么想要重用他,现在就有多么厌恶!

她到底为何如此特别?

谢万书对翟默可说是恩同再造,不仅免除他的束脩,还亲自教导他,帮他照料寡母,又出银子送他进京赶考,更是将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他,然翟默想都不想便翻脸无情,这样的人,品行败坏,如何担当国之栋梁?便是再有才华本事,皇帝也不会用。

来见她了,才知道父皇多看重她。光是守着她保护她的人便是里里外外好几层,更不提从宫里来的厨子嬷嬷宫女了,她屋里点的是南海夜明珠,身上穿的是珍贵的轻纱云锦,就连她的被褥都是皇帝亲自命人送来的——

若是和和气气的悔婚,认了贪图荣华的名头也还罢了,偏偏做了这档子事却还要面子,竟要未婚妻给自己做妾!简直可笑!

由此可见,皇帝是个冷静且理智的人,他会为了娶玲珑作出这种几近荒诞的事,徐渺实在是想不明白。因此他忍不住来见玲珑,想看看她到底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能让皇帝另眼相待。

至于万贵妃跟徐显,能不知道汀兰做错了么?可他们明明知道,却没有制止,反而助纣为虐,好一个温柔似水的万贵妃,竟将要告御状的谢万书给活活打死了!徐显帮着汀兰威胁翟默便罢,还做梦要纳谢初素为妾!

按照规制,皇后一顿膳食可用碗碟是一百二十只,贵妃则只有六十只,万贵妃多年来圣宠不断,也绝没有超过。

御书房内山雨欲来,老鱼仙低着头默默站着不敢彰显存在感,昨儿个圣上陪小娘娘出宫玩回来还心情大好,谁知道就短短一天的工夫,密信就摆到桌上来了。圣上一拆开,老鱼仙就觉得御书房温度骤降,他只能低头不吭声,只求圣上的怒火别烧到自己身上来。

皇帝如果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勾引的人,他也不至于在荒郊野岭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徐渺了解他的父亲,深沉、难缠、锐利又冷酷,是个英明的帝王,却吝于给予他人一点温情。徐渺甚至怀疑皇帝有没有温柔这种东西,而除了江山社稷,皇帝心中又还能装下什么?万贵妃母子看似受宠,也不过是多得了些喜爱,皇帝可没有给予他们任何超出身份的东西。

谁知皇帝的怒气却在到达一个顶点后慢慢收敛起来,转而盯着密信若有所思。老鱼仙飞快看了一眼,就见皇帝起身,他连忙跟上,还以为圣上是要去问罪,谁知却是去的小娘娘在的方向。

他是真的好奇。

一到寝宫门口老鱼仙就被留下了,不仅如此,皇帝挥退了所有人,玲珑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她把自己的双手当成两个人,听到脚步声头都懒得抬。

可她现在这副模样,清清纯纯娇娇弱弱,脸蛋儿白生生的,眼神透着稚气,怎么看怎么小,徐渺觉得皇帝可真是暴殄天物,他几乎要不孝地说出一句老牛吃嫩草了!“谢初素……你是怎么做到的?”

皇帝拈走一颗棋子,她才眨着眼睛看他:“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早。”

玲珑嘴里塞着核桃肉,一边脸颊鼓鼓囊囊,皱眉:“把那个小字给我去掉。”

皇帝意味深长道:“是啊,朕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徐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上床:“父皇要娶的小皇后就是你?”

“那也别问我呀,我可不喜欢帮人解决问题。”

偏偏徐渺还真帮她了,玲珑干脆往床里面坐坐,拍拍床铺:“来来来,别客气,我这儿还有些松子,你都给我一并剥开。”

随后就看见一叠厚厚的信纸放到了棋盘上。玲珑奇怪地看过去,被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稍微折了一下,很是显眼,写得正是谢初素毁去容颜放火烧身的信息。

跟使唤下人似的。

“你到底是谁?”

玲珑惊喜:“哇,这里还有,你都帮我弄开!”

不怪皇帝想不通,按照暗卫查来的消息,谢初素深受父亲谢万书影响,有一身傲骨,宁死不屈,但平日里待人接物十分温婉善良,而且体贴人意,谢万书醉心学问,家里大大小小事宜全是谢初素一手打理,是个典型的贤内助式女子。

说实话,她递过来的时候徐渺真心以为她是想跟他分享,本来还要拒绝,结果人张口来了句帮忙弄开。他抿了下唇,接过核桃,稍微一用力就捏开了,露出里头饱满的核桃肉,一点都没碎裂。

再看看玲珑?

徐渺一身夜行衣,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只是神色平淡,玲珑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寝衣,露出两条细白的腿儿,衣衫不整。她也不怕,抓起一把核桃递过去:“帮我弄开。”

除了都是女人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她上下打量徐渺一番,顿时笑了:“你不穿僧衣还挺好看的。”

更何况谢初素容貌已毁烈火焚身,可皇帝抱过玲珑无数次,她浑身肌肤没有丝毫瑕疵,宛若凝脂,一张小脸更是精致,绝不是有受过伤的样子。

她不需要睡觉,这会儿一个人也无需装,就让伺候的人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帐子一放,嘎吱嘎吱咬坚果,吃的相当开心。直到她的帐子被掀起来,玲珑一抬头,惊讶不已:“咦,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皇帝见过容貌有损之人,像谢初素脸上那般深可见骨的伤口,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拯救。

不过这一日来了个稀客,玲珑本来盘腿坐在帐子里吃坚果,一边吃一边惆怅:皇帝不在也不好,至少他在能给她剥,还能陪睡暖床。她扒着手指头数了数,已经三日没见面了,那老家伙,不会在她走之后上别人床了?要是那样的话……玲珑仔细思考一番,有点苦恼,周家的几个儿子生得都一般,不是身高不达标就是容貌偏平淡,实在是入不了她的眼。

所以她说她是驸马的未婚妻,究竟是真是假?

她哪里有那个闲心去跟别人打交道啊!

面对皇帝的质疑,玲珑一边把玩手心的棋子一边笑:“我是玲珑啊。”

而离开皇宫住到周家的玲珑可谓是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周家人都知道她是要嫁给皇帝当皇后的,一个个态度别提多好了,简直是拿她当祖宗在供着,就是有外人来周家攀关系,周侯爷及其夫人也会帮玲珑挡住。

皇帝盯着她,只看到她没有丝毫惧色,甚至冲他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你跟谢初素是什么关系?为何与她生得如此相似,又为何要帮她?”

可她再如何不乐意不赞同也没有用,皇帝又不会听她的,更不会把她的意见当回事。

与密信同时送来的还有谢初素的画像,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与玲珑十分相似,只不过较之玲珑要逊色几分。

万贵妃想当皇后想了多少年了!她自己心里清楚,圣上给了她贵妃的位子,再立她为后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同样地,其他人为后的可能性更小,但万贵妃怎么也想不到,圣上、圣上会纳个十六岁的少女入宫为后啊!周侯爷家的女儿……除了清贵之名,哪里比得上她?!

哪怕容颜相近,气质也不尽相同。

晴!天!霹!雳!

玲珑松开手,棋子便哗啦啦地落满棋盘,颇为刺耳,她问:“你这样问我,是怕我要害你的万贵妃呢,还是怕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没等万贵妃一颗心放下来,没几天前朝就传来消息,说是什么司天监的人夜观星象发觉凤鸾星动,依偎在帝星周围,连忙禀报了圣上。在圣上的示意下他们开始推算凤星的生辰八字,最后得出周侯爷家刚从江南接回来的孙女便是凤星的结论!再一和八字,简直是天作之合!龙凤呈祥!周侯爷当时就跪下谢主隆恩,圣上又让司天监去算吉日,就这么短短几天工夫,连大婚的日子都算好了!

皇帝愣在当场。

那神秘的女子,就跟那神秘的小鱼公公一样,突然间销声匿迹,再也找不着人。

第411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十一)

只除了一点,从前皇帝还会隔三岔五到妃子们宫中歇一歇,如今是彻底不踏足了。众妃送来的那些汤汤水水也是一概不受,反正是比之前更难见着了。

玲珑玩着自己的头发,等着皇帝的回答。但他很显然不想要回答,因为他眼神闪烁,颇为不自在,最后在玲珑的凝视下居然选择了狼狈别开头!

又过了几日,万贵妃发现圣上作息正常了。倒也不是说之前不正常,只是之前花在那神秘女子身上的工夫过多,而现在圣上又跟从前一样了,每日早朝、看折子、跟重臣讨论政务、一日三餐、看折子、看折子——除却偶尔发发火将一群大臣骂得狗血淋头外,似乎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这太荒谬、太可笑,也太不像话了。

汀兰这会儿也不敢多说话,怕惹了母妃不高兴。

他活到这把年纪,居然为了个小姑娘患得患失要死要活,皇帝发觉玲珑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与其说是他质问她是否别有用心,倒不如说他只是怕她想要报仇,于是假意靠近,其实对他没有半分真心。

但是啊……美人总会老去,哪怕是万贵妃,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因此她不大喜欢笑,因为笑会控制不住眼睛的形状。除此之外,当年她怀汀兰的时候,肚子上生了难看的纹路,虽然借由迷药拔出,却终究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她的肌肤也比不上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也许这个年纪的她有她独特的美,可如何比得过豆蔻枝头的亭亭玉立呢?

玲珑想了想,难得不那么任性,而是朝皇帝伸开双手:“你来抱抱我呀。”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淮阳王虽然好美色,却是个做大事的人,决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若是能让淮阳王都神魂颠倒,足见那美人之出众。万贵妃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当初独宠后宫何等风光令人欣羡,又为圣上诞下一子一女,登上贵妃之位。即便是现在,她也仍然是美貌无比。

皇帝站在原地没动,她就又催了一遍:“快点嘛。”

汀兰有点不安:“生得是极美的,否则驸马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哥哥也不会想纳她为妾了。”

声音软绵绵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一到老鱼仙瞧不着的地方,万贵妃顿时脸色难看,她忍不住又回头朝皇帝的寝宫看了一眼,纤纤素手攥成了拳头。这段日子后宫人心惶惶,都对那神秘女子有诸多猜测,难不成真是个狐狸精,不然怎能将圣上迷成这个样子?“……那谢初素,生得如何?”

皇帝这回把她抱住了,娇软的小身子圈在怀里,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老鱼仙拂尘一甩:“娘娘慢走。”

玲珑蹭了蹭他的脸,很认真地告诉他:“我喜欢你当然是真的,你就对你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你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对我更好,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呢?再说了,不管我是谁,我都没瞎,别人跟你比起来,我自然是选你的。”

哪知却根本见不着皇帝,老鱼仙还在外头拦着呢,万贵妃一听就变了脸色,从汀兰哭着跑回来到现在过去了要有两个时辰,这期间,难道圣上一直跟那女子厮混?!这、这也太荒谬了!她神情变幻莫测,半晌道:“本宫也是担心圣上的身体,鱼公公还是要多费心,本宫与汀兰先回去了。”

她实在太会找话说了,全是皇帝想听的。他本来抱着她的双手还略微有些僵硬,到后来就不肯放开了。玲珑想要皇帝的爱,皇帝待她又是真的好,自然不会让他不痛快,只是她还不大会哄人,语言稚嫩天真,但偏是这样的稚嫩天真,远比花言巧语更让皇帝受用。

便点点头:“我们一起去。”

“至于我是谁……”玲珑没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是龙啊。”

万贵妃想起女儿闯进圣上寝宫所看到的一幕,不禁心酸。圣上从不白日宣淫,近年来更是沉浸修身养性,几乎不近女色,可那女子在宫中被藏了这么久,实在是不能不让万贵妃心下警惕。

岂料皇帝却笑了,很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就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蛋说:“好了,朕又没有一定要你告诉朕。”

汀兰到底是万贵妃的女儿,一开始被吓到之后,在万贵妃的安抚跟分析下也逐渐冷静。她抹了把脸,想起心爱的驸马,眼神逐渐坚定:“母妃,我同你一起去,方才我扰了父皇,父皇还在恼怒,我也该去给父皇赔罪才是。”

玲珑皱眉:“我说的是真的。”

“不可能。”万贵妃神色冷静站起身,“你在这休息片刻,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好好好。”皇帝全然拿她当耍脾气的小孩子看,语气很是纵容,好像不管玲珑说什么他都信,“朕信你。”

不过可惜归可惜,还是死了安稳,死了一了百了。

玲珑小脸皱成一团,虽然皇帝说信她,可是她怎么就觉得他有点言不由衷呢?

谢初素确确实实是死了,即便不死,那张脸也是真真切切地毁了,这一点万贵妃相信底下的人不敢撒谎。即便驸马对谢初素还有情意,可能会因此欺骗汀兰,但万贵妃在翟默身边是安插了人手的,那日谢初素决绝毁容,她的人也看到了,那种情况下绝不可能医治好。谢初素毁容的心十分坚定,不仅划了许多道,还道道深可见骨,也正因如此,万贵妃觉得这姑娘死了有点可惜。

但她也懒得追根究底,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玲珑自然是不受影响,然而皇帝心中却对翟默有了计较。在他看来,他当初给翟默跟汀兰赐婚,虽说是汀兰与万贵妃的请求,可皇帝不是那种不顾臣子想法的君主,汀兰是他心爱的女儿,她的驸马自然是千挑万选,翟默哪哪儿都好,皇帝也是满意的。

万贵妃并没有亲自见过谢初素,毕竟这么一个出身卑微的民女,还是不够格让她见一面的。不过谢初素倒是颇有气节,这让万贵妃对她高看了一眼——但也仅此而已,最终还是像碾压一只蝼蚁一样,轻易弄死。

身为人父,他自是希望女儿一生幸福美满,便在私下召见了翟默,询问他可有婚配。

第398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八)

皇帝还没到老眼昏花记忆力衰退的年纪,若非翟默暗示心无所属,他也不会下那道赐婚的圣旨。

谢初素?!

此人一心爱慕名利权势,连对自己恩同再造的启蒙恩师及未婚妻都能抛弃,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而心如磐石,可见其人冷酷凉薄,这样的人,再有才华本事,皇帝也不愿意重用。

万贵妃一听,顿时身子一抖:“你、你说什么?!”

因此翟默发觉自己被圣上冷落了,这种冷落很高级,从前他的官职虽然不大,可手中握的都是实权,多多历练几年,按照圣上对自己的赞赏与看好,平步青云不也是问题。然而前些日子圣上突然给他升了官,官职听起来是大了些,手头却一点实权都没有,分明是个空壳子!

汀兰抬起头,满脸恐惧:“母妃,我、我见到鬼了!父皇他被鬼给迷了!那个神秘女子不是人,是鬼!是谢初素的鬼魂!”

当初一同中举的人,如今都在六部各司其职,也许官位没有翟默大,可一看架势就知道圣上是要培养重用的,其中有两位因为政绩出色还被圣上亲自指点过,出去谁不羡慕他们是天子门生?

她抱住冲进自己怀里的女儿,因此倒退了两步,感觉到女儿在疯狂颤抖,似乎牙齿都在哆嗦,万贵妃吓了一跳:“怎么了?发生何事了?你、你不是去见你父皇了么?”

翟默心下焦急,他愿意尚公主,并非是对公主情根深种,他只是考虑到了自己倘若拒绝公主会带来的严重后果,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万贵妃听到叫嚷连忙出来,“你这孩子,母妃跟你说过多少次,遇事要冷静些,切不可操之过急,被情绪左右——汀兰?”

可要是因为尚了公主使得仕途尽毁,那他付出的又还有什么意义?

这边两人又滚作一团,皇帝要在送玲珑出宫前狠狠享受一番自己的权利,那边汀兰公主都要被吓死了!她失态地冲进万贵妃宫中,大叫道:“母妃!母妃!母妃你在哪里!”

汀兰公主自幼得皇帝宠爱,性子骄纵,占有欲极强,翟默根本就不喜欢她。

完了亲了他一口,皇帝被这一亲,就轻飘飘,浑然忘了自己为了她谋划了多久。

只是到了如今这地步,除了汀兰,也没有人能帮他了。

这话一说,玲珑啧啧称奇,捧着他英俊且深邃的面容说:“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呀。”

两人之前还因为翟默给谢初素画像争执过,汀兰虽跋扈,对翟默却是一往情深,两人闹了别扭,翟默不需要说话,汀兰忍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求和。翟默又委婉暗示了自己的处境,汀兰便怒了!

“你要做皇后,朕便要明媒正娶,走个流程少说也要半个多月,再加上大婚,一个月都是少的。”还没把她送走皇帝就开始想了,他抱着她软绵绵的小身子,只想揉进怀里,“朕给你寻了个身份,周家乃是清贵之臣,周冲曾有个身体不好在江南养着却夭折的孙女,这孙女年岁约莫与你差不多大,也不曾被人见过,更无人得知她已死了,你若是想要嫁给朕,那便用了她的身份,可堵朝臣与天下人之口。”

她喜欢翟默便是因为他文采出众,当初金銮殿上真是一鸣惊人,其他所有举子站在他身边都不及他一半风采,登时便叫偷看的汀兰乱了一颗芳心。她是那样心悦他,怎么能让他不开心?

玲珑不解地问:“为什么?”

当时便夸下海口入宫来见皇帝。

便点头:“可以,但你要有一个月见不着朕了,会想朕么?”

只是她忘了,皇帝是疼爱她的父亲,却也是英明的帝王。她一张嘴皇帝就知道是为何而来,面上的笑意变淡了些,意味深长道:“是你自己要入宫,还是驸马要你来的?”

她也不跟他兜圈子,反正除了皇后什么都别给她,她不缺。皇帝之前仔细考虑了,还真不是不行。到了他这个岁数,已经过了需要用女人牵制外戚或是与重臣交易的时候,他喜欢谁就捧着谁,不喜欢就踩到尘埃里,再加上玲珑没有外家,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日后为他诞下儿女,等他驾崩也好有个依靠,这位子给她,无可厚非。

汀兰说:“自然是儿臣自己要来!驸马他无心名利,是儿臣见不得他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父皇不是最看重有真本事的臣子了吗?驸马是哪里做得不好,父皇才不想重用他了?”

玲珑说:“我只想当皇后,其他的我都不要。”

皇帝知道自己女儿的脑子没遗传到她母亲那样的灵光,能说出这些话说没人教他都不信。只是他的考量并不打算跟汀兰说,便淡淡道:“尚了公主便断了仕途,别跟朕说你不知道。”

她说的明明是真话,可皇帝却当她是在说玩笑,先前被汀兰惹出的火气慢慢变成另外一种,拥着她亲了亲,“再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朕给你名分,带你出去见人,你说好不好?”

汀兰顿时语塞,她的其他嫁了人的姐妹,驸马都是领了个闲差,可那些人怎么能跟她的翟默相提并论?翟默可是有治国之才的!

玲珑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说:“我本来就是个宝贝,不需要别人养。”

她还要再说,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谁呀,怎么这么吵,把她嘴巴缝上行不行?”

他真是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只要看到她就觉得满心欢喜,四十岁的人了,居然到了这个年纪才体会到小鹿乱撞的滋味,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回味,喜欢的不行。

一听到这声音,汀兰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玲珑本来在御书房后面的内室睡觉,前面汀兰一番口沫横飞把她给吵醒了,她就不是很高兴,走了出来。

说着用高挺的鼻子亲昵地蹭蹭玲珑的,低声呢喃:“是何等的父母,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宝贝来呢?”

之前皇帝把她哄睡了,因着穿衣服睡得不舒服,便将她的外衫脱了下来,身上只有一件大红色的衫子,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真是说不出的绝色尤物,这份风情远胜万贵妃。汀兰看惯了自己母亲的美貌,也仍被这样的艳色冲击到。

皇帝笑她:“你比汀兰可厉害多了,朕可不敢像训她那样训你。”

她有点怕玲珑。

玲珑撇撇嘴:“这说明你们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没把女儿教好,我就不会这样。”

还有点心虚,因为父皇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她自然也是不会跟父皇说的——横竖已经死无对证。可玲珑与谢初素生得极为相似的容貌让汀兰十分心慌,她都不敢跟玲珑对视。

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敢跟小时候那般擅闯父皇的寝宫?

皇帝回头,先把她拉到身边,给她把睡得凌乱的发稍微理了理,柔声道:“吵到你了?”

皇帝一时半会没分清她是在说真话还是反话,搂着她:“汀兰被朕和她母亲宠坏了,待会儿朕要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她不高兴地捶他胸口,又看向汀兰,“睡着呢,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还以为身在什么菜市场,公主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万贵妃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玲珑吃吃的笑,说:“你的女儿可真有趣。”

汀兰不许人说万贵妃不好,不过在皇帝面前不敢造次,是以狠狠地瞪着玲珑。

汀兰一走,她带来的人也不敢留,都追着公主去了,剩下老鱼仙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圣上有无吩咐。他试探着朝里走了两步,耳朵微动,半晌放下心来,瞧这动静,短时间内圣上是不会发怒了。

玲珑捂着心口吓了一跳:“呀,她的眼神好吓人!我好怕!”

刚爬起来的汀兰公主又被吓得摔倒了,这回她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逃离了皇帝的寝宫,活似后头有恶鬼在追赶!老鱼仙还在外头候着呢,就见刚进去没多久的汀兰公主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来往前狂奔,就很奇怪,公主也算他从小看到大的,脾气什么样他清楚,怎么也不该落荒而逃啊?

说着就把脸蛋贴近皇帝的胸口,皇帝看过去的时候汀兰没来得及收敛,那夹杂了厌恶、嫉妒、恐惧以及愤恨的复杂眼神便被他尽收眼底,声音微沉:“好了,不要胡闹,快些退下,此事朕自有打算。”

但、但这怎么可能?!

汀兰却急了:“父皇!”

不!比她记忆中的更加绝美!更加动人!甚至那粉颊上因情动而产生的红晕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脸色不好看:“还不退下!”

汀兰的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知道自己这是错了,可从小到大父皇什么时候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走,却见父皇怀里那女子慢悠悠转过头,露出一张汀兰无比熟悉的娇颜!

他并不喜欢有人无视他的权威,他已经做了的决定,不许任何人质疑。

这声音使意乱情迷的皇帝回过神,眉头顿蹙,他吩咐了不许人进来,谁有这样的胆子?回过神的第一件事是先扯过锦被将怀里的小美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玲珑也乖巧地趴在他肩头,两人亲密地拥在一起,皇帝厉声斥责:“大胆!给朕滚出去!”

然而汀兰并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她在皇帝这般碰了钉子,就习惯性去找万贵妃拿主意。万贵妃听她说皇帝与玲珑的亲昵,手里的茶杯险些没端稳洒了出来,只是她向来镇定,便是内心惊涛骇浪,面上也是波澜不惊:“你父皇自有你父皇的考量,你无需操心。再说了,你喜欢驸马,驸马领了闲差,不是正好可以在府中多陪陪你么?”

汀兰只瞧见一具纤细雪白的女子身躯背对着自己,青丝如瀑,而父皇那双古铜色的大掌则握着女子的腰肢,水声横溅,满室异香。她本想悄悄退出去,谁曾想可能是太过慌张,竟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绊倒了!

这个道理汀兰也懂,可是:“女儿不想见驸马闷闷不乐!父皇为何突然不喜驸马?这其中定有皇后作祟!”

她幼时常被皇帝带在身边,对皇帝的寝宫也非常熟悉,转进来直奔内殿,只是刚掀开帘幔,就闻到一种格外暧昧的香味。汀兰嫁了人,知了人事,自然明白那是什么味儿,这青天白日的,她哪里知道那妖姬竟勾着父皇这般?!当下想退出去,却来不及了。

万贵妃斥:“休得胡言!”

顿时就不管不顾闯了进去。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其实也这么觉得,能让万贵妃看上的女婿,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出色,圣上万没有理由无视。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皇后插了一手,倘若她真跟汀兰说的那样,跟谢初素生得相似。那么,若非谢初素本人,便定跟谢初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英明神武的父皇怎能被那样低贱的女子迷去心神?母妃美丽又高贵,哪里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比得上的!

可那又如何呢?

她带来的人把老鱼仙拦住,除了老鱼仙,其他侍卫也不敢对公主出手,一时间双方人马僵在这儿。照理说闹得这么大,父皇也该听到声儿出来了,可到现在都没反应,汀兰忍不住皱眉,对那祸水妖姬越发不喜。

万贵妃轻叹:“本宫也认为皇后来历古怪,可圣上既然给她这个身份,比如对她的过去十分了解,即便揭穿又有何用?反倒会把当初的事情暴露出来,到时候,可不仅仅是驸马不被重用,你我母女说不定也要被罚。”

老鱼仙哪里敢拦?他再拦,也只能嘴上拦,这可是金枝玉叶,不带动手的。偏偏汀兰是有备而来,她对老鱼仙说:“鱼公公,本宫失礼了,待本宫见了父皇,定然跟公公赔罪。”

闻言,汀兰吓了一跳:“不、不会?!父皇不会那样对我们的?”

世人皆知,汀兰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公主出嫁那日,十里红妆连绵长街,不知多少人艳羡赞叹。

万贵妃笑容略带苦涩:“你父皇可不是会为美色所迷的帝王,你得知道,圣上是你父皇,却也是这天下的主人。多年来圣上励精图治杀伐决断,从不徇私枉法。曾经圣上的亲舅舅犯了大错,也照样是被判了斩立决,你虽是他的女儿,他也不会一味纵容你。”

她长得漂亮,嘴甜又会撒娇,跟其他公主比起来,汀兰一点都不怕威严的皇帝,甚至敢跟他没大没小,皇帝高高在上惯了,可能也渴望这种平凡的亲情,还挺吃汀兰这套,父女俩感情一直很好。

是的,就是这样公正,也是这样无情。

也因此,在汀兰公主心中,她、哥哥、母妃跟父皇才是一家人,至于其他人——那算什么?她自幼占有欲便极强,觉着皇帝是自己的父亲,就不喜欢他再去疼爱别的兄弟姐妹,尤其是稍微大了一些,看到母妃凭栏望月等待父皇前来,汀兰更是对后宫其他美人厌恶不已,觉得她们抢走了父皇。因此在很小的时候,汀兰便已有意识地帮助母亲争宠了。

因此万贵妃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圣上也会对个女子情根深种。不用汀兰描述,她只要想象那个画面,就已经嫉妒的心生怨毒。

她年幼的时候就敢爬到圣上怀里扯圣上的胡子,刚学会走路那会儿不知道毁了圣上多少折子跟字画,可圣上一次也没生过气,这也让万贵妃很骄傲,哪怕圣上还有其他的儿女,可真要说起最受宠,那除却汀兰再无旁人,淮阳王都是要往后让一让的。

她穷极一生都没得到的帝王之爱,那个青涩的小皇后凭什么横插一脚抢走了?

她其实也想去见皇帝,然而根本见不到人,只怀疑那女子是不是什么狐狸精投胎转世,否则怎地这样会勾人?圣上除了每日政务,其余时间都在寝宫里,这不得不让万贵妃升起危机意识,哪怕自己最得宠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呀!汀兰是圣上的掌上明珠,万贵妃为了自己的形象不能硬闯皇帝寝宫,汀兰公主却是敢的。

她算什么?她凭什么!

万贵妃点点头:“本宫倒不是担心,就是怕她童言无忌,万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圣上不高兴。”

第412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十二)

边上的宫女笑着说:“公主这是心疼娘娘您呢,圣上向来疼爱公主,娘娘不必担心。”

若不去想,倒也还好,不是不能忍受,可夜深人静,一人独眠,想尽了法子也见不着圣上,那种苦痛,盛宠多年的万贵妃又如何能忍耐?

万贵妃一时没拦住,就看见女儿跑了,顿时无奈:“这孩子,怎么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也就驸马那个性子能制得住她。”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过几个得圣上心的嫔妃,可最终圣宠不衰的也惟独她一人,如今打横出现个玲珑,那么青涩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让阅尽千帆的圣上心动?甚至立她为后?万贵妃本以为圣上不会再立后的。

万贵妃心情烦闷,新婚不久正跟驸马如胶似漆的汀兰公主终于入宫了,发觉母妃心情不快,得知大婚后就不曾见过的父皇竟然耽于女色,已许久不曾踏足母妃宫中,顿时气恼不已,起身道:“我去找父皇!”

她也眼馋那个位子,可圣上不提,她也就不要,他怎么能给那么点大的少女呢?小皇后有什么好?能为他排忧解难?能体贴圣心?

不过相比起神秘的小鱼公公,万贵妃等嫔妃还是更关心那个被圣上藏了一个多月的神秘女子。尤其是曾经圣宠不断的万贵妃,已经是有一个多月,圣上不曾去看她了!期间她每日都来给圣上送亲手熬的汤,奈何每次圣上都忙得很,根本见不着面。

玲珑虽然成了皇后,但她向来是个甩手掌柜,后宫还是万贵妃在把持,这人,就是不甘心,就是好奇心强,万贵妃借着手头之便,朝玲珑身边安插了不少人,只可惜皇帝都给筛了出来,把玲珑保护的滴水不漏,唯一能靠近些的也只能做些洒扫的粗活。

玲珑当小太监的生涯终于到此为止,这在前朝后宫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小鱼公公,据说是圣上身边新晋的红人,突然有一天就销声匿迹再也没影儿了,而且也再也没人敢提起,想必是惹了圣上不高兴丢了性命,可见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

万贵妃能不恨么!

第397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七)

几十年了,圣上何曾插手过后宫女人间的事儿?

……皇帝决定自己不说话了,先疼疼她,疼的她喊饿了喊累了再说。

而哪怕是不能靠近玲珑,她也对玲珑的任性娇气多有耳闻。万贵妃所得知的玲珑跟皇帝的相处方式是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的,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要圣上给自己当马骑!她越想越觉得玲珑不好,觉得圣上早晚有一日会厌倦,可随着时间过去,圣上非但没有厌倦,反而对小皇后愈发痴迷。

玲珑咬他喉结:“什么叫应付,在你心里我原来是拿来应付的?”

从前虽说是修身养性,不怎么翻牌子,一个月里也是能有几次宠幸的,如今倒好,自打小皇后入了宫,后宫嫔妃们就没沾过一滴雨露!

皇帝实在是搞不懂她究竟是怎么从他一句感慨的话里提取出这么多信息的——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你瞧朕被你折腾的,还有功夫去应付旁人么?”

汀兰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发觉母妃在出神,顿时摇晃两下,万贵妃恍然,然后轻轻道:“此事你先不要管了,让驸马谨言慎行。你跟他说清楚,他会明白其中利害的。”

玲珑再次不高兴:“你有那么多美人,还说没见过我这样的,难道你是觉得收集的类型不够多所以很遗憾?还想再去别人那儿?”

“可是——”

他又是无力又是莞尔,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便压着她在床上亲,亲的双方气喘吁吁才说:“你可真是个磨人精,朕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好了,去。”

皇帝说:“不委屈。”

汀兰咬着唇,万贵妃已是一脸疲色地摆手要她走。她不想走,翟默是她心爱之人,她就是要给他世上最好的,怎么能让他受委屈?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跟那个出身卑贱的谢初素不一样,她能给他更多!

玲珑拿手指头在他胸口戳一戳:“让你听我话委屈你了吗?”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眼看皇帝又要过寿辰了,也就是说玲珑入宫将满一年。皇帝不是个重女色之人,后宫嫔妃有些入宫数十年也仍然是个答应,想要晋位份十分艰难,如玲珑这般入宫一年就当了小半年皇后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奈何皇帝就是惯着她,她虽是折腾了点娇气了点,却也不无理取闹。

皇帝帮她把衣服脱了,又拿来毯子给她包好,再抱起来,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朕哪里不听你的话了?你说要朕将胡子剃掉,朕剃了,你说要扮成小太监,朕也没拦你,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怎么还倒打一耙说朕不听话?玲珑,咱们两个究竟是谁不听话?”

往年皇帝到了生辰心情都很愉悦,今年却不然,不仅不愉悦,整个朝堂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臣子们上朝的时候个个心底忐忑,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刚入仕不久的臣子,圣上最近瞧他们可不顺眼了。

玲珑嘟起粉唇,“那你要是听话,我不就不生气了吗?”

所有人都察觉到圣上心情不好,惟独那个最该察觉到的没有。

“好好好,是朕惹你生气了,那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朕气,好不好?”

玲珑仍然是每天过得快快乐乐,才不管皇帝心情怎么样。只要他不把坏心情发泄到她身上,她就很能自得其乐。

忘了说了,他的胡子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已经剃了干净,整个人瞧着又年轻了好些,玲珑在心底拿皇帝跟远在寺庙的徐渺比了比,说是兄弟也有人信。

然而这副模样看得皇帝不高兴了,自打他知道玲珑跟驸马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关系之后——甭管他嘴上说自己多么不在意,多么不管她的过去,但嫉妒是肯定要嫉妒的,尤其是暗卫调查后的结果显示,她曾是个多么娇弱温婉的女子,皇帝即便对温婉的女子没什么向往,可只要一想到她那样的一面曾经属于旁人,那真是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这小姑娘不讲理得很,喜怒哀乐反复无常,皇帝幼年登基,少年时与最圆滑狡诈的权臣争斗都没这么累过,但说来惭愧,他现在虽然累,却挺乐在其中的。玲珑就是再跟他耍脾气他也能包容,就是皇帝自己都稀奇,他何时脾气也这么好了?汀兰公主再得他喜欢,也不敢跟玲珑一样扯他脸拽他耳朵揪他鼻子。

是以今日回来就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抱玲珑,坐在边上生闷气,跟个老小孩似的。

“你要是不惹我生气,我怎么会生气?”

玲珑正在玩,听到这一哼,顿时放下手中玩具好奇扭头:“你怎么啦?”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朕跟你赔不是。”皇帝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来解她被扯的一团糟的衣带。玲珑也很自然地伸展开双手让他给自己宽衣,忍不住蹬了他一脚。

皇帝说:“你猜。”

皇帝跟在玲珑后面进去的,就瞧见她泄愤般撕扯着身上的太监服,这太监服穿着繁复,里里外外好几层,她扯来扯去扯不掉就开始发脾气,又是哼哼又是跺脚,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玲珑眨了眨眼,毫无头绪,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炸了是什么鬼?难道是有人惹他了?“你这几日总是阴阳怪气的,怎么,没在别人身上发泄,还要找我麻烦?”

皇帝在玲珑面前好言好语那不能给其他人知道,爱面子得很,因此老鱼仙很有眼色的叫宫人们撤下,按照平时的流程,他该先叫人准备膳食,然后时刻备好热水,圣上一把年纪了,哄女人的招数却匮乏得很,老鱼仙作为一个没了二两肉的假男人,都觉得圣上若不是皇帝,这臭脾气应当很难讨姑娘家喜欢。

阴阳怪气?

顿时在心底美滋滋。

他都闷闷不乐了好些天,合着到她眼里,就是个阴阳怪气??

好在姑娘就喜欢对圣上发脾气,对待他还是很和蔼的,老鱼仙想想,连圣上都得不到好脸色呢,岂不是自己比圣上面子还大?

皇帝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朕不开心,你就不能哄哄朕?!”

从玲珑入宫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皇帝在她面前的基本已经没了脾气。平时他皱个眉底下人都战战兢兢,没想到还有他看人脸色的一天。瞧着那娇小的背影气鼓鼓地朝里头走,皇帝自己也下了御辇跟上去。老鱼仙在心里嘀咕,这往日他得看圣上脸色,现在他还得看姑娘脸色,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喽!

“你都多大了呀!”玲珑也不高兴了,觉得他发脾气。“我叫你爹爹都是轻的,哪有我哄你的道理?你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还生气了!

皇帝成功被气得站起来走人!

皇帝察觉到玲珑不开心了,要再说些什么,寝宫到了,她把他推开,灵巧地从他腿上跳下去,还气性极大的哼哼两声,“我自己进去了,圣上自己走。”

不过他刚走了两步就后悔了,但是要回头,又比较爱面子,就希望玲珑能挽留一下,结果玲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玩,这回真把皇帝气得不行,他心想得给她点颜色看看,甩了袖子头也不回!

她好讨厌别人叫她要乖要听话要隐忍啊,她为什么要听他们的呀!她想怎样就怎样啊,又没人管得了她。玲珑最不喜欢人类的就是这一点了,一旦允许他们靠近她,就会慢慢地变得自以为是,想将她驯服,但那怎么可能?

结果眼角余光瞧见老鱼仙要跟上,喝斥:“你这老货,朕还要你跟?!”

“我不要。”玲珑把他的手推开,皱起小眉头很不高兴,“我要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我要你做什么?”

老鱼仙自小陪着皇帝一起长大,一听语气就知道圣上的意思,赶紧打了自己个嘴巴子:“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堂堂天子差点爆粗口,她要是真聪明,就不敢在他面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了!这也就是他,换作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帝王都忍不了。皇帝叹了口气,将玲珑抱在怀里:“宝贝,朕同你说过的?不可以口无遮拦,要小心谨慎……”

皇帝这才满意地走了。

聪明个屁!

玲珑玩着新玩具,皇帝政务繁忙,便在民间寻了能工巧匠给她做出许多小玩意儿,她也很是喜欢,打发时间不觉无聊。但老鱼仙的目光实在是太灼热、太无法忽视了,她只好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有话要说?”

“还行。”玲珑得意洋洋的。“我也觉得我聪明来着。”

老鱼仙心想奴才就等着小娘娘您这句呢!连忙委婉地把皇帝这些日子的烦恼给表达了出来。圣上爱面子,他自然不能直说,小娘娘冰雪聪明,稍加暗示就能懂。说完一连串,老鱼仙一脸期待,小娘娘定然明白了?

皇帝抿着唇:“你倒是想的透彻。”

玲珑茫然:“啊?”

皇帝的重点哪里是这个,她换了个说法不也是盼着他早日驾崩?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若非还没回到寝宫,真恨不得把她裤子扒了狠狠揍一顿屁股。她这张小嘴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好听话,但凡说出口的全是来气他的!

她是感觉到皇帝最近心情不大好的,仿佛看到她就生气,又舍不得对她生气,总之整个人非常别扭,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可玲珑哪里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所以她根本就没当回事,每天快快乐乐地玩自己的,一点都不知道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已经悲春伤秋到什么地步了。

她赶紧拍他的脸:“我不给你生,以后你的儿子当了皇帝,我只要是皇后,不也能当太后?”

他们之前不是说过这种话题嘛,什么岁数大小谁先死什么的,皇帝还抱着她喃喃说舍不得让她殉葬,又叽哩哇啦一大堆,说实在的他说话的时候玲珑全程神游天外,回想早膳吃的糯米山楂豆沙包的味道。

玲珑就是随口说说,她才不想要生孩子呢,她又不需要幼崽来传宗接代,把自己的血脉留在这样的世界会出麻烦的,再说了,她以后肯定还会活很久很久,要是每个世界都留个孩子,那像是什么话?因此不过说说而已,可看皇帝的表情倒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说辞。

不过后来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半晌,咬牙切齿地捏她白嫩的小耳朵:“朕还没驾崩,你就想着当太后?!”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比较作啊?

皇帝:???

老鱼仙清清嗓子道:“圣上心系小娘娘,对小娘娘爱重不已,这晚膳还没用呢,对身子骨可不好。要不……奴才命人传膳,小娘娘去寻圣上回来?”

玲珑说:“我给你生个儿子,等你老了,咱们的儿子刚好长大,不是就能继续当皇帝啦?到时候我当个太后岂不是美滋滋?”

说的小心翼翼,生怕玲珑拒绝。

皇帝揽着她,跟她细细的说:“朕年纪比你大太多,日后定然要比你走得早,若是不给你个名分,你要怎么活?不过好在你年纪小,便是怀了龙种,朕的儿子们也都长大了,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谁知玲珑干脆地回答:“哦好。”

这回换玲珑奇怪的眨眨眼:“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一辈子都藏起来呢。”

居然这么好说话!老鱼仙都惊呆了!

皇帝笑出声:“也不是不可以。”

玲珑起身叫人给自己披了外衫就去找皇帝,轻叹,她是不大懂人类老男人的想法啦,不过皇帝对她好,她也愿意哄哄他的。“爱”这种东西,玲珑对之渴求,有人给予,哪有不珍惜的道理呢?

玲珑仰起小脸,底气十足:“怎么了不可以吗?!”

皇帝生闷气也是老老实实待在御书房,生怕玲珑不来找他,连门都是打开的。玲珑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皇帝背对着她不肯回头,她就直接扑到他背上,从身后抱住皇帝脖子说:“你怎么又发脾气呀?你比我还喜欢发脾气。”

“你想当皇后?”他问。

皇帝不肯承认:“胡说,朕怎么可能比你还喜欢发脾气。”

不立万贵妃为皇后,一是因为对方还没有重要到这个地步,二也是考虑了万家。无论最后是皇帝的哪个儿子登上这个位子,他都不希望自己给儿子留下这么个巨大的隐患。外戚专权,后宫干政,历朝历代都不曾少见。皇帝是个明白人,他自然是要处理好自己的身后事的。

玲珑努努嘴:“那你在生什么气呢?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到时候多少人来为你贺寿,你应该高兴一点。”

这若是旁人说的,皇帝定然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另有企图,可从玲珑嘴里说出来,他就只觉得她可爱。换作皇帝年轻时,定然不会这样草率的娶谁做妻子,皇后人选定然也是精挑细选。可如今不惑之年,大权在握江山安稳,唯一烦心的就是自己老得太快而儿子们长得更快,玲珑的出现让皇帝觉着自己年轻了,不仅是身体上的龙精虎猛,还有精神上的盼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点都不想过生辰!

“你还说什么喜欢我,我看你都是骗人的。”玲珑在他胸口敲了一粉拳,不高兴极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不是应该娶我做你的妻子吗?”

皇帝没回话,玲珑想起老鱼仙话里话外的暗示,就笑:“你老一岁跟老十岁区别不大啊,反正都比我老。”

皇帝反而愣住:“嗯?”

皇帝:……

玲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要我做妾?!”

“你给朕走。”

皇帝轻笑,对她这样直截了当要名分也不生气:“那朕封你为妃好不好?”

“哎呀。”玲珑强硬地捧住他的脸,“我不在乎这个的呀!我要是在乎年岁,干嘛喜欢你呢?徐渺不好吗?淮阳王不好吗?你有那么多长得好看又有钱的儿子,我偏偏选了你,你还不懂为什么吗?”

玲珑坐在他腿上晃悠小脚:“我怎么清楚,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小太监呐。”

皇帝心里受用却还嘴硬:“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喜欢老一点的。”

他说不出话,半晌伸手捏住她噘起的小嘴儿,自己低头狠狠亲了口:“朕喜欢谁,你还不清楚?”

自己赌气说自己老,又不许人家说他老,真是男人心海底针。“那不是更好?你的儿子们都没有你老,所以我只喜欢你啊。”

皇帝:……

说完又想了想,在皇帝脸上亲了口:“每个人都会变老,也都会死去,无尽的生命虽然很快乐,可是在有限的时间里遇到喜欢的人,不是也很幸福吗?就算短暂一点又怎样呢?你都这么老了,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你怎么能把这样珍贵的时间用来跟我赌气?”

她理直气壮地回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哪能自己控制呢?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昨天喜欢万贵妃,今天喜欢我,改明儿不知道又要喜欢谁了呢。”

“再说了,我不觉得你老啊,你还是很英俊很高大,对我也很好。”

皇帝笑她:“爱吃的时候顿顿都要吃,这才吃了几顿就不喜欢了,嗯?喜新厌旧的这样快,还讲不讲道理了?”

最后补充一句振奋皇帝雄心:“在床上也很勇猛,宝刀未老。”

“哎呀,这个我都有点吃腻了。”玲珑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手上的栗子酥,“晚上就不要再上了。”

皇帝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上翘,但他还是拿乔,平时都是他哄着宠着惯着,难得有朝一日她也来哄他,就想多听会好话。故意压低语气,问:“还有呢?朕就这么点好?”

玲珑在他怀里吃东西,御辇虽然是用人抬的,但抬御辇的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不仅要步履平稳,不能有任何颠簸,要让坐在上面的主子有如履平地之感,还要懂得闭嘴,无论听见什么知道什么,都得烂在自个儿心底。

作的不行。

皇帝也是被玲珑折磨的没了脾气,他这御辇是寻常人坐的?她非要扮成个小太监挤上来,还硬要坐他腿上,因为嫌弃垫子太硬不够舒服。这要换作别人早人头落地了,偏偏她不管怎么折腾,他都觉着她讨人喜欢。

“哪里都好,我都数不清了。”

偶尔在圣上的御辇边上见了,人家也是在御辇里面伺候的,真是金贵极了,老鱼仙都没这待遇。

“嗯,那比汀兰的驸马如何?”

然而就是再给老鱼仙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圣上的小美人认成自己干儿子。而且老鱼仙心里苦啊,平时他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只要伺候圣上一人即可,可现在不一样了,圣上把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带在身边,这不都得老鱼仙来伺候吗?不仅伺候,还得糊弄那些好奇的人,因此这小鱼公公就成了宫里的一个传说——很火很红,但就是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

玲珑想都不想就说:“你怎么能跟他比?”

打这日起,从来只要老鱼仙贴身伺候的圣上身边多了个小太监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听说那小太监是圣上亲自提拔到身边的,也不知是哪里出众,总之身板儿弱小,一阵风就能吹走,偏偏就是入了圣上的眼,就连老鱼仙都对他称赞有加。于是大家私底下就叫他小鱼公公,猜测他是老鱼仙认的干儿子,不然老鱼仙怎么对他那么好呢?

皇帝脸立时就黑了,正要发火,就听她说话大喘气地接了后一句,“他哪里比得上你!”

第396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六)

第413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十三)

这个噫,言下之意可明显了: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

皇帝被玲珑几句话哄得心花怒放,之前在气什么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咧着嘴笑:“宝贝儿当真这样以为?”

皇帝的本意呢……是要玲珑当他的打扇宫女,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跟着她,结果玲珑自以为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想让我装成太监?噫——”

玲珑的耐性是有限的。她皱了皱眉,“嗯。”

玲珑嗯了一声表示疑问,他开始跟她讲道理:“朕不可能时刻待在寝宫,自有上朝和批阅奏折的时候,你想跟着朕,只有一个方法。”

皇帝便欢喜地将她揽进怀里,玲珑嫌他太用力了就使劲推他,理直气壮地说:“虽然你比他强,可我还是讨厌他,还是要他死。”

皇帝顿时笑得快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皇帝倒是不在意翟默的死活,可汀兰是他的女儿,翟默若是死了,汀兰势必大受打击。

玲珑点点头:“是啊。”

他将这话跟玲珑说了,心中颇为忐忑,玲珑笑道:“翟默死了,她就大受打击,你这做爹的就心疼了?翟默仅是与谢家悔婚,谢家父女之死又不是他亲自所为,于是便罪不至死?”

“是是是。”皇帝带着笑意,“真想跟朕时时刻刻在一起?”

不知为何,皇帝心底突然咯噔一下。

皇帝的理解是他对她而言不一样,玲珑的意思是她不穿质地差的衣服,龙袍的质地绝佳才有被她披上的荣幸,换徐渺的僧衣试试看?除非必要,否则打死玲珑都不穿。她把这具身体养的可好了,对于如今弱小可怜无助还没吃饱的龙女来说,必须好生呵护——别人也得跟她一起呵护。

但凡手握重权之人,大都宽于律己严以待人,觉着出身卑微的人为他们死都是荣幸,下贱的性命自然比不得金枝玉叶。皇帝虽然公正,却也有私心,汀兰是有错,却绝不算大错,身为父亲,他自然是要保护的。

玲珑就趁势踩到他脚上,借由他走路的动作跟着挪动,嘟哝:“我才不是呢,我才不随便穿衣服。”

可玲珑不高兴了。

这活生生的倒打一耙皇帝还是头一回见,他说不出她究竟是胆大呢还是缺心眼,换个年轻些的皇帝,她的小脑袋早就分家了,也就是他现在修身养性,又因着她年纪小多有包容,否则换到皇帝年少时,谁敢觊觎这龙袍,无论男女都是一个死罪。“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啊,你心疼你的宝贝女儿,我能理解,可你心疼女儿便算了,连女婿也一并心疼上了?该不会你喜欢的不是旁人,是你那芝兰玉树的女婿?听说当初殿试,你对他可是赞赏有加。若是如此,我倒也能懂,毕竟翟默皮相生得确实是好,否则你的女儿,堂堂公主,血统高贵的金枝玉叶,怎么会像个荡妇般厚颜无耻抢旁人的未婚夫,还恬不知耻地把人家苦主一家给逼死呢?”

就这还抱怨呢:“什么破衣服,穿身上凉飕飕的,还滑,差点儿害我摔倒。”

说完捂嘴娇笑,看着皇帝的眼睛讽刺十足:“原来是亲爹亲娘教得好呀!”

只是……她穿着,却是别样的好看,威风堂堂的金龙丝毫压不住她的出众,反倒有种奇异的美丽,便是皇帝也被这抹明黄色看得痴了。他的儿子们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能穿上的龙袍,在她而言与普通衣服似乎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她个儿娇小些,走了两步踩到衣摆,要不是皇帝眼疾手快把人捞回来,说不准摔个狗啃泥。

她突然踹了皇帝一脚,冷冰冰的,变脸极快:“我不喜欢你了。”

她昨天穿的衣服被皇帝祸害的不能穿了,左右看看又没有新的,干脆随手抓过皇帝的外衫披上,皇帝目瞪口呆——那可是他的龙袍!!!

这一脚踹的实打实,还踹在男人最脆弱的地方,皇帝本想说话,因为这重创顿时疼得弯腰不起,玲珑却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走。

玲珑皱眉:“你好烦哦,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把我的衣服拿来,我要走了。”

她本就对人类没有期望,他们做出什么事她都觉得理所应当。

“胡扯!男女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皇帝愿意听她的最好,不愿意听,她也有别的法子。

“你说什么呢?”玲珑眨眨眼,一派天真,“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天底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我只能睡你一个。你有那么多美人儿,也没见你只睡一个啊?”

等皇帝勉强能动了,玲珑却已消失无踪。她就跟来时一样,走得也潇洒,毫无留恋。皇帝当时便大发雷霆,却又压着人不让传出去,暗中命人去寻,结果却得知玲珑去找徐渺了!

皇帝慢慢回过神,道:“你身子都给了朕,还要回到老大身边去,老大还能要你?”

可把皇帝给气死了!当天的政务都没处理,换了常服便亲自骑马去抓人。徐渺自打玲珑当上皇后没多久就又回到了山里,每日像以往一样念佛诵经,皇帝就不懂玲珑究竟是看上徐渺哪一点了!

见皇帝站在原地不动,玲珑就拿脚丫子再踢踢他:“喂,我跟你说话你听了吗?你到底是留我下来还是送我走啊?不过我想吃东西了,走之前我要吃完早膳。”

等他到了,玲珑正坐在后院吃一盘枣子,新鲜的,徐渺亲自给她打下来,又给她洗的干干净净端上,她瞧见皇帝,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全作没看见。

还有“不讲理”,他看她比他这皇帝更不讲理!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姑娘,不懂以夫为纲就罢了,还敢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话!简直就是欠调教!

她能无视皇帝,徐渺可不能。结果皇帝压根没理他,对他摆摆手就让他免礼,忍着怒气问玲珑:“谁准你又闹脾气偷偷跑出来?外面这样危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宫里一群人都看不住她,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本事,固若金汤的皇宫仿佛菜市场叫她来去自如!

皇帝闻言,不敢置信,她是哪里来的胆子说这样的话?!她怎么敢在他面前说要去找他的儿子?这姑娘是缺心眼,还是胆大包天?再不然就是吃定了他不会砍她脑袋?!

“不要你管。”玲珑阴阳怪气地说,“圣上一心只有自己的宝贝女儿,我算什么呀,怎么能劳烦圣上来找?我仔细考虑了,觉得汀兰公主还是不够高贵,不如这样,圣上让万贵妃当皇后,汀兰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金贵小公主了,到时候甭说一个翟默,就是瞧上十个八个旁人的未婚夫,也能一并收在后院,日日颠鸾倒凤好不快活!今儿个点玉树临风的,明儿个点高大魁梧的,一个月有三十日,还能轮班制呢!”

“不要不要。”玲珑不耐烦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要去,我要跟你时时刻刻在一起,你却不听我的,那你把我送出去,我找徐渺去。”

皇帝被她嘲讽的面红耳赤,徐渺在边上老老实实低着头,却忍不住笑。他跟玲珑相处时间不算很久,却差不多有些了解她的性子。父皇为人他也知道,清正讲理,唯一就是对孩子有些溺爱。他是因为母后及母后母族才得了父皇厌恶,可说是厌恶,也并没有短缺他,是他自己想要避开锋芒。

皇帝几乎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逗乐,他摇摇头,掐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来:“乖,不要闹,朕给你准备的宫殿离朕的寝宫也很近,朕去找你很快的。”

汀兰所为,在皇家眼中,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律法是上位者用来巩固统治的,更别提汀兰还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要他问罪可不容易。

玲珑懒洋洋地瞥他:“在我容许的范围内可以管一下,我酌情听。”

身为皇子,谁敢说对那个位子没有渴望?从前万贵妃跟老二是他的劲敌,玲珑入宫后,局势便有了变化。虽然玲珑并没有实质上给予徐渺帮助,但徐渺仍然从中得了好处——万贵妃失宠,徐显束手束脚,他们不好行动,就是徐渺的机会。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突然要他“管”了,皇帝就问:“你让朕管你?”

父皇说不定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还壮年,并不愿意看到儿子们现在就为了那个位子争的头破血流,但儿子们之间互相竞争也不一定是坏事。因此徐渺行事万分谨慎小心,因他比谁都清楚,他这位父皇可不是个老糊涂。

一瞬间,皇帝的表情千变万化,直到玲珑又拿白生生的脚丫子踢了他一下,很不高兴很不讲理:“你怎么不说话,你该不会是不想管我?”

皇帝这一生励精图治,唯一就是栽在玲珑身上。为她痴为她笑为她做了许多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不说徐渺,就是跟了皇帝半辈子的老鱼仙都暗暗心惊。

跟个小孩儿似的,但皇帝养孩子都是走的严父路线,也就对待汀兰公主温和了些,本质上仍是威严的,结果对着玲珑反倒有了种慈父的感觉。她现在就像是闹脾气不爱吃饭的小女儿,皇帝顿时心情极为诡异,她这样小,但她是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女儿,然而他确实对她起了类似长辈的那种怜爱之心,同时又对她有着男人对女人才有的欲望……

他简直就是着了魔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之我不走。”玲珑不高兴了,小脚丫在皇帝腰上踢了一下,“我不许你忽视我,你必须陪我玩。”

玲珑一顿讽刺,皇帝清清嗓子想要哄她,又看见边上的徐渺,顿觉碍眼,沉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从未听过这般火热的情话,又是个这么点大的小姑娘,一方面觉得自己魅力不减当年,一方面又觉得于理不合。他哪里知道了啦说的想时时刻刻见到,还真的就只是字面上的时时刻刻见到。不过皇帝自己脑补了一番,看玲珑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你住在朕的寝宫,太没规矩了。”

徐渺恭恭敬敬拱手:“儿臣告退。”

这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可皇帝却没能瞧见他预料中的惊喜跟感恩,而是她不解的表情:“什么宫殿?我想住在这里,我想时时刻刻看到你。”

玲珑拿起一颗枣子砸向皇帝:“干什么呀你?你要他走就走?徐渺不准走!”

“朕让人给你选了宫殿,待会儿朕带你过去。”

现下皇帝是彻底信了玲珑跟徐渺不是上下属的关系了——就她这性子,能纡尊降贵给人效力?怕不是要把对方欺压到脚底抬不起头来。

皇帝只以为她说笑,却不知她心底也是这般想的,她极为自我主义,她喜欢的就要捧到天上去,不喜欢的便看都不看一眼,但只要不来惹恼她,玲珑是不会主动攻击旁人的。

他便叹了口气道:“你一不开心就跑掉,知不知道朕会担心?”

玲珑眨眨眼说:“我就喜欢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

回答他的是很冲的语气:“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

皇帝被她这一番逻辑性强的话惊住:“你想的倒是周到,可那又如何?朕是皇帝,朕说黑的就是黑的,朕说白的就是白的。”

小姑娘是真的没心没肺,说起伤人的话来是一句一把刀子,全不留情。皇帝又道:“朕是疼爱汀兰,可那翟默算什么,能让朕为他与你起了龃龉?你哪怕给朕说句话的时间,也不至于这般误会。”

玲珑搂住皇帝的脖子说:“我又没有说错,你确实傻乎乎的。你说你染了风寒,却不叫御医来给你诊脉,难道你的身体这么不值钱了?可御医来诊脉的话,你撒谎的事儿就要被人瞧出来了,你又好面子,不会要砍人家的头?”

想起她头也不回的那句我不喜欢你了,皇帝一路上心肝脾肺肾都疼。他是疼儿女,又格外疼汀兰,可那些疼爱加在一起有给她的多不?她怎么就这样不讲理呢?

皇帝怒是怒不出来,就这么轻轻放过她好像又有点不甘心,干脆走到床边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捏着细嫩的小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吻得她桃腮泛粉水眸迷离,就跟着了魔一样凝视着她,久久不能移开,只觉着这姑娘是哪哪儿都好看,哪哪儿都精致。哪怕是万贵妃年轻的时候,也不及她这一身冰肌玉骨胴体销魂。

玲珑说:“谁说我没给你时间?明明是你——”

玲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扑哧一下笑出来:“昨天晚上还叫我小宝贝,如今一眨眼就翻脸了。”

娇嫩的声音戛然而止,皇帝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微微歪了下头,眼神揶揄:“朕怎样?”

皇帝佯怒:“大胆!”

玲珑有点尴尬,也有点担忧,她还是挺想再让皇帝活个几十年伺候她的,不过……她那一脚……万一他要是废了,她可不会留下来啊。于是转移怒火对准徐渺:“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我唱戏吗?”

“我刚才觉得你是傻子,可你好像听不清我的话,难不成你还是个聋子?”玲珑更奇怪了。“我的声音不清楚么?”

徐渺无辜死了!一会不给走一会撵着走,他做错什么了!

皇帝忘了生气,惊诧地瞪大眼睛,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你、你说朕是什么?!”

等只剩下两人,玲珑才对皇帝招招手,意思是许他坐在她身边了。皇帝一落座,一只柔软的小手就摸了过来,还捏了捏,颇有些担心:“有感觉吗?”

玲珑用被子的一角捂住小嘴继续笑:“我笑你呀,是个傻子!”

一碰到玲珑皇帝就跟灌了药一样的兴奋,确定没问题玲珑把手一松,兴致缺缺:“你要是想,回去找你的那些妃子去。”

这世上生得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单说皇帝后宫那群嫔妃,哪个拿出来不是出色的美人?然而她们身上都没有玲珑这种神秘且吸引人的气质,叫皇帝说他也说不大清楚,总归是很迷人很新奇,他止不住地要被她吸引。“朕有什么好让你笑的。”

皇帝满腔情欲瞬间被浇熄,他好声好气道:“有了你之后,朕就没碰过旁人了,以后也不会。”

“我笑你呀。”玲珑歪着脑袋回答。

玲珑拿起一颗枣子,咔嚓咬下去,枣树是徐渺修行后种的,长得很好,鲜甜无比。皇帝瞧着那红唇白齿,心下微动,忍不住过去想亲吻,被玲珑推开:“你刚刚说翟默,准备怎么处置?”

当然,性格天真,不怕他,承宠时也是如此,甚至还有反客为主的架势,是被皇帝摁住了压在身下才堪堪保住自己金枪不倒的传说。

知晓她是要谈正事,须得谈好了才有一亲芳泽的机会,皇帝也收了心思,修长的手掌伸出,示意玲珑把枣核吐到他掌心。她不明所以第吐了,他再把枣核放到边上的小碟子里,伺候的比太监都精心。“谢家一事,汀兰有错,可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翟默身上。那不过是个没有担当贪图名利之人,即便不是汀兰,有朝一日他想要借风上青云,也有千百个理由来背信弃义。”

本是想叫她知道知道厉害,谁曾想一瞧见那如花笑靥,便不知了今夕是何年。皇帝暗自感叹自己仍是世间普通男子,见了美色便走不动路,再加上玲珑年纪比他小那样多,举止行为又如稚童可爱,他便不由得多了几分疼爱。

这倒是句人话。

他吩咐老鱼仙的时候玲珑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吃吃的笑,皇帝听着背后那毫不掩饰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闹得他这么大个人都略觉得羞耻,故意冷下脸想吓她一吓。等老鱼仙走了,皇帝掀开床幔,看着露出香肩藕臂,青丝落在胸前身后的少女:“笑什么?”

“朕可没有强迫他做这个驸马。汀兰是朕的女儿,她的驸马朕自然要过眼。朕召见翟默的时候,他可丝毫未提他有个未婚妻,更没有提未婚妻一家对他诸多恩情。后来朕观那嫌贫爱富的翟默之母,便可晓得,有这样一位母亲,教导不出什么栋梁之才。”

……已经错过了,无法挽回,只是不能叫人知道自己是沉溺温柔乡,好面子的皇帝干脆说自己是偶感风寒,恰好也到了换季的时候,这个说法倒也可信。

翟默之母作为一个寡妇,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拔大,又一定要他读书,确实是付出了心血,也很坚强有韧性。一朝富贵便忘本,从前觉得腹有诗书的谢初素温婉可人,儿子中了状元,便觉得谢初素配不上了,可谓是冷血至极。

只是如今,饶是皇帝也不由自主地陷入这温柔乡内。他多年勤恳,到了时间不必老鱼仙唤,自个儿就睁眼了,谁知这回,兴许是夜里闹得够呛,他不仅没醒,还一觉睡到天大亮!印象中老鱼仙似是模模糊糊喊了几次,当时皇帝拥着小美人,两人抱在一起,别提多么香软嫩滑,手感极好,他也是睡得糊涂了,将扰人清梦的老鱼仙给恶狠狠骂了两句,这不,连早朝都错过了。

皇帝派人查的清清楚楚,若非谢家父女,别说是高中状元,就是连书,翟默也读不起!他那个只会给人洗衣赚两个铜板维持温饱的母亲,如何供得起他读书?供得起他赶考的盘缠?供得起他那些笔墨纸砚?

帝王上了年纪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怕死,再加上本性多疑,已是多年不留承过宠的嫔妃宿在自己身边,前朝有个皇帝就是在宠幸宫妃后被宫妃连同叛臣一同勒死的,因此皇帝也很谨慎,对他来说,修身养性可比坐拥美人重要多了,毕竟只要活着,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

只可惜谢万书一生清誉,到老却看走了眼,将个白眼狼当做佳婿。

第395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五)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玲珑点头,“这一点我不跟你争。”

不知为何,嫔妃们心底都隐隐觉得:这是位劲敌。

翟默母子确实是狼心狗肺。

她们虽然也嫉妒万贵妃,可万贵妃也没这样过啊!

“世间的父亲都如你这般么?”她问,“因着幼时抱过软嫩娇小的儿女,看着他们长大,爱着他们,一叶障目,便觉得他们哪里都好?”

万贵妃一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留了,关系好的,互相固宠的都赶紧回去商量,不是她们草木皆兵,实在是圣上为了美色不早朝,这太不可思议、太让人有危机感了!

第414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十四)

这话一出,万贵妃顿时咬紧了银牙!她怎地不知道后宫还有谁这般大胆,竟敢背着她勾了圣上!只是心底再急再气也不能叫人瞧了笑话,便微笑道:“本宫省的。”

对于玲珑的问题,皇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先仔仔细细擦干净了给玲珑接枣核的掌心,朝她伸着:“到朕怀里来。”

圣上既然喜欢,那美人儿自然要朝近了放,老鱼仙便道:“娘娘瞧着靠圣上寝殿近的就成。”

玲珑眼皮子一掀:“不要。”

老鱼仙想了想觉得万贵妃说的也在理,他昨儿守了一夜,里头光是叫水就叫了三次,旁人不了解圣上,他老鱼仙还不了解?圣上定是满意极了那美人儿才这般纵欲,否则按照平时圣上的养生习惯跟作息,根本不可能这样不顾及身体。

行,她不过来,他过去也成。

万贵妃心底哪怕再嫉妒惊诧,面上也是平静温婉的模样:“不知是哪位妹妹有这样的好福气?圣上打算如何安置妹妹?可要本宫先为妹妹腾出宫殿来?许多宫殿无主居住,虽说打扫干净,却还是要早做准备。”

皇帝起身,把玲珑从石凳子上抱起,然后自己坐到她的凳子上,再把她放在怀里,双臂则紧紧圈着她的细腰,仿佛是怕她一言不合又逃掉。“有人让你不高兴了,你会怎么处理?”

四妃虽说争不过万贵妃,却也不想再来个劲敌,纷纷朝彼此看去,最终都看向万贵妃。心里除了惊疑之外还有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就她万氏最受宠,有了新人不还是成了旧人?

她便理所当然地回答:“弄死不就好了?”

要知道哪怕是当初娇艳倾城的万贵妃初入宫,承宠那日,天蒙蒙亮边关告急,圣上便起身了!似是这等因美色不早朝,在前朝那些皇帝身上出现不奇怪,可在励精图治的圣上身上出现,那意味可完全不一样!

说完皱了皱鼻子,好像皇帝说的话很奇怪,“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更不高兴,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看不顺眼的通通毁灭掉,我自然就会高兴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妃尽皆变了颜色,眼神各异,却都惊疑不止——圣上昨晚宠幸新人了?

这一番话可真是冷血至极,在她眼里人命仿佛不是人命,只是拿来取悦她的玩具。

老鱼仙也不跟万贵妃等人玩文字游戏,横竖也瞒不住,便慢悠悠道:“这圣上不早朝,自然是因为春宵苦短。”

皇帝倒是不意外玲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心知她只是外表看起来天真稚嫩,时常说些烂漫的话,却又比任何人都更狠心残忍。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份冷血并不是她刻意伪装,也并非她性格扭曲,而是本性如此。就好像人吃鸡鸭鱼羊猪牛,不会将牲畜的性命当作一回事,她也不将人命当回事。

有万贵妃在基本轮不到别人说话:“圣上好着本宫也就放心了,可圣上今日为何没有去早朝?难不成是昨儿个饮酒多了,头疼?那本宫待会儿还是叫人熬了醒酒汤来,劳烦公公给圣上呈去。”

你会因为拍死一只蚊子,剖开一条鱼对它们心生愧疚吗?会有人因别人食用家畜的肉批判对方残酷无情吗?

等到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老鱼仙才掐着太监特有的尖利阴柔的嗓子说:“诸位娘娘放心,圣上身子好着呢,诸位娘娘的心意奴才收到了,奴才会跟圣上禀报的。”

“人与兽是不同的。”皇帝温声道,“宝贝说说看,老虎狮子的爪牙比起人类来,厉害不厉害?”

老鱼仙拂尘一甩,眼皮子一掀就瞧见万贵妃后头又有别人来了,圣上这儿晋位份难,除了万贵妃之外的四妃全是圣上当皇子时便跟着的,除此之外受宠的妃子位份最高也就是个嫔,好些个承过宠的到如今都还是个采女。也因此听说圣上不早朝,除了万贵妃,也就位份高的妃子们过来。

玲珑点点头,她曾经独自在人类世界沉睡了许久,从没有生命到人类繁衍,虽然没有全部看在眼里,却也大致上明白整个过程,也见过山里凶猛的野兽将人类撕成碎片。和有着尖锐爪牙以及丰富捕猎技巧的野兽比起来,人类可真是太脆弱了,他们的牙齿不够锋利,爪子也没有任何威胁性,简直就是弱的不能再弱了。

因此旁人拦着,万贵妃能发火叫人滚,老鱼仙拦着,她非但不能发火,还得好声好气好脸色:“鱼公公,本宫也是担心圣上,烦请鱼公公通报一声,本宫亲自给圣上熬了鸡汤,若是圣上身子不适,还是快些召御医才是上策。”

最有趣的是,人类是她见过第一种会用思想来禁锢甚至来屠杀同类的生物,在此之前玲珑所见到的动物的智力和人类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要是把这老鱼仙得罪了,哪怕万贵妃日子也不好过。

“可是这么厉害的老虎狮子,却被关在人类制作的笼子里,学会了顶球钻火圈谄媚讨好人类。”

原因无他,老鱼仙虽然是个身子残缺的太监,却不跟别人样变着法儿地折磨小太监或是想找个对食,他不拉帮结派不结党营私更不买任何人的面子,就对圣上忠心耿耿,说话也不客气,圣上也信任他,甭看如今是万贵妃掌持后宫,其实那内务府啊敬事房啊的实权都握在老鱼仙手里头。

玲珑有点不懂他想说什么,但他说的的确是她一直以来都很好奇的事,勾起了兴趣,她就乖乖坐在皇帝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乱动,甚至连枣子都不吃了安静听他说。

万贵妃在这宫里能横着走,惟独见了这老鱼仙不敢得罪,原因无他,老鱼仙是跟圣上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听说他本姓于,圣上叫他小鱼儿,陪着圣上从皇子到皇帝再到如今雄韬伟略的帝王,从小太监成了老太监,于是人人都叫他一声老鱼公公,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就偷偷搁后边加了个仙字。

“法律、秩序,还有道德,在约束别人之前,应该先要约束自己。我们生而为人,是有思想的独立的个体,正因如此,才学会团结、互助、友善,你不能否认,这是美好的品质。”

谁知这到了寝宫门口,却叫老鱼仙给拦着了!

玲珑点头,她遇到过这样的人。“可是也有很多不好的品质。”

她这样的倾国之色,也换不来皇帝的真心,万贵妃不恼恨,横竖她得不着,旁人也得不着。而且在这得不着的人里,她已是得着最多的人了。

“这就是法律秩序还有道德的重要所在,老虎狮子再凶猛也比不过人类的智慧,人类需要约束自己,才能朝更好的未来走去。你看,南方靠海的百姓以水为生,每日都要捕鱼织网以此维系生活,可在朝廷还没有下达禁海休渔令的时候,他们已经自动自发,每年都会停下数月不捕鱼,这是为了让鱼群能够更好的生长,也是为了自己来年的生存。”

她心中自然是爱慕皇帝的,否则也不至于绞尽脑汁也要跟先皇后争个高低,显而易见最后是她赢了,如今圣上越发注重养生轻贱女色,偶尔踏足后宫也都是朝她跟四妃这儿来,来了也不一定翻云覆雨,可怜万贵妃这熟透了的风情,寻常男子看了都面红耳赤,于皇帝却是平淡如水,并不为她痴迷。

玲珑眨着眼睛听得很认真,“你是想说人是很好很好的吗?”

如今六宫无主,她暂领后宫,嫔妃们早上都是要来请安的,万贵妃将她们一打发,便朝皇帝寝宫匆匆而来。

“朕是想告诉你,世人都会犯错,但也会悔改,这是律法给予人改过自新机会的缘由。”皇帝轻轻摸着她的耳朵,“诚然,如今的律法还不够成熟,朕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了,可朕相信,祖祖辈辈下去,早晚有一日,女子也能读书进学成家立业,男子亦能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工农商兵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玲珑,你能明白吗?我们需要很多时间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连忙换了身衣裳,又着妆点唇,差人熬了人参鸡汤,要亲自给皇帝送去。

她摇摇头,不是很明白,可她确实是看到过他们从四肢行走逐渐演化为直立行走,又是如何从茹毛饮血变得会制作食物衣服,一点点进化成为如今的人类。那个时候她所见过的“人”,甚至连灵魂都是单薄缥缈的,更别提是有香味,让她想要食用了。

莫非是圣上病了?

“朕也不是完人。汀兰是朕的女儿,她做错了事,朕会依法处罚,可如你所想直接将她和驸马杀了,那是万万不能的。”皇帝轻笑,“你一发脾气转身就跑,连话都不肯听朕讲完,朕又有什么法子?”

她万万想不到,圣上四十寿辰的晚上没来她宫中,陪他度过这一夜的是谁!只是听说第二日圣上没有早朝吃了一惊,要知道天大的事儿都没有国事重要,圣上登基近三十年,可从没有哪一日落了早朝!当初万贵妃产女,眼看血崩度不过这口气了,她当时是何等的宠冠六宫,圣上也仍然在御书房与重臣们讨论边疆战事。

玲珑反驳道:“是你不想翟默死,怕你女儿伤心受打击。”

轻飘飘一句,就此揭过,抛之脑后,再也不提。

皇帝无奈:“朕话未说完,你便一脚过来,又踹在这里,哪里给朕机会继续说了?”

听说谢初素引火焚身而死时,万贵妃正在听戏,她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了下精致的白玉茶盏,描绘鲜艳的唇瓣微微一勾,道了句也是可怜。

直到现在他想起来当时那一脚还隐隐作痛,必须要她百般抚慰才会好。

不过那女子倒是烈性。

可惜玲珑是会认错的人么?她从鼻子里喷出气来,不讲理地说:“那谁要叫你每次讲话都要先一堆长篇大论,我哪有耐心听你说完?你看看你看看,刚才你又是说了一大堆,这些道理还需要你来教我吗?再说了,人类世界的规矩,我为什么要守?”

她这样的人,要谁生,要谁死,不过上下嘴皮子碰一回的事儿,根本无需自己动手,自有人替她做到。

她本以为自己这样不客气皇帝定会恼,谁知他却纵容地看着她,蹭了蹭她粉嫩的脸蛋儿:“因为朕爱着你,你也不会辜负朕。”

至于翟默的未婚妻一家——那不过是蝼蚁,死了也就死了,万贵妃连想都懒得想。

玲珑顿时语塞,她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后嘟哝道:“……那好,你有理,你说说看这事儿要如何处理。”

她这辈子是没法独宠了,当今圣上不是为女色所迷之人,但她女儿的驸马却决不能有二心!因此当万贵妃得知翟默有未婚妻时,便私下召了翟默之母。那乡野村妇一听说跟儿子的前程挂上钩,就忙不迭点头要万贵妃放心。

提到正事皇帝就不与她缠绵了,声音低沉有力:“按律处理,汀兰去其封号十年罚去所有规制俸禄,万氏草菅人命打死夺去位份贬为庶人杖责一百迁居冷宫。”

可皇帝精明,她做事也都尽量往光明正大了去,只汀兰公主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儿子她尚且要严格督促,女儿却是拿来宠爱的,汀兰喜欢那翟默,她自然要让女儿如愿以偿。

说完他顿了下,显然比起汀兰与万贵妃,他更厌恶的是口蜜腹剑忘恩负义的翟默。“至于驸马,自然是革去功名陪公主圈禁,带着他那位嫌贫爱富的母亲一起。”

所以万贵妃才着急呀!她总得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四妃都有子,且都已成年,哪个都是强劲的对手,她可不想自己风光了一辈子最后却要对那些给自己踩在脚下的女人低头!

这个惩罚还算公正,玲珑沉吟了片刻道:“你说得对,我突然觉得你有道理了。”

他又是个深沉的性子,从来不相信别人,身边除了个自小跟着伺候的老太监以外没什么可说话的人,哪怕是最得他喜欢的万贵妃,他也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丝毫不一样的情绪。见了面便是爱妃爱妃的叫,逢年过节也记得赏赐宠幸,然而要再多却是没了,更是不给承诺。

皇帝:“嗯?”

他四十的年纪了,还不曾立储君,十几个儿子里有母亲出身好的也有不好的,但皇帝基本是一视同仁,他当初登上这个位子是靠自己,如今他也准备这样考验他的儿子们。年纪越大,就对这个位子越看重,皇帝希望自己的儿子们有野心有干劲,又担心他们野心过大干劲过重。

“谢初素父女已经死了,就算要了这几人的性命也无济于事。坏人做错了事,只要死了就算弥补,这怎么能行呢?还是活着受罪比较好。日日夜夜,生不如死,才是惩罚。”

也因此,当万贵妃来提想给女儿赐婚的时候,他寻思着金銮殿上见那状元郎确实相貌俊秀出类拔萃,又不曾成婚,便依了万贵妃的请求,如今女儿嫁人,与驸马感情颇好,皇帝心中也舒坦。淮阳王好美色,在皇帝看来也不是特别大的问题,男人好美,只要不沉溺其中即可。

皇帝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玲珑猛地瞪大眼,随即娇笑,居然在皇帝面颊上亲了一口:“你好坏啊!”

同时他还很在意自己子女的教育,膝下十几个皇子公主,除却意外夭折的都平安长大,其中淮阳王跟汀兰公主是万贵妃所生,万贵妃又是他宠爱的女人,这两个孩子自然便比旁人多了一些在意,尤其是汀兰公主,小时候是坐在皇帝肩头长大的,五岁了还能在皇帝的御书房里跑来跑去的玩耍,其他皇子公主都没这样的待遇。

嘴上说坏,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今天真的是学到了耶,原来惩罚旁人并不是弄死最快活,还有旁的方法,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

可以说皇帝是个典型的帝王,有雄才大略、能高瞻远瞩,也有着帝王都有的疑心病跟傲慢,专情这种东西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他也不亏待伺候自己的嫔妃,但凡是不作妖的不绞尽脑汁害人的,日子过得都挺不错,决不会让人克扣虐待,但如几个高位份妃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他就没那么在意,觉得她们有事儿做也挺好。

皇帝轻笑:“汀兰是朕的女儿,她犯了错,朕自会罚,她本身性子是一回事,驸马的引诱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是喜欢做这个驸马?想要借此平步青云?”

也因此后宫那些腌臜事儿,皇帝不是不知道,他看在眼里,却并不怎么管,只要不祸害到孩子,他很乐意女人们找些事情做一做。不过和先帝比起来,皇帝的后宫人数并不算多,林林总总位份高低加起来也就几十个,他登基几十年,这个数字其实并不算多,而且近年来他已经不再朝后宫纳新人了。

倘若一辈子都不可以呢?

皇帝是一国之君,天底下男子大都好美色,他自然也不例外,后宫美人环肥燕瘦姹紫嫣红那是一个个美的都不重样儿。然而他好美人,却并不重美人,对他而言,美人是拿来逗趣的玩意儿,他有了兴趣,便陪着她们你侬我侬,没了兴趣,就什么都不是了。比起国事政务,嫔妃们他看得很淡很淡。

他的女儿做错事,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倘若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自然不会当回事,可他一生都在为百姓做事,今日姑息汀兰等人,明日便能失了民心,将他这几十年来的辛苦努力都付之东流。日后史书上轻轻一笔,于皇帝便是遗臭万年的骂名。

第394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四)

汀兰喜欢驸马喜欢的不行,翟默想当驸马想的不行,翟默之母贪图富贵贪图的不行——这一切的中心,就在翟默身上。

皇帝笑出声,“对朕这么没信心?待到之后叫他们再做也不迟。”

听说翟家是五代单传,翟默是由寡母一手拉拔大,可查的一清二楚的皇帝怎会不晓得这其中谢家父女帮了多少忙,就是这样恩重如山的恩人,母子俩也能转瞬即忘,这样的血脉,又有什么延续下去的必要呢?汀兰对着个不能人道的丈夫,又能爱多久呢?多年之后,她可会后悔年少时期为了这么个东西,枉顾人命?

皇帝依言轻了些,玲珑就开开心心地搂住了他脖子,“先跟下面人说一声,给我上一桌子糕点饭菜来,待会儿我要吃。”

皇帝说到做到,他不仅罚了,还把这几人的罪名告知天下,若说头先翟默有多叫人艳羡仰慕,如今便是多么的令人不齿。那谢家父女岂止是他的启蒙恩师与未婚妻?更是救他们于水火的恩人,说一句恩同再造都不为过,谁知他一朝发达便翻脸不认人,为攀高枝竟活活将人逼死,哪怕不是他亲自所为,可若说与他没关系,又有谁会信?

玲珑哦了一声,仍旧没羞涩没感动,“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这个姿势我有点难受。”

还有那万贵妃,虽说爱女心切,却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汀兰公主更是明知翟默有未婚妻还要抢,金枝玉叶就能不把人命看在眼里?

皇帝轻笑:“怕你累着,朕会心疼。”

倒是圣上还亲自写了一份罪己书,言明自己虽为天子却也为人父,汀兰铸错,他亦心中有愧,自罚三年不食荤不寝锦不着华裳——古往今来这可是第一位给百姓认错的皇帝!

皇帝哪里会信,京城地处北方,只有南方有海,他这辈子尚且没见过几次海,一个小姑娘倒是敢说。他觉着有趣,又觉着春宵苦短,便借着玲珑靠近自己将她抱起来,不料她也很配合,没有丝毫羞涩不安,反倒在他怀抱里也仍旧晃悠一双小脚,睁着水润大眼问他:“你抱我做什么?我自己会走。”

因此在翟默等人遭遇无数痛骂后,皇帝成功迎来一波美名。不仅如此,连皇帝的小妾跟亲生女儿都被严惩,其他高门世家又还有谁敢横行霸道?皇帝顺势废除了告御状须得挨板子的律法,于是又迎来一波疯狂赞美,文人墨客写诗作词歌功颂德,每天皇帝神情深沉冷淡的下朝回来,一见着玲珑就喜笑颜开搂着她分享世人给自己写的赞美诗篇,美滋滋。

皇帝也不担心她使什么花招,凑近了,却被她娇嫩的小手摸住耳朵,冰凉的小手很是柔软,他觉得有些酥麻,就听见她娇滴滴地说:“我从海里来的。”

玲珑真是服了这个心机老狗!

玲珑笑眯眯的,对他眨了下眼睛,勾勾手指头:“你靠过来,我才告诉你。”

她学到了!以后她也这么玩!

皇帝笑出声来,越发觉得她言行举止天真稚嫩,显得很是可爱,又见她年纪小,做他女儿都行,耐性便越是好了几分:“那你给朕说说,你是打哪儿来的?”

汀兰是万万没想到父皇将一切都查的清清楚楚,得知自己公主封号被削,又要被圈禁时她几乎要疯了!吵着闹着要见皇帝,为首前来押送她的官员神情却十分冷淡:“圣上说,即便你知道错了,该罚也仍然要罚,后悔也无济于事。”

他口中的老大便是徐渺,多年不见的长子突然给他送了这么个有趣的美人,皇帝不起疑心才怪。哪料到他这疑心还没持续几秒,就看到小美人叉着腰说:“我还需要他找?像我这样的人万里挑一,他在个山沟沟当和尚,哪里找得到?”

汀兰又哭着要见万贵妃,可万贵妃挨了一百个板子躺在冷宫的床上,被褥陈旧透风墙壁斑驳发霉,还没有人管她死活,别说争宠,活着都难,又哪里有精力考虑汀兰?若不是淮阳王偷偷打点,怕不是要直接高烧死了!

跟她说话,皇帝气倒是不气,反倒感觉她像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说起话直来直去,也不懂尊卑。“老大是从哪儿把你找来的。”

保养的娇嫩雪白的身体哪里禁得起这一百板子,万氏恨得咬牙切齿,又悔不当初,可她悔,也只是悔自己做得不够隐蔽,不够小心,叫人抓了把柄。

玲珑琢磨了会儿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没弄明白,干脆就不管了:“我胆子的确是很大啊,难道你胆子很小?”

她随口一句杖毙,谢万书便活活被打死,那样一位斯文温厚的男子,被按在凳子上打得血肉横飞,骨头都碎了。又有谁知有这么一日,万氏也会挨板子,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变成庶人呢?她开始疑神疑鬼,总觉着谢万书阴魂不散,成日里叫她打他板子,时日一长,精神便不好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

汀兰哭喊着还是被关入了西府,这是专门用来监禁皇亲国戚的地方,皇帝登基后律法严明,人人行事谨慎,多年无人问津的西府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皇帝见多了柔情似水的美人,这般的还是头一回见,他的后宫也不乏冰山美人,娇俏的贤惠的温柔的冷淡的什么样的都有,可再怎么样,也没有人敢像玲珑这般对他发号施令,仿佛不知道他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这里可没有伺候人的下人,每日仅有两次宫人来送饭,送的也没有鸡鸭鱼肉,全是粗糙难以下咽的饭食,寒冬腊月更不会有铺的又香又软的床铺,什么都要自己来。没有人说话,也见不着外人,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足以令人崩溃。

“我才不要他教。”玲珑撇撇嘴,更加大胆地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胡子,皱眉道,“我不喜欢这个胡子,你把它刮了。”

当衣食住行都成为问题,“爱情”就不值一提了。

皇帝饮了酒,心情正好,他是知晓徐渺还送了位美人进来的,便叫人将她安置在寝宫,这也是为何今天晚上他没有去万贵妃那儿而是回来的原因。按照规矩,等待侍寝的嫔妃或是宫女都要在偏殿跪着等,她可倒好,居然有胆子跑到他的正殿来,甚至胆大包天到不行礼。“见了朕不知行礼?老大是怎么教的你?”

一开始汀兰还能颐指气使地要翟母伺候,可时间一长,翟母怎么能忍?她本就不喜欢这个骄纵跋扈的公主儿媳,一直忍耐不过是因为对方高贵的身份,如今圣上都不管汀兰了,她还怕什么?

“你就是徐渺所说的皇帝呀。”她跳下床,围着他转了几圈儿,“还可以。”

翟母在遇到谢家父女前,全靠给人洗衣做些粗活来维持生计,生得是膀大腰圆,汀兰能是她的对手?被狠狠打过几顿后就老实了,山珍海味都吃腻了的公主居然也学会了洗衣服打水伺候人,至于翟默……他大受打击,终日沉默不语,无论翟母哄劝打骂都无济于事。

对没有年龄观念的玲珑来说,岁数不重要,长得好看才重要。

功名没了,外头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了,人人都拿他做那背信弃义的反面例子,他一腔抱负满心才华又有什么用?圣上厌弃他,他这一生就没了盼头。

皇帝虽然四十了,但保养得宜,瞧着约莫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紧致,身材高大修长,没有一丝赘肉。徐渺跟他生得极为相似,不过和徐渺比起来,皇帝是另外一种英俊。

居然恨起自己的母亲来,若非她撺掇自己尚公主,如今初素还陪在他身边,谢先生睿智博学,定然能指点自己平步青云,何必委屈自己讨好任性的公主,落得这般下场?

当儿子的给老子送女人,总不好太明显,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徐渺虽然离宫多年,宫里的眼线却一点不比别人少,就让人把玲珑送到了皇帝寝宫,等皇帝过完寿辰回来,就跟做梦似的,瞧见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小美人大摇大摆地坐在他的龙床上晃悠着一双小脚,见了他也不怕,反而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他,好似他是叫人品头论足的货物一般。

因此这三人竟是彼此恨起来,时日一长,汀兰也健壮了些,又年轻,翟母再打她她也会还手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翟母跑来找翟默给自己出气,谁知翟默却只责怪她嫌贫爱富害得他辜负谢家父女!

玲珑对那木盒子里装的东西好奇极了,不过徐渺不给她看,还派了人专程守着。玲珑说他小气,他就笑笑不回话。

儿子就是翟母的命根子,儿子恨自己,翟母整个人都崩溃了!

徐渺在外面当和尚,自然没什么值钱的寿礼送,但总归得是拿得出手的,还得表示出他对皇帝的一片孝心。他大可在心中怨恨皇帝,可明面上皇帝就是天,徐渺要是敢给人知道自己对皇帝不敬,那他就要受人非议,以后哪怕登上大宝也免不了叫人指指点点。

因着这一堆事,汀兰与翟默也不曾再亲密,等到西府住满半年,翟默才发觉自己竟是“站”不起来了!他下面那物什竟跟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他已十年未回皇宫,不过马上就是皇帝的四十大寿,作为长子,哪怕不得皇帝喜爱,也是要准备寿礼的。玲珑便可以借着献寿礼的名义名正言顺入宫,对徐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汀兰得知,顿时嚎啕大哭悔恨不已,翟母更是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便以泪洗面,他们在这儿又没有大夫,他们家绝后了啊!

玲珑对他嫣然一笑,笑容格外灿烂,灿烂的让徐渺心下一动。

唯一一个淮阳王,在母亲和妹妹受罚后就主动出来认罪,言自己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兄长,主动请缨前去守皇陵。按理说这谢家父女之死与他关系的确不大,他只是贪图谢初素美色,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徐渺被玲珑强大的脑回路打败,他颔首:“那么,如你所愿。”

因此这一主动承认错误,反倒让人觉得他有担当,更别提他临出发前还请求皇帝准许他去探望万氏与汀兰,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儿子好兄长的形象顿时深入人心。

啊,当然了,她不会忘记给这具身体的本来主人报仇的。

玲珑:哦学到了,下回她也这么玩。

皇帝对她来说不过是享乐的工具。

人类好奸诈啊!

在龙女遥远的记忆里,始终认为帝王将相这样的人物,不仅灵魂先天比普通人更加饱满厚实,而且有权有势,她想要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想要骄奢淫逸奢华享受,可不要跟徐渺这样在一个偏远的小寺庙吃斋念佛十来年,她才不要呢!

她从前天真烂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高兴了就动手,如今才知道,原来钝刀子割肉更疼——这都得感谢皇帝的谆谆教诲,甚至俨然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我为何要与她斗?”玲珑觉得莫名其妙,“皇帝听我话就行了,难道她能比皇帝更厉害?”

感觉她要跟人类学习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多呢!

徐渺沉吟许久道:“你可知宫中是何生活?万贵妃受宠多年,其人心胸狭隘善妒成性,你如何斗得过她?”

曾经处于权力中心被许多人看好是未来储君的淮阳王,居然一夕之间跌落神坛,沦落到外面守皇陵了,谁不知道这守皇陵是个苦差事?不仅偏远寒冷,最重要的是为了表达尊敬,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近女色!历来都是犯了大错的皇子才有的待遇,淮阳王居然亲自请缨!

这么说完玲珑觉得可能是自己没给徐渺许诺好处,他才不愿帮忙,其实她要是不吝啬力量,早就自己想法子去了。“我会帮你的,咱们强强联合岂不美哉?你只要把我送入宫就成,其他的不需要你来。我见你在这过了许久清贫日子,万家又势大,想要报仇夺位可不容易,有更简单更快捷的法子,何必要吃苦头呢?”

足见其人品出众啊!

她是龙,心里对所谓的皇帝别说是怕,还有几分瞧不起,皇帝多想变成真龙啊,管自己坐的椅子叫龙椅,自己的儿子叫龙子,说自己是真龙天子,拼了命地朝“龙”靠,那她有什么好慌好怕的?皇帝们穷尽一生都想要成为她,她却连片龙鳞都吝于施舍。正主都出现在眼前了,皇帝怎么会不喜欢呢?

是以淮阳王虽然走了,但他的口碑反而更好了。

玲珑回答的理直气壮:“只要我愿意,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万物有灵,有灵者必畏惧、屈服、谄媚于我。”

人处理的差不多,玲珑最大的乐趣就变成了在皇帝面前吃东西。他这人瞧着上了年纪,不是毛头小伙子,却是个无肉不欢的,他写罪己诏言明三年不食酒肉,居然还很认真的在执行!

徐渺几乎被她逗乐了:“你为何如此有信心?皇帝就会喜欢你?”

玲珑在他眼前啃鸡腿,皇帝在她面前吃青菜豆腐。为了贯彻吃素到底的方针,连豆腐汤的汤底都是素的,从前皇帝吃豆腐哪是这样啊!那都是熬的最是时候的鸡汤撇去油花煮出来的豆腐,咬一口鲜香四溢,而现在的豆腐……

他的意思是早晚有一天他会得到那个位子,到时候万贵妃也好,淮阳王兄妹也好,都是要吃苦头的,但玲珑理解力显然与徐渺想的不一样,她欢快道:“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去?”

玲珑肆意嘲笑他:“豆腐好吃吗圣上?你看我这个鸡腿好不好吃?我觉得有点油,好烦哦,赏你了!”

徐渺瞧出来了,这姑娘是认真的。他觉着她似乎根本没弄懂妾是什么意思,这样大好的年华,去给一个都能当她祖父的人做妾?哪怕那是皇帝,也着实是糟蹋了她。只他又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大道理说了一堆口干舌燥也不顶用,便道,“你想报仇,我能理解,你且找个地方安心生活,要不了多久,自能如愿以偿。”

随手把剩下的一盘子鸡腿端给了边上伺候的小宫女,小宫女高兴极了,连忙跪下谢恩,然后寒毛直竖,顺着看过去就发现圣上眼神复杂,她赶紧退下,天哪,圣上的眼神也太可怕了!

“刺谁啊?”玲珑茫然反问,“与其被逼着当什么状元郎跟淮阳王的妾,我当然要当最厉害的人的妾。”

皇帝馋肉啊!

志向远大,饶是喜怒不形于色,已经习惯将所有情绪都掩藏的滴水不漏的徐渺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想入宫行刺?”

他馋的晚上跟玲珑颠鸾倒凤都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啃咬她细嫩的皮肉,更别提鼻间这浓重的肉香了。玲珑顿顿变着花样的吃肉,光是鱼就能煎炒蒸炸煮吃出数十个花样来,这谁顶得住啊?!

这姑娘回答的十分理直气壮:“给皇帝当小妾。”

偏偏皇帝又言出必行,三年……他才过了三天就已经很痛苦了!

徐渺问:“你要入宫做什么?”

为了制止这无处安放的馋肉的痛苦,没几天玲珑发现皇帝到哪儿都揣着本佛经,两人一起用膳的时候,她吃得香,他就时不时默念几句。老鱼仙为了表示对皇帝的誓死追随也陪着吃素,大概吃了半个月,顶不住了,表面上跟皇帝一起吃素,实则晚上躺下去都得偷偷啃两口肉干。

到底是谁不讲理呀!徐渺不想跟这姑娘多说,水桶满了他还要继续去给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浇点水,哪曾想没走两步又给玲珑拽着了袖子,她还直接耍上赖了:“我不管,你得帮我,至少把我送到宫里去啊!”

唯一一个认真吃素的只有皇帝。

玲珑皱起小脸,“你这个人好不讲理。”

最惨的还不是这个。他自己放话不着华裳不寝锦被,每天除了龙袍外里头穿的都是平民百姓才会穿的普通布衣,好不好看另说,抱着玲珑一蹭玲珑都嫌拉得慌。晚上两人滚完床单,她热爱享受,定然要吃好穿好睡好,可皇帝发誓三年不寝锦被啊!他舒爽了过后就得从软绵绵舒舒服服的床上爬下去,到准备好的床去睡……

她说得理所当然,然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又能帮到他什么?徐渺笑她天真可爱,又笑她异想天开:“我不需要利用女人才能得偿所愿。”

那床是他命人从民间寻来的,铺垫的不是软垫而是稻草,最上面一层草席,就连棉被里面都是那种沉甸甸的棉花,盖在身上又重又不保暖。

“我很厉害的呀。”龙女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很厉害,“咱们有共同的仇人,虽然目的不一样,但想弄死的人都一样,只要你听我话,我自然会帮你的。”

每当这个时候玲珑笑得可开心了,俨然拿皇帝逗乐,她自己不怕冷,为了看皇帝出丑,冷天就让人把炭盆给撤了,地龙也熄了不烧,皇帝被冻得牙齿上下打颤,她裹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笑到快断气,顺便引诱一手:“……来呀,上来跟我一起睡呀~”

徐渺问:“我帮你,怎么就不吃亏了?”

软绵绵的语调,美得惊人的少女,还有看起来就很舒服的龙床。

她便更是理直气壮:“你若是把头发剃光,再点上香疤,我指定不来找你。可是你都当了这么久假和尚了,不剃头也不点疤,叫什么无方居士,不过是骗骗普通人,我才不信。你帮我,你又不吃亏。”

皇帝不想吗?

徐渺一愣。

皇帝当然想!

“啊……”玲珑叫了一声,觉得这个人好假好虚伪,“那你为什么不把头发都剃了?”

可他就是不能过去!

“知道又如何?”徐渺慢悠悠地答,拎着木桶到井边继续打水,他虽然名义上是大皇子,还是皇帝的嫡长子,但在这寺庙修行,却连一个仆人都不带,事事亲力亲为。然他相貌气质都太出众,哪怕给人超然脱俗之感,也让人无法放下戒心。就好比宫里那位对后位及太子之位渴望的快要疯了的万贵妃,时时刻刻派人注意徐渺的一举一动,可今日徐渺却跟玲珑在这里说话而不忌讳,想来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帮不了姑娘什么忙。”

他试图反攻玲珑:“宝贝,你要不要来感受一下民间的床?”

玲珑瞪大眼:“哈,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玲珑敬谢不敏:“我才不要。”

徐渺听了这话,只觉得这姑娘很是不寻常,听着话感觉挺精明,仿佛什么都懂,可这样大剌剌直截了当说出来,又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活似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叫人莞尔,又生不出忌惮跟怀疑。“那谢姑娘想怎样?”

“很有趣的,虽然硬了点,但是很新鲜。你总是睡那么软的床,对骨头不好。”

“别骗人了。”玲珑撇撇嘴,“你们人可真虚伪,明明什么都知道,非要逼着我主动。”

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玲珑才不相信:“小孩子没有骨头没有腰,这不是你说的吗?”

徐渺道:“我不认识你。”

皇帝觉得跟她打嘴炮是没意义的,干脆坐起身掀开被子,一鼓作气地冲过来将玲珑从温软的被窝挖出,带来一阵凉意,又迅雷不及掩耳将她裹在怀里,回到自己的床上棉被一掀满足喟叹。

他抬起头,对玲珑的出现并不觉得奇怪,似乎她在还是不在,就跟路边的花花草草一样,并不能让他感到惊喜或是意外。只看了玲珑一眼,徐渺便拎起水桶腰朝回走,玲珑灵巧地从树上跳下来,叉着腰挡住徐渺去路:“我跟你说话呢,你要往哪里去?”

怀里的小身子暖呼呼的,比他一个人睡舒服多了。

刚给菜园子里的菜浇完水的徐渺听到这脆生生的一声喂,颇有些惊讶,这姑娘观察了他半个月了,总算是肯开口了。他还以为她无所求,看样子并非如此。

玲珑皱着小眉头动了动:“这床也没那么难睡啊。”

“喂!”

完了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连稻草都比旁人铺的多!”

第393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三)

到底是皇帝,哪怕是他亲自吩咐,老鱼仙也不敢真让圣上睡稻草铺的简单木床啊?可皇帝命令搁在那,于是老鱼仙灵机一动,说要睡普通百姓的床,又没说不能多铺点草席子!因此皇帝身下草席好几层,虽然还是免不掉稻草的刺挠感,却也绝对比原始的舒服许多。

否则怎么不剃度呢?早剃个光头,万贵妃也不至于一直视他如眼中钉。

老鱼仙没好意思说圣上这些年励精图治,百姓们安居乐业,其实大家现在都织得起垫子铺了,垫子里塞棉花,冬天也不是那么难捱。

果然啊,这个人,根本不可能甘心当一辈子的和尚。

可圣上亲自回忆年少时鱼龙白服所见的百姓床,感慨万分说要睡,作为圣上的心腹,老鱼仙也不好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只能尽量让圣上睡得舒服些。

玲珑在外面树杈上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查也查了,该信她了,该给个机会谈谈了?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唉,他这个大内总管多辛苦啊!不仅要全权负责皇后娘娘要管的事儿,还得操心圣上的衣食住行,真的是不容易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如何躲过那么多耳目逃离火海的?还有那张脸,目睹之人都说已彻底毁坏,可就徐渺无意中瞧见的,她面上却是毫无疤痕。

第415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十五)

这般血海深仇,若是再为万氏驱使,徐渺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了。他道:“既然不是敌人,便不必管她了,且看她要做什么。”

幸福快乐的时光过得有多快,贫穷苦痛的日子就有多漫长,对于玲珑而言弹指即过的十年,于汀兰等人来说简直像是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当他们重见天日时,都已经不成人形了。

听完禀报,徐渺用干燥的布巾擦拭掉手上水珠,若有所思:“看样子不是万氏一族派过来的。”

十年西府生活,足以让年轻与美丽都离人而去,只剩下斑驳的回忆还有花白的头发。还不到三十岁的汀兰瞧起来说是四十也有人信,更别提是翟默了。什么惊才绝艳满腹经纶的翩翩状元郎,如今也不过是个形销骨立的普通人。至于翟母,上了年纪,又养尊处优多年,早就吃不得苦了,西府五年就已经死掉,被人席子一裹就抬了出去,翟默都不知道她被葬在哪儿,更别提是去祭拜。

徐渺回了房,一如往常吃了青菜豆腐的晚膳,他房间里的衣柜发出轻微的声音,有人从衣柜后的暗道走了出来:“主子,那女子的来历属下已经查明,她名唤谢初素……”

西府的日子过久了,如今终于自由,两人反倒都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汀兰公主的封号已被夺去,早在数年前她就后悔了,可后悔也无济于事,就像是皇帝所说,她做错了事,哪怕是帝王之女,也要受到惩罚,才能安民心抚民愤,一开始汀兰还有心思去怨恨皇帝,后来她就只想着有朝一日父皇能放自己出去。

如果是假的,那也太能忍了,如果是真的……玲珑考虑了下,那她就再观察几天好了。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求。

他好像真成了个和尚,玲珑有些看不懂,瞧着清心寡欲,吃的也平淡无味,这样的日子过十年……对于出身高贵本应是天之骄子的人来说,实在是很神奇。

叫她痴迷癫狂身陷情海的驸马早成了她的仇人,若非此人她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因此一出西府,汀兰便求见皇帝,她本以为自己认了错,服了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她仍能重新开始,仍是父皇心爱的女儿。

玲珑坐在树杈上,观察这人好几天了。

可万万没想到,皇帝根本就不肯见她!

这若是旁人,带发修行肯定选个名气大点儿的寺庙,这位大皇子却是不同凡人,偏挑了一个在荒郊野外,加起来和尚都不到二十个的古朴小庙。据说此人事事亲力亲为,不仅不要人伺候,还褪了华服锦衣,跟寺里的僧人一样穿粗布麻衣,吃粗茶淡饭,自己刨地种菜,还给自己取了个法号叫什么无方居士!

汀兰傻眼了。

玲珑今日就是来找他的。

前来安顿她的是老鱼仙,瞧着老鱼仙较之十年前都没什么变化,汀兰却老了不止一点。他带来的消息也很简单,汀兰已不是公主而是平民,然身为皇家血脉,自不能放手不管,因此皇帝命人给她在千里之外的汾州置办了宅子仆人,此后一生,要她好自为之。

更惨的是,他以修身养性为名,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搬到了寺庙中带发修行,如今已是十年不曾回宫了。

他是她的父亲,既爱她,也对她失望之极。而在父亲这个身份之前,他还是掌控天下的帝王,必须要让天下人知道,哪怕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犯了错也要受惩罚。刑罚结束,可以得到重新改过的机会,但若是想要重拾富贵——那不可能。

当今圣上后位空来已久,先皇后本出身大族,然而二十几年前,先皇后刚诞下嫡子不久,本家便因私藏龙袍遭到诛灭,先皇后因此忧思成疾,没等嫡子长大便撒手人寰。按理说嫡长子应封为太子,可这么些年过去了,皇帝儿子女儿生了一大堆,却绝口不提册封储君一事。那位大皇子如今已是二十四五的年纪,非但没有被立为太子,甚至连婚事也不曾有!

既是错了,便要偿还到底。

只是叫她对旁人卑躬屈膝,那实在是为难了她,因此玲珑想要委婉一点。

毕竟谁来还那谢家父女的性命呢?汀兰还能活着,能衣食无忧,已是帝王的私心。

兴许是因为自己不是人类,玲珑虽然得到了谢初素的灵魂与记忆,可很多想法上却跟谢初素完全不同。比如说谢初素就是死也绝不肯苟延残喘,对着仇人低声下气,更不可能去给人做妾,但到了玲珑这里就不一定了,她觉得有用,就可以去做。

此十年间,有汀兰前例在先,竟再无皇家子弟犯案,高门世家更是无比收敛,圣上连女儿都能一视同仁,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臣子?于是家家谨言慎行,教导叮嘱子女不得仗势欺人,不得草菅人命,亦不得嫌贫爱富。

淮阳王与汀兰公主是金枝玉叶,想教训他们可不容易,尤其她只是一条弱小可怜无助还吃不饱的龙。想扳倒翟默就更别想了,此人虽然对未婚妻及恩师无情无义,却着实是聪明,深得皇帝器重,更别说他还是驸马爷。

皇帝也因此博了许多美名。

恢复了容貌,她开始细细梳理谢初素的爱恨情仇。

汀兰还想求老鱼仙,他却意味深长地说:“小姐去汾州的日子,难道还比在西府更不堪吗?汾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小姐在那里无人认知,才能重新开始。”

玲珑修复这张被毁掉的脸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她的脸已经看不出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了,都怪这个人毁容毁的太彻底,好几处地方深可见骨,才花了这么久。若是玲珑不这么饿倒还好,可她如今饿得很,便很吝惜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

他又双手递给汀兰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字。“圣上失望小姐做错事,却仍希望小姐过得好。”

她自有她的做法。

捧着手中令牌,汀兰泪如雨下,她忍了十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倘若她听从父皇教导,与人为善,便不会对翟默穷追不舍,亦不会连累母妃,更不会害了谢家父女性命,这十年来她总是做噩梦,梦中都是谢家父女惨死的模样,良心备受煎熬。

讨厌的家伙有……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算了,玲珑懒得去数了。

她怕自己让父皇失望,听闻父皇不肯见她,心中绝望至极,可老鱼仙送来的这块令牌却说明,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的想法……跟人类有很大不同,比如说她吞噬掉谢初素后,对于谢初素的傲骨气节完全不能理解。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这奇怪的东西让谢初素的灵魂跟许多人的不同,玲珑想这也许就是食材之所以差异的原因。现在的她还不够明白,但总会明白的。

汀兰朝皇宫的方向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女儿日后,定一生吃斋念佛,以洗往日罪孽。”

现在这具身体是她的了,不过需要点时间逐渐修复,谁让她现在还是个饿肚子的小可怜呢。只谢初素,远远不够,玲珑觉着自己还得去找点能入口的东西。

至于兄长……汀兰漠不关心,兄长心中,她与母妃,都远远比不过皇位,前些日子还私下联系过她,希望她能在出西府后求见父皇,兄妹俩一起打苦情牌盼父皇心软。若是过去的汀兰自然会这样做,可西府十年,她已不想再犯错了。

玲珑不打算跟她废话了,谢初素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化为光团,她的意识也在瞬间消失殆尽,玲珑忍着苦味吞噬掉谢初素之后吐了吐舌头,哈哈呸呸,才摸了摸自己疤痕遍布的脸。

有人错了不认,有人错了会改。

“我是玲珑,其他的你没必要知道。”

若说汀兰是知错的,那翟默必然是冥顽不灵的。他觉着自己没错,错的是万贵妃是汀兰公主,若不是她们逼迫,他怎会做出那等狼心狗肺是事来?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当初汀兰不善妒,等他把谢初素骗回家中做妾,木已成舟,又哪来这十年的蹉跎?

谢初素吓了一跳:“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眼下他已被圣上厌弃,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汀兰。谁知汀兰在上了送她去汾州的马车后却回头吩咐:“不许他上来,打断他的手脚,丢出去。”

这个时候的龙女还很稚嫩,完全没有她后来霸道不跟你讲理上来先吞噬至于其他的看她心情的作风。

翟默大惊失色:“汀兰!你怎敢——”

她觉得在吃掉食物之前,应该跟食物说清楚:“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让我吃掉你,我替你报仇,但是你得答应我,报完仇你不能再这么苦了。”

“我为何不敢?”她冷冷地看他,“事到如今我才幡然悔悟,我爱慕之人竟是这般卑劣不堪,算我瞎了眼。你这样的人,有手有脚也不一定能顶天立地,既是如此,这手脚不要也罢。”

不过……苦是苦了点,还是先吞噬掉比较好,免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说完,车帘便遮掩住了她憔悴的面容,只是这憔悴的面容上却是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似是重生,又十分平静。

少女并没有搭理谢初素的意图,对于如何进食,如何使食物更加美味,去除苦涩,她还有些生涩,正在摸索中。

为了这个人,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此后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已经饿到没力气幻化出完整的人类模样了,她可不想再被野心勃勃的人觊觎。

翟默目露恐惧,连忙看向老鱼仙,老鱼仙却似是什么都没看见,面上还带着笑,人却已离去。翟默的惨叫声被捂在嘴里,一阵钻心的痛楚后,他的手脚便以诡异的弧度垂下,人趴在地上,却无法移动。

龙女已经睡了很久了,虽然睡觉也很舒服很享受,可是睡醒了难免饥饿,她上回吃了个人类的灵魂,便觉得身心舒畅,不觉睡了过去,谁曾想这一觉睡得久了些,再醒来便又饿的厉害。无意中遇见荒海中漂泊的灵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送上嘴边的食物,本来想吃掉的,后来又改了主意,将这人的身体拿来一用。

再没有温和的先生来将他背回家,给他请大夫来医治,也再没有婉约的谢小姐给他熬一份驱寒的姜汤,为他在灯下绣一身锦云青竹的书生袍。

她甩了甩手,谢初素才看清楚少女露出的手腕上,竟隐隐约约有翻着光芒的鳞片,只是时有时无,看不仔细。

没了海誓山盟,没了花前月下,也没了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少女却不曾理会她,而是叹息:“好烦哦,饿的不行了,只能保持这个状态。”

十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曾经在山中不知岁月暗地韬光养晦的徐渺发现,他对父亲似乎认识的并不够深。淮阳王徐显请缨守皇陵后,他便主动提出重返朝野,皇帝沉吟片刻,也答应了。

少女微一抬手,就让地上谢初素的身体站立起来,将谢初素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两步,满面惊慌:“这、这是何故?”

徐渺再没有背地里发展势力,而是认认真真地去办皇帝交代的差事,虽然皇帝还是对这个儿子心下不喜,却也肯定他的能力,并且对他寄予众望,甚至准备年后就立他为太子。

这个问题谢初素又哪里能回答?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曾经梦寐以求,以为要流血去争取去抢夺的东西,就这样简简单单到了手上,徐渺顿时无所适从,既然如此,那他修行那些年又算什么?

少女眨眨眼,完全不能理解谢初素的绝望跟愤怒,也对她的悲伤痛苦无法产生共鸣,她就是托着腮很认真地思考,思考了半天道:“……那你这种情况好像又有些不同,我若是让你报仇雪恨了,你就不会是苦的了?”

皇帝知他有心结,无非是当年先皇后及其外家之事,他也懒得跟这个不喜欢的儿子谈心,直接叫人把当年的证物扔过去,看他是不是冤枉了人,倘若没有,就是徐渺自己想太多。

谢初素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亲近之人背叛,至亲惨死,权势欺人反抗不得,又有人觊觎我这身皮囊,我除了寻死,再没别的方法,我的心是苦的,灵魂又怎么会甜呢?原来人死后当真会有灵魂,若是如此,世间为何没有报应?那些害了我爹的人,他们为何还能好端端活着,尽享富贵荣华?!”

他选徐渺做继承人,除却徐渺本身有真才实学并且宅心仁厚,确确实实是最适合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我吃灵魂,又不吃人。你们人类不也是吃鸡鸭鱼肉么,我为何就不能吃灵魂?”少女振振有词地反驳,“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是苦的。”

皇帝真的老了。

谢初素只觉这少女神秘可怕,却又说不出的天真。“你为何要吃我?我、我都死了,你还要如何吃?”

虽然他还觉得自己老当益壮,夜里仍然能给心爱的小皇后带来性福,可他眼角已经长了皱纹,也时不时生些小病,头疼发热,甚至记忆力都比十年前差了不少。

“我要借用,所以就带了出来。”少女挥挥手,“喂喂,要怎么样你吃起来才不是苦的啊?”

早晚有一天,他会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她看向地上那具身体,正是她的。“可是我的身体……”

他又舍不得叫玲珑殉葬,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那么可爱,大好的年华怎能陪他葬送在皇陵呢?再加上无子女傍身,也只有徐渺登基,才能护她一生平安。

“我……我死了?”谢初素先是纳闷,然后舒了一口气,“我忘了,我……确实是死了。”

话虽如此,他是万万不允许她在他死后再跟旁人的。因此对玲珑耳提面命,直接把她弄烦了:“跟你一起死跟你一起死行不行?你要是再废话,等徐渺登基我就在后宫养一大堆小白脸气的你死不瞑目!”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有了名字。

等他一死她就要走的好不好,谁要继续留在这里呀,待了这么久早就腻了。

明明感觉到吃掉谢初素能得到力量,偏偏那入口的苦让少女非常迟疑,她直接吞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味苦,怕是难以消化,她可不想再懒洋洋地睡上许久,一睁眼力量又失去大半。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准备吃掉人类的灵魂,上回……上回是谁来着?过了太久,龙女已经忘记了。

皇帝感动道:“宝贝居然愿意陪着朕一起死,可朕舍不得……”

谢初素被丢了老远,又由光辉化作人形,少女捂着嘴一脸不高兴,“闻起来香,怎么吃起来带着苦味儿?你怎么回事啊,都已经死了,还对这世间有所留恋?”

舍不得?

说着谢初素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化作一团光辉,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女的牙齿咬在自己身上,然后——“呸呸呸,好苦好苦。”

她看他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咦,你竟然有意识了。”少女看起来很是苦恼,“果然食物放久了是会不新鲜的,也罢,我现在便吃了。”

玲珑拿眼睛斜他:“你至少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我劝你赶紧禅位然后带我出去玩,否则你可能会提前驾崩。别以为瞒着我就不知道,徐显背地里有小动作,你跟徐渺都商量好对策了?”

随后谢初素意识到少女的那句长得还可以是对地上躺着的那个女子说的,那躺着的女子谢初素无比眼熟,不正是容颜已毁的自己!那样的脸,哪里称得上“还可以”?

皇帝尴尬了两秒:“这都被你知道了……”

她听到那少女说,然后就瞧见少女转过头来,饶谢初素无比悲伤,也不由得惊艳!世人都说万贵妃是绝色,又说谢初素有着不逊于万贵妃的美貌,可叫谢初素来说,自己再如何美,与这少女相比,都不过是杂草与牡丹!天底下怎会少女这般姿容之人?她、她还是人么?

“想拿死这回事来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出宫好躲徐显逼宫,你当我是傻子呢?”

“长得还可以。”

玲珑本来就聪明,虽然对人类世界还不是很熟悉,可是跟皇帝一起生活了十年,该懂的不该懂的全懂了!眼下他要立徐渺为太子,一旦诏书下了,徐渺就名正言顺,徐显怎能不急?他明面上去守皇陵,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做好了逼宫的准备,因为他知道,他基本不会再有机会被皇帝重用了。

她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瞧见一个少女正蹲在地上,少女面前还躺了个穿着孝衣的女子,谢初素茫然四顾,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记着自己一把火点燃了家,点燃了父亲的棺椁以及自己……

这就是徐显不了解皇帝,不管万贵妃做错了什么,汀兰做错了什么,倘若徐显自己立的正,有能力,他决不会不考虑徐显作为储君人选。

谢初素本以为自己死了。

谁叫徐显自己要作死呢?

第392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二)

“我不走啊,要走你走。宫里有徐显的人,我一走他不就知道了?我在才更真实。”

只知道那姓谢的父女俩葬身火海,待到天明,有人进去,却不见一根尸骨,只余灰烬。

玲珑说得有道理,但是……皇帝严肃道:“朕并不想你跟着朕一起死。”

这场大火来得神奇,明明整夜暴雨,却不曾将火浇熄。

他还是更担心这个,虽然小皇后平时看着没心没肺好像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从她愿意跟他一起死就看得出来,她肯定爱他爱得不行了!皇帝当然不能辜负这份深情!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玲珑:“朕死了也会保佑你,下辈子一定会等你一起,到时候咱们再白头偕老。”

谢初素冷极了,她唱完童谣,便起身将桐油洒满棺材,连带自己身上都涂满,肉身难归故里,只愿魂魄归去。

玲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嘴角微抽,敷衍地嗯了一声,心想,谁跟你有下辈子,做梦去你。

谢初素伏在父亲的棺材上,轻轻唱起儿时父亲哄自己入睡时的一首并州童谣,她自幼没了娘亲,敏感体弱,父亲便整日抱着她,一个大男人,学着给小姑娘洗衣服梳头发做饭菜,夏日炎热,父亲一夜未睡只为给她打扇。原以为给她寻了如意郎君,却不曾想那人趋炎附势翻脸无情,世间人大抵都是这样,可共患难,不能共享福。

皇帝则认为她是答应了,就是害羞,爱在心口难开,过去把人搂住连亲带揉,玲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

灵堂恢复了冷情安静,谢初素跪在地上,膝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白幡招展,冷风瑟瑟,脸上的伤口在黑夜与死亡的拥护下显得极为可怕,也不怪翟默说不出情话,对着一个没了美貌的前未婚妻,他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怕是谢初素要做妾,他都要觉得她太丑而不能见人了。

正如玲珑所说,皇帝立徐渺为太子的前一天晚上,皇宫内灯火通明,许多大臣也不明所以地被召来,在金銮殿上等待皇帝召见,窃窃私语。明儿个就是册立大皇子徐渺为太子的吉日了,怎么前一晚突然急诏?

被母亲拉着匆匆离去。

他们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徐显还有假传圣旨的胆子。

翟默还想说话,翟老夫人却发怒了,他极为孝顺母亲,便放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瞧你。”

徐显的如意算盘自然是落了空,他这十年来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可身为徐显的父亲,皇帝却很了解他,知晓他主动请缨去守皇陵,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果不其然,借着守皇陵之便,天高皇帝远,徐显开矿采石招兵买马,足足筹备了十年,一朝发动,便要直接逼宫。

旧情……谢初素看向翟默,那人眼里似有万语千言,只是谢初素再不想听,也再不想看。曾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都忘了,只盼着他也忘了,才好心安理得过他余生。

他也很嚣张,对着皇帝说出了憋了许久不敢说的话,挑衅完之后还加了一句:“……那小皇后本该就是我的妾,到时候父皇你泉下有知,我定然带着她一起去祭拜您!”

翟老夫人怕死,她刚过上好日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墨儿,咱们走,她不肯承咱们的情,咱们又何苦贴这个冷脸呢。只是初素,你要记得,是你拒绝了我们,并非我们不念旧情。”

今夜他就是要一劳永逸,逼着皇帝写下诏书,诛杀徐渺,然后到前朝见那些被急诏来的臣子,以武力落实自己已为帝王的事实。

这话一出,才有人惊呼:“老夫人!驸马爷!桐油跟火把!咱们快走!咱们快走!”

理想很美满,现实却是残酷的。

谢初素闻言,抬眼看了这对母子一眼。他们穿金戴银,身后跟了许多伺候的下人,容光焕发,可见是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了。然而那又如何?她谢家自有谢家的气节,便是死了,也绝不委屈求全,否则她也不会狠心毁了自己的脸,便是要表明这个态度,哪怕是死,也不屈从。“你们走,我爹不想看到你们。往日种种便当往日死,此后谢翟两家再无干系,你们若还不走,我便一把火烧了这里,你们陪我死在这。”

皇帝本来因为这是自己的倒霉儿子还想给个机会,听了徐显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都冷下来,“你真是不如汀兰一半懂事!”

因此谢初素虽说话不客气,她也能忍受:“伯母知道你性子倔,可是初素,你不要任性,一时的脾气不能代表什么,你爹都走了,便让我送他这最后一程!”

“懂事?!”徐显嗤笑,“守在离京城千里远的汾州青灯古佛为父皇祈福就算懂事?那我不懂事也罢!”

翟老夫人前些年虽然过得贫苦,如今儿子成了状元,又做了驸马,可是扬眉吐气好生威风。又因着两家婚约,谢初素见了她,哪回不是温柔体贴孝顺有加?只是此事确实是自家理亏,如今谢万书身死,谢初素容颜尽毁,翟老夫人心中还是松了口气,她还是怕影响到儿子的前程的。

皇帝越是发怒神色越是平静,这几年他岁数上来,越发信佛养生,除非必要不杀生,可徐显的嚣张狂妄让他十分厌恶,竟是不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不需要。”谢初素淡淡地说,“你不配。”

起身淡淡道:“老大,你来处理。”

翟默见她神情枯槁,一时心痛想要上前,却被母亲拉住,怕谢初素起了歹心,毕竟此事算是由翟默而起,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历险的。翟老夫人便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苦了,你莫怕,谢先生的身后事,我来给你办——”

徐显一愣,便见暗处摸出许多人来,为首的正是徐渺,除此之外还有前朝的那些重臣。徐显顿时惊慌,他方才为了泄愤说的那些话……难道全被听见了?!

谢初素容颜已毁,也死了讨公道的心思,只轻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都杀了灭口!

跪在灵堂的谢初素半人半鬼形容丑陋,将来人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上了年纪的老夫人,若非有婢女搀扶,竟险些摔倒。她见了谢初素这般模样,也不敢靠近,只试探着喊她名字:“初素,初素?我是伯母,我与墨儿都来了,你莫怕……”

谁知一声令下,却无人肯动。徐显大怒:“你们聋了吗?”

雨仍未停。

徐渺这才慢悠悠道:“聋肯定是没聋,只不过他们效忠的人不是你罢了。”

到了深夜,才有他人上门。

说完,怜悯地看着徐显:“你可真是个蠢货,你怎么就不想想,这十年你事事顺心样样如意,开采金矿朝廷都不曾发觉——你真以为父皇不知道?你身边都是父皇的人!”

谢初素也不去处理面上伤口,她似是不知自己如今是何般模样,说是要送父亲回乡,她孤身一人,却只能将父亲的骨灰带回去了。

徐显才不肯信!

偏偏谢初素却像感觉不到疼,一道不够,又当着淮阳王的面将自己的芙蓉面活生生划烂,远远看去,鲜血满面,十分恐怖丑陋。淮阳王也被她这决绝的姿态吓了一跳,又被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心下不禁慌乱,退了几步斥道:“真是个疯女人!走!”

他抽出佩刀,谁知还没来得及,就被身边心腹的利刃架在了脖子上。

鲜血淋漓。

这下他信了。

说着,竟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淮阳王的侍卫一看当即亮出刀剑护在淮阳王周围,淮阳王还以为谢初素是要行刺,哪知她竟将匕首往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划了过去!当真是将淮阳王心疼死了!

轰轰烈烈的一场逼宫,自以为是的一场逼宫,就落得这么个可笑又滑稽的下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所有人都配合他演戏,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谢初素冷冷地看过来:“我不与你废话,我知晓你今日上门是为了我这张脸,我父亲已死,这御状我也不打算告了,只想扶我父灵柩送他回乡,请你不要阻拦。”

皇帝给予徐显的惩罚,是终身圈禁于西府。

折扇一开,这大冷天的也不怕扇风冻死。

相比起还有个说话人的汀兰,陪伴他的将只有冬日呼呼的风声,春日滴答的梅雨,以及深夜悉悉索索的老鼠。

“姑娘怎么这么说,日后你我之亲近,你的父亲便是本王岳丈,本王会代岳丈好好照顾你的。”

皇帝颇为惆怅,他儿女不少,可若说最喜爱,也不过徐显与汀兰。可这一儿一女都叫他无比失望,于是湖上泛舟时拥着玲珑,轻抚她的小肚皮,道:“宝贝何时给朕生个一儿半女,朕现在有时间,定然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绝不叫他们学坏。”

淮阳王一身绛紫锦袍,折扇风流,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真是越看眼前这美人越是喜爱,心下如猫抓般痒痒,恨不得立时将人裹在身下把玩。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妹妹这样做的缘由,不过是为了羞辱谢初素,断了状元郎的念头。然这位谢初素却是真真正正的美人儿,淮阳王府那些叫她一比,都成了庸脂俗粉。

玲珑说:“你睡会。”

“这是我父亲的灵堂,请你出去。”

梦里什么都有。

如今谢初素孤苦伶仃,正是淮阳王上门逼嫁的好时候。人人见了谢初素都赞叹她美貌,人人都想纳她为妾,活似这美貌便是罪过,生得美,便活该成为权贵玩物。

皇帝无比失落,但他也清楚,这强求不得。

娶妻娶贤,纳妾纳美,状元郎跟淮阳王倒想到了一起去。

谁知玲珑又接着说:“我肯定是健康的,可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能射出来东西就以为能让我受孕?你这个年纪,种子都是死的。”

淮阳王乃色中饿鬼,家中正妃侧妃通房无数,可这谢初素之美貌,较之母妃也不差!更因年轻娇嫩,性情清冷孤傲,别有一番味道。便趁着谢万书之死,上门来逼谢初素入王府为妾。

皇帝:???

她跪在灵堂里,给父亲烧着纸钱,谢家初素艳名远播,在并州人人都知谢家有个美貌绝伦的女儿,那汀兰公主虽是艳冠群芳的万贵妃所生,却不曾遗传到母亲的绝顶美貌,否则翟默也不会在做了驸马后还对未婚妻念念不忘。汀兰公主不怨夫君,却恨谢初素是个轻浮女子,便引着自己的兄长淮阳王见了谢初素。

她叹了口气:“我可不喜欢孩子,也不想承担教导他们的责任,你若是想要小孩子,等徐渺生了新的抱过来玩就是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不会管的。”

翟默迎娶公主后,万家见不得他们父女这两个硬茬儿,平日多有阻挠暗害,街坊四邻更是闭门不理,明哲保身,谢初素对此毫不意外。她不过一介民女,无权无势,拿什么同人家争抢?

皇帝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被她那句种子都是死的给打击的垂头丧气,这样萎靡了半天,突然起身,命人收拾行囊准备回宫。

她亲自去将父亲的尸骨领了回来,披麻戴孝,不靠旁人一毫。只是心如死灰,万般后悔,也无法换回父亲性命了。本想讨个公道,可这世间不公道之事实在太多,又有几桩讨了回来?倒不如忍气吞声回去家乡,平安度日,也好过客死京城,入土难安。

玲珑:???

今日这白幡就是谢初素为父亲挂的。

外面玩的好好的回去干什么呀?现在太子监国好好的,他突然要回去?

可那谢初素是何等心性,焉肯与人做妾?谢万书更是悲痛万分,要据理力争,却又寻求无门,想告御状,区区平民又哪里去见圣上?再有万家从中阻挠,谢万书为给女儿讨个公道,竟是活生生被打死了!

皇帝咬着牙说:“朕不信!宫里有的是妙手回春的太医,他们定能圆朕的梦!”

这汀兰公主,还偏偏就对状元郎一见钟情,非卿不嫁。万贵妃宠爱女儿,自然要为女儿求这一道赐婚的圣旨,可笑这状元郎,不敢违抗圣命,却又不舍那有倾城色的未婚妻,竟瞒着未婚妻先与公主大婚,又要以妾侍之礼迎谢初素过门!

玲珑就看着他发疯,也不管,他不是想回去?那就回去啊,反正生孩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翟默不仅是学问好,更是生得一副俊秀出众的相貌,当朝皇帝有个宠妃姓万,人称万贵妃,万贵妃给皇帝生了一子一女,其中那女儿刚出生便深得皇帝喜爱,被封为汀兰公主。

回到宫里一诊脉,两人都是健康平缓的脉象,皇帝本来就修身养性,现在几乎疯魔了,谁知折腾了小半年还是没消息,他无比难过,玲珑就安慰他:“你往好处想,说不定不是你跟孩子没缘分,是太医不敢说你老了,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呢?”

那翟默也是争气,一举高中状元,便将还在老家的母亲跟老师及未婚妻都接了过来,原是一道佳话,谁知中间却出了意外。

皇帝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并且更绝望了。

其中有个学生叫翟默,聪明绝顶,只是家境贫寒,又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要照料,谢万书见他聪慧,便倾囊相授,不仅如此,还不嫌翟默贫穷,将爱女谢初素许给他为妻,两家结下秦晋之好,又出银子给翟默进京赶考。

他还是不肯死心,如此往复好几年,等到徐渺都当了皇帝,他成了太上皇,也还是没能成功。

按照平时的规矩,哪怕没有亲朋好友,这谁家有老人去了,街坊四邻也会主动来搭把手,可这回,别说是街坊四邻,就是这家的下人都跑了个没影,那挂白幡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家主人的女儿,名叫初素,本家姓谢,独门独户,也无宗族,是几个月前搬到京城来的。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谢初素的父亲谢万书是个秀才,在并州老家开了私塾,因着性情温和宽厚,又博览群书,便以此养活了自己同女儿,还给有困难的学生减免束脩补贴食宿。

这下他终于相信玲珑之前说的话了。

这是家里有人死了。

诊平安脉的时候太医还说他身体健康呢,皇帝都想把老家伙拉出去砍头,他身体健康?他身体健康怎么就生不出孩子来?分明就是老了,种子死了!

倾盆大雨把地面砸出一个个泥点子,靠近柳冒胡同最外围的一户人家门口,有人踮起脚尖亲自挂上一面白幡。

玲珑见他总算死心,终于肯好好安慰他。亲一亲抱一抱,皇帝便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391章 第三十四片龙鳞(一)

冥冥中,他盼着还能有来世,只有彼此,正是好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