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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陶如旧看不清楚室内的陈设,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难闻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联想到僵尸腐烂的口。

然而真正走近的时候,陶如旧才发现,那些门板木墙上满布着一条条深深的抓痕,混杂着一片片酱红的血迹破烂不堪。有的地方的墙板甚至被拦腰折断,露出黑黔黔的内室。

“凌……”

两束手电黄白色的光晕照亮了面前大约一米见方的圆形区域。两边低矮的黑色木板房门户紧闭,没有灯火,更没有任何生息,似乎与其他园区的仿古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

并不是真的有事要问,陶如旧单纯觉得四周过分的安静,想要制造些声响。替自己壮胆。不过话还没有出口,嘴就被凌厉突然捂住。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个噱头,但在看见木牌的同时,陶如旧依然感觉背后有阵凉气绕着小腿攀到了背上。

“不想被吓的话就不要大声说话。”

“行尸出没,走避。”

男人说话的气息轻轻撩动着陶如旧的鬓发。

被暗褐色液体浸泡腐朽的木牌上写着两排警告。

“老实告诉你,我今天也特意让他们不要关电闸,而这镇里的一部分机关是声控。就像这样……”

因为瓜地在小镇的另一头,二人必须横穿过这整个尸魂镇。在竹篱的入口处的乱草堆里,斜斜地插了一条木牌。凌厉没有去理会,而陶如旧则好奇地扫了一眼。

他拽着陶如旧走到路边的一口井旁。

陶如旧往坡下看,那十来间瓦房呈东西走向,包围着一条约三米宽的夯土小路。路左右两头围了一人来高的竹篱,头尾各有一个了望竹楼──看起来是很普通的古装小镇。

那是一座怪异的老井,上面搭了间类似凉亭的建筑,亭顶很高,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中。

这就是尸魂镇了。

凌厉轻声对陶如旧吩咐,

尸魂镇是地上景区中的第一站,就在叉路口那片树林的后面。似乎是要证明“不跟着走就会迷路”这句话的正确性,凌厉走的并不是游客用的石头小路。不过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在翻过一座小坡之后,下风口便出现了一片十来间瓦房。

“朝亭子顶拍手看看。”

“别鬼吼鬼叫地替自己壮胆了,你的腿在打哆嗦呢,小鬼。”

陶如旧摇头。

凌厉拿着手电,将陶如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接着笑出声来。

“要拍你自己拍。”

陶如旧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来到海岭城之后,他还没有这么大声地喊过什么。

“胆小鬼。”凌厉嘲笑,“你看着。”

“不就是一条路么?有什么迷路不迷路的!”

说完,他便在亭子里用力地拍了三下。

“不认识路的走后面。别把我也带迷路了。”

啪!啪!啪!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回了岔路口,陶如旧正要大踏步朝右侧的树林前进,却又被凌厉一把拽住,拉到了身后。

清脆的掌音在一片死寂之中显得异常诡异而且响亮。陶如旧就站在凌厉的身边,警惕地盯着头顶上那一片黑暗。

“你不就是想看我出丑的样子么?不走右边那条岂不是让您失望了!”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青年的脑海中闪过数种鬼怪的模样:青面獠牙、面如金纸、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然而直到他将最后一种想象驱出了脑袋,都没有看见亭子顶上有什么东西垂挂下来。

陶如旧没好气的回答。

“你让我看什么?”

“去被你吓个够!”

心中一阵怀疑,甚至以为是机械出了故障。陶如旧继而想到凌厉这下也算是出丑了,甚至很有些高兴地想要转身去嘲弄一番。可是没有料到凌厉的动作比他更快,突然之间伸手捉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摁倒在了井沿上。

凌厉依旧冷笑着跟在后头。

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得手,陶如旧竟产生了凌厉正因为“恼羞成怒”而要“杀人灭口”的假象。他被迫俯趴在井圈上,而脸就冲着黑洞洞的井口,一股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要去哪里?”

“看这个……”

他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转身。

凌厉在他身后恶作剧地笑。

凌厉靠在他得意的骷髅墙上这样解释。陶如旧这才明白凌厉已经精心设计好了一切,今晚自己恐怕真的躲不过去,心中只恨昨夜的残酒已醒,不然借了酒劲一口气闯过去倒也干脆了。

陶如旧这才明白机关根本就是在井里,之所以会有个亭子盖在井上,就是为了将声音聚拢而催动井中的声控开关。凌厉刚才说机关在上面,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将自己摁倒在井口上。

“是我让人把门锁上的,虽然不怕失窃,但是万一有人在夜晚误入,出了闪失就很麻烦。”

陶如旧咬牙切齿地挣扎着,想要甩掉凌厉的桎梏,反而被对方欺上来压到身下,将自己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青年率先来到了地宫的入口处,却就此止步不前。借着手电的微光,陶如旧看见原本洞开的朱漆宫门今天居然紧闭着,上面还加了一挂大锁。

“哈,你不也知道我是要吓你的么?那就乖乖地等着惊喜,记住不要眨眼睛。”

虽然他说得详细,但是陶如旧明白这其中一定有诈,于是依旧坚持着要走地宫。凌厉见状也没有再多费口舌,由着陶如旧甩开了他的手,朝右边的地宫走去。

紧压着他的男人以恶劣的口气这样说。

“过了尸魂镇,我们就在怨鬼路第一个路口右转,走一段草地就能绕过转生街和九棺林,直接到丧魂坡。菜地就在丧魂坡西边。”

其实在这种漆黑的夜里,将头探向深井的陶如旧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什么东西,不过纯粹的黑暗却更能激发人类潜在的想象,幻化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凌厉指着地面上不远处的一小片树林说,

青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是凌厉强行将自己压在井沿上,那么过一会儿多半会有机关从井中升上来。然而既然是摆明了的捉弄,总比毫无预警的惊吓要安全很多,其恐怖的程度也毕竟有限。

“地面上也是有捷径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

这样想着,青年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凌厉再看笑话。

陶如旧想甩开凌厉的手,却被对方硬生生地拽着朝右边的小路走去。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挣扎,感觉着凌厉这个活人贴在自己背后的热度。过了几秒钟,陶如旧听见了深井中隐约传来机关轻微的“哢塔”声,一股细细的凉风随之扑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青年只能感觉出有东西从井的极深处一点点升了上来,那机械的“哢塔”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边是远路,会让吕师傅他们久等,我不去。”

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奇怪感觉:夜深人静的时候感觉被人凝视。那种视线有时出现在身后,有时则好像紧贴在你的脸颊左右。然而每当你转身去查看,却总是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怎么样,有胆子就跟我走另一边。”

陶如旧现在有很现实的感觉。

过了门房,再朝前走了几步,二人便看见了影壁后头的叉路口。陶如旧自然是要向左走下去地宫,但是凌厉却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

只不过,现在凝视着他的物体,是绝对现实的存在,仅仅隐没在了他正前方极近极近的黑暗之中。

凌厉与陶如旧一前一后地走着,手里各自拿了电筒。经过门房的时候陶如旧支支吾吾地唱出了从小李那边学来的暗语,严重的跑调引来了凌厉的一阵嗤笑。

过了一会儿,机械的声音停住了。

这时候是晚上六点五十分,天色已经有些发暗。远处最后的一抹火烧云像滩血,逐渐渗入大地的尽头。

在一片死寂之中,有规律的“哢塔”声消失。陶如旧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机关下一步的动作。然而他所能感觉到的,仅仅是另一种声音,从井下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离开烟雨江南之后走了大约一刻钟,二人便来到了幽冥地宫的门口。

是流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