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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是……本来是……”

他皱着眉,眯起眼睛问。

青年窘迫到极点,皮肤在白中透出隐约的红,漂亮的凤眼不敢直视被自己压住的男人,尴尬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僵硬,甚至忘记了从凌厉身上挪开。反倒是凌厉一把推开了陶如旧,翻身将枕边的墨镜戴上。

“干什么!”

然而尽管只对视了不到十秒钟,陶如旧却还是看清楚了凌厉的眸子,不是亚洲人普遍的黑褐,而是海洋般的蓝,冰冷的蓝。

他看见了什么?陶如旧光着上半身,压在自己胸口上。

“大清早的就发春?我的陶大记者。”

同样感觉出清晨所不应该具有的热度,凌厉下意识地伸手要挥开那讨厌的热源。可是右手尚未抬起就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胸口突然撞击的重量让他猛地睁开双眼。

戴上墨镜之后便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凌厉冷笑着寻问被差点被自己推到床下的青年。

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陶如旧轻声叹一口气,并不知道那薄薄的湿热气息落到了凌厉光裸的胸膛上,打搅了男人的睡眠。

“不过我是男人也没有关系么?”

说起来惭愧,曾几何时青年也希望拥有这样的魅力。然而不幸的是,邻家小弟的外表却永远只能被人摸脸摸头发,甚至于强行穿上女装,在社团招新的时候充当所谓的“看板女郎”。

“谁、谁发春!”

那是一张与身材相称,非常英俊的脸。五官深邃而立体,剑眉下双眼紧阖,笔直的鼻梁及刚性的唇线勾勒出男人特有的性感。陶如旧屏息凝视,甚至产生了隐约的自卑──这才是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吧。

陶如旧心虚地小声辩解了一句,起身捡起昨夜被随便丢弃在地上的衣服。谁知刚提起一只袖子,两三枚塑料钮扣就掉到了地上。再去看前襟,本来缝着钮扣的地方,有好几处都被扯出了窟窿。

凌厉似乎还在熟睡。

“……你帮我‘脱’的?”

好奇心驱使他慢慢俯身过去,双手支着身子架在凌厉身上低头去看。

对他的衬衫都含有仇恨的人,恐怕只可能是凌厉。

凌厉不至于在睡觉时还带着墨镜吧?那么没带墨镜的凌厉,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啊,不过不是故意的。这件衣服很旧了,一扯就破。”

小心地坐起身,陶如旧习惯性地从枕头下面摸出眼镜戴上,突然联想起来一个问题。

凌厉同样下到床边捡起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

看起来凌厉是与自己同睡了一夜,这倒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都是男人,不过堂堂凌总没有嫌弃这个陋室,并且与自己讨厌的人同床共眠,却不得不让人惊讶。

“说起来我的衣服也脏了,你给我拿一件。”

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陶如旧抓乱了头发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啤酒泼到了自己和凌厉的身上,然后自己就醉了。

陶如旧好像听见了天方夜谭一样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凌厉又怎么会在这张床上?

“我就带了这么几件衣服,坏了一件再给你一件,你叫我穿什么?”

金褐色的头发,优美如男模一般的身材,虽然男人是背对着自己,但陶如旧依然能够十分确定,那是凌厉。

凌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过了烟瘾之后跳下床。没等陶如旧反应过来,他就擅自打开了博古架下面的抽屉。

他伸手去确认,自己的上半身果然不着寸缕。再转头,身边另一半床上赫然躺着个同样赤裸了上半身的男人。

“啧啧,你怎么这么穷?”

陶如旧抬起手搭到额上,摸见了一片冰凉的汗珠。随着意识的恢复,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出了不少汗。长裤潮湿地贴在腿上,而上半身……

抽屉里的情况正如陶如旧所言。除去青年自己需要替换的一件,也就只剩下另一件洗得发灰的黑色T恤。如果说这是一个大学生的抽屉倒还好,但对于一个以与人社交为职业的记者来说,就显得寒酸了。

刚睁开眼睛脑袋就一抽抽地胀痛,他的酒量尚算可以,不过宿醉后的恢复相对而言也比较缓慢。

“做记者不是有很多灰色收入么?对自己也要这么小气吗?”

早晨的海岭城在一天之中最为清凉,而陶如旧却是被热醒的。

“我是漏财手,拿不到你说的‘灰色收入’。”

第二天。

陶如旧两三步抢到凌厉面前挡住了抽屉,没好气地回答。

小屋里断断续续传出凌厉低声的抱怨,过了一会儿灯光消失了。翠莺阁也恢复了夜晚的寂静。

“而且,有灰色收入的人还会赖在这里,光用说的来请求得到一个采访的机会么?”

……

“那你以为他们是如何获得采访机会的?贿赂我?用我最不需要的钱,还是…身体?”

“都什么年代了,还穿老头背心!”

凌厉靠在墙上嘲笑着陶如旧的幼稚。

“……麻烦,给我翻过来躺好!”

“无论如何,昨天那杯酒是你泼到我身上的,衬衫一千两百元,给钱还是给替换的衣物,你自己选择。”

穿堂风驱散了室内的烟气,陶如旧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凌厉这时候才闻到彼此身上的啤酒味。他随手脱下衬衫扔到一边,同时再将陶如旧推过去一点,自己也在床上躺下。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爬起来要将对方沾满了啤酒的上衣剥掉。

陶如旧咬牙切齿地回答:

掐灭了烟蒂开窗让烟味散去。这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凌晨已近。他转身回到床边,左右没有找到备用的竹席与寝被。好歹是夏天,若是不去计较,将就着也就过去了。

“你这是敲诈。”

凌厉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追根究底的,好像多愁善感的诗人。

“我要是你可不这么认为。”看着青年的背影,凌厉突然心情大好。“你也可以不理会我,不过后果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想好,要试试看么?”

或许自己对于陶如旧的那种不友善,就是尝试着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指痕?

陶如旧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取出略大一些的那件扔了过去。然后抓起自己要替换的衣服与洗漱用具,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陶如旧是在七天前的晚上,灯光也是昏黄。青年白皙的皮肤,微黄的头发,以及那种带着恳求的神情,看起来好像一块慢慢融化中的淡味奶油。让人想要伸出手指头去戳一下,看看能不能留下自己的指痕。

屋子里只留下凌厉一个人得意地笑。

床上陶如旧仰天占去了大部分的位置。凌厉将他的腿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床沿上点燃一支睡前烟。

等到青年洗漱完毕,走回到天井里的时候,凌厉已经不见了踪影。立刻醒悟到男人根本可以穿着原先的衣物回到别墅去更换,陶如旧很快明白过来,凌厉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在寻他的开心。

十一点差五分,凌厉回到陶如旧的屋子。看来今天晚上他必须要在这里凑合一夜。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对方是这座海岭城的主人,年轻有为的社会菁英。而自己则是有求于人的小记者,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过大的梦想。命运之神究竟垂青于哪方,好像已经是一目了然。

凌厉的话显然打乱了花开原来的计划,并且没有给出任何商量的余地。秦华开唯有略带不甘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陶如旧,接着收拾好自己的铺盖,由凌厉护送回自己的房间。

后花园里小李练完了声,笑眯眯地来拉陶如旧去吃早饭。青年于是很快地将刚才发生的破事抛到了脑后。在院子里晾好了衣服,陶如旧便与其他人前前后后地往后门走。

(可是……)

半路上经过花园的时候,他发现鞋带散了,于是低下头去系,正好遇上大阿福从外头溜回来。陶如旧抬头正对上了那只大号的猫脑袋,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就在原地愣了愣。结果还是大阿福抖了抖胡须,主动绕开。

凌厉望了一眼睡在床上的陶如旧,看起来应该不会特别麻烦。

而与此同时,陶如旧似乎是看见了猫嘴张阖,冷冷地冒出了一句人话。

“算了,反正我今天也不打算回别墅去,你回屋睡吧,好歹算是留个地方给我。至于陶记者我会留意的。”

“愚不可及。”

(而且这几天我都在这边住,而且陶陶醉了需要照顾……)

还是一句成语。

花开暂时停下了动作,直起身来做手势。

那之后的一整天,陶如旧一直被宿醉的头晕与头痛双重折磨着。花开关心地送来了止疼药,陶如旧是吃了午饭之后吞下药片的,他原本只打算小睡片刻,却没料到再睁开眼睛,屋外已经晚霞漫天。

(我不是小孩子。)

吃了小李带回来的晚餐,精神也觉得好了不少,陶如旧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聚餐时的录音素材还没有整理,正要打开电脑,房门突然被毫不客气地推开。

快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见到两副铺盖,看来陶如旧所说的不是假话。凌厉皱了皱眉头,想着应该如何破坏这种看起来并不“安全”的状态。

今天早上刚见过面的社会箐英,穿着与身材和身份不相符合的灰黑色老旧T恤,站在门口。

“我来吧,小孩子十点就应该去睡觉。”

“不记得了么?说好今天轮到我们去瓜地的。还磨蹭什么?”

(陶陶的衣服弄湿了,我想帮他换一件。)

陶如旧下意识地觉得,要倒大霉。

凌厉皱着眉头问。他的神志尚算清醒,但酒精多少还是对判断力产生了些影响。

虽然心中十万个不愿意,却又找不出适合的理由更何况自己本来就被安排在这轮的最后一个,若是再要找借口推迟,实在说不过去。这样想着,陶如旧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路。

“花开你在干什么?”

只是从凌厉那墨镜下面冷冷的笑容看来,这趟行程绝对将会挑战到胆量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