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过她的拳头,只轻轻一带,就将她拉入池中。她红着眼睛,继续朝他出掌,很快,头上墨簪就滑入池中,青丝乱了,衣裳浸湿,清秀的脸上满是狼狈,胸口因愤怒起伏不定。
她果然没有忍住,杀气腾腾地转过身,朝水池里的他奔来。
凤止终于将她的双手死死固定,凉凉问她:“闹够了没有?”
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注意到她在袖中握紧的拳头。
她怒视着他,道:“凤止,你不仅欠我凤血玉,还需给我一个解释。”
凤止说罢,目光透过水雾,落到那道顿在那里的身影上。
凤止望着气喘吁吁的少女,眸色深了深:“急什么。”适才打斗期间,与她不免有身体接触,如今一停下来,气氛更加暧昧。
他却懒洋洋唤住她,语气冷漠至极:“给你交代,何须等到本君出浴?就在这里吧。”又道,“你今日出了这个门,本君便视为你主动放弃凤血玉。”轻描淡写问她,“为了此物,你不惜托付终身,阿朱,你当真要逞这一时意气吗?”
二人都浸在水中,一个未着寸缕,身形自然暴露无遗,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松垮,露出白皙的颈项,胸部的线条也因衣衫濡湿更加清晰。
她极力平静下来,道:“此处不是争辩的地方,我去外面等你给我交代。”
沉朱注意到他渐渐不纯粹的目光,挣了挣:“放开我。”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凤止,你若是敢发誓,你适才说的那番话句句真心……”喘息片刻,一字一句道,“沉朱日后……绝不纠缠于你。”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明明碰了她的逆鳞,她却无法对他露出獠牙。
她说罢,便死死盯着他。然而,不知是她过于愚笨,还是他尤擅伪装,他的神情丝毫也没有改变,只有眸色越来越深沉。
可是,说这番话的人,却是凤止。
“好啊。本君发誓。”她身子颤了颤,听他冷漠道,“适才说的那番话,本君字字真心,否则,便让本君修为尽散,内丹尽毁,永世不可再为上神。”
沉朱身形微晃。她是高高在上的龙神,性子又清高又骄傲,若换作往常,胆敢嘲讽她,定会被她狠狠嘲讽回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沉朱眼中的光彩瞬间消失。
他的声音里却多出些嘲弄:“是本君表达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唇角挂着一抹笑,眸中却一点温度也没有,“还是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他竟当真发了誓。
可是,这一次她不会再上他的当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信。
在她失语之际,他凑至她耳边:“本君还可发更毒的誓,阿朱可还想接着听?”
他还在为凤血玉生她的气吧,否则,怎会说这样的狠话。
她木然道:“不必了。”唇角轻轻扬了扬,道,“修为尽散、内丹尽毁……上神都以自己数十万年的修为和内丹发了誓,小神……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沉朱的指甲深陷入肉里:“凤止,就算是玩笑,这句话也太过分了。”
他贵为上古的尊神,随便说的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更何况是这般认真立下的誓言。她竟还傻到以为,他只是在逗一逗她。原来,从一开始都是她一个人在较真。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出闹剧。
他以事不关己的语调问她:“你方才莫不是想说,待你以凤血玉救下墨珩,便会回到本君身边?”说罢,发出一声轻笑,声音裹着重重水汽,却芒刺一般锋利,“阿朱凭什么以为,到那个时候,本君还会要你?”
她轻轻抬眸:“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指尖冰冷,被他握住的手腕也已开始麻木,“你既然没有将这门婚事当真,又为何非要闹得六界尽知?”
她立在那里,脑海中是一大片空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眸光淡淡:“阿朱,你直到现在还不了解本君吗?当然是因为……有热闹可以看。”
却只换来他凉薄的一句:“看起来,阿朱并不明白交易的意思。”
听了他给的理由,她脸上的笑意一凝,头无力地垂下去:“原来如此,还真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说罢,抬起头看他,虽然笑着,却将所有的脆弱都写在了脸上,“凤止,把凤血玉给我吧,给了我,你我便两清了。”
沉朱为这句话心中一扯,手缓缓握紧:“此话,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的那个表情,所有的克制在一瞬间崩塌,在被她看出破绽之前,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压上了她的唇。
他却淡淡打断她:“本君并不关心你救了墨珩之后的事。”冷漠道,“阿朱,这出闹剧也该到此为止了。”
少女的唇柔软而冰冷,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身体陡然僵直,反应过来之后,她开始愤怒而无措地挣扎。他死死将她按在怀中,撬开她的嘴,单手摁住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更加深入。唇舌纠缠,呼吸渐次暧昧粗重。她由最初的愤怒挣扎渐渐变得仓皇无助,如同困兽犹斗,她不堪受辱,朝他的舌头重重咬下去。
他的语气轻松,沉朱的心情却缓缓沉重下去,沉默了片刻,道:“等我救了墨珩……”
他吃痛,从她口中退出来,却又转而吻上她的颈间。唇在她颈上摩擦噬咬,夹着喘息道:“不要乱动。”
虽然她极力隐藏情绪,凤止仍听出她语气里的负疚,笑道:“阿朱,你何必这般严肃。本君原就答应过你,你与本君成亲,本君给你凤血玉,如今,本君已得到想要的,你也该得到你应得的。”
她声音哽咽地骂他:“凤止,你……浑蛋!”
沉朱听着他微凉的语调,总觉得有何处不是滋味,轻轻道:“东海水君派人催讨定海珠,凤止,我必须尽快拿到凤血玉。”
她浑身的抗拒和排斥都让他舍不得再动下去,可是,今日之后,她总归都要恨他,既然如此,再将他恨得更彻底一些,又何妨?
“阿朱又何须犹豫?”他叹一口气,打破她制造出的沉默,“你是来找本君兑现那个交易的,不是吗?”
他冷漠而无情地开口:“若还想要凤血玉,就老实一点。”
她原本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奔主题,可真正见到了他,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凤止耐心等着她,目光落到她身上,渐渐变得幽深难解。
沉朱的拳头一时紧一时松,终于没再挣扎下去。
沉朱不愿多耽搁,只得抬脚上前,走到池边之后,他的模样便更加清晰。好在,他的身体大半都没在水中,场面还不至于太不像话。
她在他冰凉的拥抱中,声色凄厉:“凤止,你会后悔的!”
他却低笑一声:“已是夫妻,你又何须介怀?”淡淡道,“过来说吧。”
一旁侍立的女官早已退到偏殿外等候,心中的惊骇久久未定。她在朝凤宫当值数万年,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君上如此反常。
沉朱感受着他的目光,绷着脸道:“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反常的有些让人害怕。
水雾中响起他慵懒沉雅的嗓音:“连等本君出浴都来不及,就这么莽撞地闯进来了,何事这般着急?”
等候许久,才见少女跌跌撞撞地冲出。步履凌乱,衣衫不整,神色憔悴得让人心疼。
好似,还是第一次看他沐浴。
女官却来不及为她担心,慌忙行入殿内。
虽早已同他有夫妻之实,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回避这样的场景。
男子已自池中迈出,凤眸冷冷转向她:“还不过来伺候。”
池中闭目养神的青年微微偏头,水雾缭绕中,一双凤眼微挑,美得不可方物。沉朱觉得此时的凤止看上去慵懒至极,不经意间显出一种少见的风流之态。
她慌忙携了衣袍过去,手忙脚乱地为他穿衣,心中却直犯嘀咕,君上不是最不喜欢别人伺候自己更衣吗,怎么今日……
她的目光落到池中人的背影上,脚步微微一顿。只迟疑片刻,就上前唤道:“凤止,我有话跟你说。”
在为他披外袍时,他的身子忽然重重一晃,一阵咳嗽过后,掌心多出一片鲜红。
径自穿过偏殿,来到冒着蒸腾水汽的玄清池。侍立在一旁的宫娥见她神情严肃,没敢加以阻拦。
她心头大骇:“君上!”
沉朱却道:“等不及了。本神亲自过去。”
男子苍白一笑,轻声:“阿朱,你看,本君的誓言……应验得这般快。”
小宫娥见她神情严肃,忙道:“君上应在偏殿沐浴,君后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请。”
沉朱携带着凤血玉,往朝凤宫外疾行。崆峒的众人早已候在那里,看到她慌忙迎上去。
她闻言,神情肃了肃,问侍立的宫娥:“凤止何在?”
夜来问道:“帝君,凤皇没有为难你吧?”
沉朱醒来时,没有见到凤止,却从夜来那里得知,东海水族内部有乱,水君自顾不暇,派人前来催还定海珠,取凤血玉一事,已经刻不容缓。
她正色:“凤血玉已到手,即刻赶回崆峒,待炼化了至阳之火,立刻把四物还回去。”
夜深,沉朱抱着被子熟睡,凤止却久久不眠,只披一件外衣坐在床上,满身清冷,修长手指落在少女脸上,认真地沿着她的五官勾画,一遍又一遍。
她虽早已整理好衣衫和情绪,憔悴的脸色却无法骗人。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骗她,只不过,修为是还回来了,体力却被他磨得分毫不剩。
白泽道:“沉朱,你的脸色不好。”
他道:“没关系。”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你方才给本君的,本君慢慢还给你,可好?”
紫月伸手到她额上:“不会是病了吧?”
她隐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红了红,道:“可我累了。”
她却只道:“本神无恙,只是昨日没有睡好。”说罢,便伸手召云,往崆峒行去。
他在她唇上亲了亲,道:“托阿朱的福,本君今夜可以晚睡一会儿。”
刚行了半里路,紫月便蹙了眉头,数落她:“你这叫无恙吗?”将她推给白泽,“白泽神君,还是你载着她吧,省得她晕晕乎乎再将自己摔下去。”
她却浑不在意,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累不累?”
白泽听话地将沉朱拉上,她也乐得不必出力,沉默地由他驾云载着自己。
为何会……这般痴傻。
紫月窥了窥她的表情,迟疑问道:“不会是与凤止上神吵架了吧……”
他本想看看,这丫头究竟舍得渡多少修为给他,脑海中设想的无数种可能之中,并没有一种可能,是全部。
她的脸立刻拉下来:“不要提他。”
正欲为自己邀功,就听他凉凉开口:“再渡下去,连本君的仙药都救不了你。”
紫月身子一顿。这……果然是吵架了。
果然连力气都比方才大了。
回到崆峒,一行人直奔剑冢。沉朱将凤血玉放入玉匣之中,眸中渐渐尘嚣落定。皓月枪、碧落伞、定海珠、凤血玉,耗时这么久,四物终于被她全部找齐。
她调动自己内丹的修为,不断渡入凤止体内,大概渡了百年左右,抬起头观察他的脸色,果然有所恢复,大约是他损耗过多,眉目依然有些苍白,她再次覆上去,尽可能多地将修为渡给他,正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他就翻身将她压下。
炼化至阳之火,需要提取出蕴藏在四样宝物中的本元之力,由于四物都是上古至宝,普通的神力难以驾驭,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白泽头上。
她愤愤道:“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小瞧我。”说罢,就俯下身去,封住了他的口。
在她殷切目光的注视下,白泽点了点头:“吾尽力一试。”
凤止好笑地看着她:“你那么点儿修为,若是渡给了本君,自己还能剩多少?届时只怕还要本君再渡回去。”
他行到放置四物的结界前,抬高右手,以神力将四样宝物托举至半空。眼睛闭上,立刻有浩瀚的神力自他体内向外扩散,片刻后,他的神力渐渐平稳。
沉朱摇了摇头,道:“本神可是龙族后裔,那点疼痛,岂有受不住之理?”又赞赏道,“你给我喝的仙药委实厉害,短短几日,我的修为竟已恢复了大半。”手抚着他的脸颊问他,“可要我渡些修为给你?”
他要以自己的本元之力,将器物中的神力抽取出来。
他没有瞒她,道:“今日以焱灵珠补上了千神冢的封印,耗了一些修为。”轻轻问她,“阿朱,本君害你受焱灵珠离体之痛,你可会怪本君?”
沉朱避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俯下身,落了一只手在他脸上,问他:“怎会这么累?”
白泽释放神力的过程很长,正有些倦怠,突然听到蜂鸣般的声音,将空间微微震动。崆峒的剑冢藏有上万把古剑,好似受那股震动的影响,发出低低的剑吟。
他已经自行宽去衣服,在枕上躺好。
沉朱目光如炬地望向悬在半空的器物,只见不同颜色的灵力正缓缓被白泽的本元之力拉出,但白泽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额上不断渗出虚汗。神力也渐趋不稳。
沉朱这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将他放开。借着仅剩的一盏宫灯打量他,见他眉宇间果然有沉沉的倦色。
沉朱提心吊胆,却不敢贸然插手。
她不说话,越抱越紧,凤止轻笑:“你这般抱着本君,让本君如何宽衣睡觉?”哄小孩一般道,“听话,本君今日很累,先放开。”
等候片刻,白泽总算勉力将四道神力抽离。
放任她抱着自己,轻声道:“阿朱,今日是怎么了?”
四件器物落回原处,半空就只剩下四个丹丸大小的光球。
柔软的身子落入怀抱,惹得凤止微微一顿。
沉朱来不及惊喜,就见白泽蹙了眉头:“不行。这四道神力无法融合。”
她一见他便朝他扑过去。
本元神力之间相互排斥,这般下去,不等炼化得到至阳之火,它们就会因为没有凭依而彻底消失。
“阿朱。”深夜,见她披了件外袍坐在床上发呆,凤止行至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怎又在发呆?”
碧落伞中的本元之力较为微弱,才片刻工夫,就已有陨灭的迹象。
与他成亲之前,她的确很想要凤血玉,可是成亲以后,她发现自己对凤血玉的欲望,远不如对凤止的欲望。虽说这二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冲突,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间却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仿佛,把凤血玉给了她,凤止就会离她而去。这个念头在心间愈烧愈烈,惹得她时不时神思恍惚。
紫月急道:“那怎么办?”
沉朱的心头亦笼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凤止答应过她,只要同他成亲,就会把凤血玉给她,如今大礼已成,他们却心照不宣地不提此事。
白泽道:“除非有一道神力可凌驾于这四道神力之上,否则……”默了片刻,道出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可是,就算集合吾等全部的神力,也不可能做到。”
走一步是一步,想那么多做什么。
夜来沉默,紫月的神色亦沉下去,望向身畔立着的少女,见她眼睛死死盯着半空,眸中布满血丝。
紫月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发出一声感慨:“啧。昨日还在闹别扭,今日就和好了,当真印证了那句古话,床头吵架床尾和——古人诚不我欺也。”话虽如此,却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摇一摇头,将这个感觉驱散。
她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少女的眸子里有柔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应道:“好。”回过身,咳了一声道,“你们也都各自忙吧,本神先行一步。”
她不甘心,分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他含笑点点头:“见过了。”随手将她的额发撩至耳后,道,“没在琼华殿见到你,便猜你是来了这里,果然在。”找到她的手握住,道,“陪本君走一走。”
“白泽,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沉朱从石凳上跳下来,小跑到他面前:“你已见过凤仪了?”
听到沉朱的问题,白泽顿了顿,道:“请凤止上神前来,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凤止一身简素的常服,立在一丛花树下,神情云淡风轻地看向此处。
又是一阵沉默。
就听旁边传来一个温淡的嗓子:“谁不来也好?”
所有人都望向沉朱,等着她发话,她却死死抿着唇,不发一语。
沉朱理着衣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不来也好。”
紫月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道:“离凰山距离这里太远,就算凤止上神现在赶过来,也来不及了。”又提议,“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集合我们的神力试上一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夜来的脸色则沉了沉:“帝君为何对他那般特别?”见她沉默不答,似有忌讳,努力压下心头困惑,道,“他没来,属下也有些意外,本还怕他会来掺和一脚,搅乱婚礼,如今看来是多余担心。”
沉朱神色稍缓:“也只能如此。”
唔,一定是不小心撞坏了脑袋。
正在蓄力,就听到一声刻薄的评价:“不自量力。”
她那日莫名其妙地晕在桃林之中,醒来后记忆略有缺失,那位浮渊神君她此前应当并未见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他的名字就有些本能的害怕。
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就见男子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剑冢内,奉剑神君跟在他身后,黑着脸道:“浮渊神君,此乃崆峒禁地,怎可乱闯?虽说帝君吩咐要以贵客之礼相待,可是这几日你在崆峒委实嚣张了些许……”
一旁的成碧听到浮渊的名字,突然瑟缩了一下。
他却仿若未闻,抄着衣袖懒懒朝前行过来。
插科打诨了几句,沉朱的精神渐渐好转,坐在石凳上晃了晃脚,突然问夜来:“大……”本欲唤大哥,中途改口,“浮渊神君没有一起来观礼吗?”
奉剑神君脸更黑:“浮渊神君,小神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紫月,你有朝一日一定还会栽在吃上。”
却听沉朱道:“让他进来吧。”摆了摆手,“你暂退下。”
紫月挺了挺胸脯:“本姑娘怎会那般没有原则。我当年前往冥界,不过是想查一查冥府的册子,谁知道季曜那家伙会将我扣下。”托着下巴,咂了咂嘴,神往道,“不过,那家伙品行虽有问题,厨艺却着实了得。”
奉剑神君只得哀怨地瞪了浮渊的背影一眼,敛眉退了下去。
成碧掩袖笑:“帝君还不了解紫月姑娘吗,食色,性也。只怕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吧。”
浮渊行到她面前,挑了挑眉毛:“就算试个八百次,也只是白白消耗神力。蠢死了。”
沉朱这才稍稍打起精神:“本神还不至于比你还不像话。你说说,你当年在东方阙身上栽了多大的跟头,见了他还不是巴巴地追了上去?”坐直身子,朝她挑了挑眉毛,“对了,当年你离开崆峒,是为寻找明玦在人间的转世吧,既然如此,又怎会阴差阳错地嫁给冥王?”
此时的他,广袖曳地,玉冠束发,眼角眉梢都是风韵,一副神情却极为玩世不恭。
成碧与紫月朝她围过去,紫衣女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脸皱成这样做什么,以前的小帝君可不是如此。想想当年我为明玦一蹶不振的时候,你是如何骂我的?如今看来,你竟比我还不济。”
夜来对他没有好印象,一见他就蹙了眉头,紫月也因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眯了眯眼睛。这个浮渊神君,究竟什么路子?而且,竟敢这般对沉朱说话,活得不耐烦了。
沉朱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垂下头道:“你说的本神知道了。”
沉朱却只是为他的话沉默,垂下脑袋:“都怪我,太弱了……”
夜来注意到她神色间的犹豫不定,默了默,道:“天帝让帝君十日内将碧落伞归还,如今算起来已逾七日。”又宽慰她,“不过,帝君此时身份不同,就算逾期,天族应当也不会轻举妄动。只是,东海那边……”
紫月目光一晃,心里满是不可思议,从来都不示弱的沉朱,竟在他面前露出了这般沮丧的表情……
她捧着热茶的手一顿,只道:“快了。”
浮渊将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拂衣袖,将那四个旋转的光球纳入自己的神力之中。
青年挑了挑眉毛,问百无聊赖坐在那里饮茶的少女:“帝君可拿到了凤血玉?”
沉朱怔了怔:“你……”
夜来还未开口,百翎已道:“不过是些小误会,君后不必费心。”
“不过是至阳之火,至于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吗?”
沉朱随意摆了摆手,让他无须紧张,在石桌旁随意坐下,布了茶盏,慢吞吞道:“夜来,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要如实道来?”老成道,“本神也算是过来人,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
沉朱的脸上仍然满是怔色:“大哥,你愿意帮我吗?”
夜来的额角一跳,收起动作,神色有些尴尬:“帝君……”
紫月和夜来俱是一惊:“大哥?”
她眉头蹙起,眼角余光看到立在一旁的白袍少女,唤道:“君后?”
浮渊只是懒懒道:“还不退下,要在这里碍事吗?”
夜来为她的这句话神色更加危险:“忘了?你想得美。”
待沉朱退至一边,紫月忍不住拉着她的袍袖问她:“你何时多了个大哥?”
她立刻道:“不必了。”正视他,神色淡然,“一夜风流,神君又何必放在心上,忘了便是。”
夜来的表情却缓缓凝重。因焱灵珠一事,全天下都已经知道沉朱的身份有伪,既然她的身份是假的,那么崆峒的帝君,便应该另有其人。
夜来被她逃避责任的口吻气笑了:“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好让你想起来?”
时到今日,沉朱也不再隐瞒,轻描淡写地道出隐藏多年的秘辛:“我虽是母皇和父君之女,却并没有承位上神的资格,当年,墨珩怕崆峒无主,会造成六界动乱,故将焱灵珠融入我的本元,将我扶上了帝位。可是,在我之前,母皇和父君还有一个孩子。”
她微妙地避开他的眼光,道:“我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无论是昨日的缠绵,还是醒来时发现自己衣冠不整地躺在他怀中,她脑子里的印象都十分模糊,只有身体好似还记得那刻骨铭心的痛楚和稍纵即逝的欢愉。
她说罢,抬眸看向正替她炼化至阳之火的男子:“浮渊,便是那个孩子。”
他眯起眼睛,道:“好,姑且算你自卫。”却又别有深意地问她,“那后来呢?”
夜来和紫月为她的这句话心惊不已。
在那种状态下,他岂能想到,一个女子竟会没有常识地以为,只要把对方对自己做的事反过来做上一遍,便不算吃亏。
他竟是……沉朱的亲哥哥!
夜来挑了挑眉毛。她所谓的自卫,不过是在他咬上她的唇时,非常迅速地咬了回去,在他扒了她的衣服时,她也如法炮制撕了他的衣服——
看向男子之后,不禁更是震惊,那四股最古老的神力,竟在他的神力下变得服服帖帖——何等变态的力量。
百翎自觉打不过他,干脆放松下来,叹口气,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无辜:“夜来神君,昨日的确是你先咬了上来,我也不过是本能地自卫。”
片刻之后,浮渊偏过眸,唇角挑起一抹笑:“丫头,至阳之火已炼成,可要我陪你去冥界一趟?”掌心有火焰跃动,映得他颜如皓月,举世无双。
“你输了,还继续打吗?”
分明笑意温淡,那双眼睛里却似孕育着无边的黑暗,让人在无知无觉中便沉沦深陷。
夜来单脚踩在石凳上,手中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女子白皙的脖颈处,女子保持着仰躺的动作,在他的围困下丝毫也动弹不得。
紫月下意识将沉朱的手握住,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陪阿朱去就是。”
正说着,就看到绛红色裙装的女子被玄衣青年死死按倒在石桌上。
此神敌友莫辨,还是小心为好。
成碧道:“白泽神君昨日醉酒,尚在房中休息。”
夜来显然有同感,将至阳之火从他掌心接过,暂时封入一盏琉璃灯中,冷冷淡淡道:“多谢浮渊神君相助,取引魂灯一事,就不劳烦神君了。”
沉朱道:“不必了。”又问,“白泽没有一起来吗?”
对于他们表现出的戒备和敌意,浮渊只是勾了勾唇,道:“随你们便。”
同样立在一旁看热闹的紫月随手递了把瓜子给她:“我们正在押谁会赢谁会输,你要不要也押上一注?”
沉朱望着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道了最简单的一句:“谢谢。”
成碧额角跳了跳。帝君,你何时变得这般没有原则了。
目送她驾云离去,男子理了理袍袖,唇角的笑意微敛:“阿朱,不必谢我。”目光渐渐变得深不可测,“你这般费力替我取引魂灯,该我谢谢你才是。”
成碧思及她保守的个性,知她定然容不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正考虑要不要替夜来说句话,就见她转向大战的二人,由衷道:“不愧是夜来,做得好。”
从崆峒出发,一行人兵分三路。
立在身畔的少女眉头挑高了一些:“酒后无德?”挑得更高些,“失身?”
沉朱与紫月结伴前往冥府,顺道去一次妖界,好将皓月枪还给妖皇,白泽与夜来则携碧落伞和定海珠,分别前往仙界和东海。
成碧没有反应过来,应道:“好似是夜来神君酒后无德,轻薄了百翎女君,后来不知怎么又被百翎女君轻薄了回去,轻薄来轻薄去,咳,就不小心失身,如今他们正在探讨,失身的责任究竟该算在谁的头上。”解释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帝君?”
唯有凤血玉,沉朱没有想好如何处理,便暂收在袖中。
在浴池中简单洗了洗,换了一件轻便的袍子,听说崆峒也有人前来观礼,便让宫娥带她过去。一进小院,便为眼前的光景顿住。她顿了一会儿,负手行到绿衣少女和紫衣女子的身边,望着正打得热闹的男女,眯起眼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对冤家又结了什么怨?”
路上,紫月数度开口,欲问她与凤止的情况,却都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阴沉气氛吓退。不过,她这个人身上有个极为优秀的品质,就是求知若渴,憋了一路,总算憋不住:“我说小祖宗,凤止上神这次又怎么惹到你了?”
沉朱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在候在一旁的宫娥的提醒下收回目光。
说话间,已落入妖界皇城,走在通往妖皇府邸的大道上。
凤止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本君去了。”
她们进入妖界以后,并没有刻意隐去身上的神泽,还大摇大摆地走在妖界皇城的主干道上,自然十分惹眼。
她立刻一精神,从他怀中落地,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催促他:“你不是找凤仪有事吗,快去。”
妖界众生纷纷戒备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凤止望着她慵懒的模样,唇角不禁勾了勾。来到偏殿前,笑吟吟问她:“要本君陪你一起洗吗?”
少女素衣宽袍,头上随意以墨簪绾了个髻,绷着一张小脸的缘故,显得有些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她身畔的紫衣女子则眉目张扬,浑身透着一股杀伐之气,让人难以接近。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惺忪着睡眼道:“好。”应了一声,便又将脑袋心安理得地靠回他肩头,全无下地自己走的意思。
隐约听紫衣女子问那少女:“凤止上神这次又怎么惹到你了?”
凤止神色一柔,道:“醒了吗?先去沐浴,把衣服换了吧。”
紫月问完,望向身畔少女,见她继续沉默,欲接着盘问,却不经意看到她颈上露出的紫红色的印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刺目。她目光微沉。问她:“上神弄的?”
沉朱恍恍惚惚间听到他与宫娥的对话,抬了抬眼皮唤道:“凤止。”
沉朱将衣服拉好,道:“紫月,还皓月枪要紧。”
听他此话,小宫娥顿觉期望落空,敛了失望的表情,道:“是。”原来君上只是把君后送过去啊……
话音落定,却为今早发生的事微微失神。
正内心激动,又听他吩咐:“让凤仪到琼华殿见本君。”
她从来不知,凤止竟能有那般大的力气,就在几日前,他还不舍得弄疼她分毫。
小宫娥愣了一下,不由得抬袖掩上鼻子。君上的意思是要与君后共浴吗?那个场景只是单纯地想一想,就让人忍不住喷血啊。
饱受委屈之后,听到他冷冷道:“拿着你要的东西滚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君面前。”
凤止淡淡道:“本君先带阿朱去偏殿。”
在紫月担心的目光之下,她垂着头,看上去竟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可怜。
小宫娥收回心情,跟在凤止身后:“偏殿已备妥浴汤,君上是先送君后回寝殿,再去沐浴更衣,还是将君后交给奴婢……”
紫月还从不曾见她这般低落,忙道:“好,先还皓月枪,咱不提他了……”
一张小脸稚嫩清秀,缩在君上的怀中如同一只温驯的小兽。这副没有任何防备的睡相,根本就出卖了她——大婚前的那几日,她对君上表现出的剑拔弩张,其实只是在逞强吧。
她却突然开口:“他今日说,让我拿着凤血玉,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扯上紫月的衣袍,嘴唇轻动,声音低得似要淹没在这荒芜的世界,“紫月,凤止不要我了。”她说罢,喃喃地重复,“他说,他不要我了……”
忍不住望向在自家君上怀中酣睡的少女。
话说完,她突然朝紫月倒去,紫月大骇,忙将她接在怀中,探了探她的脉象,神情凝重。
昨夜因酒醉而留宿朝凤宫的客人陆续告辞,小宫娥目送最后一位仙客驾鹤离开,便见玄服广袖的男子抱着少女落至宫门前,慌忙迎上去:“恭迎君上君后回宫。”
冥界阴气重,这丫头此时这般虚弱,去了简直找死。
东方天色渐白,朝日划过晨曦,巍峨的宫殿在金色的晨光中,别有一番庄严气象。
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妖皇府邸,忙打横将她抱起,衣袂带风地行了过去。先将她托妖皇照料几日,待她取了引魂灯,再接她回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