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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噬心蛊虫体内种

白泽以沉默回答她的质问。

她的眼睛更红:“三魂七魄亡逝,就没有办法了吗?”

她的手垂下去,整个人仿佛都已被掏空。

白泽见她表情,略有些无措,抬起手想碰她,中途又缩回去,道:“沉朱,墨珩的三魂皆已亡逝,七魄也早不存于世间。”又道,“吾没能救他,对不起。”

白泽能够感受到她的哀伤绝望,却无力让她恢复豁达开朗的模样。只要墨珩尚有一息留存,他都可以想办法,可是,他要怎么唤回一个三魂七魄都不在的人?

沉朱闻言,手不禁颤了颤,颓然地松开他,眼眶又红了起来。

不,也许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个办法无人能够做到罢了。

白泽垂目望着她:“沉朱,吾若有办法救他,便不会等到百年之后。”

沉朱却没有漏过他眼中泛起的细微情绪,问他:“白泽,你可是有话没有说完?”

白泽乃通晓万物的上古神兽,只有从他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她才能死心。

他避开她的目光,道:“并无。”

待大殿上的人走得只剩白泽,沉朱才疾步走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袍问他:“白泽,可有办法救墨珩?”

沉朱却道:“白泽,为何不敢看我?你有话瞒着我。”

行到大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留在那里的少女,她的拳头一直紧握着,没有片刻松开。

他顿了顿。他表现得很明显吗?可他明明是个面瘫啊,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凤止的手从少女的肩头垂落,对于她的安排不置可否,只道:“阿朱,本君在殿外等你。”

这世上,的确存在可以唤回魂魄的办法,可是,那个方法却是一条死路,弄不好就要拉整个六界陪葬。就算告诉她,也只能为她多添绝望。

成碧却朝他摇一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畔的青年:“白泽神君,此处便交给你了。”她的那一眼,郑重得仿佛是在托孤。

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夜来有话要说:“帝君……”

白泽把脸转回她,真诚道:“沉朱,吾没有说谎。”

她却疲惫地垂下头:“你们回去吧,我要陪墨珩多待一会儿。”却又道,“白泽留下。”

沉朱默下去:“是吗……”姑且信了他的话。

凤止揽了揽沉朱的肩,温言道:“阿朱,本君送你去休息。”

却在此时,听到一个慵懒的男声:“明明已瞧出端倪,为何这般轻易就信了?”

成碧自悲恸中回过神来,从白泽的胸膛离开,开口缓和气氛:“帝君能平安回来,实乃幸事。我们不要聚在这里打扰墨珩上神安歇,上神他……一向喜欢清静。”

她怔了怔,有些惊慌失措。浮渊,她为何会听到他的声音?

抬手在她头上按了按,道:“阿朱,会好起来的。”

难道是……体内的蛊虫。

看着她那个表情,凤止的心头大动,她哪里是在朝他寻求安慰,她是在安慰他啊。

他似是听到她的心声,轻笑:“聪明。你我体内种了相同的蛊,你的所思所想,我都可以通过它得知。”又道,“劝你莫要动它,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否则,它会立刻咬断你的心脉。”

她听后,极力挤出一个释怀的笑:“是吗?”

沉朱极力定下神,问他:“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墨珩仙逝时,他并不在旁,所以这句话没有根据,他亦不信以这句假话就能安慰于她,然而此时此刻,他唯有如此回答。

浮渊只道:“你只需问白泽,知不知道引魂灯。”

凤止神色一顿,温声应道:“嗯,他走时并无痛苦。”

沉朱的手不自觉握了握,把脸转向白泽,问他:“你……可知道引魂灯?”

沉朱眼中的光在一瞬间寂灭,尽管如此,却仍然努力将浑身的颤抖压下去,她那副逞强的模样,看得凤止更是心疼,正要开口,却见她朝自己转过脸来,问他:“墨珩走时,可如我看到的这般安详?”

听到“引魂灯”三字,白泽兀然怔住。是谁,告诉她的?

尽管知道说出真相很残忍,凤止仍是轻道:“阿朱,墨珩已经死了。”

见白泽不说话,沉朱目光灼灼,又问了一遍:“白泽,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引魂灯?”

虽知如此,却还是自欺欺人:“凤止,墨珩他只是……睡着了吧?”

白泽沉默了片刻,点头。

少女说完,自凤止身畔离开,一言不发地行到棺木旁,再一次看了一眼躺在里面的青年。他的身上是一袭纯黑色的古袍,散发出凛然庄严的气息,眉目宁静安详,这般看过去,仿佛只是睡着了,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自那具躯体上都感知不到任何生气。

沉朱继续问他:“此物有何用?”

她的悲恸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成碧悲不自禁,转身把头贴上最近的一个胸膛,白泽木着脸,任由她将自己当成木桩子。

白泽道:“点燃它,置于体内七七四十九日,可引失散的魂魄回归本元。”

沉朱对他的动作无知无觉,继续说下去:“他为何就没有想过,于我而言最难过之事,并非亲眼看着他离世,而是我自混沌钟归来,他却早已不在六界。比起在混沌钟内度过无知无觉的百年,我宁愿在他离开的那一刻陪在他身边。”手扶上凤止,“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百年、千年甚至更长久的岁月,换他最后一面。”

沉朱眸子霎时被点亮:“此物可还在六界?”

凤止顿了顿,将她轻轻揽住。

白泽知此事瞒不过她,只得道:“引魂灯如今悬于幽冥兰若界上空,用于镇压兰若界的恶鬼亡灵,乃冥界的镇界之宝。”

凤止朝沉朱伸出手,快要触到她肩头时,听她开口:“百年前,墨珩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怕我承受不住他离世的打击,所以罚我入混沌钟。他以为,对他百年的怨恨,会冲淡失去他的痛苦……”双唇抿成脆弱的弧度,手在衣袖间紧握,“在他眼中,原来沉朱这般不争气。”

听到引魂灯的用处,沉朱的眉眼渐渐沉下去,问他:“若我欲取引魂灯,为墨珩引魂呢?”

大殿上一片死寂,立在不远处的夜来垂下眼,没有继续上前,白泽、百翎等人也闻讯赶来,沉默地看向立于冰棺前的男女。

白泽望着她,淡淡的眸子里有哀伤漫开:“沉朱,引魂灯不可离开冥界。”冥王将兰若界封存,数十万年一直隐瞒引魂灯的存在,便是害怕有朝一日它会为人所觑觎,除自己以外,六界之中知晓此事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她的脸上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茫然:“凤止,墨珩他……为何会睡在此处?”

是谁将此事告诉沉朱,不可饶恕。

她放在冰棺上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转过头看向他,脸上的神情看得他心脏抽紧。

他的眼底多出一抹阴影,补充:“冥界若乱,人界也不能幸免,人界一乱,就是六界之乱。”

凤止看了她片刻,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唤道:“阿朱。”

沉朱听到此话,身子重重晃了晃,是啊,如今六界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能如此冒险。

沉朱将手放在寒冷彻骨的棺盖上,垂目看着那个沉睡的身影,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她颓然地撑上额头:“浮渊,这便是你放我回来的理由吗?”

冰冷凄寒的大殿上,有抹身影立在那座玄冰棺前。

对方的语气里有蛊惑的味道:“一个六界大乱便可换回墨珩,于你而言,当真不值得吗?”

凤止也不为自己辩解,抬脚走上玉阶,夜来忙抢过去,先一步进了观星殿。进入殿内,脚步却蓦地顿住。

她为此话心旌大动,那个表情映在白泽眼中,惹他眸光一晃,双手落到她肩头,紧紧握住,语气难得地严厉起来:“若取引魂灯,必要与六界为敌。沉朱,你是崆峒上神,不可有任何动摇,墨珩上神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夜来冷冷看他一眼:“此乃崆峒家事,上神不觉得自己太多嘴了吗?”听他语气,显然以为此事是凤止说漏了嘴。毕竟,凤止与沉朱朝夕相处,此事他说漏嘴的可能比较大。

沉朱的神志被他的这句话召回,脸上漫开一片深沉的绝望。若非她生而为神,或许也不必如此为难。

凤止道:“阿朱早晚都要知道,你们打算瞒她多久?”

脑海中响着浮渊事不关己的冷淡语调:“我不过为你指了一条明路,如何抉择,与我何干?”嗓音寒彻透骨,“阿朱,就算你不背叛六界,总有一日,六界也会背叛你。”

夜来道:“不好!”

沉朱肃然而立片刻,突然失笑:“浮渊,你莫不是以为,为了墨珩,我什么都会去做?你不要忘了,我与你不同。墨珩想要的,是六界的朗朗乾坤,是崆峒的江山万里,他走了,我便为他守着这乾坤和江山。”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你死心吧,本神绝不会成为你扰乱六界的棋子。”

宫娥点头:“刚刚进去。”

男子听后怔了一瞬,随即低笑:“好,好一个为他守着江山万里。我很好奇,如果将你的身世公诸天下,这六界之中,有谁会念你的这颗赤诚之心。”

同时赶来的夜来闻言,神色立刻一沉:“帝君在里面?”

白泽见身畔少女眼睛突然睁大,一抹凌厉的煞气自她身上散发而出,漆黑的眸中有一浪又一浪的暗潮,仿佛要将她自己侵吞。

凤止在观星殿前落下,他比谁都清楚,沉朱如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见墨珩。守在殿外的宫娥果然一脸着急:“上神,帝君一回来就冲入观星殿,奴……奴婢未能拦住!”

他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忙出声唤她:“沉朱!”

“君上,如你所料,沉朱上神回来……”百翎连门都未敲,就径自进了凤止房间,话还未说完,就感到一阵清风从身畔经过,房间里,哪还有她要找的影子。

唤了好几声,她的眼神才恢复一缕清明,攥住他的衣袖,将眸中情绪掩去,语气疲惫:“白泽,我累了。”

阿朱,你还会回到我身边的,你会看清,只有跟着我这个大哥,才是你的归途。

白泽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沉朱,你需要休息。”

望着少女跌跌撞撞逃离的背影,男子抬起手放至唇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冰冷却倾国倾城。

等在殿外的凤止听到身后动静,忙回过头去。只见安静走在白泽身边的少女,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他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凤眸中泛起幽冷光泽。浮渊,你放她回来,便是想看她为墨珩肝肠寸断吗?还是说,你有其他打算……

“你若是再多废话,我可要反悔了。”

沉朱行到他身边,仰脸看向他,眼里一片黯然。

“你……”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好似不知该说什么,他伸手将她扯入怀中,轻柔地抱住,温声安慰:“阿朱,没事了。”

男子斜靠在床边,漫不经心道:“哦,上次种在你身上的蛊虫,好似被人取了出来,那就只好再种一只。”懒懒为她解释,“放心,这只虫对你的身体无碍,不过,只要它还在你的体内,你的行动就尽在我的掌握。”唇角轻扬,话说得略有些凶残,“所以,与凤皇亲热的时候,悠着点儿。”

沉朱回来之后,没有提及雾隐山中发生的事,众人照顾她的心情,暂时没有咄咄询问。

片刻后,沉朱惊骇万分地自床上跌落,脸色苍白地问他:“浮渊,你喂我吃了什么?”

最近成碧为她的状态有些担忧,她打从雾隐山归来,整个人便沉默了很多,而且变得不大与人亲近。不光是夜来和白泽,就连凤止都受到了冷遇。

他弯了弯眼睛,道:“多虑。”

有一个多月,她总是独自在观星殿,对着墨珩上神的棺木一坐就是整日,不发一言,亦不让人靠近。夜来和白泽轮番过去陪她,都被她冷淡地赶了回去。

沉朱的脸不禁僵了僵:“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面对她的异常,成碧只得去请示凤止,对方却垂下文静秀雅的眉眼:“成碧,本君这个月,已被赶出来二十九次。”又道,“这几日,本君总是等她睡着,才将她抱回房间,可是第二日醒来,再去敲她的门……”低眉苦笑,“人就又不见了踪影。”

他却捏紧她的下颌,将她固定在那里,道:“等一等。”

成碧默了默,只能对凤止的遭遇表示同情。

不过,她本就无意久留,他既让她滚,她滚就是了。正色道:“告辞。”

沉朱的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很久,数月之后,她终于不再只是对着棺木发呆——对着棺木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卷书。

沉朱默了默,几日前分明还威胁她,若是敢逃跑,就废了她的手足,今日却彻底变了个态度——他的性情,果真古怪善变。

要从一件事中走出来,就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成碧觉得看书不失为一种移情的办法,为了帮帝君从失去墨珩的痛苦中走出来,她派人搜集来很多古籍善本,帝君起先只是应付地看上两眼,后来突对上古的典籍产生了兴趣,命人在六界之内搜集此类书籍,废寝忘食地研究。

望着她的表情,他却放声大笑,笑声爽朗:“不过几日,就被我养得这般多疑,甚好。”修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恢复冷漠,“你已经没用了,滚回崆峒。”

成碧欣慰之余,忍不住犯嘀咕——帝君是否从一个极端,又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沉朱却郑重问他:“你是说真的,确定不是在骗我?”

在此期间,凤止仍然备受冷落。

男子斜眼看着她,吊儿郎当地问她:“怎么,舍不得离开我了吗?”

云初殿外的桃林中,一身白色孝服的少女坐在桃树下,正握着一卷书闭目沉思。微风袭来,宽大衣袖和握在手上的书卷轻轻晃荡,书页声显得更加安静。

听到浮渊口中吐出的这二字,沉朱惊了惊,忍不住确认:“你说什么?”

凤止在十步开外的地方顿下,将那道沉静的身影望了一会儿,才轻脚行到她身边。

“你走吧。”

桃色花影里,青年低头将少女手上的书卷抽走,对方感受到他的动作,睁开眼看向他,眼眸幽沉冷寂,夹着点点茫然。回神之后,眸中才多出一些暖意:“凤止。”

数日之后。

他握住书卷在她面前坐下,目光扫了扫那一页的文字,问她:“你在研究镇压恶鬼的方法?”

凤止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垂下眸:“因为,把阿朱留在身边,对他来说没有用。”眼底多出一抹复杂,“但愿事情并无本君想象得那般严重……”

她将书卷抽回掩上,淡淡道:“恰好翻到此页罢了。”看到他的脸色,问他,“你昨日没有睡好吗?”问完之后,才想起昨夜之事,有些自责,“凤止,你其实不必陪着我的。”

百翎的脸上泛起微澜,有些不能理解:“可是,他既会放了沉朱上神,当初劫她做什么?”

昨日,她不知何时在书房伏案睡去,醒来的时候已躺在被窝,想来是凤止把她给抱回去的。

凤止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道:“百翎,本君这几日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不需本君出手,浮渊就会放了阿朱。”

她朝他的脸伸出手,想了想觉得不妥,半途想缩回去,却被他及时握住。

百翎顿了顿,很义气地道:“不关他的事。”

他拉着她的手贴到他的脸颊处,呼吸清浅:“阿朱,为何缩回去?”

凤止望了她一会儿,淡淡问她:“是夜来托你找本君调兵的?”

她垂下眸,道:“戴孝期间,需禁欲戒色。”

她压下眼中情绪,道:“君上的谕旨,可不必经过凤仪上仙,百翎会避着他们。”

此话说完,二人双双沉默。

凤止却看她一眼:“回凤族,你便不怕碰见凤仪和姝鸾?”

沉朱把手从凤止手中抽出来,布了茶盏,捞起冒着仙气的茶水饮了一口,将波动的情绪压回,凤止亦捞起一盏茶水润喉,淡淡的语气:“阿朱,你对墨珩一片孝心,本君理解,可你……却犯不上如此冷落本君。”

百翎直言道:“君上究竟在等什么,只要联合崆峒与凤族之力,荡平一个雾隐山,也并无那般困难。”在他身后拱手行礼,“求君上降旨,允百翎回凤族调兵。”

这些日子,她连独处的机会都吝于给他,实在有些折磨。

凤止的语气极淡:“百翎,此事由不得本君。”

而且,看她的样子,好似还有事瞒着他。

她敛了怔色,试探着问他:“君上打算,何时接上神回来?”

沉朱望着面前青年清秀白净的脸,顿了顿,选择转移话题:“你打算何时回凤族?”

百翎望向自家君上的侧脸,清秀的脸白玉一般全无瑕疵,双眉修长,鼻梁秀挺,浑身的风华都敛在白袍之下,文雅沉静似雪中白梅。

凤止的脸上尚留有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渐渐冷下去:“阿朱这是在,送客?”

幸而之前与她结了命理,能够随时把握她的状态,否则,让他如何沉得住气。

沉朱望了他一会儿,朝他疲倦地笑:“凤止,我们原本说好,待我解开大哥与墨珩之间的心结,便与你离开六界,做一对平凡夫妻。可是,现在看来,我做不到了啊。”虽然很努力,眼底却还是流露出一抹低落,“凤止,阿朱做不到了。”

凤止长眸微垂,望向自己左手掌心。有股无形的灵气在掌纹处汇聚,状态已比数日前稳定得多。

如今的她,已经无法兑现那个承诺。墨珩不在,大哥的敌意又那般露骨,放眼六界,她哪里还有可以托付之人?

自他口中吐出极淡的一句回答:“料到了。”浮渊身上的封印刚刚解除,龙神的根骨,邪神的本元之力——白泽与夜来,怎会是他的对手。

凤止语调轻缓地确认:“所以,你想要放弃本君吗?”

百翎行到立在那里的男子身后,禀道:“君上,二位神君自雾隐山回来了。不过,还是未能带回沉朱上神。”

沉朱的目光微晃,手在衣袖间缓缓合拢,下定决心后,才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凤止,沉朱此生只爱过一个人,除他以外,再不会爱上其他人,让她放弃他,她做不到。可她……却也无法再朝他更近一步了,也许,她永远也走不到那个终点了。”她脸上的表情孤寂冷清,“你到底……明不明白?”

华阳宫,繁花深处,小亭玉立。

话刚说完,就被男子拉入怀中。

她闭了闭眼,靠在他怀中不再说话。

凤止的声音温柔入骨:“阿朱,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站在原地,等着本君就是。”耳畔响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低缓的嗓音,“剩下的路,本君会把它走完。”

沉朱知道要解他心结,不是朝夕之事,如今他既不肯听,她就日后再寻机会告诉他。

上一刻在心中筑起固若金汤的防线,下一刻就因他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溃散,眼睛刹那间就红了一圈。

浮渊刚刚撑开一个仙障为她挡风,闻言立刻轻斥一声:“住口。这种煞风景的话,不听也罢。”

凤止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刚刚移到她唇边,她就躲开,摇头:“凤止,今日不行。”

沉朱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大哥,你不要恨他们,父君当年没有办法……”

温淡的眸中掠过一抹不悦,下一刻就做了个决定——不理。

素玉在此处将孤河斩杀,并将他的魂魄封印在不归渊底,所以,在那个时候,孤河便已经死了。

唇贴到一起时,沉朱轻微地颤了一下,仍要撤开,后脑勺却被他以手掌稳住。落到唇上的力道渐次加重,男子的气息愈发霸道热烈。

“有何不同?无论他是谁,都是我们的父君。”沉朱说罢,忽然迎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道,“此处是父君的降生之地,也是他的仙逝之地,在这里,母皇亲手‘杀’了他……”

理智渐渐被磨去,像是节节败退的将领,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很快就退无可退,只剩下垂死挣扎。

“父君?”他轻蔑一笑,“你说的父君,究竟是邪神孤河,还是上神修离?”

清风拂过,青袍少女与白衣青年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如同一幅缠绵悱恻的画卷,渐渐在落花中模糊。

雾隐山本是邪神一族的圣地,素玉“封印”孤河之后,此山便归崆峒所有。大概是因为有孤河的神力镇护,这座山以及山中的行宫,得以自崆峒大乱中免予一难。

唇舌纠缠片刻,自心口处突然蔓延开锐利的疼痛,惹沉朱身子一阵痉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重重将凤止推开。

沉朱抓住他衣袍的手紧了紧:“这里……是父君的降生地。”

凤止还愣着,她就撂下一句“我去找成碧”,跌跌撞撞朝前逃去。

男子眉眼含笑,清朗的声音揉碎在风里:“抓紧了,莫要掉下去。”

清风之中,青年沉默片刻,缓缓蹙起好看的眉头。

沉朱越过他的肩膀,探头望向下方的山峦。

耳畔传来清风翻动书页的声响,凤眸偏过去,落至桌案上的书卷上,眼底有幽冷色泽泛起。他轻声沉吟:“阿朱,你究竟想做什么?”

雾隐山上空,男子御龙而行,少女被他稳妥地抱在怀中,脸色虽仍旧苍白,唇上却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沉朱奔出几步,听到脑中响起男子调侃的语气:“好一出郎情妾意。”

浮渊淡淡道:“你不是不愿待在此处吗,那便出去透透气。”

她扶上身畔的一株花树,缓了缓,道:“浮渊,把虫子从我体内拿走,你这般监视着我,很好玩吗?”

沉朱神色一乱:“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子轻哼:“你当我很乐意看你与凤皇你侬我侬吗?记住,他碰你一次,蛊虫便咬你一口,若是想被咬死,下次就再对他投怀送抱试试。”

将她望了一会儿,突然将她抱起,起身时,长发顺着堆叠的衣袍倾泻而下。

“你……”

虽说有他的神力辅助,可这丫头的恢复能力也快得太出奇,不过几日工夫,已恢复到这个程度了吗?

正待骂他,他就单方面斩断了与她的联系,好似心情不佳,只撂下冷冷的一句:“你好自为之。”

他以手碰了碰那里的锁链,只听“咔嗒”一声,锁链应声断成两截。他又以同样的动作将她另一只脚和双手上的束缚也解开,趁她愣怔,在她身上落了一道神力,探完之后,微感诧异。

她扶着身畔树干半晌,渐渐皱起眉头。看来,还要继续与凤止保持距离。

他抬脚朝她走过去,坐至床边,伸手替她整理衣袍,道:“这个结界,除我以外谁都无法解开。你老实一点,莫再想着逃。”

雾隐山中,绯衣袭身的男子神色懒淡地坐在九曲回廊下,望着廊外桃花零落,衣袍松垮,自一侧肩头滑落,底下的衬袍亦有些凌乱不整。他的侧脸轮廓清冷,整个人好似自骨子里透着清贵之气,又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桀骜狷狂。

少女的眉目古雅端庄,乱了衣衫,她跪坐在床上,脸有些病态的白。四条玄铁锁链分别绕过她的脚腕和手腕,将她的双手吊至半空。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额前有一些碎发零落不堪地落下,让她看上去有些落魄,漆黑的瞳仁里,却满是清冷孤傲的光。

他伸出手,将落至自己掌心的花瓣捏碎,血色的汁液刹那间便染红苍白的指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深漆的眼眸渐渐阴翳无比,他自鼻子底发出一声冷哼:“凤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男子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此时的模样,眸中颜色逐渐加深。

白发神君抱着一摞书简,走在通往云初殿的路上。及腰白发在发尾处绑起,身上一袭古旧的纯黑长袍,一眼看去并不华贵,却无一处不透着精致。青年身材颀长,五官漂亮,可惜的是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为他在华阳宫挡掉了许多桃花——众宫娥纷纷表示,那张看上去冷冰冰的脸,实在是让人不敢上去搭讪。

沉朱不禁一默,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登时便因愤怒红了眼睛,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囚徒吗?

成碧远远看见他,却弯着眼睛凑上去:“白泽神君,又来为帝君送书吗?”

正要再行尝试,突有道锁链隔空而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将她的手脚束缚住,锁链的另一头则重重打入墙里,她只稍一动,镣铐就叮当作响。

白泽自高出他视线的书简后,看了她一眼:“嗯。”

她极力撑身而起,抬手将唇角的血抹去,模样虽然狼狈,眼底的光却沉静而果决。

成碧乐呵呵地伸出手:“我来帮你。”

浮渊落回房中时,正好看到她跌回床上的光景。

他却避开,道:“不必。”打量她的身板一眼,道,“很重。”

尝试了数十次之后,她有些气馁,不论她如何折腾,面前的罩子都纹丝不动。咬了咬唇,眸色渐渐凛然。她偏不信,区区一个结界,她不能将它给破了!

成碧没理会他的拒绝,仍然为他分了一半的重量,与他并肩而行,开口:“白泽神君……”

可惜的是,结界上的神力浑厚精纯,她体内焱灵珠的力量被浮渊封印,只靠着所剩无几的神力,自是以卵击石。

却听男子淡淡道:“白泽。”

沉朱努力定下心,控制着神力撞向面前的结界。

“嗯?”

听说,凤止擅长解各种仙魔剑阵,自上古以来无人能出其右,若他今日在此……

“吾名唤白泽。你从前如何唤吾,日后便如何唤吾,不必有所忌讳。”

抬手落到额角,只觉得脑仁抽痛——她委实不擅长应付这种结界。

成碧愣了愣,杏眸浅浅转笑,白泽还没有晋为上神时,她的确直呼他为白泽,不过,那时的白泽还是软绵绵的一团,可以缩在她身上懒洋洋地睡觉,如今身份地位都不同,她也就随其他人一起唤他一声神君,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知该说他谨慎,还是该说他丧心病狂。

想到此处,忍不住笑道:“你变成这副模样,倒让我忘了从前那个好吃懒做的白泽兽。”边笑,边往前走去。白泽顿了顿,跟上她的脚步。

明知她神力受到重创,浮渊竟还以这般牢固的结界困住她。

他好像,留下了不得了的黑历史。

谨慎起见,她先送了一只手过去试探,感受到轻微的刺痛,立刻把手收回袖中,眼底不禁多出一抹阴沉。

到了云初殿,成碧把书简还给他,告辞离去。

沉朱掀开被子,偏过头,就看到挡在床边的那层淡金色的罩子。

白泽一进沉朱的房间,就见她满脸喜色地朝自己奔来:“白泽,来得正好,我找到可以替代引魂灯镇护兰若界的方法了!”

沉朱醒了睡,睡了醒,这种含糊的状态持续了数日,才慢慢有气力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