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的凤止是何等的云淡风轻,能为了她说出这般没有轻重的话来,已是她的大获全胜,尽管是她早一步在他面前卸下了盔甲。
可是,她又哪里是在怨他。他能来,自然很好,他不来,她也不怪他。可是想起他说那句话时的郑重,就觉得心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
她无奈一笑:“凤止,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望着他的眼睛,声音郑重,“无论何时,都要活得好好的。”摸一摸他的头,道,“你的性命于六界而言那般重要,就算我恨死了你,也不会想要你的命的。”
这已是第二次从凤止口中听到这句承诺,第一次听到,是她被浮渊算计命在旦夕之际。当时,他为救她而来,她怨他太慢,他说:“再有下次,凤止以命相抵。”
他将她的手捞到掌中,放到自己的脸颊旁蹭一蹭,像是在慢慢感受她的温度,叹息一般道:“阿朱,你想要本君的命,本君可以给你,可是若有一日,你当真厌恨本君……”
“若是反悔,本君以命相抵。”
沉朱望着面前的青年,无奈道:“凤止,我为何要恨你?没有理由啊。”
他的呼吸一下下落到她的鼻息间,惹她含糊半晌,许久后,才环上他的腰,道:“说好的,可不许反悔。”
凤止望着面前少女的眸子,心中叹息,这丫头虽并非那般爱憎分明的性子,可是若当真钻了牛角尖,只怕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撤开一些,手仍漫不经心地理着她的头发:“本君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容不下别的女人,本君又何尝愿意多放个人在你我之间碍眼?”
“那……”他将心头的顾虑驱散,眸色渐渐变得浓黑如墨,“告诉本君,你爱我。”
沉朱为这句话红了脸,环上他的腰,问他:“当真?”
沉朱的神色微微一僵,道:“如……如此肉麻的话,我才不说!”
长吻之后,他将额头抵在她额上,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阿朱,在你之前,本君的确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声色温雅,在她耳畔承诺,“你是本君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说罢,就从他掌中抽手,转身行到一旁。
她的这番宣誓让凤止不自觉弯起唇角,沉朱望着他但笑不语的模样,正要问他到底答不答应,他已俯下身将她吻住。
凤止这个人惯会蹬鼻子上脸,适才让他尝到了甜头,他便以为可以随意调戏她了吗?
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沉朱正色道:“过去的事,我不好计较,也无意对你的过往刨根问底,可是你既已选了我,从今以后,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说我霸道也好,气量小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我之间,容不下旁人。”
凤止望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根,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踱到她身边,手放在她的肩头,似笑非笑道:“若阿朱不说,本君便当是默认了。”
凤止眸色深了深,道:“哦?”
沉朱只觉得脸上的热度更甚,挣开他,又往旁边躲了躲,道:“随便你。”
她眉头皱了皱,仿佛在极力克制,半晌,才小声道:“我不管你从前跟多少女子双修过,可是从今以后……你只能同我双修。”
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声音显得有些低落:“态度如此敷衍,看来是本君自作多情。”凤止说罢,便摇一摇头,行到另一边站定,望着雨打翠竹,不再说话。
他深深地望着她,反问她:“若是本君与别的女子双修过,阿朱会生气吗?”
沉朱心头一顿,他这是……生气了?转眸看过去,见那道白衣的身影负手而立,侧脸显得有些落寞。她有些不忍,行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却仿若未觉,看也不看她。
少女长出一口气,正色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从前可曾跟别的女子双修过?”
真生气了?
凤止闻言一顿,待回神,唇角不自觉勾了勾,虽然心知肚明,却佯作不解:“怎么说?”
“凤止。”她唤他的名字。他不理睬。她迟疑了一下,唤道:“小凤?”
沉朱默了默,冷不防道了句:“凤止,你好像很有经验嘛。”
他身子晃了晃,仍旧没有搭理她。她将他的衣袖攥紧,道:“笨蛋凤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道,“有些话我不说,并非不想说,只是……”无奈道,“我说不出口啊。”向他承诺,“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就是。你不要生……”看到他忍笑的嘴角,将他的衣袖甩下,怒道,“混账凤皇!”
凤止将她愈发滚烫的手握紧,声音如同烟霭:“阿朱,双修时若是全身心投入,其他的便全不需在意了。”
这家伙,竟敢戏弄她,让她这般紧张!
小脸肃了肃,她不满道:“不过是双修,怎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凤止将她的手臂扯住,拉到怀中圈好:“是本君的错,阿朱莫气。”抬手为她顺了顺头发,勾唇,“适才阿朱说的话,本君记住了。”凑到她耳边,声音慵懒沙哑,十分动听,“日后,本君有许多话想让你说,今日的这一句,就当是阿朱欠着。”
厢房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不过,没有山岚萦绕,满目都是青竹的翠色,沉朱与凤止并肩立在屋檐下,听细雨润物之声,心情原本极平和,无奈房中的动静却越来越大,让她无法专心。
沉朱咬牙切齿:“谁欠你的。”在他怀中挣了挣,“凤止,你给我放开!”
他回神,继续方才的动作:“敢讽刺本大人,看本大人不好好收拾你。”
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里头传来一个神清气爽的嗓音:“哟,二位打情骂俏上了,要不本大人借你们房间一用?”
弥生轻微地抖了抖,待书生拉着少女走出房间,听到女子埋怨的声音:“大人,方才是谁说不专心的,嗯?”
沉朱总算从凤止怀中挣开,皱着小脸理了理衣服:“谁与他打情骂俏。”
凤止也没有留恋的意思,淡淡对纠缠在一起的二位道:“本君与阿朱在外等候。”笑吟吟道,“弥生,你了解本君,想要达到目的,本君多的是办法。”
凤止看向弥生:“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沉朱抿了抿唇,拉了拉凤止的手,道:“走。”
弥生挑了挑秀眉,道:“看来今日是送不走你这尊大佛了。”朝屋内唤道,“媛娘,开张做生意了。”
话不等说完,就被男子咬了一口:“媛娘,给本大人专心一点儿。”
女子神色慵懒地出现在他身后,毫不注意影响地环上他的脖子:“当家的有好几千年没有开张了吧,奴家都快忘了咱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了。”
女妖被他熟练的手法撩拨得无法自持,她们这些山野精怪,原就没有世俗的羞耻心,兴头一上来,哪里还管得上其他。她口中嘤咛一声,紧紧缠上男子的身子:“当家的……奴家浑身都热,当家的可要快点儿为奴家败火。”不忘对凤止与沉朱道,“二位仙上,待奴家与当家的完事,再来替二位说好话,请二位稍等……片刻。嗯……”
弥生将她从身上推开,嫌弃地道:“还不速去,在本大人面前愈发没有大小了。”
弥生那厢已把手探入女妖的胸口,捏了好几把之后,注意到旁边两个多余的木桩子:“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杵着,难道是想观摩本大人如何窃玉偷香?”说话间,手已顺着肌理往深处探去。
女子也不生气,扯起滑落肩头的衣服,打着哈欠朝另一个房间行去,嘟囔道:“脾气这么大。若不是实在无处可去,奴家才不跟着你受这个气。”
沉朱定了定神,觉得与其自己在这里拐弯抹角地胡乱猜测,倒不如寻个机会向他本人问个清楚。
弥生冲她背影道:“臭女人,再啰唆把你丢出去。”
虽说双修的目的是提升修为,可是一想到凤止有可能同别的女人双修过,她的胸口就莫名堵得慌。为何,这般不是滋味?
沉朱望着这个唤作弥生的男子,觉得自己实在是摸不透他的脾气,自她与凤止进门,这家伙换了多少张脸了?这般情绪化的人,还真是前所未见。
思及此处,沉朱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他朝她挑了挑眉,道:“进来喝杯茶谈谈价钱吧。”说完侧过身,示意他们进去。
说起来,他这副祸害人的长相,怎么可能没有女子惦记?说不定早在她之前,他便同别的女子双修过,如果没有,证明他定力好,可是同她在一起时,也没见他多有原则——
沉朱抬脚进屋,凤止亦抄着手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这家伙,为何总是这般波澜不惊?不过,想起他比自己年长了好几轮,漫漫仙途,自然什么热闹都看过,眼前的这一出,对他来说只怕也不算什么。又说不定,是他自己经验丰富,所以看别人调情也能面不改色。适才凤止说他的第一次是她的,莫不是在哄她开心吧?
弥生随手把门关上,回到桌案旁各倒了一杯茶给他们。
沉朱别开目光,觉得这一幕有些不堪入目,反观身旁的凤止,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神情丝毫未变。
沉朱道了声有劳,将茶盏接到手中,早就应该放凉的茶,方才过他手时重新热过,茶香扑鼻,的确是极品。
他将她放至腿上,揽住她的腰,将头往她胸前凑过去,嗅了嗅,道:“香,真香。本大人虽也做过女人,却都没你这般有女人味。”
“本大人的费用可不菲,不过,看在小凤的面子上,倒是可以给你打个折扣。”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小算盘,拨了个数目递到她面前,淡淡道,“茶钱。”
女妖娇笑一声,就被他拉着跌入怀中。
沉朱一口茶喷到他脸上:“这也算?”
唤作弥生的男子却连眼皮也不抬:“本大人忙,没这个工夫。”说着,手就又摸上女妖的手,抚了抚,“媛娘,你的小手可真细,来,让本大人好好看看。”
他淡定地抹了抹脸,嫌弃道:“本大人压箱底的好茶,就这么被你糟蹋了。”手在算盘上又迅速地拨出个数目,“双倍。”
凤止看她一眼,这丫头平日冷淡又骄傲,能够在口头上示弱,实属不易。
沉朱默了默,望向凤止,他气定神闲地把茶盏放下,唤道:“弥生。”
沉朱见他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想起自己的来意,只得忍下心中的不满,微微低了一下下巴:“适才多有得罪,我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适才还一脸“钱钱钱”的男子,看向凤止时立马换了副嘴脸,和蔼道:“小凤,你尽管喝,免费的。”
媛娘躲开他,娇声道:“当家的现在倒是知道奴家的好了。”
沉朱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抬眼问他:“谈价钱之前,你都不问问我们的来意吗?这桩生意能不能做,可还是另一码事。”
媛娘揉肩的手法十分老练,他的身子顿时在她的手上酥了一半,不忘递一记白眼给立在房中的男女,冷哼道:“他们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不听。”说罢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口中就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喟,“媛娘的手法,可真叫本大人销魂。”说着,就抬起一只手在她手上捏了捏。
他却是一副极自负的口气:“本大人做不到的事,你来找本大人做什么?”目光在她身上落定,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睛,“哦?你体内的那颗珠子……是焱灵珠吗?”
媛娘忙将他按在座位上,一边为他揉肩一边劝道:“大人息怒,二位远道而来,必是有事相求,大人何不先听一听,再做定夺?”
她的手一颤,就连天帝都看不出端倪的事,竟被他一语道破。
弥生把眉头挑得老高:“媛娘,你到底是哪儿头的?!”叉着腰将一杯茶喝干,放下茶杯时弄出很大的动静,“当本大人是没有脾气的吗?适才要烧本大人洞府的那笔账,今儿本大人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可是要想在本大人这里撒野……”冷冷撂下一句,“慢走不送!”
焱灵珠一事凤止知道也就罢了,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媛娘吓了一跳,道:“当家的,这就送客,不大好吧。”把茶盏摆好了,笑着用衣袖擦了擦凳子,殷勤道,“二位仙上请坐,快快喝杯茶润喉,这可是从蓬莱弄来的极品茶,几日前家主想喝,奴家都没舍得拿出来。家主适才说笑而已,二位仙上不要放在心上。”
却见他眉梢一挑,道:“好。本大人决定了。”
适才被遣出去的女妖奉茶而来,一进门就听自家主子气急败坏地吩咐自己:“媛娘,替本大人送客!”
沉朱问他:“你决定什么了?”
此话说得有些不厚道,可是说这话的男子,玉冠温润,白衣胜雪,看上去要多君子就有多君子,要多和气就有多和气,他凤眸含笑,道:“只是听说他能解他人不解之惑,本君才带你来碰碰运气,不想他这般无用……”
他勾唇:“自然是决定了这桩生意的报酬。”手中算盘化去,手指指向她的胸口,“本大人要你体内这颗珠子。”
凤止淡淡看了弥生一眼,选择与他撇清关系:“我不认识这个人。”
沉朱的神色沉下去,他方才说要这颗珠子,可是没了这颗珠子,她就是一个废人。
话说到一半,试探地撑开一只眼睛,却见少女左手抱臂,右手放在下巴上,狐疑地对书生道:“凤止,这家伙如此没用,当真靠得住吗?”
她连凤止都不舍得给,自然不能给他。
弥生急急后退,额冒冷汗:“你……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喊了啊!”退无可退,直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在沉朱抬手的瞬间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护住胸前,抖着嗓子道,“你想对本大人做什么?小凤也在,你可要注意分寸……”
正要表态,就听到凤止不紧不慢的声音:“弥生,阿朱是本君的,她体内的珠子,自然也是本君的。你要这颗珠子,问过本君了吗?”气定神闲地饮一杯茶,一副“本君话撂在这儿,你自己看着办”的悠然态度。
沉朱唇角笑意深了深,一边活动手指,一边上前:“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弥生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哦?那可不好办了。我这个人是很任性的,第一眼看上的东西,若是得不到,我会很不开心。”
弥生身子晃了晃,哀怨地评价:“奸夫淫妇!”
凤止吹了吹茶末:“所以呢?”
她朝他挑了一下眉,他默了默,淡淡道:“下手轻一点。”
弥生道:“本大人心情不好,这桩生意就有可能谈不拢。”
凤止抬眼唤她:“阿朱。”
凤止仍然面带微笑,迎向他的眼睛:“此事的报酬,你可从本君身上拿。本君有的,都可以给你。”
沉朱嘴角扯了扯,这也太没用了。
弥生一副为难的样子思虑片刻:“好吧。”托着下巴,道,“如此一来,也只能让你肉偿了。”
谁料,还不等她试他深浅,他竟已在她的气势下后退一步,十分不要脸地躲到凤止身后,受气小媳妇一般道:“小凤,你媳妇儿要打人,你还管不管了?”
沉朱刚刚拿起茶杯润喉,听到此话一口茶水又喷了出来。
管他厉不厉害,先打一架再说。
弥生甚是习惯地掏出手帕擦脸,不等埋汰她,就见少女拍案而起:“凤止,不可以。”
这个唤作弥生的男人是上古的妖神,她虽看不出他的来历,可是既有让凤止刮目相看之处,必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对于他的挑衅,她本打算忍忍就过去了,可是面对他对凤止的露骨居心,她发现自己没那么好的耐性。
白衣青年望着少女的脸,眸中含笑:“有何不妥?”
唇角勾出微笑的弧度,桃花眸中却肃冷一片:“比如我很会打架,你可想试一试?”
她抿了抿唇,态度很坚定:“总之,我不同意。”
沉朱缓步上前,每走一步就释放出一分神力,走到他面前时,庞大的威压已弥漫至整个房间。
刚刚答应过她不会与别人双修,转眼就答应弥生肉偿,凤止这家伙……
弥生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何可取之处,说来听听。”
弥生把手落到她的肩头:“不过是一晚上,本大人会好好对小凤的,若是小凤不习惯本大人这副身体,本大人还可化成女人配合他。”
凤止还未开口,就听身畔少女悠悠道:“我的可取之处还有很多,你可想听一听?”
沉朱果断道:“那也不行。凤止是我的,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休想打他的主意。”
弥生慢吞吞道:“小凤,你何时同龙族的丫头搞在一起的?”打量沉朱一眼,用讽刺的口气道,“蕙质兰心如本大人,你竟都看不上,还当你是眼光多高,最后竟挑了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情不愿地添了句,“也就是这副模样有些可取之处。”
不男不女?弥生捂着胸口退了一步,继而指着她:“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这个生意,本大人不做了。”
沉朱原是玩笑,听他这话,眼神立刻严肃起来——他竟一眼便看透她的身份了吗?转念又想,因与天族退婚一事,她与凤止的事只怕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六界皆知了吧。
沉朱道:“不做就不做。”上前拉住凤止的手,道:“我们走。”
弥生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凤凰乃天地孕育的瑞兽,自然不能同鸿蒙中降生的腌臜妖兽相提并论。”本意是抬高凤止,却不小心贬低了他自己,意识到这点,慌忙轻咳一声,冷哼着转移尴尬,“明明是龙族的后人,竟然这般无知。”
弥生道:“好走不送。”伸出手,“茶钱结了先。”
凤止无奈:“阿朱,本君自然不同。”
沉朱哼了一声,拉着凤止就要往外走,凤止没动,惹她忍不住回头看他:“走啊,你还真想与他做些苟且之事吗?”
凤止笑而不语,沉朱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转过小脸,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你也是上古神,所以最初也是雌雄同体的吗?”挑了挑眉头,“变个女人给我看看。”
他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在她手上安慰地一拍,道:“阿朱,等本君片刻。”将脸转向弥生,“同本君单独聊一聊?”
弥生不满:“怎么,有意见?”
弥生喜出望外:“单……单独?就你我两个?”
待女妖退出去,凤止见身畔少女一脸沉思,不由得抿唇轻笑,温声向她解释:“阿朱,上古许多妖神是在鸿蒙中降生,并无雌雄观念,神识开启后才会自主选择性别,当然,也有人迟迟无法做这个抉择……”目光落到弥生身上,唔了一声,“尽管挺罕见的,可你面前的这一位,便属于此种情况。”
凤止含笑点头:“嗯。就你与本君。”
见惯了大世面的某妖扶上身边的修竹,悲惨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得罪了一尊大神。
房门一开,沉朱就上前一步,拉着凤止做全身检查,虽然在极力克制,语气里却仍透出紧张:“凤止,你没事吧?”
只是没有想到,那书生柔柔弱弱的,竟然只靠杀气便能让她敬畏至此。想起他的名字,小凤,凤……天,竟是凤皇驾到了吗?!
凤止的眼中笑意点点,放任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阿朱,本君无事。”
出了房间,呼吸都没有捋顺,便自我反省起来,日后见了貌美的小姑娘,可不能这么沉不住气。
弥生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将衣服理一理,抬眼看她:“丫头,你该问本大人有没有事才对。”
女妖从那迫人的杀气中回神,逃一般道:“奴……奴家这就去。”
沉朱的脸上爬上一层阴影,问凤止:“你们在里面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非要把她赶出来,她很紧张好不好,撞到凤止含笑的双眸,眉头蹙了蹙,“凤止,你笑什么?”
弥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只觉得脊背一寒,忙对试图调戏沉朱的女妖道:“还不快去备茶,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呀!”
凤止虽然敛了笑,眸光却依然潋滟如春,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还在愣着,就有只手将她扯到身边,凤止似笑非笑地看向弥生:“敢打阿朱的主意,你的女人胆子挺大嘛。”
这家伙长得这般好看,自然会遭人觊觎。可是想起当初在荒河镇他拒绝邻家姑娘时的冷漠,便稍稍定了心,她应该信任他才是。
沉朱头脑混乱无比,就见面前的女妖将魅惑的眸子转向自己,蛊惑的口吻:“若你也想试试同女人双修是个什么滋味,奴家倒是可以帮这个忙……”
他抬手落在她头上,轻道:“阿朱,弥生答应帮忙了。”
起码把他的性别记一下啊。
靠在门框上的那一位幽幽叹了句:“唉,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凤止。
弥生幽怨地看着他:“小凤,你竟连这样重要的事都忘了,也太教人伤心。”
沉朱眼皮一挑,问他:“凤止,你给他什么了?”
沉朱身形一晃:“……女人?”
他突然肯答应帮忙,自然是因为凤止承诺了他什么。
沉朱还没想明白这席话的意思,就见凤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仔细想来,本君当初遇见你时,你的确是个女人来着。”
凤止淡淡道:“阿朱,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弥生哼了一声,秀眉蹙起:“多嘴。”
沉朱的脸皱成一团:“我想问的是崆峒的秘辛,代价又怎能让你来付?他想要焱灵珠,我虽不能给他,可是其他的宝贝,只要崆峒能够拿得出来……”
女妖听了这句话立刻媚眼一弯,扭着水蛇妖行到她身边,伸手将她下巴抬起:“小丫头,弥生大人可不是断袖。”身上的香粉气闯入沉朱的鼻息间,惹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听女妖继续道,“与奴家双修时,弥生大人自然是男人,可若是与男人双修,弥生大人便是女人。”说罢向当事人确认,“对吧,当家的?”
话未说完,就听男子的声音淡淡传来:“丫头,你不了解小凤吧,他能拿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他不在乎的东西,他都不在乎了,又岂轮得着别人替他紧张?”懒懒行过来,道,“你放心,我与小凤这么多年的交情,若是他给的东西太贵重,我还嫌烫手呢。”
沉朱敏锐地捕捉到“双修”二字,思考了一下,认真地提了一个问题:“断袖也会同女人双修吗?”
因他的这番话,沉朱的一颗心才略微放下来:“真的?”
女妖无辜地看他一眼:“当家的,你我双修时可没这么多规矩。”
凤止唇角微勾:“嗯。”轻轻揽住她的腰,“阿朱,你只当是欠本君一个人情,过意不去的话,就留待日后还给本君。”
他嘴角扯了扯,嗔怒道:“不用你提醒。”行到女妖身边,在她耳畔咬牙切齿地质问,“怎么进来也不敲门,让我丢了这么大的人!”
沉朱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书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身畔的少女则托着下巴评价:“你还是站着比较好看,躺着显得有些不正经了。”又添道,“凤止喜欢正经一点的。”
凤止含笑:“好。”
虽然笑着,神色却略有些尴尬。
弥生无奈道:“我说,你们两口子腻歪够了吗?腻歪够了咱可以开始了吗?”
对方动作一僵,忙从卧榻上起身,笑容满面地唤了一声:“小凤。”
沉朱这才从凤止怀中撤出去,咳了声,望向身畔男子:“弥生,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女妖眼角抽了抽,大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只好咳一声以示提醒:“当家的。”
对方朝她挑了下眉,也不问她所问何人,便道:“跟我来吧。”
女妖径自推开一间房,引他们进去。沉朱一进门,就看到男子正在软榻上摆造型,一边变换姿势一边嘟囔:“唔,如何才能显得本大人更加风流倜傥呢,是这样,还是这样……”
跟在他身后,一跨入某个房间,沉朱就为迎面而来的古老气息恍了下神。
土地平旷,植有一排排青竹,青竹旁屋舍俨然,好一处世外桃源。
房间阴暗,有种长年累月沉积下来的味道,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排又一排的博古架。她将架子的数目数了数,没能全部数过来。这是一个收藏古玩的房间吗?
穿过潮湿阴暗的一小段路,前方有微弱的光,从狭窄的出口出去,面前景色豁然开朗。
弥生手中化出一盏灯,在前面带路,沉朱随后跟上,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的博古架上只陈列了一种东西。
沉朱自然没有空察觉她的不满,从外面看,这座洞府早已荒废许久,进得其中,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每一个格子里,都摆着一顶香炉。
不过,她对他们的来头一点儿也没兴趣,倒是这二人打扰她与弥生大人双修,让她有些不满。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凤止与沉朱刻意隐去了身上神力,所以在她看来,二人不过是普通的人类书生和少年罢了,可她跟随弥生多年,却是心知肚明得很,与弥生有交情的怎么可能没有来头,尤其是这二人身上的气度,只怕来头还不小。
整个房间,都是香炉。身处其中,情绪有一些微妙。
女妖一副恹恹的模样,道:“家主有请,二位随奴家进来吧。”
忍不住将手伸向一座焚檀香用的三脚铜炉,道:“看不出来,你竟有收集香炉的爱好……”
片刻后,洞府门重新打开,开门的却是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只是,女子浑身妖气,眸光流转间尽是勾人的媚态,分明是一只颇有道行的女妖。女妖一看到凤止,眼睛就亮了亮,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看到他身畔的沉朱,眼中的惊艳之色更深,这少年也不错啊,年纪小,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不过,看到二人交握的手,立刻露出败兴之色。
手还未触到,就听到一个紧张的嗓音:“别碰它。”
凤止道:“清场子去了。”
男子抓住她的手臂,手上的力气极大:“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乱碰。”
沉朱道:“他做什么去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沉朱悻悻地缩手回去,抚了抚自己的手腕:“这香炉上有何门道?”
他回过神来,端正了下神情,道:“毛病还是这么多,稍等。”说罢,就“砰”的一下将他们关在了外面。
男子不置可否,一双冷淡的眸子在灯火的映衬下有些妖异,对立在她身畔的白衣青年道:“小凤,看好她,丢了我可不负责。”
凤止却没动,凤眸弯了一下,提醒他:“本君不想让阿朱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说得莫名其妙,这个房间虽大,架子虽多,却还不至于在这里走丢。
“里面请吧。”
凤止却丝毫不觉得奇怪,淡淡地应了一声:“若是丢了,本君自会找她回来。”说着,目光便落在面前的香炉上,片刻后,轻轻眯起凤眸。
弥生继续吞口水,唔,美色面前,拒绝不了啊。
沉朱见他表情,应是心中有数,好奇地往他身边凑了凑:“凤止,这些香炉中有什么古怪?”
正要关门,就有一只手将他制止,书生笑意清隽,眼中的风流却极为惑人:“弥生,本君有事相求,不知可否府上一叙。”
凤止漫不经心将一座香炉拿在手上,放任镌刻于香炉上的古老咒文自手指漫过,片刻后,他眼眸淡淡地转向提灯的男子:“本君委实想不到,竟会有人将自己的内丹炼化成器物。”
男子咳了一声,正色道:“你们来找本大人何事?不要告诉本大人是来送请帖的。抱歉,本大人从不参加旧情人的婚宴,二位请回吧。”
沉朱听此浑身一震。这满房间的香炉,竟都是由内丹炼化的吗?
沉朱道:“坚贞不移?”眉头挑了挑,“守身如玉?”
内丹乃修行的根本,若是不小心毁掉,很难再炼一个出来,无论神仙妖精,最害怕的就是内丹遭人惦记,所以一般都会好生藏起来。哪有人会把内丹炼化摆在外面的?这摆明了是让人来抢的意思啊。
话音刚落,就自洞府深处传来娇柔的一声:“大人,还没把人打发走吗,奴家可等不及了。”
凤止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不过,如你这般修为的上古妖,就算没有内丹护体,一般的天劫也能应付吧。”随手将香炉放回,“只是,将内丹化为有形之物,着实危险。”
他眸色哀怨地对凤止道:“小凤,你何时有了新欢?”看了沉朱一眼,眸中的哀怨之色更甚,“年纪这么小的你竟都下得去手,我实在是看错你了,枉我这些年坚贞不移,为了你守身如玉……”
闻言,男子的脸上露出喜色:“小凤这是担心我吗?你的心里果然有我。”说完就挑衅地朝沉朱扬了扬眉。
少女的唇角轻轻扬了扬,手理着衣袖,慢条斯理地看向弥生,不由得顿了顿:“你咬手帕做什么?”
沉朱眼角抽了抽,这家伙,还真是给点儿阳光就敢开花。耐着性子问他:“你带我们到这里,究竟是何用意?”总不会是为了让他们欣赏他的作品吧。
身后的烟雨渐收,群山被雾岚模糊成一幅水墨画,立在伞下的那对璧人,一个松竹般颀长挺拔,一个古玉般端华无双。
他却已经提着灯在博古架上四处翻找,懒洋洋道:“自然是为了找到合适的炉子。”一边在架子间穿梭,一边问她,“丫头,你可知道归蛊?”
书生握了握她的手,道:“怕你吃醋。”
上古有妖,名为归蛊,听说归蛊可重塑过去的时空,是为归蛊幻境。幻境既是过去,又并非过去,闯入者若是动了逆转时空的念头,便会受困其中,被归蛊吞噬。
弥生身形一晃,见少女红了红脸:“谁问你这个了。”
男子转身时,手上多了一顶小巧的紫铜香炉:“我可以为你点一炉香,这炉香的名字,便唤作归蛊。”
凤止却很从容淡定地拉住她的手,温声道:“放心,我的第一次是你的。”
曾经,他一次次燃起这炉香,走入同一个幻境。在幻境之中,他重塑了无数人的悲欢,尽管那些人的悲欢与他无关,他心中惦记的那个人早已是他的过去,然而,他却很想知道她生在何时,死在何时,想知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间里,她都在什么地方,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她是不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
这些年,他渐渐开始忘了,不惜将内丹炼化为饲养归蛊的容器,究竟图什么。
沉朱扶住身畔书生,稳好身子:“第……第一次?”
编织幻境的是他,受困于幻境的,或许也是他。
对方立刻挺直腰板:“那是,与美人的第一次,本大人向来记得很精准。”
他的脸上有苦笑一闪而过,望向沉朱,语调十分事不关己:“若你不能在这炉香燃尽之前回来,也许会永远困在其中。要不要走进去,你可要想好了。”
这个年数有些精确,沉朱对他的记忆力有些佩服,赞道:“好记性。”
面前的男子生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狭长而多情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双唇,即使不笑,脸上也有三分笑意,五官上仿佛端端正正书了两个字:风流。
面前男子早已双目放光:“小凤,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也不知会一声,自从上次一别,有……”他迅速地掐指算了算,报出个让沉朱虎躯一震的年数,“九万九千八百三十二年了吧?”
沉朱对着这张风流的脸,正色道:“我要知道当年的崆峒究竟发生了什么,母皇和父君是如何死的,浮渊究竟是谁,为何那般恨我,墨珩又为何要隐瞒他的存在……”她的眸中没有迟疑,也没有畏惧,“弥生,送我回到崆峒大乱之前。”
书生很淡定:“约莫是吧。”
男子的唇角勾了勾:“好。”大发慈悲道,“便由本大人亲自陪你去一趟吧。”将脸转向凤止,“小凤,护法的事就交给你……”
凤止的手从沉朱眼前移开,沉朱为方才听到的那句称呼呛了几口:“咳、咳咳。”手扯上身畔书生的袍子,问他:“是在叫你吗?”
却听凤止道:“本君去。”
男子望了他一眼,立刻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装,神色也由怒转喜:“小……小凤?”
男子和少女同时一顿,待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问他:“小凤,你确定?”
“把衣服穿好。”他淡淡命令。
崆峒大乱,据他所知,可不是那么好玩儿的场合。更何况,六界谁人不知,当年凤皇受天帝之邀前去崆峒平乱,难保没做过什么不合适的事。他若是跟着去,还能替他遮掩遮掩,也好不影响他们小两口的感情。
这位自称“本大人”的男子方才不知是在做什么,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前春光乍泄,颈间有几处诡异的红痕,凤止似是预先意识到会撞上这样的场面,早一步伸手遮上了身畔少女的眼睛。
凤止却找到身畔少女的手,握住以后,温声道:“阿朱,本君与你同去。”
他话未说完,就望着凤止的那张笑脸吞起了口水。
弥生朝他挤眉弄眼:“小凤,我在幻境中出入多次,早就轻车熟路,你放心把这丫头交给我,我保证把她原原本本地带回来。”
不等沉朱将火焰丢到柴火上,就听到怒气冲冲的声音自门后传来:“谁敢点了本大人的房子,都给我住手!”洞府豁然打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出现在门后,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刁女莽夫,不知道这个时辰是大人我忙活的时……辰……吗?”
凤止却道:“本君也会把她很好地带回来。”抬眼看他,“弥生,除了自己,本君谁也信不过。”
凤止唇角勾了勾,目光转回洞府的大门:“趁现在雨势还小,动手吧。”
弥生哀怨地看他一眼,小凤,人家的一片苦心,你究竟明不明白。
她自手心化出一团火苗,朝他扬了扬眉:“不早说。放火我最拿手了。”
凤止却已笑着决定:“弥生,护法就交给你了。”
他偏头,唇角噙着抹淡笑:“阿朱觉得不妥?”
弥生为他的笑容怔了怔,方才还说谁也信不过,下一刻就将自己的命托付给了他。燃香期间,他若是生了歹念,想对他们下手,简直易如反掌。
沉朱正要问他有什么办法,他已随手捏了一个诀,只见柴火从天而降,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洞府前。她眼皮一跳:“你要把这里点了?”
凤皇,你向来都是如此收买人心的吗?
凤止抬手在她头顶按了按,安慰她:“放心。本君自有办法。”
沉朱欲言又止:“凤止……”
那个可以帮她打探浮渊身世的人,当真住在此处吗?
凤止已看透她的不安,道:“阿朱,相信本君。”
白色玉带将长发高高扎起,女扮男装的少女眉头微拢,朱唇紧抿,一张稚嫩的小脸端正而严肃。
她不由得苦笑,她自然信他,只是,她却不信她自己。有些事,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不确定,亲眼看到素玉死时,是否也能够如现在这样,丝毫也不恨他。
身畔少女托着下巴,将洞府前的颓败光景打量一眼,摇头:“可是此处实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会不会是你太久没来,主人早已另觅他处了?否则,怎会敲这么久的门也没个人应声。我们不会是白跑一趟了吧?”
凤止握紧她的手,不断用力,道:“阿朱,就算你恨不得杀了本君,本君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暮雨山雾中,一道颀长身影立于伞下,执伞的青年微微抬头,露出温润的眉目。干净的白色宽袖下,执伞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受看。他含笑:“阿朱,本君的记性一向牢靠。”
感受着他手上源源不断的力量,她定下心来,道:“唔,我也……尽量不会放开你的手。”郑重地嘱咐他,“若是我情绪受到影响,你一定说些好听的,把我给哄回来。”
“凤止,你确定没有找错地方?”荒山的洞府前,停了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清润的嗓音自伞下传来,语气里有一丝怀疑。
凤止笑了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