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笑了笑，探身出去，扣下扳机。
“没事。”
与阿奎他们一样，Dan也是瞄准了厢车的轮胎，但没有打中。
“……不好意思。”
右臂已经连抬起都很勉强，再控制不住肌肉痉挛，后坐力甚至让枪差点脱手。
“还有没有备用弹夹？”
“Shit！”看着厢车逼近，Dan低声骂了一句，稳了稳，开了第二枪。
即使对Browning不熟悉，他也知道那个重量意味着枪里的子弹不剩几发。
“你他妈的快点开！”阿奎感觉车速乍慢下来，暴怒着冲开车的人吼了一句。
不用阿震讲，Dan便抄起他扔在车前的枪，却也在枪入手时心中一沉。
开车的小弟嗫嚅着不敢回话，刚才Dan打在车前窗那一枪差点把他的尿吓出来，瞬间念头是这下死定了，却在下一瞬间发现Dan只不过打中了车窗一角。
他的枪已经没有子弹。
Dan那一枪本就是虚张声势。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很难打中轮胎，索性转打车前窗，只要他们稍有顾虑慢上一拍，阿震就有机会再把车距拉开。
Dan马上回击，却终于听到那声撞针空响。
“坐稳！”阿震在倒后镜里看到Dan一枪落空之后，第二枪再打车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脚踩死油门。
除了开车的小弟，剩下的人同时探身出去，四把枪一起开火。
卡车疯了一样朝前冲去，冗长车身转弯时离心力大得惊人，连着几次都是将将转过去，在一个弯道前才勉强找回平衡，随时会失控的恶性循环。
阿奎他们驾的是辆八人厢车。转过弯道便离阿震他们的卡车不到百米。
但总算是暂时甩开了。阿震见倒后镜里已无阿奎他们的车影，稍稍减慢车速，开得平稳了些。
只是短暂的安宁马上便被枪声打破。
“……还有两发。”Dan退出弹夹看了一眼，再推回去，低声同阿震说。
那样一点轻浅的碰触像被烙在了皮肤上，温暖的感觉久久不散。
他只是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只是……总该让阿震有个心理准备。
下午五时的阳光洒进车内，合着呼呼灌进的山风，却吹不散阿震脸上的余温。
“没事。”这次换阿震笑了笑，说出一模一样的那两个字。
有片刻卡车里的气氛是无比安宁的。
“……奎哥？”
他不要别的，只要他们死！
驾车的小弟转过几个弯，重见到阿震和Dan的车影，有些犹豫地问了大哥一句。
如果开始时还是郭正邦的命令，那么现在已经是阿奎自己杀红了眼。
刚才开得那么快，现在又突然慢下来，他怕他们耍诈。
他不知阿辉还有没有的救，他也不想救。
“怕什么怕？”阿奎不屑地又朝卡车开了两枪，“跟上去啊！”
阿奎也看到阿辉的车卡在山道护栏里，多半个车身悬在外头，摇摇欲坠。
“先别开枪。”阿震放慢车速时便同Dan说了一句。
“不要管，接着追！”
其实即便他不讲Dan也知道该怎么做。
“奎哥，是辉哥的车啊！”
两发子弹，五个人，只有打爆车胎才有逃生的机会。他想阿震的意思是让自己等车距近到足有把握再开枪。
* * *
虽然片刻后他便发现，阿震的意思，他终于也猜错了一次。
死亡的前一分，总可以说“一辈子”这样的话了吧。
车距逐渐拉近，Dan正要探身出去瞄准，却听到阿震急急喊道，“趴下！”
就在把Dan推下车时，阿震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他反射性地同他一起趴低身子，感觉车猛地再减速，划弧靠近山壁。
可阿震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与此同时阿奎的车从他们车旁掠过，噼里啪啦一阵子弹扫进车厢。
蜻蜓点水般的，轻地甚至称不上一个吻，只是一次若有若无的碰触。
后来Dan想，电影里演得那些生离死别果然都他妈是骗人的。
因为Dan突然再凑上来，吻了吻他的侧脸。
那一刻他刚直起身便被急刹车的惯性往前抛，下一秒就措不及防地被阿震推出车外。
“…………”阿震再张嘴，却和方才一样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没有电影里那些不舍的缠绵对视。没有告别话语。
“没事……”Dan缓过气，略直起身。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右腕，用尽全部力气控制住手不要抖，放松下来才觉得枪伤火烧火燎地疼。
Dan侧身倒出车，阿震便猛踩油门开了出去。
“Dan？Dan？？”阿震提速避开阿辉失控的轿车，回过神才觉得身上猛地一沉，Dan把全部体重都放了上来，趴在他肩上快速喘息。
他们甚至未及再未看对方最后一眼。
是阿辉得意忘形，刚才Dan右臂中的那枪便是拜他所赐。他想着Dan和阿震已是丧家之犬，却忘了中文里还有句俗语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轻敌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阿奎小半个身子探在车外，转头看到卡车急刹车停下来，不由一愣。
Dan与阿辉同时开火，不同的是阿辉的子弹只擦过Dan耳畔打中另一侧的车窗，Dan却仍能稳稳正中他的眉心。
但马上他便明白了阿震想干什么，惊恐地喊了一句，“快开车！”
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枪。
驾车小弟却没反应过来，暗道这他妈不正是在开。
不多时阿辉果然从驾驶室一侧包抄上来，故技重施探身开枪。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挨着山壁开……”阿震忽然听到Dan低低说了句，然后便感到他靠过来，左手搭上他的肩膀稳住身体，右手拿着枪直指窗外，轻声讥笑道，“……自己找死！”
阿震对路况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事已至此阿震再不犹豫，索性在转弯前猛踩油门，提上半个车身，把阿辉的车往悬崖边挤。手底急打方向盘，借着阿辉慢下来的机会和右转弯把他暂时甩开。
这是个不错的U形转弯。
阿辉对着驾驶室抬手一枪，车窗玻璃哗地粉碎，片片四散。
很适合同归于尽。
卡车的确不如阿辉的轿车灵便，阿震忌讳着前面的山路转弯，不敢把油门踩到底，只片刻便被阿辉赶上，与他齐头并进。
Dan趴在地上抬起头时阿震已经死死逼住了前面的厢车，蛮横地打轮横撞，一直把它逼到紧贴住崖边护栏。
阿辉摇下车窗，半探出身瞄准卡车后轮开了两枪，虽没打中却也不急，看着再次提速的卡车心道，“比速度？你拿什么跟我比速度？！”
然后两辆车一起转过弯，铁皮与护栏尖锐的摩擦声。
阿震闻声也瞄向后镜，果见一辆黑色轿车咬在他们后面，越来越近。
重物一路翻滚下悬崖的碰撞声。
“…………”阿震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反是Dan瞄了眼倒后镜先出声，“……有人跟上来了。”
爆炸声。
阿震边开车边用余光看着Dan抬起左手，慢慢按了按右上臂。那里已经濡湿一片，黑西装上血色并不显眼，但Dan捂住伤口的手放下时却满掌鲜红。
Dan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爬起来追过去，却最终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遍布尘土的公路上。
“看路啊……”Dan满脸冷汗苍白地靠在座位上，虚弱地挤出一个笑，“要不要每次都提醒你……”
原来看着别人去死的感觉也是没有感觉。
“还有多少……Dan？！”直到冲出工厂开上山路，阿震才腾出空侧头看了Dan一眼，本是想问还有多少子弹，却被Dan的脸色吓了一跳。
只是动不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