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好说，”Dan试探道，“毕竟郭正邦跟了九爷这么些年。”
“我到信他八成会接老爷子的班，”蒋叔自有主张地下了结论，“当初我就看好他，郭正邦性格太阴，却又有些毛躁，恐怕不够讨九爷喜欢。到是阿震，不动声色地稳辣颇有老爷子当年的风骨，怪不得这两年走的那么顺。”
蒋叔笑笑不答，心道谁说跟得久就代表一定信得过。当年郭是带人投靠九爷，基础本就不牢，况且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时间久了难免有些龌龊渣滓，还不如一手培植起来的人放心。
“恩。”Dan含糊地点头，不知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但这些他也不想和Dan讲太透，只嘱咐道既然Dan和阿震也算得上有些交情，就留点心在这上头，不过也别走太近，两边都不得罪，行一步看一步，生意才做得长远。
“这次九爷放手让底下人做，”蒋叔话音一转，“老爷子的人我到放心……听说你在台湾就是跟着那个阿震做事？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这两天休息休息，五号动身，人不用带太多，三五个就够了，分两班机走。吉隆坡有人接机，他会给你安排。”
“那出货时……”Dan刚起了个头便被蒋叔打断，“这你不用管，到时候有我盯着。”
当夜出了九爷家，Dan心里仍有些够不到实地。他记起自己曾同林子华玩笑道，做卧底就像场长跑恋爱，女方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偏偏还就只爱这一个。这么一年年等下去，时刻不能放松，又不敢追太紧，小心翼翼地悬着吊着，只为最后能求得一句修成正果的I do。
“放心，”蒋叔边往烟斗里填烟丝边道，“咱们的重头不在于买，而在于卖。供货的是九爷的关系，绝对稳妥，你去马来不过是一起验个货，毕竟咱们要先付头款。”
现在他似乎是终要等到这句话了。五年。
“这次您不亲自过去……”Dan听蒋叔说完，顺水推舟地故作踌躇。
熬不到头时总觉得五年很久，但临到眼前却又觉得还不够久，短暂地让人不塌实，有些茫然地患得患失。
Dan早从林子华那里得知洪帮近年最大的动作便是同鸿鹄堂合作的军火生意。“卖方肯定在马来，至于买家，我们一直怀疑是CFF※。”林子华曾斩钉截铁道，“只是跟了这么久一直拿不到确实的交易证据，不过一旦到手，十个蒋坤也不够他死。”
这些年里父母的事始终没有头绪，但是无所谓，Dan早已把全部的恨都加到了蒋坤头上。
吃过饭蒋叔把Dan叫到书房，终于和他提起正事。
心里再怎样茫然，也总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蒋坤逃不过，自己早晚也是一样。
他要蒋坤和整个洪帮为他爸妈陪葬。
所谓报应不过是有因必有果，做了什么事，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Dan在红灯前停下来，放松心情与自己讲笑，原来今晚这座花了他七万块的金观音不是拜年，却是下聘。
没有活该的父债子还，只有活该的自作自受。Dan从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不信冥冥中自有报应。
如果事情真能顺利了结，他想他不介意再花上几个七万补颗克拉够足的方钻扳指给蒋坤。
她只是远远地撇下了爸妈去过自己的日子，Dan讽刺地想她没同他们断绝关系，其实也算某种仁至义尽。
只要那时他还有命消受。
Dan冷眼看着，想起蒋美琦念书时曾被绑架的传闻。最后人是救了回来，但一个女孩子经受过什么却是不可说。事到如今，剩下的只有后来蒋叔带人血洗对头帮派的旧事还被入行新人当作传奇故事津津乐道，以及独自躲去英国，嫁了一个普通男人的蒋美琦。
第二天Dan中午起床去外面吃饭，照例找了家人不多不少的餐厅，坐在四周无人能听清他说话的位子，换另部手机给林子华打电话。
那个英国人是做汽车代理的生意，极普通的一个人，带着中产阶级的礼貌与蒋叔客气寒暄，饭桌上也入境随俗地说些趣事笑话炒热气氛。只是这些话由美琦或Dan翻译过来，总像不尴不尬地夹了一层，如同这顿不甚热洛却也没冷过场的家宴，说不出的别扭。
“Daniel哥，回香港那么久终于想起给我了？还有没土产分啊？”
蒋叔的女儿嫁的是个英国人，中文也就是个“你好谢谢再见”的程度，蒋叔坐在客厅跟他聊天，Dan陪在一边不像过来吃饭，到像是被专门叫来做翻译。
“是跟你道喜啊，”Dan笑着回道，“晚上订家餐厅跟老婆庆祝你升职有望吧。”
蒋嫂特意亲自下厨做菜，只逢年过节才回香港的蒋美琦在厨房里打下手。
“……听说你过几天去马来？”
左挑右选，Dan买了座足金观音像送给蒋叔做新年礼，说是镇宅保平安。做这一行的多少都有些迷信，蒋叔果然非常喜欢，笑道改日找个风水大师过来看看供在什么地方最好。
“……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你终于把天眼开了？消息这么灵通。”
而今年蒋叔却让他来家里吃饭，Dan确实有些错愕。其实他也隐约觉得，自台湾回来以后，蒋叔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Dan并不知道九爷与蒋叔略聊过他的事，阿震也没有和他提过可能会一起去马来。纵然心里云山雾罩，饭总归还是要去吃。
虽然Dan心知洪帮里大概还有自己人，但规矩是一对一的单线联系，他并不知道是谁。只是昨晚蒋坤才跟自己提起去马来的事，今天林子华就知道了，未免也太厉害。
第四年已同女友分手，Dan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没等到新年钟声就坐在沙发里睡过去。
“台湾那边的线报，说是九爷这次派了二把手出面，我想蒋坤也不会自掉身价跑一趟。”
第三年Dan没有回美国，留在香港陪女朋友参加新年Party。
“恩，”Dan点了支烟，“敢不敢同我赌？”
她们的人生从未有过任何改变，只是他的终究是不同了。因为这样的不同，Dan控制不了自己在心理上与她们渐渐疏远，即使她们是他仅剩的亲人。
“赌什么？”
前两年他有回美国看望两个姐姐，当然她们并不知道他在香港真正做些什么，Dan只说在爸爸以前生意伙伴的公司做事，并未想过要告诉她们父母去世的真相。
Dan笑了笑，贴紧电话低声道，“赌我这次能给你胡副大牌。”
这是Dan第一次同蒋叔一起过新年。
※ CFF：Cambodian Freedom Fighters，柬埔寨自由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