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叔刚好打电话过来,Dan停下来接电话,阿震站在山道上等他,想点烟来抽,又想起这里防火禁烟。
再往前走人便渐渐少了,矮山和缓的坡,有一片没有什么树,辟出来做休息野餐的平台,视野空旷。
Dan跟蒋叔讲粤语,阿震听不分明,望着远处硫磺谷的雾气出神。
正是温泉旅游的旺季,连爬山的人都多了不少。Dan和阿震上山时已近薄暮,擦肩而过的都是下山的游客,情侣或者一家几口,有小孩子玩累了趴在爸爸背上,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跟妈妈手里牵的姐姐逗嘴。
“想什么呢?”Dan讲完电话,走过来推着阿震的腰,拉他到山道边,肩并肩看着深灰暮色中浑茫一片的雾霭。
这些事他没同Dan讲,只说最近有空,要不要出去玩。Dan懒得走远,两人便一起去了阳明山泡温泉。
“香港那边有事?”
趁着这段日子天冷,阿震提起带Dan去台南玩的事。九爷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怪自己最近逼郭正邦逼得太狠。老爷子深谙制衡之道,放权前不愿见到堂里一人坐大,阿震便识趣地放缓了动作。左右他不急,只要抓住马来这条线,早晚能达到目的。
“没有……蒋叔说最近太平很多,让我下周回香港。”
总有片刻是安宁且生机勃勃的,似乎也就够了。
“哦。”
他独自架着车穿过傍晚台北街头明亮的灯火,红灯、绿灯,洇染的暮色和归家的人群,忽然觉得这是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
道边长着大片褐黄的芒草,密密地一直延伸到山坡下头。风声,草声,有鸟雀突地扑进草丛再突地飞出,天一分一分黑下来。
等你回来。这普通的、并算不上情话的四个字,那一天却在阿震脑里迟迟徘徊不去。
阿震戴着薄羊皮的手套,隔着手套觉得Dan握住他的手,拇指抚摩着他的掌心。
“还没想,等你回来再说。”
他抽回手,摘下手套,再拉住Dan,攥着他凉硬的手指,一起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
“有毛病,”阿震笑着问道,“晚上吃什么?”
Dan站得更近了些,在口袋中与他静静地十指交握。一批玩晚了的大学生连说带笑地从山上下来,打着几支手机照路。不甚明亮的白光合着人声经过Dan与阿震身边,近后还远,最终泯然不见。
“查勤啊?”Dan夹着电话边擦头发边走去厨房喝水,“刚洗完澡。”
阿震订的是一套和式偏院,回去时已经很晚,把夜宵叫进房间吃完,换上浴衣晃晃悠悠地走去外面泡温泉。
“恩,陪着喝了一肚子茶,”阿震拉开车门,坐上车,“你干吗呢,刚刚电话打不通。”
偌大一个池子是这边几套日式别墅专用的,却是男女混浴。夜深人静,有对男女泡在池子里卿卿我我,被阿震和Dan吓了一跳。
“老爷子训完话了?”打了两次Dan才接了电话,声音带着笑意。
女孩子大概是高级陪游,穿着泳衣大大方方地松开男人的脖子,滑回水里。到是那个男的有些尴尬,又泡了片刻就拉着女孩回去了。
阿震赶紧同九爷告辞,出了鸿鹄堂的大门,觉着肩膀都轻了不少,边走去开车边给Dan拨电话。
Dan和阿震坐在水里砌的台阶上,水漫过腰,浴衣叠着放在岸边石头上,衣服上头压着一个木头托盘,里面是从房间带出来的清酒。
“具体的事情回头再跟你说,今天就先这样吧,”九爷走到茶室门边,换上室外穿的拖鞋,下到院子里,扭头见阿震还站在后头,玩笑地讲了句,“还杵这儿干吗?怎么着,打算蹭我顿饭?”
“冬天就是应该泡温泉……”阿震满足地嘀咕了一句,回手拿过托盘,放在水面上,轻推了一下,看它载着酒杯酒壶在水里漂漂荡荡。
说到后来九爷也觉得跑题了,打住话头撑着地打算站起来,阿震抢先一步起身去扶。
Dan拉过盘子,倒了酒,递了一杯给阿震,“喏,震哥。”
“我们岁数都大了,”九爷感慨地倒掉杯里凉下来的茶,“小吴这个人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他爸妈的事情我也听说过,老蒋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器量不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跟他说了多少遍,他也改不了这个小肚鸡肠的德性。不过也不怪他,人的确是越老越惜命……”
“那么周到,”阿震接过酒杯,一口喝完,“回去给你小费。”
九爷把话讲完,阿震才松了口气,搞了半天老爷子突然提起Dan不过是为了公事。
“现在就给啊……”Dan凑身过去吻他,口中都是微甜的酒香,绵长地吻,阿震用舌尖轻轻舔着Dan的舌,再一寸寸划过口腔黏膜,Dan放任舌头一动不动地让他吻,空着的手沾了酒杯里的酒,抹在阿震乳头上。
“这个生意我们是一直在同洪帮一起做,上次跟老蒋通电话,我也劝他差不多就让年轻人多锻炼锻炼。这回我不去,老蒋那头也就不一定亲自去了,十有八九还要你跟小吴一起走一趟。”
酒没有温过,丝丝凉意。阿震松开嘴,水温也适应得差不多,想向下再挪一级台阶坐。
“好。”阿震答得平静,心里却着实一喜。马来这条线一直是九爷亲自盯着,这次肯放手让自己去,绝对是个机会。
Dan一把揽住他的腰不让他动,把杯底那点残酒都倒在阿震身上,顺着酒渍,从锁骨往下吻,含着乳头用力辗转吸吮,些微淫靡水声。
“恩……”九爷沉吟了半刻才接道,“过完新年马来那边有批货要我们过去提,往年我都是亲自去,可自打过了八十这个坎儿,精神是不如以前好了,这次就你带人过去吧。”
半晌Dan放开阿震,抬头捏着他的下巴,揶揄笑道,“脸红了。”
“……还不错啊,”突然提到Dan,阿震有些底气不足,“Daniel人蛮好的。”
“搞错没,那么黑,你能看清才有鬼……”阿震没情趣地挣开脸,推了Dan一把,如愿以偿滑进水里。
“怎么样?和小吴处得还不错吧?”
Dan也随他滑下去,热水猛地沁到胸口,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被直接烫了一下,又像血中夹了颗硬而热的石子,磕磕碰碰地流过心房。
又沉默地喝了半晌茶,九爷再开口,换了别的话题。
渐渐地,最初的刺激缓和下来,仿似经历一个性爱的小高潮后,接下来是缓缓地律动,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绵密温柔地喘息。
这当口九爷把他叫来喝茶,跟他讲什么中庸之道,阿震确实有些心虚,思付自己是不是做地太急,惹得九爷不痛快。
阿震也舒了口气,探身够到漂出去的木盘,倒酒给Dan。
但这些小甜头还入不了阿震的眼,他一心要搞到的是那条一直由郭经手的大陆线,南边的动作不过是烟雾弹,暗地里厦门那边已经派人盯住了,该打点的人也打点的差不多,只等时机一到就下手。
Dan懒懒地靠着阿震,一杯接一杯地喝空了一小瓶酒。含着硫磺的水有些滑腻,连带着皮肤也像抹了层薄油,水下腿与阿震似有似无地挨紧磨蹭,再无其他动作,却慢慢硬起来。
从赛车那夜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星期,台南那几间夜店和地下赌庄都被阿震安排了一批人进去,手脚利落地把郭正邦的人架空了七七八八。阿成的死讯想必也早已传到郭的耳朵里,却没见什么动静,似乎那些场子和这个跟了郭正邦好几年的左右手都只不过是他预料之中的弃棋。
池子修的位置不错,特意引水建在高处。能望见饭店主楼的西式客房,零落着迟迟不灭的窗口,温暖固执的光。再远处本应是起伏的山脉,但冬季多雾,笼住了山影,黑沉地看不通透。
“您放心。”阿震笼着茶杯,热气一丝丝透过杯壁传到手上,想要再说点什么,又不能十分猜透他的意思。
Dan与阿震靠在一起默不做声,酒是冷的,水是暖的;夜是冷的,人是暖的。
九爷亲手为阿震斟了杯茶,“前些日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的确是阿邦不对,既然南边那几间店你接过来做了,往后就多费点儿神吧。”
远处浓重的黑幕像是死去的洪荒旷野,只有饭店这一小片有光的地方还有活物。
“…………”阿震不知怎么回答,也只好笑笑不做声。
鲜活的是人和情欲,Dan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下。阿震刚要开口,便觉得毛巾被拉开,硬起的阴茎被Dan的嘴包裹住,措不及防地恩了一声,手用力把住池岸。
“小张啊,别那么拘谨,”九爷却笑起来,“上次我回大陆,见着我家老二的儿子,和照片上瞅着不大一样,稳当规矩的脾气到跟你有点儿像。”
Dan在水下闭着眼,口里全是水里的硫磺味道。阿震从未试过这样在热水中被人口交,身体绷紧,大腿无意识地微颤,让Dan觉得口中含着的坚硬阴茎确实是有生命的血肉。像叼了一尾活鱼,有些楚楚可怜的挣动,却唤不起他怜惜的心。狠狠地滑动舔吮,牙齿不轻不重咬住龟头,舌尖掠过顶端缝隙,抵着几不可感的小洞打转轻刺。
“允执厥中,不偏不倚,无过与不及,就是如何在迟速之间把握中庸之道。”九爷一字一字讲完,方提水沏茶,水线不急不徐稳稳注入壶里,阿震待九爷扣上壶盖才低头敛声道,“谢谢九爷,我知道了。”
隐约好似一股涓细热流顺着尿道口涌进身体,又只在入口徘徊,虚假模拟的高潮,那将射未射的一刻却被凝固下来,在阿震脑中糖丝般无止尽地拉长。
炉上水开了,袅袅蒸腾的水汽。九爷不动,阿震便也默默坐着,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Dan用尽一口气,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睁眼望见阿震像尚未回过神,半皱着眉,头向后仰着枕在池边,失了焦点地望着天。
“前些年,我在高雄和茶艺协会的叶理事长有过一面之缘,”九爷拢了拢膝头搭的毯子,“他跟我讲大会颂文里的‘中庸、俭德、养气、品味’,后几样不新鲜,到是他说的那个‘茶道中庸化’有那么点儿意思。”
那样空茫沉醉的神情让Dan着迷地靠过去,拉过他坐在自己身上。阿震果然是还不大清醒,像电视广告里电池用完的小兔子一样任Dan摆布,只在Dan进入时闷闷地哼了一声。
阿震坐在九爷对面,没有接话。茶室的拉门开了半扇,湿冷的空气从院里涌进室内,外头是淡墨色的阴天,院子一角的几株樱树在前几日的风雨里掉光了叶子,花期却还早,嶙峋的枝杈衬着黯淡的天光,颇有些能够立时入画的萧瑟之美。
借着水的浮力动起来分外轻松,似乎做了很久,后来Dan已有些恍惚头晕,分不清是水热一些还是那具身体里面更热一些,又或许两者合在一起……
“和、敬、清、寂,”九爷盘膝坐在地炉旁等水开,慢慢同阿震道,“这是日本人的玩意儿,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说到底,茶还是咱们中国人的东西。”
温泉是活水,附近漂着的托盘被他们带起的水波涟漪推开,又被水底暗涌牵引着,再不由自主地,向更远处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