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子华叹口气,“算了,讲正事。你去台湾也好,洪帮和鸿鹄堂的那点生意我们盯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同台湾警方也一直有合作。这是个机会,你留点心。”
“我知道,我有分寸。”
“知道了,你放心。”
“Dan,我不想说你,但你记住,”林子华严肃起来,“做事要讲分寸。”
“……还有注意安全,九爷不比蒋坤。”
“Sorry。”Dan朝送面上来的服务生点点头。
“没事,这边还好。”
“你倒是动作够快,留下烂摊子给我,”林子华同他抱怨,“这两天水上安静,水底下鑫兴帮可开了锅,大头的兄弟到处找你,周成鑫睁只眼闭只眼,搞得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几个分署的反黑组都加班。”
Dan收了线,面已经有些凉了。他慢条斯理地吃午餐,身边人渐渐多起来,虽不是假日,年轻人还是满坑满谷,让Dan想起几年前,他暑假只带着自己打工挣的500块美金就跑去日本,在原宿街头也是这样一个人。那便是他最后一个暑假。
“我昨天到的台湾。”Dan开门见山。
“喂,你一个人啊?”
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Dan找家人不多不少的餐厅坐下,叫了意大利面,边等餐边给林子华拨了电话。
饭还没吃完,就有个日系打扮的女孩子突然坐到Dan对面,用绘着桃心的假指甲轻轻戳了戳Dan的手,“要不要一起?”
Dan说要随便逛逛街,阿辉便开车送他到西门町。Dan吩咐道不用他跟着,打发他开车走,一个人四下转了转,找到银行进去换了台币,买了部手机。
“我等朋友。”Dan低头继续吃面。
壶里还有些水,细密的水雾喷到叶子上,多了就汇成水滴,顺着已经泛黄的叶尖滴下来。
“等女朋友啊?”女孩子仍不走,接着问他,“香港人呀?来玩吗?”听不到Dan答话,软软地抱怨,“怎么那么冷淡……”
“没办法,总忘浇水,阿姨又隔两天才过来。”阿震也点了烟,走到阳台上,随手拿起喷壶。
“结帐,谢谢。”Dan终于吃完面,叫服务生过来买单。
“不用,一会儿我去银行换。”Dan也换好了衣服,普通的T恤仔裤,正站在阳台落地门边,拉开门捧着烟缸抽烟,又指指阳台上的几盆花,“快养死了。”
“好嘛,看你那么帅,都不会找你要零花钱……”女孩子不死心地加了句,Dan才明白原来不是搭讪,而是援交。后来出了餐厅,他在附近随便走,也看到了贴在公共电话亭上的援交广告,“你寂寞吗?我身高169,体重48kg,19岁,外型可爱丰满,急需帮忙,不二价7000,电话0931xxxxxx,小君,等你哦!”
“对了,你身上有没有台币?”阿震换好衣服走出来,找到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我现金也不多,要不要让阿辉提点过来?”
看到这个Dan才知道昨晚阿震怎么那么顺口的报价七千,未及笑便听到口袋里手机响,愣了下才想起是阿辉留给他那支。
“不好意思,今天没空陪你逛,一会儿阿辉过来,有事情你就叫他做。”阿震挂了电话,边同Dan解释边走回卧室换衣服。
“Daniel,”果然是不二价七千的阿震同学,“我这边空了,你在哪儿?过去找你。”
吃过早餐阿震打电话给手下人,吩咐他开车过来。
其实阿震在心里评估着Dan,Dan也在评估着他。
他想起九爷曾叮嘱他盯紧Daniel。“我同老蒋是老朋友,合作了这些年,这个小吴我也见过几面,的确是个人才。”九爷落了粒黑子,“可惜老蒋没儿子,女儿女婿又都在英国不回来。这摊生意他早晚得交给别人,可现在还没到时候。”他抬眼看了看阿震,“我知道你心里有谱儿,有些事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他想起早上阿震头发乱七八糟地坐在餐桌边,穿着睡得皱巴巴的T恤,不再是昨天一身黑西装,抽个烟身边都有人毕恭毕敬为他捧烟缸的模样。
“据台南动物防疫所的估计,仅台南市就有流浪狗2.7万只以上。另据报道,台南县去年一年曾捉住流浪狗5300只,桃园县约3万只,台中约1.5万只……”
Dan知他看上去好相处,会讲玩笑,和自己大学时同系的台湾学长一样,一口温文的台湾腔。不过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这样的Dan是懒散普通的,和许多二十多岁的普通男人一样,对鸡毛蒜皮的社会新闻提不起兴趣,却也懒得换台,冷淡地对着电视机打呵欠。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他也从蒋叔那里听说过这个人。蒋叔似是颇为欣赏他,原话是“识大体、知进退”,潜台词不过是用心深沉。Dan知道他可以一天便同自己混得熟捻,也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拔枪相向。
“此事引起台湾社会的关注。舆论忧虑地表示,流浪狗问题困扰台湾民众已经多年。”
但他还是蛮喜欢这个人,与阿震相处似乎有些能找到念书时的感觉,有群一起喝酒玩乐的朋友。
阿震吃着早餐,余光看到Dan穿着旧T恤和运动裤歪在沙发里看新闻。
即使是这样的朋友,这几年他也再没有交过。
“台南一名3岁女童21日因遭到街上的流浪狗群攻击而生命垂危。流浪狗在岛内成灾的问题再度引起台湾民众的关注和深切担忧……”
林Sir的意思Dan明白,无非是想他找出蒋叔和九爷交易往来的真凭实据。台湾现在政局很难讲,但九爷的确背景已经不够牢靠。不抓紧机会,等他再站稳脚,想端掉他便难于登天。上面有人急,台湾警方急,连带着合作很久的香港这边也急起来。
“可以一次煎两个哦,好厉害。”阿震护住碟子,不知死活地加了句,“……筷子。”
但Dan急不得,埋了几年的线不能因为在台湾一个急功近利的疏忽就断掉。
Dan熄掉火,把盛着蛋的盘子咣地扔在阿震面前的桌子上。
他想他大概还是下意识地希望能同阿震做个喝酒玩乐的朋友。
阿震从洗手间出来就很自觉地坐到餐桌边,看着Dan背朝着他煎蛋。扫了扫客厅,昨天晚上的啤酒罐和他乱翻电视柜的残骸都已经收拾干净,支着头调侃他,“蛮贤惠。”
不希望会有需要与他正面拔枪相向的一天。
第二天Dan醒得早,走到客厅看见钥匙就在茶几上,便想下去买早餐,出了门才记起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台币,只好转回阿震家翻冰箱。于是阿震起床走出房就闻见一股煎蛋的香气,Dan正坐在沙发里无聊地看早新闻,见阿震迷迷糊糊地晃进洗手间,过了会儿又探出个头,叼着牙刷含糊着说,“Daniel,我也要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