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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玄索战灵霄

傻话,真是痴儿才会说的傻话……

"若能为你而死,我甘之如饴。"

怅然一笑间,唯有风过林梢,天地万物一片静籁。

我不懂,也不想懂,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儿?为什么?

蓦地破空之音袭来,苏沫手中长剑斜挑,叮一声拨开了密林中打来的暗器。我和无尘还没看清状况,他纵身一跃,已经和对面打了起来。

为什么要誓死追随?

须臾工夫,从林中窜出一条黑影,手里一条缠丝钢鞭,舞得虎虎生风。苏沫挺剑一个龙摆尾,身在半空,一足竟然踏在那人的鞭梢上,借力回落在我们身前。

是他拖累了我,还是我拖累了他?

"想不到梅花舞落风的七星寒毒钉也重现江湖了,你家主子也要来抢这雪莲吗?"苏沫嗤了声,横剑在手,"梅老庄主十几年前早已隐退,是什么人竟能请得动他老人家再度出山?"

他不该活得如此烦忧,他应该身穿绫罗,腰缠玉带,他应是天人之姿受万人仰慕的碧华公子,而不是默默无闻在江湖中落泊飘零的草民无尘。

持鞭之人也不答言,凝神又是一鞭抽出,堪堪击向苏沫下盘。他提力侧跃,躲开那道鞭击,却不料鞭到中途未曾改变力道,竟是直奔着我而来。

他该是身在绮罗堆中被世人爱慕的冠世美人啊,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整日粗茶淡饭,顶着一张为世人所不齿的丑脸,为了生计碌碌营谋那不值一哂的小利。

"糟!"苏沫脚下无依,不能立施援手,怒喝一声,挥剑朝那人斩下。

他不是不会武功吗?看他拿剑的样子,全没有苏沫的顺手,显得笨拙呆板,一柄长剑被他当做了拨火棍。

鞭风袭面而来,我下意识地闭眼缩身,双手抱头匍匐倒地,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如行云流水。无尘下死劲地拽了我一把,我本来蹲在地上的姿势,瞬时改成恶狗抢屎,非常不雅地将整张面孔扎进土里。

他不再理我,留心看着山麓两旁埋下的众多暗钉钢针,随手用长剑拨乱。

土渣涌进鼻腔,我的上嘴唇被门牙磕到,疼得欷?#91;难言。黑衣人一声闷哼,倒在苏沫的剑下。苏沫转过身走到我的面前,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我。月影从他的发丝间穿过,他的脸上溅着点点血渍。

松涛枝叶飒飒而鸣,我望着无尘,脚下像是踩在云里,不知身在何处。

"嗤!姐姐现在的模样,可真是让阿苏无话可说呢。"他凌厉的脸上突然腾起坏笑,哧哧地笑着,"姐姐这招又叫做什么名堂?"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指点在我的唇上。银月无声,风吹林海,他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畔,"若能为你而死,我甘之如饴。苏沫惯走江湖,你只需担心自己,其余的事,有我们。"

我咿咿呀呀地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嘴里哼了声,"不懂了吧,我这招就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猛虎落地式,很难练的。平日我轻易不施展,怕你偷学了去,今夜让你开开眼界。"

我勉强扯扯嘴角,掩声说道:"心里若是没有牵挂,自然什么都不怕,我不想因为一朵花,害你和苏沫遭遇意外……"

嘴里胡扯着,我怒目瞪向无尘,他耸下肩,一双绿眸眨啊眨的,显得极是无辜。

他侧过头来冲我一笑,俯到我的耳边说道:"害怕了?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再往上走,只怕更是凶险,姐姐的猛虎落地式,不妨多施展几次,好教全江湖的人都开开眼。"苏沫哈哈笑着转过身,径自走开。

无尘握住我的手,苏沫走在前面探路。我抬头望着苏沫的背影,他的满头长发束在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无尘的雀蓝长袍上绣着流云吉祥的暗纹,我蓦地握紧五指,抓牢了他的指尖。

我恨得冲他背影咬牙切齿,臭小子仗着一身好武艺,居然讥笑我,是可忍,孰……也要忍,不靠他一身高强本领,只怕我连半山腰也上不去。

整个无缺城里的江湖人只怕此刻全都候在山上,从下往上望过去,枝叶缝隙处隐约可见寒光闪烁。弦月高挂穹隆,洒下千里清辉。忘途川的雪顶上,一片荧蓝诡异。

无尘憋着笑走过来,为我拍净了身上的灰尘,拉住我的手。我哀怨地看着他,嘴上笑着,指甲用力掐进他的手背。他也跟着笑了,只是嘴角一抽一抽的,分外扭曲。

一骑快马之后紧跟着车,停在忘途川的山麓下。我和苏沫从车里钻了出来,放眼一望,山脚下到处是马和大车,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挤没了。

三个人无语地继续前进,各自笑各自的。一路上苏沫又挡去了几拨袭击,接下不少五花八门的暗器,什么倒飞钩白苍刺,噼里啪啦漫天花雨地扔出去,扎得暗夜中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倒也吓跑了不少麻烦。

"哦……"我点点头,看他们一个个表情凝重,再也没了说笑的念头。

艰难跋涉到峰顶,苏沫靠在山崖上,呼呼喘气。我略略扫了一眼周围,寥寥几位奇形怪状的江湖客各据一隅,虎视眈眈地互相瞪来瞪去,却是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压抑得人难受。高手过招,意在气势,弦断风停,一招便可分胜负。

他绿眸一眯,答道:"那你也别手软,自己的命要紧。"

我将苏沫拉到身边,悄声说道:"阿苏,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强的样子,你有几分把握?"

我将冷艳别到腰侧,道:"万一天黑我看花眼,刺到你们呢?"

苏沫接过无尘手中的水囊,仰起脖子灌下几口,缓口气说道:"一鹰一刀沧浪客,无情剑叶晓风,梅落山庄,还有几个说不上名字。这些人能站在这里,就绝非等闲之辈。一对一我只有五分胜算,如果是车轮战,输定了。"

招徕客栈的门口,无尘一把将我拉到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后,将冷艳塞到我手里,"拿着,在山上遇到危险时,什么都别想,只管刺过去。"

我眨眨眼,再眨眨,拉了拉无尘的袖子,问道:"我没听错吧,阿苏说输定了?"

"哎呀,阿苏看你说的,我有那么笨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将纸包塞进袖袋中,走出门去。

无尘点点头,重复道:"没错,是输定了。"

"你!总之姐姐听我的没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打开,否则没迷倒别人,倒先把自己给放倒了。"

"年轻人,说话还算老实。"山崖旁坐着一个长髯老者,转过头来冲苏沫点了点头。

苏沫眼睛瞪圆了,气得龇牙,像要咬我一口才甘心。

苏沫迅速抛下水囊,胳膊一挡,嘿嘿冷笑数声,"梅花钉下死,寒毒入五脏,老庄主怎么一出手就是夺命的架势?"

纸包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我赶紧捡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沫,"就这么一小包东西?你没糊弄我吧。"

他的掌心横过面前,月光下点点寒光在他的指尖闪烁。我看得分明,一支梅花形的小钉夹在苏沫的手里。

苏沫呸了声,道:"姐姐还有心说笑,今儿个晚上,忘途川不知埋伏下了多少路人马!就是真有命拿到那雪莲,只怕也是无命下得山呢。这包里是迷药,不到万不得已时别拆开,顺风撒出去,十几条牛立时都能倒了。"

老者在说话时瞬间甩出梅花钉,无声无息,苏沫的脸色很不好看,将那枚银钉甩手扎进土里。

"什么东西,裹得倒严实。"掂了掂分量,不压手,打趣他道,"莫非是你存的私房钱,今日怕有去无回,统统送我了?"

那梅老庄主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伸出两指捋过颌下长须,笑眯眯地说道:"功夫不赖嘛,少年人能达到如此修为,实属不易。可惜你用手接我梅落山庄的梅花钉,过不了一时三刻,你那整只手掌都要被寒毒所侵,我劝你最好自断两指,免得毒入全身经脉,死在这荒山野岭中。"

苏沫从衣襟里掏出个包裹,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巴掌大小,用油纸包了几层,扎着纵横两条绳子。

老者的话说完,山顶上的众人皆是脸上变色。我下意识地要拉苏沫,他侧身避了开去,懒懒地冲那人笑道:"梅老庄主此番重出江湖,不知是受了何人所托,所为何事?"

"都打点好了?好麻利的手脚。"我笑了笑,将腰带勒紧。

梅老庄主看苏沫一身气定神闲还有心思嬉笑,丝毫没有中毒迹象,神色凛然凝重起来。无尘将我拉到身后,我在他的背后探头探脑地看过去。

晚饭过后,我回房里换了一身男装,刚把束腰扎好,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随口应了一声,见苏沫从门外蹑手蹑脚地蹿进来,对着我上上下下一阵打量。

"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没有被梅花钉中的寒毒所伤?!"

观望了几日后,苏沫说,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三人合计,决定夜探忘途川。

苏沫背身而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欷?#91;不已的声音回荡在山崖间,"小小的断肠散调配紫晶猞涎就自以为独步天下了,你梅落山庄过去?这梅花钉横扫武林数十载,玄黄毒圣却只当这东西是小儿玩意儿,根本入不得眼呢!"

苏沫说,凝晶雪是回命圣药,无病无痛之人吃了,并无帮助。我听后点点头,却明白并非人人都这么想。凝晶雪和迦兰紫藤都属上古神物,哪怕吃到肚子里一点用处没有,那些江湖豪客还是要去争抢,为的是个面子,还有立身江湖的名声本钱。

老者悚然起身,山风扬起他的长须,丝丝缕缕划过面颊。他咧唇而笑,笑声狰狞,如鬼魈恸哭,"小孩子莫要胡说八道,玄黄毒圣成名江湖足足有四十余载,他老人家当年纵横江湖时,连我梅老儿都还是后辈小子,你个小娃居然敢口出狂言。毒圣一生未曾收徒,你又哪里去听来他老人家奚落过梅花钉?!"

所有人都在期盼凝晶雪的花期,花开刹那,一夜枯荣,如果这一次无法摘下凝晶雪,那就要再等一个百年。百年繁华,人世多变,没有人能够等到那个时候,除非冀望在后辈身上,一代代延续下去。

"哎呀呀,原来梅老庄主还知道玄黄是个人物,我以为数十年不历江湖,早就被人忘干净了呢。"

店里的过客络绎不绝,华叔的脸上笑开了花,整日里抱着账本子算进算出。苏沫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偶尔和无尘交换一个隐晦不明的眼神。

苏沫的话说完,不仅山崖上的人惊骇莫名地瞪向他,连我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无尘不惊不动地专心护着我,倒像一切身外事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招徕客栈最近人满为患,比起三个月前的场面,更显得嘈杂沸腾。

苏沫嘿嘿笑了几声,转头对我伸出手来,"姐姐,你看阿苏的手,可像是中了毒?"

蛰伏了整个冬天亟待舒活筋骨的江湖人,一个个换上了春装,为了忘途川绝顶之上那朵凝晶雪而摩拳擦掌。

我仔细看过去,他的手指纤细,白润如玉管,全然没有一丝中毒后的症状。我摇头,"不像中毒了,这么细的手一看就知道你不事劳作。"

入春后的无缺城,比以往更热闹。

他伸手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脸上笑容不减,"姐姐就知道拆我的台,当阿苏很好欺负吗?"

望仙台上欲望仙,不见仙来云雾间。

我对他会心一笑,"玄黄毒圣睥睨江湖四十余载,是人人谈而色变的绝顶人物,阿苏怎会好欺负呢?简直是极难欺负的角色才对。"

第五十五章玄索战灵霄

望着苏沫盈盈而笑的眉眼,我的心中渐渐浮起些许端倪,或许有些人有些事是我想躲也躲不开,终其一生也难以摆脱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