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哈日珠拉!”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瞥见苏泰正一脸关切地望着我,我心中一动,察觉她这只是在疑惑我的用意,而非是担心自己丈夫的安危。于是冲她微微一笑,突然手势一沉,刀柄击中林丹汗的后颈。
“你是什么人?”林丹汗怒斥,额头青筋跳动,压抑了满腔怒火。
林丹汗闷哼一声,魁梧的身体轰然倒塌,直挺挺地摔在毯子上。
毛祁他特气喘如牛地摇晃爬起,一张老脸上已是多处挂彩,看得出,身材矮小的他根本不是身强力壮的林丹汗的对手!若非我及时出手帮他,不消片刻他便会束手就擒。
“福晋,对不住!”我没回头看苏泰,细细地说完这句话,猛地冲已经傻眼发懵的毛祁他特低叱,“还不快走!”见他仍是没反应,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走!集合你的人马离开这里,迟了恐生变端!”
林丹汗僵呆,我努嘴示意,他慢吞吞地直起了腰。
他恍然大悟,拔腿往帐外冲去,我紧随其后。
我不理她,握紧刀柄,冲到两个在地上不断打滚的男人面前,挥刀一劈,林丹汗低呼一声,左侧的一束辫子已被锋利的刀刃割断,发丝飘散一地。我将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说:“大汗,劳驾歇歇!”
“姑娘,你为何帮我?”即便是在仓皇逃难中,他仍是不忘探寻心中的困惑。
虽不是极趁手,倒也使得。我欣然一笑,苏泰被我的笑容所迷惑,惊疑地叫道:“哈日珠拉,你要做什么?”
“我吗?”我咧嘴一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柔和的风凉凉地吹拂在脸上,风里夹杂着细微的沙砾,有点迷眼。“和你一样……”
苏泰面色雪白,惊骇未复。那柄弯刀最后钉在了帐内的一根木柱上,我从地上翻身爬起,甩开苏泰死死拉住我衣角的手,利落地从柱子上拔下那柄弯刀,掂在手心里凌空挥舞两下。
原以为只要跟着毛祁他特,就不愁到不了沈阳,可没想到越是心急,越是波折不断。林丹汗发起狠来就如同疯狗一样死咬着不放,毛祁他特一干人等被林丹汗派出的追兵追击得狼狈不堪,虽然这一路逃得尚算侥幸,可统计下来却也损失不小。
毛祁他特重重地摔在厚重的毛毯上,发出一声闷哼。转瞬间,林丹汗已扑了上去,两人嘶吼着扭打在一起。
每当我们不得不与身后的那些追兵正面还击的时候,我就会悔恨不迭,当初真该痛下杀手,一刀结果了林丹汗,一了百了。
毛祁他特惨叫一声,身子往后倒飞的同时,弯刀失手脱离,呼啸旋转着刮向身后的苏泰,苏泰骇然变色,直愣愣地傻了眼。我大叫声:“小心!”冲上去一把抱住苏泰,带着她就地往边上滚倒,弯刀咻地刮过我的耳际,将我鬓角的一串珠子割断,玉珠丁东滚了一地。
四月中旬,毛祁他特在蒙古草原兜兜转转了近一个月,最后不得已拉着人马一头扎进了科尔沁草原。
毛祁他特双眸微眯,松开苏泰,反手攥紧刀柄,一步步向林丹汗逼近。苏泰神情紧张地望着毛祁他特的背影,红润的朱唇微微开启,然而未等她呼声唤出,原本倒在地上的林丹汗猝然跳起,一脚踢中毛祁他特胸口。
科尔沁左翼中旗贝勒莽古思闻讯后,派子寨桑出十里外亲迎,我原没多在意,冷眼瞧着毛祁他特和寨桑二人亲热地行着抱见之礼,而这边女眷则由随同寨桑前来的一名妇人热情相迎。
“大汗!”苏泰低呼。
那妇人生得极为端庄秀丽,年纪虽已过四十,然风韵犹存,和她相比毛祁他特的福晋笨拙厚实,竟是被对方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休想!你的人口和奴隶都是我恩赐给你的!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许是太过激愤,林丹汗突然双眼一翻,咕咚一声仰天昏死过去。
相携而行的一路上,只听得那妇人谈笑风生,不住地介绍着科尔沁的风土人情,将原本尴尬的气氛弄得十分活跃。毛祁他特原是被侄儿追赶得走投无路的丧家犬,这般贸然闯到科尔沁地盘来,狼狈难堪自不在话下,可是在这妇人的巧舌如簧的言笑下,那层尴尬的隔膜竟被轻易地揭了去。
投奔……皇太极!
我被这妇人深深地吸引住,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瞧却让我大吃一惊,只觉得她眉宇间隐隐像极了一个人。我脑子里嗡地一热,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福晋可认得布木布泰?”
我精神一振!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我兴奋的了。
话一出口,我倒先悔了,捂着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是。”毛祁他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妇人和毛祁他特的福晋都是一愣,转瞬间只听她朗声笑起,眼波放柔,极显温柔。
“你想去投奔皇太极?!”林丹汗厉声尖叫,深恶痛绝的眼神似要活生生地绞死自己的叔父。
“傻孩子!”毛祁他特福晋在马车内笑着扫了我一眼,指着莽古思福晋说,“布木布泰可不就是这位侧福晋的女儿么?”
毛祁他特冷道:“不想怎样,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我也只得铤而走险。我要带我的人离开你,离开大草滩……”
“啊……”我低呼,只觉得血液倒流,一下子涌上了脑袋。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丹汗哑声开口。
“瞧这闺女模样真俊,难得的是性子娴静温柔,我家大玉儿若是有她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说着,亲昵地伸手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细细打量我。我越发窘迫,尴尬地把头低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是你家媳妇?福晋真是好福气……”
前前后后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没少挨鞭子。跑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还是他们已经把捉拿我当做一项追逐游戏,总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条命外,以后的逃跑,竟没再感觉受太过痛苦的折磨。
“不……”
察哈尔对于叛逃的奴隶惩罚甚重,特别是在这段敏感时期,如果不是苏泰看在我这个人是作为一份代表儿子孝心的礼物,处处有意无意地加以维护,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第三部分
我的心倏地一颤,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正面听到皇太极的消息——这两年我不断想尽办法试图逃离大草滩,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后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后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们及时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