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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十七章 蒙古(5)

天聪六年六月初八,金国大军自归化城起行,趋向明边。七月二十四,大军凯旋而归,撤回沈阳。

他的诅咒尖锐得很,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想到他以前派出的那群死士,对他狠辣的报复手段实在心有余悸。

就在大金国进驻归化城时,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举行祭奠仪式,宣称自己为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随后带领察哈尔、鄂尔多斯部众迁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西渡黄河至青海大草滩。

林丹汗将手一摆,“今日皇太极加诸在我族人身上的苦痛,他日我定要他十倍偿还!”

林丹汗在大草滩永固城重整旗鼓,休养生息。

“恭喜大汗!”众位福晋、奴才齐声道贺。

天聪八年初,漠北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台吉却图,率领四万部众,千里迢迢奔大草滩与林丹汗会合。林丹汗与却图试图通过红教的关系,与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建立联系。

苏泰顺着他的手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稍弯腰,低头,“是,大汗!”声音仍是淡泊如水,听不出半分异样。

多方人马积极筹措着蒙古帝国东山再起之势,就在这个时候,林丹汗的后宫之中,亦传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囊囊福晋娜木钟有喜了。

苏泰没有起身,甚至连一丝起身相迎的意思也没有。在众多福晋恭敬地对她们的汗王行礼时,她却安静地坐着喝茶。林丹汗大步向她走来,线条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讨好似的微笑,眼神出奇的柔和,“苏泰!打今儿起我便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你是我的王妃!”伸手握住苏泰的柔荑,轻轻地抚摩着。

年过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并不多。他一共有八位福晋,除多罗大福晋苏泰以外,我所见过的还有囊囊福晋、高尔土门福晋、窦土门福晋、伯奇福晋,以及俄尔哲图福晋。

恨吗?我不知道!在这一刻似乎已无法用简单的恨意来表述我的情感。我僵硬地跪在那里,神情木讷。

多罗福晋苏泰生了嫡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囊囊福晋娜木钟有淑济格格,窦土门福晋巴特玛?有托雅格格……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四年前令我魂魄离体,令布喜娅玛拉彻底消失,令我与皇太极生死相隔的元凶!

娜木钟的再次妊娠代表着这个家族将添加新的成员,这让重燃斗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认为这个孩子必将是位福星,能够给他带来吉运。

众人匍匐,膜拜着他们的汗王。我只觉得像是被人死死地扼住了脖子,难以顺畅地呼吸,胸腹内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这日早起我照例将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苏泰的毡包门口候着,由伺候苏泰的贴身嬷嬷进去打点,等候召唤。

全蒙古的最高统治者——林丹汗!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苏泰帐内,这两位主子的习惯,大多会在卯时初刻起身,辰时用膳。我把时间掐得很准,于是耐心地端着食盒静静地等着里头传膳。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声沙哑的尖叫,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巨响。

飞扬跋扈的王者之气!如果说皇太极的王者之气是内敛的,从容的,深不可测的,那么眼前的男子则是完完全全表露在外的。

我愣了愣,强压下冲进毡包的冲动,在门口踌躇不定。没过几分钟,里面又传出林丹汗压抑的怒吼:“放肆!”

门口有个魁梧的身影昂扬迈入,我的心猛地抽紧。

我猛地一震,隐隐觉出不对劲来,于是端着食盒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钻进毡包,可还没等我走上三步,迎头猛地撞上一个后退的背影。

帐外的号角突然呜呜吹响,众位福晋连忙止了说笑,敛衽整装站立两旁。满帐的丫头、奴才跪了一地,我不敢放肆,混在人堆里矮下半截身子。

“哗啦!”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阵措手不及的慌乱,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身前传来一声闷哼,林丹汗的声音在不远处咆哮:“毛祁他特!你敢伤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我怀疑……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间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爱她的丈夫吗?喜欢那个黄金帝国的统治者吗?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弯刀,粗暴地勒住苏泰的脖子,冷笑:“是你逼我的……”黝黑的国字脸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脸部表情在这一刻更显狰狞。苏泰被他勒在臂弯下,脸色雪白,一双美目中淡淡地流露出惊惧,平添楚楚之色。

所以,她冷傲如雪,所以,她漠不关心……只因为那颗心不曾为这里的任何人所开放,留恋……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儿子。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一切——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张绝丽的容颜下,有着一颗孤独寂寞的心。

“放开她!”

悄悄地将目光收回,瞥了眼身旁的苏泰,她仍是那般的平静安宁,也许有人会以为她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然而我却能深刻地体会她的感受。

“放开她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毛祁他特冷冷地说,“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脸的,谁让你不听我劝,固执己见,非要和大金国对着干。你一个人去送死不打紧,但不要拖着我们数万族人跟着你一块去送死!”

我对囊囊福晋认知又更深了一层,这个女子,虽然貌不惊人,却充满了一种凛然的说服力。也许她比孤冷高傲的苏泰更适合做多罗大福晋,统领后宫。

“你……”林丹汗气得浑身发颤,血色尽褪的双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愤怒到说不出话来,只得捂着心口,满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一时间其他在座的福晋们也都离席而出,拉着窦土门福晋有说有笑地扯开话题。

“察哈尔早被皇太极打得支离破碎,人心涣散,任你怎么和西藏那边联合,也绝对抵挡不住大金的十万铁骑。你和他们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两年前你尚没胆和皇太极放手一搏,两年后大金国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扩充了蒙古两个旗,汉军一个旗。去年七月大金国汗阅兵,军威赫赫,那些细作打探回来后,连说话都打结了……你现如今何来的自信,能够凭借这样的零散兵力反败为胜?”毛祁他特冰冷的语气中夹杂着深刻的讽刺与鄙视,犹如一支锋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额吉!额吉……”托雅哽咽着向窦土门福晋张开小手,窦土门福晋的眼光闪了下,从乳母嬷嬷手中抱过小托雅,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拭去女儿的眼泪。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虽然规矩要守,可那些都是场面上的事,这里没外人,不过是自己家人聚着热闹。妹妹也莫太严谨苛刻了。”娜木钟说这话时,语笑嫣然,我却觉得她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对窦土门福晋说的,也是有意识地对身后的苏泰说的。

第三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