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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凤凰涅槃

胡云站起身子,蹑手蹑脚走向观察室。不要吵醒他们,明天要准备撤离。

小于正在值班吧。他干什么呢?

她踏着地下的塑料膜,顺着曾经的走廊进入观察室。

胡云转头望向观察室。声音来自那里。

观察室内,灯已关闭。审讯屋的灯光顺着单向玻璃投入到屋中。

兹拉~兹拉~

凤凰,依旧靠着立起的床站在审讯室正中央。她那张干枯的脸,麻木的向着前方。在顶光的 照射下,她的眼眶被发梢的阴影掩埋。

突然,耳边想起了隐隐约约的撕裂声。这声音遥远,细小,但又清晰。

她,还看着前方吗?

是啊。人的大脑就是一个宇宙。微生物主宰一切。如果能离开这里,我要好好研究一番。也 许……

兹拉~兹拉~

胡云擦了擦额头的汗,莞尔一笑。

撕裂声更加清晰。

四下一片暗寂。只有走廊顶端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芒。

“小于?”胡云四下环视,轻声呼唤。

当撕裂声到达顶点时,胡云睁开了眼。

人呢?胡云摸索着墙壁,走向审讯室。

它们不是星河,它们是微生物群,它们正在填充整个宇宙……

她来到了右侧门前,探身向内张望。

撕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胡云的耳膜疼痛难忍……

她看到了小于。

星墙越来越密,越来越密……宇宙在胡云的眼前慢慢被遮掩。

小于匍匐在地。他臀部高高翘起,手肘撑在身前,头颅埋入肘间。几颗断裂的牙齿就在他身 边。

它们接二连三的撕裂,破碎。那些钻出的细胞核填补了空缺的区域,慢慢成长为新的星球。

兹拉~兹拉~

兹拉~兹拉~

乍看上去,他仿佛在忏悔。

撕裂声四下响起。宇宙都被这声波震动。环形墙体的所有星辰都开始了同样的工作。

他跪在赤身裸体的凤凰脚下,五体投地的膜拜。

像大气层一样的细胞膜突然裂开。细胞核一分为二,艰难的从裂口钻出。

“小于?你干什么呢?”胡云彻底清醒了。

她轻轻拔弄手腕,让自己游的离那颗细胞更近。突然,她听到了撕裂声。

兹拉~兹拉~

这是微生物?胡云问着自己。

小于的头伏在凤凰的左脚脚腕上,微微颤动。

突然,无数的星辰快速的向她靠拢。它们在胡云周围连成一片。更多的星辰加入了进来。它 们组成的星墙围绕着胡云,把她困入宇宙的中心。

他在亲吻凤凰的脚?

它外层柔软透明的膜像波浪般悠悠摆动,细胞核在其中发出神圣的亮光。

“小于?小于!”

这是星球大小的细胞。

小于听到了呼唤,一节一节的扭过头。他的头好像是通过齿轮安装在脖子上,每一节转动都 有短暂的停留。

终于,她看清了它。

胡云看清了小于的脸。

很快,她融入了星河。数以亿计的光斑将她裹入其中。她游向最近的一颗恒星。这颗星辰发 出太阳般的光芒,夺目耀眼。当她越来越近时,她发现这星球并非恒星。

他嘴渗着脓血,微张着。几颗剩余的牙根粘着口水泛着白光。

她漫无目的漂浮着,欣赏着遥远的银河。无数的星辰在远方闪烁,她忍不住游向它们。

令胡云毛骨悚然的是小于血红的眼。围绕瞳孔的线虫和凤凰一模一样。

她漂浮宇宙之中,和凤凰一样赤身裸体。温暖的空气紧紧裹住她的身体,令她感到无比舒适 和平静。

他变异了。

9月5日。凌晨两点半。胡云靠在走廊的角落里沉睡过去。很快,她进入了梦境。

胡云双脚一软,顺着门框坐在地上。

其余人来到审讯室外的走廊上。大伙各自找了一个角落,倒在地上。每个人今晚都会睡的不 错,因为上级交代的任务已近尾声。

小于木讷的望着胡云。他并没有攻击。

“估计恢复不了了。电压一直不稳定呢。明天有人接我们,自然会帮我们恢复通信通知我们 的!“小于席地而坐,开始了前半夜的执勤。

几秒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扭动脖颈的齿轮转回地面。

“网络还没恢复吗?”小林问道。

他虔诚的将头埋在凤凰的脚边,开始了新一轮祷告。

“小于,你前半夜值班,小林你后半夜。小王你照顾孩子。两位战士,你们好好休息,还不 知道明天外面遇到什么呢。”

兹拉~兹拉~

大伙,将衣服平摊到地上,准备休息。胡云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今晚在走廊里过夜。因 为她不希望这个婴儿离凤凰太近。

胡云明白了。

“小王,自然只会宏观看待这个世界,所以你无须理会。你只用活好你自己。自然的平衡交 给整个自然。“胡云中断了对话。她举着湿漉的手走回房间。

他正在用牙撕咬凤凰足裸的胶带。

我是大脑?我是微生物的集群?我是谁呢?

余晖又一次出现在视网膜上。这次,来自瞳孔上方。

如果大脑被微生物掌控,那么‘我’是谁呢?

还是那一抹鲜红,只不过不是一闪而过,而是凝固停滞。

胡云卡壳了。

胡云缓缓抬起头。

胡云回道:“我只是想表达一个观点。世界的生命都是由微生物构成,一旦这个世界不平衡 ,微生物们会自己想办法让它走向平衡。另外……”

凤凰正用下眼角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您说人类数量过多,于是丁克一族,同性恋等人群大幅度增加。这是真的吗?我喜欢女人 不是我的原因而是脑袋中的微生物作怪吗?”

没有人的眼球能转至这个程度。只要在偏斜一点,凤凰的瞳孔就能完全转入眼眶。这斜至极 限的眼球让胡云浑身发冷。

“你说。”

这是仇恨,这是愤怒,这是死神的目光。

“嗯。”小王用手肘关闭水龙头转身问道:“胡教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是错觉。

“对!大伙应该都会往山上跑,只有人数够,他们可以在山上活的很好。放心吧。”

它曾快速的扫向自己的孩子又转回前方。她曾无数次偷偷观察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应该不可能了。只求她还活着。胡教授,黄山那里地形复杂,也许她逃到山上能躲过灾难 呢。”

它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它知道我们是她的敌人!

“出去后你会找她?”胡云关切的问道。

胡云双手撑地,让瘫坐的自己形成跪姿。

小王害羞的低下头。

加把劲,你能站起来……你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从来不是……

“对……是我的错。丧尸吃人。哪管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小王,你还真有母亲的样子。”

胡云艰难的撑住身体,头上汗水打在脚下的塑料膜上哒哒作响。

“不会吧,它们不是六亲不认吗?谁都能吃。”

兹拉~兹拉~

“我想看看凤凰能不能意识到这是她的血肉。”

凤凰瞪着胡云,慢慢的扭动脖颈。一节,一节,不慌不忙的转着脑袋。那双恐怖的血瞳回到 了眼眶正中。

“所以,拿他做试验还是有点……”

这时,胡云发现原本紧箍在她脖颈的胶条已被撕裂。

“嗯。他体内可能有抵抗病毒的物质。当然也许只是个普通人,还没被传染。”

手呢?

“不是……只是……那个孩子测试结果都符合正常人的标准。”

胡云望向凤凰的腰间。断裂两截的胶带无力的在凤凰手边摇摆。

“心疼了?”胡云微笑着问。

来不及了……它自由了。

洗手池前,小王忍不住问道:“胡教授,刚才为什么要打孩子?”

凤凰就这样盯着胡云,等待最后的束缚被撕裂。

小林笨拙的接过孩子后,胡云拉着小王前往卫生间。

求求你,大夫,救救我……

“但情绪还是很稳定啊。”胡云笑道:“自从当了母亲后,脾气好了很多呢。”

卢婷的哀求混合着撕裂声在胡云耳畔回响。

“嗯。正逐步恢复起初的状态。再不进食她会受不了的。”

求求你,凤凰,放过我……

“小王,它新陈代谢恢复了吗?”胡云和小王走向屋后。

一瞬间,她也想像小于一样跪倒在凤凰脚边,祈求她的怜悯。

当小王和孩子消失在凤凰的视野中时,胡云觉凤凰额角上血管跳动的力度更大了。

兹拉~兹拉~

小王嗯了一声。把孩子裹紧后她抱着他从凤凰和胡云之间穿过,来到审讯室右侧门前走出。

两声轻响,凤凰的双手幽幽的抬起。她伸直双手,探向胡云。她轻仰头颅,露出喉部。脖颈 上的血管根根凸起,急速的跃动。

“裹好后,出来吃饭吧。”胡云叹了口气,遗憾的望着凤凰。

它将口和眼张到最大,用尽全力朝着胡云咆哮。

丧尸脑中的微生物早就失去了功能。它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它的呢?

啊啊啊啊啊!!!!!!!

是错觉。错觉。

这是人类的声线。

“行了。”胡云用力闭上眼。

胡云被这一声怒吼吓的浑身发抖。恐惧让她恢复了知觉。她猛地站起,向走廊逃跑!

凤凰依旧凝视着胡云的双眼,没有丝毫颤动。

啊啊啊啊啊!!!!!!!!

“胡……胡教授……”小王气喘吁吁的住了手。

身后的凤凰持续的怒吼着,胡云冲入走廊按下一旁的灯控。所有人已经惊醒,他们目瞪口呆 的盯着满头大汗的胡云。

……足足打了半分钟……直到孩子喘不过气。

胡云不顾一切冲向小王。她歇斯底里的吼道:“”孩子给我!孩子!孩子!“她从小王怀中 夺过婴儿。

啪!啪!啪!

突然她愣住了……

“不要停。”胡云不敢眨眼。

小王的眼白正在充血!那如同鱼食一般的线虫,正来回游弋。

巨大的哭声吸引了从卫生间洗手归来的同伴们。他们走入屋内,满脸狐疑,不知为什么又要 逼孩子哭一次。

胡云抱着孩子后退几步。她一个一个看向周围的同伴脸。

哇的一声,孩子哭了出来。这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自从喂了半袋成人奶以后,他一直没有哭 过。

每个人都用同样惊悚畏惧的目光看着胡云。

小王将手高高举起,狠狠的扇了下去。就像一小时前帮孩子打开气管时一样。

胡云明白了。她自己的眼球也再变色。

“用力。让他哭。”胡云命令道。

“把卡给我。”胡云镇定下来。她向军人伸出手:“空气传播已经恢复了。请你们拦住她。 ”

啪!小王轻轻的拍了下去。

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互相来回看了看。当所有人的都明白Z病毒已经进入体内后,他们站了 起来。

凤凰,如果你真的知道这是你的孩子,你一定会看,对吗?

“他是救世主?”军人递过了怀中的卡片,望着胡云怀中的孩子。

看凤凰干什么?小王,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它不知道孩子是它的骨肉。

“他是救世主。”胡云坚定的回答。

胡云的余光看在眼里。

“我们的?”

“那……那我打啦……”小王下意识的瞅了眼身旁的凤凰。

“我们的救世主!”

小王在单向境的这一侧,并不知道胡云正在干什么。犹豫片刻后,她将已经裹好的毛巾拆开 一角,露出了婴儿的臀部。

军人点点头,绝望的脸变得平静许多。

“打!”胡云死死盯住凤凰的瞳仁,轻声回道。

胡云搂住孩子,来到大门前。门外的世界,好像在另一个宇宙。

“什么?”小王惊讶的抬起头:“它已经自主呼吸了。”

兹拉~兹拉~

“小王,打孩子屁股。”胡云双手罩在眼边,脸贴上了玻璃。

最后的束缚断裂了。

它在偷偷看自己的孩子。

啊啊啊啊!!!!!!!!!

胡云感觉自己背脊的竖毛肌猛烈的收缩。她将手指探入眼镜内,死死揉搓了一下眼球。

凤凰嘶吼着冲出审讯室!

原来如此。

“拦住她!”军人拿起地上的枪吼道:“保护孩子!保护孩子!”

小王正细心的将婴儿用白色的毛巾裹紧。

刹那间,凤凰已经来到门前!她赤裸的身体每一根血管都膨胀着,弹跳着。

胡云顺着凤凰眼睛的平行线望向自己的左边。

“开枪!开枪啊!”另一名军人惊恐的摸索着自己的枪。

它看什么呢?

凤凰从原地窜起,飞一般扑向了持枪军人!军人的扳机来不及按动就被凤凰死死压住。

它正斜着眼瞄向它的右侧。

兹拉一声脆响。军人脖颈的大动脉喷出鲜血。

不……不会……余晖是从凤凰右眼角开始,扫回中部。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周围的人呆若木鸡。凤凰从军人身上跃起,吐出口中的肉块,冲向另 一个目标……

胡云质问着自己。

胡云乘着机会拉开大门,冲了出去!她听到身后是小王的呼喊。

是错觉?

“围住它!围住它!”

空洞无神的瞳孔死气沉沉,仿佛死去很久很久。

所有人一拥而上,拼命拽住凤凰的四肢。

胡云一定会感慨这瞳仁的独特与深邃。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瞳仁是深红色,像污浊的蜡烛。那是血和墨交织的色彩。若眼前的生物不是人类而是动物,

审讯区外是压抑狭小的走廊。声讯灯随着胡云的步伐一个接一个亮起。这漫长的路似乎没有 尽头。

它眼白上的血丝如同赤线虫,密密麻麻纠缠交错的围绕着瞳仁。

我要变异了。

胡云深黑的瞳孔对峙着凤凰血红的眼球。

她边奔跑边看着怀中的孩子。口水情不自禁的流淌。

“你在看我?对吗?”

头疼,咽喉痛,关节痛,肌肉痛,虚弱,耳鸣……

胡云将脸贴在单向镜上。她期待那残留的影像再次出现。

体温升的很快……口水分泌加速……我闻到了……一种特殊气味……

凤凰紫红的嘴唇纹丝不动。除了太阳穴那根猛烈蠕动的血管,它脸上的每寸皮肤如同烘干的 蜡像。

黄伯临死前的描述一一应验。

“凤凰?你在看着我吗?“胡云喃喃自语着。

那气体,原来是人身上的气味。充满诱惑的人肉味。

活死人。

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啊胡云!

她更像死人了。

“许长生!许长生!”胡云疯了似得嚎叫着。她眼泪和口水不停的流淌。

女人的面部干涸,枯槁。食物中断十二个小时她便迅速的消瘦起来。脸上的水分仿佛随着孩 子的降临被一同排出体外。下陷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眶令她更显阴冷,骇人。

“许长生!许长生!梁!梁……”

胡云慢慢靠近玻璃,她细细端详起这灵魂消散的女人。

她忘了名字。

它们曾经快速的横移,在视网膜上形成平行短促的横线。

那些储存记忆的微生物将会逐个死亡。

没错,就是这对红光。

而我,将会成为行尸走肉。

这双赤红的眼睛,曾经扫动。

“这!得救了!得救了!梁刚!醒醒!醒醒啊!我们得救了!”

但胡云相信视网膜上残留的余晖。

一间屋内,响起了男子兴奋的叫声。

凤凰血色的瞳孔直瞪瞪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依旧稳定的直视前方。她的眼球仿佛和她的头颅 一般,被牢牢锁死。

梁刚,对,叫梁刚。

胡云艰难的挪动麻木的双脚,她战战兢兢的转回身体望向凤凰。

胡云循声后退几步,来到紧锁的门前。她颤颤悠悠的抽出磁卡。

惟一的红点只有凤凰的瞳孔。

不!我是丧尸!

她整个头皮仿佛被针搅开,冷汗从扩充的毛孔中涔涔涌出。

“戴上防毒面具!戴上防毒面具!”胡云拍着门大吼着:“这里有Z病毒!戴上面具!戴上以 后再出来!我这里有孩子!孩子是救世主!救世主!带他走!他们会来接你们!”

几秒后,胡云才意识到红色余晖的来源。

“什么?什么?开门啊,开门啊!我们没有病毒我们很健康啊!”

它,是红色的。

“戴上防毒面具。”胡云感觉下腹的疼痛更剧烈了。

光信号转入大脑神经,视觉形象不会立即消失。这是余晖效应,不是什么错觉。一定有什么 东西刚刚从眼前晃动。

体内的Z病毒似乎要把之前不适合的食物全部排出。

这是视觉暂留。

“孩子……保护好……他是我们的希望……带他走……跑……700据点……武汉……带他前往 试验所。“舌头开始发抖,思绪正在混乱。胡云艰难的说出每一个字后将孩子扔到地下。

不,不是错觉。

她没有力气了。

胡云眯缝着眼,追寻那转瞬即逝的红色线条。

“戴上面具!戴上面具……别被传染……”

是错觉吗?

胡云磁卡划过门禁。一声轻响,门悄悄的露出缝隙。

急促,短暂,迅猛。

突然孩子嚎啕大哭。哭声在封闭的地下室越发响亮。整个区域的声控灯全部亮起。

视网膜残留的余晖就像两只亮着红灯的蜜蜂,从一个点猛然划向另一个相近的点。

“快……带着孩子……”胡云背过身体,面向审讯区的出口。

她看到了余晖。

凤凰已经站在那里。它的手里拎着小王的头颅。

突然,她的脚不自觉的定住。

两人隔着数十米默默对视着。之间的声控灯,一个接一个的熄灭,又亮起,又熄灭,又亮起 。

胡云怜悯的瞟了眼凤凰,转身走向大门。

赤裸的凤凰浑身是血。它将小王的头颅扔到一边迈步向胡云走来。几步后,它开始加速,开 始奔跑。

哦,不,丧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母亲了。

胡云没有退缩。她吃力的挣着墙,迎向凤凰。

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

“快……跑……跑……跑……”

胡云无奈的笑了。小王就像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对其溺爱至极。

身后,两名男孩走了出来。胡云没有回头,只是小声的重复着一个字——跑。

“好嘞!”她冲着胡云笑了笑,转身细心的抄起睡着的婴儿,哼起了小调。

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戴上防毒面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但她知道自己该 做的一切都已经做完,是时候结束了。

小王将试管口塞上盖子插入试管架。

孩子的哭声从地面转为半空。接着,渐渐变远。

“先吃饭吧。”

很好。很好。

说着,胡云来到镜子前,敲了敲玻璃。屋子左侧工作台边,小王正将一管血液注入试管。

凤凰看到了这一幕,它速度更快了。那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胡云站起身子:“那就留给小王。”

胡云用力一撑,站到了走廊正中。她横起双手,迈开双腿,拦在路中。

小于劝道:“您吃了吧。我们都是男人,哪好意思。”

我不要成丧尸。

胡云吃下最后一截饼干,将罐头推至中间:“我够了。你们谁不够吃了吧。”

没有了智慧。生命也没有了意义。

军人回道:“最后一罐了,自然留给您、”

孩子的啼哭声,更远了。

“咦?”胡云惊讶的挨个看着众人:“怎么,就我有罐头?”

“跑……”胡云念叨着:“跑……跑……”

“不会。他们的屋是给犯人准备的。里面打不开。”

凤凰的全力冲了过来,将胡云重重的撞飞,跌落……在半空中,胡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年迈 ,早已衰老……她像羽毛一样飞起,像砖块一样路下。

“说不定都跑掉了。”小林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

每一根骨头都在瞬间分解。

军人摇头道:“这避难区储物并不丰富。估计那两个人的食物也差不多了。”

咚的一声,她倒在地上,肋骨又发出几次咔嚓声。

小于将饼干全部塞入口中。他说:“他们那儿可能还有多余的吃的。”

凤凰的步伐被这撞击中断。它佝偻着腰身喘着粗气。目光,依旧盯着胡云身后。

“一个加州理工学院,一个斯坦福……既然院长要求留下,肯定重要。只不过……到了今天 这步,他们俩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就不知道了。”

那是你的孩子。你知道,对吗?

“放心。”军人拍了拍衣兜里的磁卡:“我会开门为他们领路。胡教授,这两个孩子很重要 吗?国家指定留下他俩?”

凤凰的喉咙发出阴冷的低吼,那声音就像锯条剐过石头。

胡云点点头:“许长生和梁刚俩人你记得提醒他们。戴上面罩。”

看着我,我才是你的敌人。

军人回道:“您放心吧。这秘密地下室每间屋子里都配备了防毒面具。”

凤凰露出利齿,面朝孩子啼哭的方向。她根本不顾身下的胡云,猛的蹬地,向前跃去。

看着小王的动作,胡云对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众人说道:“我们出去后可能要再次被隔离。明 天开门前记得提醒我们把防毒面罩戴上。那样救援我们的部队也会放心许多。”

突然,它被绊倒了。

原本审讯室通过走廊直达卫生间,可现在所有人都和凤凰处于同一空气中。胡云再三庆幸空 气传播的终止,否则这健康的孩子根本不会诞生。

胡云的手,钳住了她的脚腕。

那几块塑料本是封死审讯室门的部位。之前,塑料走廊顺着墙角通过观察室,又穿过门连入 走廊边的卫生间。若不是两名军人的那通扫射,这通道也不会坍塌到地上,成为一滩透明的 地毯。

对不起。

审讯室右侧的门前,小王剪下了几块塑料,自制了简易的保温箱。

胡云视野逐渐模糊。她匍匐在地,伸出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脚腕。

胡云望向审讯室。小王在屋子左侧的保温箱里为孩子擦拭身体。

凤凰疯狂的向前攀爬,大声的咆哮。胡云被它拖动向前数米,依然没有松手。

可小王呢?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可却爱上了一个女人。她会为此遗憾吗?

腹部断裂的肋骨来回摩擦着,其中一根似乎扎破了内脏,痛的令胡云几乎昏厥。

对不起,亲爱的。最终也没有能留给你一个孩子。

几次挣扎失败后,凤凰回身看着脚下的猎物。它咧着嘴疯狂的用脚踹向胡云的脸。

他现在在哪?在家?在单位?应该在单位吧。因为他和我一样,会将生命奉献给国家。

眼镜的骨架飞散开来,镜片一角切进胡云的眼眶。

胡云想起了丈夫。他从未因此怪罪过胡云。

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我把一生奉献给了国家,包括那从未出世的孩子们。

卢婷,我也是在守护你的孩子,你知道吗?

她不敢接触婴儿。因为她这辈子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眼前的孩子,更不会陪伴自己多 久。

凤凰彻底激怒了。它扭过身子抓住胡云的头发,接着更用力的踹向胡云。

这是几次因为疲劳而流产后产生的抵触心理。

我不能松手。不能。

孩子降生后,小王就没歇过一秒。她似乎非常享受照顾婴儿的过程。胡云却恰恰相反,她连 看都不想多看孩子一眼。

孩子的啼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好嘞,等我把孩子衣服穿上。”小王轻快的回道。

几十次的蹬踹令胡云面部的组织模糊一片。

“小王,你也出来吧。”另一名军人冲着审讯室内嚷道。

新的一次蹬踹后,胡云的手终于松开了。她的胳膊已经断掉。

胡云咬下一口压缩饼干,吞了下去。

我尽力了。

在胡云的再三要求下,黄伯的头颅得以完整保留。所谓完整,当然不包括顺着弹孔流出的脑 浆和头骨内的组织。等离开这里安顿好以后,胡云会为黄伯举办盛大的葬礼。到时,她会请 来最好的入殓师,让黄伯残缺的头颅变得栩栩如生。

凤凰站了起来。它双脚迈在胡云头部两侧,低头望着胯下的生物。

黄伯的躯体,已经全部被她吃尽。

“求求你……杀……了……我”

不仅仅对于我们。还有凤凰。

胡云挣扎着翻过身体,睁着一只眼,看着天上的凤凰。

七天的储备能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剩下的几罐牛奶还要留给那孩子。这饼干和罐头确实是 最后的一餐。

凤凰嶙峋枯消的脸俯了下来。它赤红的眼燃起火焰。

胡云勉强回以笑容。

“求……求……你……杀……了……我……”

“这是最后的晚餐。”小林笑道。

胡云用尽最后的气力含糊不清的说出了和卢婷同样的哀求。

回到观察室后方,大家环坐在地上。小林将罐头和压缩饼干递给了胡云。

凤凰张着血盆大口向胡云大吼着。这声音愤怒,绝望,又带着憎恶。

大伙俨然成为一家人。也因为大伙像家人一样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才能在这狭小的审讯室 度过整整十天。

你是谁?你是凤凰?你是卢婷?你是报仇还是仅仅只是愤怒?

几个人仔仔细细洗完手后回到了屋内。

凤凰抓起了胡云的头,重重的向地板磕去。

小于,小林,两位军人和自己顺着地上的塑料膜前往卫生间。

沉厚的撞击声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

“胡教授,吃饭了。”一名军人对她轻声说道。她戴上眼镜回身点头。

咚!

军方就要来了。我们即将离开这该死的地下室。

咚!

胡云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双目。她懒得再想,也懒得测试。

咚!

她是在端详自己吗?

凤凰不知疲倦的将胡云的头上下甩动。

从凤凰的角度看过去,单相玻璃只能显出她自己紫灰的脸。

很好。

胡云想不通。

胡云感觉到脑中的微生物们正从后脑喷薄而出。

她在看什么呢?

很好。

凤凰没有表现出一丝倦意。眼皮至始至终未曾阖过一下。这双湛红的瞳孔犹如一弯结冰的水 池,冰冷默然。几天以来,她的眼球未曾挪动一厘。

我和它们一起来,最后也要一起走。

她也很累吧。毕竟刚刚生下一个孩子。

咚!

镜子那头,小王正将手术床从水平状态升起。几秒后,凤凰随床站起。

咚!

胡云两手撑在境前的桌上,强睁着不断打架的眼皮。她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胡云闭上了眼。

记得年轻时,自己一天能做两台手术。现在,一周能做两台就不错了。

她回到了宇宙,回到了银河。

胡云心中暗叹。

围绕自己的星辰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老了。

当最后一颗星星失去光明时,胡云凝固在宇宙之中。

几小时的忙碌结束后,胡云疲惫不堪。

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