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瞬间停止的剑再度加力，毫不留情地对穿而过，透过了一代英雄的咽喉，“夺”的一声，牢牢地将他钉在了大门口那“天下第一”的匾上！
“人！”
奇怪的是，方天岚临死前，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带了十二万分的恍然和不屑。
话只说了一半，剑已经抵上了咽喉，然而，就在瞬间停下，等他说出了下一个字：
对手的尸体钉在半空，站在方天岚的尸体下，谢少渊脸色却是死灰的。看着死人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顺着死人的目光，他手指颤抖地伸向肩后——破碎的衣衫下，那两处深可见骨的伤疤。那自小就存在的、腥臭的、流着毒液般浓汁的伤疤。他所有噩梦的来源。
剑入，刹那洞穿咽喉，然后他飘然转身，拔剑而去。然而，在那一刻，看着对手转身，一眼便注意到了谢少渊背后的衣衫破碎之处，方天岚的眼睛忽然亮了，带着恍然和震惊的神色，脱口：“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药——”
“原来，你是药人！”
在将剑刺入武林盟主的咽喉时，他却在为对手唱起了挽歌。
“原来……我是药人？”他忍不住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疯了一样地大笑起来。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三日以后，洛阳轰动——号称天下第一英雄的方天岚大侠，被人用一种残酷的手法钉死在了牌匾上！
风带动他的发丝，剑光映亮他瘦削的脸，在剑光中，他忽然曼声长歌——
动手的据说是谢家的大公子，谢少渊。
谢少渊大笑，重新抽出剑来，剑上雪亮的寒光映着他清瘦的脸颊。笑毕，他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又可惜了一把好剑……”有些卖弄似的，他忽然反手挽起了千万朵剑花，天空中登时流光飞舞，宛如星辰坠落，伴随着他漆黑如墨的发丝，零落的白衣。
剑妖。一定是疯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所有人都说。
“天罗气劲！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才二十出头，不可能练成……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魔歪道的法子？剑妖！剑妖！”看着身上淋漓的鲜血，一生经历过无数恶战的第一高手，都忍不住在临死前失去了一直保持着的风范，惊愕欲绝。
然而，没有人留意，同时出殡的，还有洛阳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墨十一。据说，是因为他无法治好一个白衣青年的病，而被当场杀死。大夫的家人说，那个人是个疯子——他过来要求治的病，是根本没法子治好的。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炸弹在他体内忽然爆炸，紫衣方天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汩汩地涌出鲜血！
“公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已经说过了，你自小被下的血毒，已经是一个药人了，怎么还能治好？唉……真是想不到，居然世上还有人会制作药人！”
“我……我居然败，败在……一个疯子手里。”
“公子还是不信？药人的习武禀赋，对于伤病的抵御能力，都远远高于常人——如公子你，虽然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只怕已经是江湖少有的高手了吧？
他笑得更加深，忽然，大口的血从他口中喷出！
“你以为，是因为你天赋异常的缘故吗？”
“剑……妖？果然啊……”他居然还开口，微微笑了笑，“据说，谢家的大公子，是个……是个疯子，不是吗？”
“你脸色变了……我说得没错吧？再问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每次到月圆之夜，就如同血液沸腾般难受？那个时候不杀人不行，对不对？”
方天岚也没有动，但是，与对方不同，他的身上居然毫无伤痕——方才，谢少渊刺出的七十二剑，居然没有划破他的一处肌肤！
“那就是血毒……那就是血毒！无药可解的血毒！”
方天岚。号称天下第一英雄的方天岚。
“公子，你早就是个药人了，自小就是！你竟然不自知？——”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对面的紫衣中年人。
大夫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哧”的一声，是热血迸射的声音。许久，有低低的声音传来，自语般地问：“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鼎剑阁少主的脸色苍白如雪，长发披散，一身的白衣已多处被划破，一道剑伤从他右胸直贯后背，鲜血满襟。似乎方才的激战已经让他油尽灯枯——然而，即使只是那样地站着，满身凌厉如鬼神的杀气，已经逼得连飞花都无法落入他身边三尺之内！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穿云裂石，惊动了内外。等神医一家急忙跑过来看时，房间里只有墨十一——被一支象牙笔杆的湖笔钉死在药橱上。那个来求医的年轻人，早已经不知去向。大家面面相觑，忽然，有人轻声道：“快听！”
他恍如妖鬼一样提剑默立。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旷世的决斗刚刚结束。红雨中，谢少渊踉跄地立起身来，轻轻地咳了两声，冷笑：“其实……也不过如此。”才一开口，满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染红了他雪白的衣。也算是第一次，他受了伤——以前那些对手，根本连他的衣襟都碰不到。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然而，风里，却有落红缤纷。
“…………”
洛阳。毕竟不比江南，虽然有一片的桃林，却尚未开花。
恍惚间，有清亮的歌声，从远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