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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局

那人说:“好久没有人主动送上门了,还是个小美人儿。”

她转身,只见灯火阑珊的院子里走出来几个男人,手里都提着刀,刚刚回答她的那个人光着膀子,臂上露出一块黑色刺青。

阿芒默默一退,说:“这里不是镖局吗?”

这阵势不像是正经招人的。阿芒心知自己遇到了麻烦,想伸手摸刀,才记起自己的刀还在云十六的店里没修好,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那人说:“很久以前是,不过现在已经易主了。以前是保人的,现在是卖人的。”

大门却突然关上,阿芒听到身后有人说:“招。”

阿芒见那帮人缓缓地朝她围了过来,想转身开门,却发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对方手里有刀,她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可眼下又没有别的退路,看来只能拼命了。

半晌,见无人回答,阿芒退后两步,便想转身出门。

那刀风忽至,阿芒偏身一躲,抬腿踹开一个,正想先夺一把刀来防身,却被对方识破。几人蜂拥而至,她应对不暇,只好一猫身子,从下面滚了出去,再欲起身,入眼即是劈头盖脸的刀锋。

她心觉蹊跷,问了一句:“这儿招人吗?”

一道剑芒如闪电般出现,一刺一挑,挡开了敌人的攻势。只见梁岐如身披月华,执剑而来,仿佛周身是肃杀冰霜,脚底是寒凉仙藻。正如他手中剑的名字一般,端的是漱冰濯雪,华美清冷。

阿芒累了一天,也不想无功而返,便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推开了大门。但见院中灯火稀薄,看不真切,似乎是空无一人。

阿芒愣了片刻,迅速起身冲上去同他一道退敌。此时,院子内仅剩的灯笼忽然被人挑灭,黑夜如洪水猛兽,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吞噬下腹。

这家镖局的位置很偏,正门也不对着大街口,大门虚掩,从门缝看去很是逼仄。云十六似乎没有对她提到过这儿,也许是遗漏了。

这镖局是对方的地盘,他们自然熟悉,在这种摸黑的情况下打斗,阿芒和梁岐这两个外来客必然是吃亏的一方。

这时,一家地处偏僻、门庭冷落的镖局引起了她的注意。

衡量间,对方已经把二人逼至角落。突然,阿芒不知踩到一堆什么破铜烂铁,踉跄一步,正是这一步的失误,只见一把刀映着月光,已经朝她砍了下来。

阿芒一直跑到天黑,最终也没有一家镖局肯要她,只好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猝然间眼前挡来了一个人影,刀入血肉,只听梁岐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朝她栽倒过来,但随即又强打精神,转头抵御攻击。

然而正如云十六所说,这几家镖局虽然规模不大点儿,但一看她是女子,根本不拿正眼瞧她,更别说给她展现身手的机会。

阿芒脑子一乱,脚底迅速一摸索,随后勾起一堆生锈的箭头,拉走梁岐,朝对方用力一掷,又如猴子似的带着梁岐跳上了高墙,落到空无一人的街上。

这次阿芒没再回答,只对他道了谢,便按照他指的方向找镖局去了。

她顾不上回头,但听声音那帮人明显已经追出来了,只好扶着梁岐乱跑一气,进了一片树林。

云十六稀罕地说道:“我想不明白,你都有梁三爷了,还找什么差事啊,多此一举。”

忽然,一声狼嚎让她停下了脚步。

阿芒说:“不用了,我不会做女红。”

梁岐伤在左后肩上,一臂无力垂下,疼得冷汗直流。见阿芒停留,以为她没体力跑不动了,便推了推她,气息羸弱地说:“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

云十六从小就生活在龙泉县,自然知道哪里有镖局,他给她指了几个方向后,又说:“镖局干的是苦差事,一般只收武艺高强、体格强壮的男子,你去真不合适。我还认识几个做女红的老板娘,要不要介绍给你?”

阿芒顾不上回答,把他扶到一棵树下坐着,朝树林深处吹了几声口哨,只见黑魆魆的林子里出现许多双幽暗可怖的绿色眼睛。

阿芒摇摇头,说:“我来是想问问你这附近有没有镖局,镖局的位置在哪里。”

梁岐一时没有力气说话,但似乎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

云十六道:“用不着啊,我的手艺就够吸引人了。不过么,要是有姑娘愿意来我这儿跳跳舞,帮我赚点钱,我也不会拒绝。怎么,你想试试?”

只见阿芒又吹了几声哨子,朝狼群絮絮低语一阵。此时,镖局的那伙人恰好追了过来,阿芒看向他们,而狼群仿佛收到了召唤,朝那伙人聚集了过去。

阿芒问他:“那你怎么不用?”

那帮人见狼群只包围他们而不攻击阿芒,顿时大骂一声,提着刀往树林外调头跑去。

云十六说:“就是靠美色吸引顾客来买豆腐的女子。你看到的那间兵器铺子也是这种方法,表面上摆个美女在门口舞剑,实际上就是想吸引顾客。做生意的,耍点儿小聪明也无可厚非。”

随后,阿芒跌坐在地上,看着梁岐皱眉忍痛的样子,半天才鼓起勇气碰了碰他,说:“你怎么样?”

阿芒想了一会儿,说:“好像听过,记不得了。”

梁岐捂着肩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我当兵的时候经历得多了,皮外伤而已。”

云十六听罢,了然一笑,问她:“豆腐西施听过吗?”

闻此,阿芒心里平缓了些许,又怯生生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卖艺的还是卖兵器的,到了十六兵器铺后,便去问云十六。

梁岐说:“云十六。”

这日,阿芒不敢在客栈问话,便独自去了云十六的兵器铺子,却在路上看到别的铺子门口有女子卖艺,好奇地瞧了一眼,只见那女子穿着奇特,蒙着脸,一边跳着妖娆的舞姿,一边又在舞剑,围观的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热情高涨,阿芒很快就被挤了出来。

阿芒咬了咬下唇,小声说:“他怎么能这样。”

阿芒心里发堵,这些天她也不是没想过去哄哄他,可每次想完,又记起梁洵对她说过的话,所有的念想便统统打消了。

梁岐看了她一眼,说:“他是商人,只看钱。”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客栈也是各回各屋。阿芒进屋前望着梁岐的背影,只见他头也不回地进屋关门,从容得好像陌生人一样。

阿芒低下头道:“你不该来的。”

阿芒想起他从小经商,又四处跑商,自然对出行的日子算得很准,做好了准备才会出门。便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瞎操心,不再言语了。

梁岐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说:“确实是不该来。你忙于以后的生计也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我也是脑子有病才会到处打听。我多管闲事而已,你用不着在意。”

梁岐说:“走的时候已经打点好了。”

说完,他依着树撑起身体,喘了两口气,步履维艰地往回走。月光下,阿芒望着他后背被血染红的白衣,终是眼睛一酸,无声地哭泣起来。

阿芒觑了他一眼,说:“可是还要等一个月呢,你家的商会……”

啜泣之余,却听梁岐忽然闷头摔倒了下去,阿芒连眼泪也顾不上擦,急忙跑过去扶起他。

梁岐爱搭不理地应道:“既然答应过你,多少钱都该出。”

此时,消失的狼群又回到此地,阿芒轻声抽泣着,吹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哨子,梁岐见狼群似乎有些不善,脸色苍白,无力地问她:“什么意思?”

付完定金后,出了云家铺子,二人往订好的客栈去。阿芒忍不住说:“他要的也太多了吧,把我的刀卖了也不值那么多。”

阿芒哽咽道:“它们不欢迎我们,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云十六乐呵呵地说:“您还是跟当年一样爽快,不亏是大商会的人物。”

梁岐吃力地说:“你不是会训狼吗?”

梁岐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先修我的,你开个价。”

阿芒哭着说:“以前我也以为自己会,后来才知道那些狼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所以才会听我的。”

云十六道:“能,不过需要一点儿时间。这刀材质特殊,纹饰繁复,要完全修复的话至少得等一个月。而且现在雇主很多,前边儿排了一长列,恐怕您得再多等个……”

梁岐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心烦地闭上眼,说:“不会训就不会训,哭什么?”

梁岐问:“能不能修好?”

阿芒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迅速地抹了一把眼泪,扶着他往龙泉县城走。

云十六端详了片刻,说:“是把好刀,之前应该是碰上了更硬的茬才断的吧,我不是吹,要是这刀是经过我的手造出来的,断的就是对面。”

回到客栈已经是半夜子时,怀明和十三因为担忧他俩的安危一直没睡,直到看到她扶着鲜血淋漓的梁岐回来,两张脸吓得顿时失去了血色,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了阿芒一眼,又语气怪异地补充道:“这是我欠人家的。”

随后一个去打水找药,一个去请大夫,可是这半夜三更的医馆全都已经关门了,一时半会儿地根本找不到人。

梁岐说:“让你修个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以前在渭河做水匪的时候,阿芒倒也见过那些弟兄包扎伤口的情形,但自己并未亲手试过。十三打来热水后,阿芒正有些手足无措,却听趴在床上的梁岐哑着嗓子说:“先把衣服剪开。”

到了铺子之后,梁岐把阿芒的那把弯刀拿给云十六看,云十六一边瞧刀一边打趣他,说:“您上一次大老远地跑来,是为了给自己铸一把好剑,我铸的剑,不出意外是可以用三代人的。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梁三爷第二面了呢,没想到这一回又跑来让我帮姑娘修刀,三公子为博红颜一笑,还真是煞费苦心哪。”

阿芒定了定心神,正要去拿剪刀,梁岐却说:“不用你。十三,你来。”

处州龙泉县是宝剑之邦,欧冶子的龙泉宝剑就出于此地。县内有名的铸剑师很多,云家算是其中之一,梁岐曾经光顾的十六兵器铺是当地人对云家兵器铺的叫法,因现在铺子的老板兼铸剑师叫云十六,他手艺精湛,会打造的兵器也多种多样,故而得名。

十三指了指自己,道:“我?公子,我不会这个,我从来没……”

她打定主意后,既不主动道歉也不主动开口,决定索性借着这次机会,与梁岐回到最初的关系。

梁岐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叫你来。”

阿芒摇了摇头,确切地讲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又觉得这也许是好事,等到了处州以后,分别的时候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十三只好硬着头皮拿起了剪刀,梁岐外出当兵那两年他并未跟在身边,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伤者又是自家的公子,心里难免紧张,下剪的时候不敢用力,迟迟剪不开,被梁岐训了之后又急了,碰到了梁岐的伤口。

怀明和十三都发现了他们两人不对劲,便偷偷地问阿芒,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公子了。

眼看梁岐疼得死去活来,而他们连伤口的样子都还没见着,阿芒一咬牙,把剪刀夺了过来,强行冷静地开始替他剪衣服。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他们的行程也不得不延误,这两天阿芒觉得梁岐怪怪的,大概还在生她的气,也不怎么主动跟她说话。

梁岐说不出话,只是虚弱地看了她一眼,便把脸朝里转了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