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说:“我爹、我兄弟,他们都教过我。”
阿芒眼睛一亮,抬脚冲了出去。那武馆馆主原本打得斯斯文文饶有气派,却渐渐被她逼得急了,他从未见过路子这么野的功夫,又多是出其不意、声东击西,不得已退而又退,问道:“姑娘师承何处,哪门哪派?”
馆主又问:“令尊是?”
馆主抱拳施礼,阿芒也学着他做了做样子,随后只听馆主对她说:“请。”
梁岐在底下说:“打架就打架,问候什么父母,阿芒,上。”
语罢,拂袖而去。不多时,一声锣响,比赛便开始了。擂台下的人群越聚越多,梁岐最烦人挤人的地方,但却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馆主对梁岐前后矛盾的态度大吃一惊,阿芒趁机握拳一击,被对方躲过,随后只见馆主反攻她下盘。阿芒飞身如燕,倒挂金钩,双脚忽如藤蔓一般勾住馆主的脖子,转了个向,将其掼倒在地,顺势欺身而上,骑着对方就要打。
那馆主也算温厚,对他说:“公子放心,比武只争个高低,点到为止,对手又是位姑娘,我不会为难她的。”
馆主忽然开口道:“慢。”
梁岐见阿芒是铁了心要比武,只好点了点头,不再劝她。等阿芒上了擂台,他又对那馆主低声说:“这位兄台,妹子年轻不懂事,给她点儿教训就行了,下手轻点。”
阿芒拳头停在半空,又听他说:“姑娘,你赢了。”
不消片刻,那弟子口中的师父出来了,与此同时,武馆门口的擂台边也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
台下的人群喝彩鼓掌,梁岐满眼骄傲,也不由地拍了下手。
这家武馆隔三差五就会在门口贴告示,本县的人很少敢揭榜,都是路过的外地人来比试。对面客栈的店小二一看这幅情景,摇摇头说:“又有热闹可瞧了。”
阿芒急忙问:“那会给我钱吗?”
年轻弟子犹豫了一会儿,对她说:“你等着,我去叫师父来。”
馆主无奈一笑,说:“会给的……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阿芒也懒得跟他废话,说:“谁来打?”
阿芒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了对方,转眼却见梁岐匆匆地翻身上台,跑来拉起她说:“拿了钱就跟我回去。”
那弟子反复盯着她看,显然是不信。
馆主对梁岐说:“令妹功夫了得,在下佩服。”
阿芒说:“我。”
梁岐嘴角一扬,说:“那是我教的好。”
武馆里跑出来一个年轻弟子,打量了二人一眼,问:“哪一位要踢馆?”
阿芒悄悄踩了他一脚。
梁岐拧着眉头正想训她,却见阿芒伸手把那告示撕了下来,顿时气得连词都忘了。
那五两银子送来后,阿芒心满意足地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又问武馆馆主道:“开武馆是怎么赚钱的?”
阿芒摇摇头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要自己赚。”
馆主说:“姑娘见笑,我这间武馆规模不大,一般只靠招收学生,或与镖局合作走镖赚些钱财,有时也会接悬赏,缉拿盗匪。”
梁岐竖起手掌,张开五指,道:“你有没有搞错,五两银子而已,你回去把那盘肉吃了,我给你三倍。”
阿芒问:“什么是镖局?”
他拉她走,阿芒却不肯,说:“可是踢馆有钱拿啊。”
梁岐忽然挡在她眼前说:“镖局就是受人钱财,保人或运货的一门行业。你还想听什么,回去我慢慢讲给你听,不要在这里打扰别人。”
梁岐说:“你可以个屁,瘦得跟猴子似的还想学人踢馆,跟我回去吃肉。”
说完拉着她下了擂台,回了客栈。
阿芒说:“我可以吧?”
此时怀明和十三已经把房间也订好了,二人上楼不到片刻,外面阴云密布,转而大雨落下,街上的行人一时间都匆匆忙忙地往家跑。
梁岐见她盯着告示不动,说:“你想干什么,踢馆?”
梁岐出门便见阿芒站在走廊上凭栏而望,视线往上,也不知在盯什么东西,他走过去问她:“看什么呢你?”
阿芒凑近那告示一看,通篇只看到一条消息,踢馆成功者,纹银五两。
阿芒朝他嘘了一声,指了指头顶的房檐,说:“小麻雀。”
出于好奇,阿芒急匆匆地扒了两口饭就溜了出去,梁岐见她直冲武馆大门,怕她闯祸,随后也跟了出来。
梁岐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屋檐下的横梁上立着一只麻雀,鸟毛还沾了雨水。他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孔如烟的麻雀你还没看够啊?”
吵闹间,二人找到一家客栈,吃饭的时候,阿芒看见客栈对面有一家武馆,馆外还设了擂台,武馆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不过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阿芒说:“它又不是孔如烟的麻雀,它在躲雨。”
梁岐骂骂咧咧地说:“她含血喷人,你不需要明白。”
梁岐没听明白,转头看向她,却见她微微抬头,明眸如月,仿佛看的不是一只麻雀,而是某个人,某个与她命运相似的人。
阿芒故作惊讶地说:“是哦,我记得刚刚那位姐姐好像说你是什么……常客,我汉语不好,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常客是什么意思?”
阿芒望了半晌,脖子酸了,又趴在围栏上看着大街对面的武馆,此时武馆大门紧闭,门口还有她撕榜留下的痕迹。
梁岐说:“谁说的,本公子跟他们可不一样。”
梁岐循着她的视线一看,臭着脸说:“钱都赢了,你还想干嘛?”
阿芒说:“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些吗。”
阿芒说:“如果我再打一次,是不是又可以赚五两?”
梁岐追着她问:“刚刚那些女人拉着我,你不生气?”
梁岐说:“你那就不叫踢馆,叫找茬,打赢了还去打,你真当人家好欺负。”
阿芒见那青楼门口不停有男客进去,揽客的女子也妖娆主动,再傻也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场所。她不作答,只是闷头走开了。
阿芒瘪瘪嘴,道:“那我就换一家打,多打几次就可以赚好多钱。”
梁岐说:“大你个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梁岐皱着眉头说:“你真以为你武功天下第一是吧,今天这武馆小,算你运气好而已。再有下次我可就不管你了。”
怀明和十三在后面憋得直抱着马掩面,阿芒说:“你们汉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我这叫大度。”
阿芒瞥了他一眼,说:“我才不稀罕呢。”
梁岐脸黑得锅底似的,见阿芒不为所动,不由气道:“你演戏能不能演全套,给点儿反应,她都让我下次再来了。”
梁岐瞪了她半晌,气了一会儿,又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赚那么多钱,你要干什么?”
紫衣女子临去时用袖子扫了一下梁岐的胸口,冲他眨着眼睛说:“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来。”
阿芒说:“生活啊,没有钱怎么生活。”
众女子兴味索然,道:“早说嘛,浪费咱们这么多时间。”
梁岐翻了白眼,说:“你早说不就得了,小爷就在这儿,还能饿着你吗?”
梁岐听了,傻眼了一会儿,接着说:“对,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阿芒偷瞄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总会分道扬镳的。只要我学会了赚钱,以后至少就不用挨饿了。”
阿芒说:“我跟他有婚约了。”
阿芒说完后,却半天没有听见梁岐回话,她顿时心生好奇,扭头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紫衣女子说:“又怎么了?”
梁岐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从杭州出发那天开始,一直都在想这个?”
那几个女子似乎看出梁岐是有钱人家,不依不饶了起来。梁岐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呛人的脂粉味和刺耳的调笑声让他不胜心烦,正欲拔剑,只见阿芒又从人堆里挤了进来,对那群女人说:“等一等。”
阿芒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说:“是又怎样,我还要讨生活,想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哟,还生气了呢,您要是看不上我们姐妹几个,楼里还有别的妹妹,保证您进去看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梁岐又问:“那你现在想到哪一步了?”
梁岐忍不住骂:“常你大爷的客,松手,否则别怪我动粗。”
阿芒朝武馆看了一眼,见梁岐的眼神有些上火,又忙说:“我不是去找人打架,你放心。”
女子说:“那不就得了,瞧这位爷这面相,一看就是常客,你夫人又不在这儿,怕什么,进来玩玩嘛。”
梁岐皱着眉心说:“那你要干什么?”
阿芒回答:“不是。”
阿芒想了想,说:“等我凑够本钱,也开个武馆怎么样?”
女子又问:“是你情人?”
梁岐斩钉截铁地说:“不怎么样,你开武馆,你觉得会有人来找你拜师吗?”
阿芒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阿芒说:“可是我的武功也不差啊。”
一个紫衣女子问阿芒:“他是你夫君?”
梁岐伸手打断她,说:“我警告你,不许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真想给自己找件事做、求个安稳,修好你的小破刀之后就跟我回杭州,我梁府那么显赫,还愁不能帮你找一份差事?”
梁岐说:“我心甘情愿个头啊,你看我空得出手吗,难道要我当街揍女人不成?”
阿芒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梁岐扯了下嘴角,说:“怎么,被我感动到想哭啦?”
阿芒盯着他说:“你武功那么好,却不推开她们,可见你是心甘情愿的。”
阿芒迅速移开眼,说:“可我不想回杭州了。”
梁岐瞪着眼睛叫住她,说:“你真的看不出来我被人绑架了?”
梁岐说:“那你去哪儿?”
阿芒左看看右看看,只见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穿得也一个比一个凉快,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自觉地退了出去。
阿芒说:“随便哪里,反正不是杭州。”
梁岐说:“拉客,这你都看不出来?”
梁岐的脸色变了变,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梁岐原本想迅速抽身走人,却见阿芒好奇地从人堆里探出头来,问他:“她们在干什么?”
阿芒不知怎么面对他,便假装露出一副平时跟他不对付的表情来,说:“看见你心烦行不行。”
十三和怀明在后面牵马,阿芒和梁岐走在前面,走着走着,梁岐却忽然被一双女人的手拖走了,眨眼的功夫,一堆莺莺燕燕全凑过来围着他转,抬头一看,原来是路过一家青楼。
说完,低头欲盖弥彰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手关门,又插上门栓,果然下一秒就察觉梁岐在外面推门。对方推了两下见纹丝不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独自离去了。
从杭州出发一路南下,这天途径兰溪城时,天色很暗,看起来应该有场大雨。几人便一边逛街一边问路,打算找间客栈落脚。
阿芒靠在门上,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掂了掂口袋里的钱,心里宽慰自己说,等有家了,也许这一切就会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