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秦无涯暗自沉气,伸手一揽,将她接住抱在怀中。
秦无涯再无耐心,朝树干抬脚一踹,树身顿时剧烈摇晃起来,唐叶心惊呼一声,从树上摔了下去。
这种危险行为他既不提前告知,又不给她半点心理准备,唐叶心落地后顿时又急又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唐叶心哆哆嗦嗦地摇摇头。
秦无涯按住她后脑勺往眼前一送,本想警告她闭嘴,可等唐叶心近在眼前时,不知为何眼神却乱了方寸,凶神恶煞成了茫然失措。
适时,浅滩的方向传来几声惨叫和狼嚎声,恐怕是卯蚩丹又耍了阴招,出了大事。秦无涯怕再出事,又催促唐叶心:“跳下来。”
唐叶心呆呆地望着他,半晌,红着脸说:“你不管陈照宣他们了吗?”
唐叶心忙说:“别别别,你别走,我真的不敢。”
秦无涯这才眨几下眼,后知后觉地缓过来,拉着她往回跑去。
秦无涯只当她在开玩笑,说:“怎么上去就怎么下来,自己想办法。”
浅滩处的商船已经狼烟四起战火纷飞,卯蚩丹刚刚装死,现在趁着秦无涯不在,又带着剩余的水匪四处厮杀,悍匪骁勇,加上正愤怒,此时的爆发力极强。
唐叶心在树上害怕地说:“这太高了……我下不去,你能帮我一下吗?”
梁岐把商队中仅幸存的几人带了出来,其中还包括一位眼盲的老头子。梁岐情急之下看到唐叶心二人赶来,冲他们喊:“没路了怎么办?”
秦无涯命人把阿芒和卯蚩丹绑了带回去,水匪群龙无首,自然会缴械投降。他折身返回,却不见唐叶心下来,便抬头,盯着她问:“你打算在树上安家吗?”
林子里还有浓雾和狼,加上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度肯定不如这些水匪,必然更加危险。眼下只能搏一把,唐叶心指着港湾的水匪船,说:“上船!”
这时有人来通知秦无涯,说梁岐的人在港口的商船里救人,那里水匪不少,还需人手。
梁岐瞪着眼睛道:“跟水匪比水性,你疯了吧!”
唐叶心扒开树枝往下看去,委屈地对着他摇头,说:“没有了没有了,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记得,我没有骗你。你的弟兄没有死,所以你先不要杀她好不好?”
唐叶心说:“除了你,其他人在水上不一定会输给卯蚩丹。”
秦无涯目光不善地抬起头,对唐叶心说:“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梁岐暗骂了一句妈的,背着老头往港湾处跑去。
秦无涯怒火中烧,银链子带着短刀飞出去,直朝阿芒的心脏。这时忽听唐叶心在树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刀锋偏转,改为缠住了阿芒的脖子,将其一把掼在地上。
秦无涯带着人一路打一路退,众人上船便井然有序地掌舵开船,卯蚩丹等一众水匪在岸上疯了似的朝他们扔弯刀,那刀在空中转了两圈又回到水匪手中。卯蚩丹一声令下,水匪们连开三条船进行水上追击。
可晚了一步,阿芒趁其不备在大川胸口处一拍,大川登时像被火烧一样疼得嗷嗷叫唤,片刻便倒了下去。
这船是水匪的船,船上除了兽皮、麻绳、渔网、鱼钩和一些酒食,没有别的称手的武器。水匪的弯刀又极其了得,既能飞出去还能回收利用,比暗器还好使。
此人叫大川,秦无涯的亲信之一。秦无涯见他贸贸然地从阿芒身旁穿过,像是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不由地骂:“滚开。”
眼看卯蚩丹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在前面就跟靶子一样。唐叶心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主动去夺他们的船。
有个大个子一看到秦无涯,顿时兴奋地跑过来,说:“秦爷,弟兄们来晚啦,您没事儿吧!”
秦无涯便只留下一个掌舵的人,让老弱病残躲到舱内去,再让梁岐带人左右开弓,解决另外两条船,自己去擒卯蚩丹。
此时,树林里突然响起一阵箭矢破风之音,瞬间的功夫,树下的狼伤的伤跑的跑,几个人从迷雾深处冒了出来,与水匪杀成一团。
梁岐对唐叶心说:“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在水上到底行不行。”
秦无涯和狼都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说完就把绳子缠在腰上,带人跃到水匪的船上去。在奔流不息的江河之上立即形成三个战局,唐叶心最担心的是卯蚩丹那条船,硬打他们不是秦无涯的对手,但是阿芒要是玩儿阴的,秦无涯必定凶多吉少。
眼看狼扑过来,秦无涯也顾不上她,唐叶心顿时脑子一热,扭头见一棵树,噔噔噔两三下爬了上去。
她赶紧回到船舱,取了些兽皮和渔网,又觉得数量不够,让众人脱下衣服,倒上酒,裹成团,最后点上火,往卯蚩丹所在的船上扔。
剩下的狼像是预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敢再贸然上前,阿芒再吹哨子,它们便陡然调转方向,冲向了唐叶心。
一团团火把掉到卯蚩丹的船上,水匪顿时乱了阵脚,恰好秦无涯打到了船内,一看外面有火光,索性踹破了身旁的酒坛子,酒水破出四溢,火势立即转大。
一只狼猝然进攻,但见秦无涯手中短刀一转,劈得那狼是一分为二,又不知他刀上有什么机关,柄刀忽而分离,露出一条长长的细如银箸的银色铁链,宛如游龙一般腾驾其中,缠狼再砍,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眨眼间狼群放倒一片。
卯蚩丹见之大骇,拉着阿芒就要跳河,秦无涯却不给他们机会,短刀一变,用银链子把父女二人捆成一团,带回了自己人的船上。
唐叶心被秦无涯一把推开,冲入了战斗。不消片刻,卯蚩丹节节败退,被秦无涯一脚踹飞,在密集的草丛里滑出长长的一条路。阿芒见状,吹了声口哨,几只狼从丛林里跳出来,围着秦无涯龇牙咧嘴。
唐叶心看得不由咋舌,秦无涯的力气绝对是她见过的人中最深不可测的。
卯蚩丹狂叫一声,他的手下死得差不多了,还有一部分守在老窝,便和阿芒持起双刀,朝秦无涯杀了过来。
另两条船上的水匪见当家的都被擒住了,一时士气大减,梁岐等人乘胜追击,很快就结束了战局。
秦无涯说:“少废话,打不打?”
梁岐回船还未顾得上喘气,三步并两步过去踹了卯蚩丹一脚,骂道:“你不是要把小爷拿去喂狼吗,再叫啊?”
卯蚩丹忍不住破口大骂:“秦无涯,你卑鄙无耻,连自己的手下都保护不了,还配做什么老大!”
卯蚩丹不跟他吵,只是魔怔一般瞪着秦无涯,估计是气傻了,嘴里念念有词:“你言而无信,你迟早会遭报应!”
唐叶心听懵了,而陈照宣一口气愣是没提上来,闷头倒了下去。
此时陈照宣也醒来,见此光景,眼泪汪汪地对秦无涯说道:“秦爷,您还真的……您以后不会也这么对付我吧?”
秦无涯却对他说:“你的情分我记住了,你死后,无极门我会照拂。”
秦无涯分给他一个眼神,说:“把自己跟他们相提并论,你倒是出息。”
陈照宣只好又哭丧着脸看向秦无涯:“秦爷……”
阿芒脸色煞白,带着哭腔说:“你们汉人背信弃义,都不是好东西!”
卯蚩丹冷笑一声,说:“商量?现在已经有人埋伏到我的家里来了,这都是拜你们所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梁岐说:“死丫头说什么呢?我告诉你,守信,那也需得是对人才守信,你们干的那些事儿还算是人干的吗?你们这些人不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地方待着,跑到咱们的地盘儿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占我们的河,杀我们的人,还指望我们跟你们合作,脑袋长屁股上了吧?”
陈照宣吓得两股战战,对卯蚩丹说:“丹爷,有话好商量啊!您二位有什么恩怨打一架就好了,可别殃及无辜啊。”
卯蚩丹激动地骂:“别说得那么好听,秦无涯就是贼,是土匪,心肠大大的坏!你们汉人全都不得好死!天诛地灭,后继无人!”
卯蚩丹对秦无涯说:“你不仁我不义,你背叛我,那我就杀了他。”
敢情他没学几个汉人的词,还抄袭秦无涯的。
这时,陈照宣不知从哪儿被水匪架了出来,唐叶心一拍脑门儿,心说怎么把他给忘了。
唐叶心没好气地摇摇头,却忽然见秦无涯收链取刀,刀片在卯蚩丹口中一挑,顿时鲜血四溅。
“秦爷!秦爷救命哪!”
阿芒声嘶力竭地尖叫一声,抱着满脸是血的卯蚩丹大哭,甲板上掉落下一块小小的血淋淋的事物,是卯蚩丹的舌头。
秦无涯拉着唐叶心一路披荆斩棘,利用树林地形巧妙躲闪,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碰到这种必须争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时,秦无涯往往是一刀致命绝不含糊,他又是天生的杀手,狠辣决绝毫无悔意,绕是卯蚩丹手中多了几头狼,一时也近不了二人的身。
唐叶心顿时浑身僵住,手脚冰凉。
其实秦无涯选择这时候翻脸,一是因为阿芒已经压不住杀心,二是因为既然有人来救,早打晚打都是打,不如先热热身。
秦无涯对阿芒说:“带着你爹,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卯蚩丹怒目而视:“好,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里!杀了他们!”
梁岐却道:“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们!你没听说过永绝后患吗。”
秦无涯说:“应付你们不用廉耻。那玩意儿我也不需要。”
唐叶心听此,忽然觉得眼前这帮人有些陌生,她曾以为自己认识的他们和世人眼中的他们有些不同,但现在发现,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她并不能判决他们的对错,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江湖的残酷。甚至怀疑,以前的自己会不会和他们是一路人,刀尖舔血,冷酷无情?
卯蚩丹急道:“那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在放屁吗?你的手印无效吗?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嘛?”
秦无涯见她发愣,问她:“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秦无涯抽出漆黑短刀,说:“你可以不把我当人。”
唐叶心沉默了半晌,回答说:“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卷土重来了,让他们走吧。”
卯蚩丹愣愣地看向秦无涯,问他:“你们汉人不是最讨厌言而无信吗?你还发过毒誓的嘛。”
梁岐让人把阿芒和卯蚩丹押到另一条船上关起来,众人驶着两条船,计划暂去找个地方落脚。
阿芒哭着说:“阿爹,你不要再相信他们了,很快就会有人来对付我们。”
这时有人从船舱跑出来,说大川好像得了什么怪病,昏迷不醒,但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
秦无涯单手护着唐叶心退后,死盯这阿芒的一举一动,唯恐再被她下蛊。卯蚩丹拉住阿芒问:“你干什么?”
唐叶心等人进去查看,却看不出究竟。梁岐叫来他从卯蚩丹手中救出的盲眼老头,对秦无涯说:“赵叔是我们商队里的老大夫了,让他瞧一眼准好。”
她取下腰上的弯刀,眼中已经满怀杀意。唐叶心心中一痛,她想到昨晚跟阿芒结拜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两人一夜之间就成了仇敌。
陈照宣插嘴说这双眼睛要怎么个瞧法。
狼嚎声在林中此起彼伏,像是某种危险的讯号,又像是沉痛的哀悼。阿芒在抽泣声中抬起头,盯着唐叶心说:“你说他走了之后就不会回来,你果然又在骗我。”
赵叔说:“中医自有望闻问切,年轻人不要拘泥于小节。”
卯蚩丹在林子里叽里呱啦地骂,骂得撕心裂肺,阿芒则正抱着一头狼的尸体哭。看来狼对他们来说,确实就跟亲人和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