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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倒翁

唐叶心瞄了一眼,见果然在此,便侧着身子,解开衣服,拿起孔雀石准备解蛊。听秦无涯开口说:“你自己恐怕不行。”

秦无涯便解开腰带,掀开里衣,果然看见自己的腰腹之上有一圈黑色的印记,这印记从肚脐开始,绕着腰一圈,又结束于肚脐的位置,是由断断续续的圆形小黑斑组成的线圈,有点类似民间一种叫做“蛇缠腰”的疾病。

唐叶心不信邪,刚用孔雀石擦上腹部的皮肤,顿感一阵酥痒,整个人便瘫软无力,像被抽了魂魄似的倒在床上。

秦无涯思索了一会儿,盯着唐叶心的肚子看,唐叶心捂着肚子说:“看你自己的。”

这感觉很像被十倍放大的伤口痊愈时长出新肉之感,又痒又疼又麻又酥,擦一个小黑斑都费劲,更不用说擦一圈。

阿芒极其喜欢不倒翁,之前献舞时她也说过,她喜欢做一些好玩儿的蛊,估计平时也研究过这种让人头轻脚重的、把人变成不倒翁的蛊。

这时,秦无涯伸手将她捞过来,说:“我先帮你解,你再帮我。”

唐叶心艰难地说:“我们的身体上轻下重,就好像是……被做成了两只不倒翁,也许解蛊的位置确实不在耳朵后面,应该在下半身。”

唐叶心双手一抵,脸上通红,说什么也不肯。秦无涯又说:“好,那就等陈照宣天亮的时候进来给我们收尸。”

秦无涯问她:“怎么了?”

唐叶心脸一垮,欲哭无泪,咬咬牙,不再拒绝了。

突然,她脑子里像是抓到了一团乱麻的线头,悟出了一丝头绪。

她脸埋在秦无涯肩窝上,秦无涯便用孔雀石替她一处一处慢慢擦拭,说来也奇,孔雀石上下一磨,一块黑斑就无故消失。不过唐叶心也全身通红,叫苦不迭,时不时忍不住哼哼两声,脚指头也蜷缩了起来。

唐叶心爬过去捡起孔雀石,心里反驳他,阿芒可不是什么不正常的姑娘,相反她还有一颗童心,屋里摆满了小玩意儿。

好不容易结束,唐叶心却见秦无涯已经一头的汗,忍不住在心里抱怨,我自己痛苦不堪都没这样紧张,你冒什么汗。

秦无涯说:“这里的人没一个正常的,你不要以看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秦无涯喉咙发干,像是不敢看她,把孔雀石交到了她手里。唐叶心刚恢复力气,还虚得慌,手微微颤抖,不慎触碰到秦无涯的肌肤,对方竟是一僵,沉声说:“不要乱碰。”

唐叶心瞪着他道:“女人怎么了,她也没有立即要了咱们的命,可见心地还是好的。”

唐叶心顾着难受,哪里听出他的声音都变沙哑了,只是点点头,老眼昏花似的凑上去替他去蛊。

她说话时气若游丝,嗓子沙哑地不像话。秦无涯看着她,说:“得罪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得罪女人。”

秦无涯去蛊时的表现也与她不遑多让,只不过他闷哼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唐叶心刚开始没在意,后来越听脸越红,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似的。

唐叶心摇摇头说:“叫他来也没用,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最后一块黑斑擦落之后,不消片刻,外面传来一声狼叫。天亮了。

秦无涯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说:“我把陈照宣叫回来。”

卯蚩丹不养鸡,狼却会报晓。不多时,陈照宣从大门外进来,见二人已经恢复如常,说:“秦爷您好啦,哎哟,真不容易,昨儿弄了一宿可太辛苦了……您别误会啊,可不是我偷听,就是这船上的房间吧,它不怎么隔音。”

唐叶心纳了闷了,不是耳朵会是哪里?难怪阿芒把孔雀石都送来了,却还警告他们天亮之前不解开蛊就会死,原来她是想让他们自己找到解蛊的正确方法。

唐叶心红着脸低头快步走了出去,秦无涯也压根儿没听懂陈照宣在说什么,只问他:“卯蚩丹呢?”

秦无涯困惑地摇摇头,说:“不行。”

陈照宣压着嗓子回他:“这不是梁三爷溜了吗,卯蚩丹正发脾气呢,一会儿铁定找你我二人问话。任凭那郡主怎么说,您一口咬死了说不知道就罢了。”

唐叶心问他:“怎么样?”

唐叶心打算将孔雀石拿去还给阿芒,然而一出房门,就被人抓了起来,只见卯蚩丹带着阿芒朝她走过来,夺过她手里的孔雀石,说话时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儿:“你敢欺骗我女儿的感情?你知道我们并不像你们汉人那么奸诈,把朋友当做亲人的吗?”

秦无涯学着阿芒之前给狼解蛊的动作,用孔雀石在自己耳朵后擦了擦,顿感浑身一阵奇异的酥麻感,手臂一软,孔雀石也掉在了床上。

看来阿芒还是告状了。唐叶心自知理亏,又见阿芒依旧气鼓鼓地恨着自己,估计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便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蛮人可不就只会两招吗。”

陈照宣愣了会儿,忙不迭点点头,退了出去。

这话惹恼了卯蚩丹,他指着唐叶心的鼻子骂:“不知好歹的中原女人,我要拿你去喂狼!”

秦无涯却说:“这里用不着你,出去。”

秦无涯此时从房里出来,说了声慢着。

说完就转身走了。陈照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对,解蛊,解蛊,我来给二位解,这玩意儿怎么解来着?”

卯蚩丹问他:“怎么,你还想要这个女人吗?”

阿芒却恶狠狠地说:“天亮之前不解开蛊,你们就等死吧。”

秦无涯点了点头。

唐叶心正想感谢,陈照宣气喘吁吁地赶来,拜菩萨一样拜阿芒,说:“您可真是人美心善,好人有好报啊。”

卯蚩丹冷哼一声,说:“你要她,那就跟我合作,跟我签合约,按手印,你们中原人狡猾得很嘛。”

秦无涯拿起一看,是孔雀石。

陈照宣说:“您这是什么话呀,咱们汉人最讲究的就是个信字儿,最讨厌的那就是背信弃义,再说您签什么字据……那有意义吗,难不成到时候谈不拢,您二位还去见官哪,没这道理呀!”

阿芒进门时眼眶还是红肿的,估计哭了一阵,她瞪着唐叶心半晌,什么也没说,把一样东西摔到了秦无涯身上。

卯蚩丹骂道:“我不管!要她活命你就跟我按手印,还要发誓,发最毒的誓!”

这时候可再不能激阿芒了,不能骗,只能去求。陈照宣只好扭头去找孔雀石。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唐叶心听到阿芒的骂声由远及近,心道还好,好在这姑娘真的很善良。

秦无涯点点头,说按手印就按手印,也不看看纸上写的什么,轮到发誓的时候,秦无涯问卯蚩丹:“你想要多毒?”

唐叶心朝他竖起大拇指,说:“你的口才,能求来的。”

卯蚩丹被他问懵了一下,然后激动地说:“最最最毒的那种!”

陈照宣说:“可关键是我要她肯给吗?”

秦无涯便并拢三指,举过头顶,说:“但有违反此约,天诛地灭,后继无人。”

唐叶心费力地对他说:“你去找阿芒,问她要孔雀石。”

卯蚩丹问陈照宣这俩词什么意思,陈照宣咽着口水说:“就是死无全尸,生儿子没屁眼。”

陈照宣急得脑门儿直冒汗,说:“我的爷,我上哪儿去给你想办法啊。”

卯蚩丹又问屁眼是哪只眼睛,陈照宣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秦无涯说少废话,赶紧想办法。

卯蚩丹点点头,对秦无涯说:“没屁眼,很好,你要是敢违约你就完蛋了。”

适时,陈照宣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看到这副光景,竖起大拇指说:“秦爷好兴致……可我刚才怎么在隔壁听着不对,好像还有狼叫呢?”

说罢,命人松开了唐叶心。这时,几个水匪跑到卯蚩丹面前,用他们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卯蚩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便命令众人跟他往密林中去。

秦无涯只好靠着肩膀着力,慢慢从她身上挪开。等做完这一简单的动作,也差不多虚脱了,满头大汗。

秦无涯和唐叶心也被带着跟上。唐叶心边走边说:“你干嘛发那么毒的誓,我又不是……你没必要为我这么做。”

唐叶心瞪着上方的秦无涯,哑着嗓子说:“你挪一挪呀。”

秦无涯说:“他既然爱听,那就说狠一点儿,老天爷愿意信就信。”

唐叶心想坐起来都不行,好像胸腔以下的身体部分都失去了知觉似的,怎么动也动不了。她想,这里人奇奇怪怪又不似常人,说不定就在刚刚吵嘴的功夫,阿芒已经暗中扔了俩虫子在他们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他们种下了蛊。

就算他不相信发毒誓就一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恶果,但唐叶心头一次听到诅咒自己还这么轻描淡写的,仿佛说着旁人的事,内心不知什么滋味,她说:“可万一呢……今天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你以后不许再说这些。”

秦无涯却道:“什么时候下的,她刚刚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秦无涯看了她一眼,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确实很像是我的女人。”

唐叶心后知后觉地说:“报复……难道她给咱们下了蛊?”

唐叶心茫然地啊了一声,忽听卯蚩丹在前方大骂的声音。

唐叶心擦了把眼角的泪花,细想了半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阿芒气得不轻,却怎么说走就走,没有报复她。

二人赶去一看,林子里死了三四头狼,鲜血汩汩直流,狼的身体还有极其细微的起伏,显然是刚死。

秦无涯撑起上身,费力地挪开了压住唐叶心头发的左臂,疑惑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唐叶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有预感,这些狼的死多半跟梁岐有关。

两人一时措手不及,滚作一团,唐叶心疼得直锤秦无涯的肩膀,说:“头发,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