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我的‘换代者’。”阿芙莉亚直截了当地说:“拒绝也可以,我不会强迫你。只要拒绝,我就打开通道,直接带你们——包括那个花瓶里的男孩——一起回奥姆尼珀登去。这样长距离的通道使用起来很耗费魔力,把你们送回去后,短时间内我无法再开启通道,也不会再让他们再次遇到彼此,发生战斗。”
“‘代价’是什么?”她问阿芙莉亚。
“不需要。”弗缇斯再次代替他的主人拒绝。
那时,他也是一样的痛苦而辗转反侧。
“你不要这么鲁莽呀。”阿芙莉亚显得从容不迫。她的眸光转过在场的几个人,最后落到了戴娅美丽的面容上:“或许我可以退一步——让圣女殿下欠我一个愿望。这样,等到我需要圣女殿下帮忙的时候,便可以来寻求帮助了。”
情不自禁地,她就想起了弗缇斯曾经为龙息所伤的那一次。
“这个要求似乎比刚才的还过分。”弗缇斯说。
戴娅的手被弗缇斯紧紧握着,她察觉到男人的手掌极为有力。可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朝他斗篷遮盖下的身体中钻去,想要看一看那道可怕的伤口。
“不不不,这一点都不过分,你看,答应这个要求,就未必会成为魔女。”阿芙莉亚强词夺理,却振振有词:“万一我的愿望只是‘帮我倒一杯红酒’这样的要求呢?”
“看来,你们是不需要我好心地施以援手了。”她提起裙角,朝台阶下走了两格。颜色绮丽的滚金布料曳过台阶,泛开流水般的纹路。她说:“你真的确定,要以这样受伤的状态活下去么?”
“阿芙莉亚,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奴隶而答应你的请求?”戴娅露出了嘲讽的笑:“就算弗缇斯死了,那也与我无关。”
“不需要。”弗缇斯反握住了戴娅的手,声音淡淡:“我倒是不知道你在魔兵上动了这样的手脚。不过,你应该知道的,阿芙莉亚,我对伤痛一向没有感觉,也不需要你的好意。”
“这样嘴硬的话一点都不适合你。”阿芙莉亚从容自若,说:“你可以拿这些话欺骗其他人,但是没有人可以骗过我的眼睛。”
戴娅扭过头去,死死地盯着阿芙莉亚。
“你想错了。”戴娅冷冷地说:“送我们回去。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她笑吟吟地望向了戴娅,柔软的唇角绽出了温暖的笑意:“圣女殿下,您来决定吧,是否要让他们的身体复原。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这句话,让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阿芙莉亚对他们的争辩没有兴趣。
戴娅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魔女,神态倨傲。她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挑不出任何感情弱点,像是一具完美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人偶,不会为其他人而停留。
海穆拉手臂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女官把他的披风取来,他重新将雀羽的披风系在了身上,恢复了清冷的神情:“是我赢了。如果不是狄罗挡在他面前,我将会割下他的头颅。”
阿芙莉亚的神情转为惊讶。
弗缇斯低头查看了一下鲜血横溢的腹部,直接将斗篷向前一裹,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就这样吧。也并不怎么疼。”
弗缇斯松了口气,而海穆拉则低垂眼帘,慢慢开口,打破了沉寂:“我说过,她就是这样的人。除了我,无人可以忍受这样的狄罗。”
阿芙莉亚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慢悠悠地开了口:“现在,谁才是赢家呢?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像是输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没有我,你们就会一直保持着受伤的状态。”
“不准用那个称呼来喊我!”戴娅冷然说道。
戴娅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选择。”阿芙莉亚流露出惋惜之色,点了点头。她抬起手掌,白皙的掌心前便涌出了一道漩涡。暗红色的光自漩涡的波纹中急涌而出,朝四周扩散溢开。随着漩涡扩张到一人高的高度,阿芙莉亚浅淡地说道:“斐希亚我也会一起带回去。走吧。”
弗缇斯也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戴娅,露出了苦笑的表情:“你没必要横在我面前。我不会死。”
弗缇斯朝海穆拉投去了最后一眼。
女官们望着海穆拉的眼神,满含敬畏、恐惧与恋慕——他的面孔是如此俊美,让女人能轻易为之折服沉迷。但他潜藏在美丽皮囊下的冷酷与嗜血,又让人寒入骨髓。她们生怕不小心触怒了他丢掉了性命,又忍不住朝着他靠近。
戴娅的选择取悦了海穆拉,让海穆拉愿意将斐希亚拱手送出——在戴娅的眼中,弗缇斯也只是一个奴隶罢了。
他手中的长枪渐渐湮化为一团淡金色的光。他沿着破碎的台阶朝上走去,手臂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淌了一路,他却置若罔闻。王宫中的女官战战兢兢地从藏身的角落中走出,想要为他处理伤口。
年轻的国王站在高处,面无表情。他凝视着弗缇斯,淡淡地说:“我之所以愿意和你战斗,只是因为狄罗看重你。如果她只是把你当成奴隶和玩具……和你的战斗,是我的耻辱。”
海穆拉的喉头微微一滑。
他身旁的女官们露出惊惧之色,心惊肉跳地退后。她们明白,国王大概是动怒了。
“不要以为露出这种神情来,我就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戴娅盯着他,目光扫到他发顶上的王冠:“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海穆拉。”
她们都知道,国王心仪那位久居在下都的圣女,想要让她成为王后,即使这是悖神的行为。然而,圣女殿下却对那名叫弗缇斯·加尔纳的男人极为看重。对于国王陛下而言,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不可容忍的侮辱。
原本满是偏执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哀伤。
不过,那个男人似乎也只是一个奴隶罢了,并不值得高看,圣女殿下并没有对他特殊照顾,也不想顾忌他的生死。
他猩红的双眸慢慢趋于平静,最终归为淡淡的蓝。
弗缇斯和阿芙莉亚相继走入了红色的漩涡之中,戴娅是最后的一个。
“你是属于我的东西。舍恩王室的公主已经死了,而你的生命是我赋予的。”海穆拉平静地说。他呼吸时,手臂上的肌肉也轻轻起伏着,融化的血肉滴落下来,在石砖上漫开。
她站在红色的水镜前,从镜内吹卷来的风将她的裙摆与乌发扬起。她低头,轻咬着牙齿,继而抬起头,对着水镜内阿芙莉亚已经远去的背影喊道:“等一等——魔女!我答应你!”
“不忠?”她的眉头微微挑起,眸中溢出一层冷厉:“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下一瞬,魔女的身影便从镜面上浮现了。
“我本来可以让军队征伐他。”海穆拉的枪尖很稳,已经抵在她的眉前:“但是因为你,我没有这么做。……狄罗,我对你不忠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您为什么转变了心意呢?”阿芙莉亚问。
“他是我的奴隶。”戴娅执拗地说:“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因为……因为……”戴娅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双眉紧蹙。
“狄罗。”海穆拉凝视着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因为,她的父亲犯过那样的罪恶。
那堪堪停下的枪尖,差点划伤她的肌肤。
之所以会酿成现在这样的局面,那都是因为父亲曾经做下的恶事。
海穆拉的枪尖在风中呼啸而过,在离她的眉心只有寸余的距离处停下。
她想到花瓶与男孩,便察觉到心脏忍不住地跳着。
她的声音,并没有让两个人停下来。她毫无办法,只能直接横到了弗缇斯的面前,伸出双臂,将他阻挡在自己身后。
“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阿芙莉亚握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捏了一下她的小指:“契约成立了,可爱的圣女殿下。我会治好这两个人的伤。不过,还请您先行回到奥姆尼珀登去……弗缇斯!”
越是用魔兵伤害彼此,阿芙莉亚便会笑的越开心吧。
魔女从容的话说到一半,便化为一阵惊叫。
他们真是幼稚极了,竟然想用这种方法来决出胜负。
转瞬间,异变突生。阿芙莉亚被提着领口拖入了镜内,流动着红色波纹的水镜收起消失,从空中隐匿不见。
“你们两个……”戴娅攥紧了手心,眉间涌上止不住的冷意:“就这么幼稚吗?快停手!”
戴娅连忙伸出手去碰那波纹,然而却什么都没抓到。手指一缩,便只有空气。
“漂亮话谁都会说。”弗缇斯捂着腹部的伤口。
通道已经消失了。
铿的一声重响,是黑色的长枪被直直地戳入了地面中。海穆拉用手背抹去唇角血迹,直直地盯向了他面前的男人:“加尔纳,下一次我就会将你的头颅削下来。”
她回不去了。
弗缇斯和海穆拉都受伤了,现在只有魔女阿芙莉亚能救她们。
她怔怔地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一切,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