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跳，”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这儿有人呢。”
忽然，隔壁教室发出一阵声响打破了教学楼里的宁静——有人！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刚准备偷听，门就被人一脚踢开——原来是凯伦。
“就是有人嘛，习惯了被人追杀的日子，我也以为是有人要来抓我呢。”
我一步两个台阶地跑上楼，虽然我只不过两个多周没来教室，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年那么久，我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回到这个讲台呢。谁知教室里一片整洁，没有书本横尸遍野，教学器具都摆放得妥妥当当，所有课椅都头朝下倒放在桌面上，一行一列整齐划一，方便清洁工打扫。眼前的景象太让人失望了，教室里比我走之前整洁多了，学生们离了我照样活得好好的，我两手揣在兜里失落地站在窗前，看操场上的小鸟在柏油地面上啄来啄去。
“能回学校感觉真是太好了。”凯伦说：“等到第一个课间的时候一切就会熟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孑然一身来到学校，也没指望有什么兴师动众的欢迎仪式。早晨七点半，操场上空无一人，大概再过一刻钟学生大军就该攻进校门了，我三步并作两步朝教学楼走去，想赶在上课之前看看教室里乱成什么样儿了，我这么久没来，学校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临时代课教师，这位可怜的同僚搞不好镇不住这些熊孩子们。当然了，学校对临时老师的要求不在于让学生进步多少，只要不退步就足够了。
“希望如此吧，但愿闲置已久的旧鞋还像以前一样合脚。”
我俩离开超市之前每人买了一瓶牛奶，来这么多次老是空手而回实在不好意思。
“总会有个适应期嘛。”
“我永远都会站在你那边的，老妹。”
今天早上要教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应该不用把代课老师教过的部分重教一遍，我看了一眼讲台上那摞整齐的作文本——全都批改完了，最后一次布置的作文题目是：
“有爱德站在我们这边，我愿意回去。”
“善与恶——好人会做坏事吗？”
“也就是说你愿意回学校了吗？”我说。
威廉描述了一次做坏事的经历并且表示了沉痛的悔恨。我无心再读，放下作文本来到教师休息室。饼干桶几乎是满的，而且是巧克力消化饼干——我的最爱！不一会儿的工夫好几块饼干就被消灭干净，这时凯伦走进来把我抓了个现行。
凯伦看着我说：“那么我们就准备接受新任校长的领导喽？希望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要烧到太多无辜的人。”
“抓到你了。”
爱德华指着手边的一个电脑屏幕：“学校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咱们就绕过校领导，像这次一样直接联系家长，这样更保险。”
“我就吃了一块儿。”我嘴里塞满了饼干，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觉得有了这次教训之后，如果学校还敢铤而走险，那这所学校迟早也得倒闭，”我说：“还有哪个家长敢送自己的孩子来这儿上学呢？”
美术老师鲍勃·米勒也走了过来，他总是穿小号外套，仿佛穿了件童装，走起路来弯腰曲背，好像害怕脑袋撞到一堵隐形的墙。我和他没什么交集，不过他是个教学能手，学生们都很喜欢他，所以我对他也没意见。
“我会继续监视学校教职员工和学生家长，任何暗箱操作都会引起电话、电邮，还有其他社交媒体的流量变化。”
“蒂姆，自从你被停职以后我们都人人自危，我还以为下一个卷铺盖走人的会是我呢。”
“我们怎么知道这种事不会再来一次。”
“别高兴太早啦，说不定下一个真的就是你呐。”
“我觉得没有，就算看出来了也没人挑明。”
鲍勃一脸错愕地盯着我，我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肋骨：“开玩笑的。”
“就没有一个老师看出端倪吗？”
他也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反攻的机会：“我说怎么听见饼干桶发出救命的警报，不知道是谁干的？”
爱德华郑重其事地说：“我向你保证，这是一次独立偶然事件，绝不是冰山一角，根据我们过去几周搜集的数据，全校教职员工只有正副校长两个人和迈达斯小组有交往，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眼皮底下的暗箱操作。就和你跟蒂姆被停职之前一样毫不知情。”
我假装没听到赶紧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侧身挪步到布告栏前查看这周的通知，惊讶地发现布告栏上空空如也。
“就是啊，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为人师表的有多少在背地里参与着类似的勾当？”
“这周没有课外活动吗？”我问。
“你没说错，我们确实是把饭碗拿回来了，但是凯伦还是心有余悸，现在学校里我们到底还能相信谁？”
“但愿没有，好不容易能有一个星期专心上课也挺不错的。”
爱德华做了个小菜一碟的表情。
“这么好的事儿不可能是真的。”
凯伦和我惊讶地彼此对视：“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统计过一个学期能连续有几天没有课外活动，运动会训练、戏剧彩排、乐队排练等各类活动全都算上，结果是只有一天。
“能见到你俩真是太好了，我是不是该祝贺你们脱离失业一族啊？”
“我知道为什么啦！”凯伦说：“这周没有课外活动是因为休伯特不在，课外活动都是他安排的。”
“谢谢老哥，我们能有今天多亏有你帮忙。”
“他以后都别想占用咱们的时间了，我们需要一个志愿者来重新组织课外活动，凯伦，你就挺合适的。”
凯伦亲了亲爱德华的面颊，爱德华受宠若惊地扬起了眉毛。
凯伦没理我，她还想着休伯特那茬，自言自语道：“这下应该没人敢雇佣他了吧？”
我们走向奶制品柜台的时候超市收银员向我俩点了点头，我俩是超市里唯二两个没推手推车的“顾客”。
鲍勃插嘴说：“别担心休伯特啦，他才不担心找不到工作呢。”
“咱们干脆和你哥哥谈一谈，他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此话怎讲？”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么说吧，总有和休伯特臭味相投的学校，他在作弊方面的‘特长’总会有人需要的，当然没人会大张旗鼓地收纳他这样的‘人才’，但是我感觉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新东家的。”
“咱们的同事你还信不过？他们和作弊没有半点关系。”
“还有校长也是一样，”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说话的音乐老师帕特·休斯插嘴说：“你俩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想找个局内人来给大家讲讲事实真相呢。”
“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怀疑？”
几下轻轻的敲门声把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校董会主席站在教师休息室的门口说：“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他知道董事会成员未经邀请不擅闯教师地盘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只是站在门口。“情况特殊，请各位原谅我不请自来。”他环视一圈，看到我和凯伦之后两眼发亮地说：“今天早上的全校集会由我来主持，希望大家无论如何都能到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们明白他这么做大概是要利用集会这个时机调整校领导层，正副校长的位置都要找人填上，学校此时迫不及待地需要有人带领大家走出危机，最重要的是要能重拾学生家长们的信心。
“你未免有点儿太多疑了吧。”
学生们列队走进大厅，在各班分配的位置上就位。有几个学生缺席，但所有的教职员工都在场——看热闹似的不时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你怎么知道他不知情？”
整个大厅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紧张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
“嗯，对于校长的阴谋，主席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吧，现在真相大白了主席当然对我们很满意啦，反正我是这么觉得。”
看上去没有异常。
“在我曝光事实真相之前，在我被校长停职之前，这位尊敬的董事会主席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学校的政治风波以及领导层的空缺——无知是福。虽然校董事很少在学校当众露面，但还是有小部分学生认出了台上这位大人物的身份，于是主席一上台学生们就像玩传话游戏似的窃窃私语起来。
“他没有骚扰你吧？”
“大家早上好啊。”主席不经常主持这种大型集会，此刻面对着台下众多好奇的眼睛还有张大的嘴，他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或许吧……其实我只是有点儿失望，之前根本没人理会我们，现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热情到让人受不了。”
主席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台下基本没什么反应。他接着解释了今天集会的目的：“校董事会一致认为学校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还以为你拿回饭碗会很激动呢，凯伦，我们天生就是干老师这一行的呀。”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我的确不太确定。”
“我们决定任命一个新的领导班子——”
“你听上去不太确定的样子。”
大家越来越茫然。
“是。”
“——从现在起新任校长的职位即时生效。”
“他也给我打了，有工作的感觉真棒，对吧？”
不光是学生，就连老师们也都迷惑不解。
“校董事主席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她干巴巴地说。
我满脑子想着大厅天花板上的摄像镜头，主席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见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学校应有的价值观与道德观，台下的学生们一脸不耐烦地盼望着课间休息。
我刚想着凯伦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她就打过来了，可是语调并不像我期待的那么兴奋。
“校董会认为一位称职的领导必须能从内心深处赞同并且主动维护这些价值观念——”
突如其来的一阵课前恐惧症包围了我，我想起来自己还没备课——明天就要上课了，我这么久没去学校根本不知道学生们都学到哪儿了，完全没头绪要教他们什么东西！我安慰自己：别担心，临场发挥吧，能把饭碗拿回来已经够不错的了。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合上接电话之前正在阅读的招聘版面，把报纸丢进了垃圾桶。
不知道这些镜头需不需要一天24小时开着，这样子电池应该很快就没电了吧？
我放下电话、背靠沙发、两手交叉放在脑后仰头盯着天花板，心里忽然既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自己不但成功洗脱了罪名甚至可以再度走进教室面对那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有几张不笑的脸暂且忽略不计。难过的是学校的名誉经过这次风波之后可能很多年都洗不白，更让我难过的是学校生活被蛮不讲理的家长意愿左右，很多好学生恐怕要被家长逼着转校，说不定已经转走了。
“——因此我们认为最佳人选是一位大家都熟悉的老师，他以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
“当然，我能理解。”
大不了我就勤快点儿更换电池呗。
“可以的，我很期待重新站上讲台的那一刻。”
“——现在有请这位老师到台上来，丹德里奇老师，有请。”
“好的，那就明天见，明天上午十一点可以吗？”
要不然干脆把这些镜头通通拆掉？我突然感觉到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主席刚才的话，他刚刚好像是提到了我的名字？
“没问题，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学校。”
“快上台去呀，蒂姆。”坐在我后排的凯伦小声提醒我。
“实际上校董事想明天和您见一面，就只有董事会成员和您，这次学校名声扫地之后出现了一系列问题，董事会想当面与您探讨一下，您觉得方便吗？”
我梦游一般跌跌撞撞地来到登台的台阶处，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我身上。我放慢脚步爬着台阶，尽量争取时间消化主席刚才的话，这几阶台阶似乎格外的长。我猜主席是想让我先临时顶替一下校长，等学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把我换下来。
“好的。”
“祝贺你，蒂姆。”主席微笑着对我说，我连主席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给你打完电话就会通知威尔金森老师的。”
“谢谢您，我真的没想到。”我两腿发软，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非常感谢您，我很欣慰。那凯伦老师呢？”
这时大厅后排有人开始鼓掌，接着大厅四周的老师们也加入进来，然后大厅中央的学生们也跟着鼓起掌来，我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掌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几个低年级的男生故意拖到最后稀稀拉拉地鼓着掌。
“……我还要荣幸地通知你，你现在就可以回学校来恢复教职。”
“谢谢大家，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威尔金森老师的支持——”
我客气地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换作别人也会这么做。
台下的学生开始嬉笑，我赶紧见好就收：
“你好，蒂姆，我是比尔。”校董事会主席竟然亲自给我打电话，我有点儿受宠若惊。“我谨代表全体董事会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为了挽救学校名誉所做的一切。”
“——我相信大家会以同样的热情欢迎她的归来。”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人的时间和精力，就因为几个有权有势的家长想给孩子得高分打包票。这一捷径既能减轻家长和孩子的临考压力又能确保多年的教育投资有所回报。其实钻教育体系漏洞的形式有很多种，比如选择更松散的考试委员会、选择习惯给高分的老师、选修容易得高分的课程，等等。这些方法校长和休伯特想必通通试过，结果越陷越深，抄近道和走邪路的界限逐渐模糊，最后破罐子破摔彻底沦陷在不归路上。由考试成绩全权决定的学校排名和每年出版的中小学校排名表更为他们提供了泥足深陷的借口。当一所学校变成了买卖成绩的场所，哪怕打的是虚假广告也必然引来不差钱的买家，收人钱就得办人事，什么规矩什么法律不过是发财路上的绊脚石。
凯伦的脸红彤彤的，我接着转移到集会的例行项目。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听说校长和休伯特被停职了，他们下半辈子应该都没办法继续从事教育行业了。昨天举行的会考成绩也全部作废了，对那些辛辛苦苦准备考试的诚实考生来说真是可惜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但是鉴于作弊的范围和规模不能完全确定，为保守起见只能把所有人的考卷都销毁。考试委员会择期安排重考时间，届时会加大力度防范任何作弊的可能。
“请大家把赞美诗唱本翻到第78页。”我胡乱说了个页码，然后赶紧下台了。
各大新闻频道一时间争相报道这件事，据悉：在威望颇高的皇家学校担任副校长一职的休伯特·拉蒂默，目前被警方正式以欺诈和共谋罪起诉。而该校校长以及其他几位地位显赫的学生家长也作为教唆共犯被控诉。校董会委员主席在电视台记者的一再追问下肯定了学校董事会将于今晚召开紧急会议并与明晨发布声明。众所周知董事会面对正副校长的所作所为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我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大厅，身上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湿透，脑袋也紧张得天旋地转。本以为今天会是平常的一天，在混乱的教室里和学生周旋——威廉坐下！萨拉不要说话！瑞秋好好写作业！没想到我现在的任务从站讲台变成了坐办公室，打交道的对象从讲桌变成办公桌，从白板变成电话、电脑，从学生变成家长和同事。
这段话看起来好眼熟……接下来这则声明详细解释了整个作弊事件的始末细节和不良影响。
主席悄然来到我身边，笑着说道：“没想到吧？”
目的只为提高学校排名。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今日网上流出一段视频揭露了某学校不择手段钻教育体系漏洞
“咱们到你办公室里聊吧，还有几个细节要讨论一下。走吧？”
舞弊者必自毙
我哪有拒绝的余地？我俩在校长办公室里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坐下，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盆栽，没看到里面有摄像头。以前从来没在这个房间里长时间逗留过，我像第一次来这儿一样四处打量着。电脑、电话、红木办公桌、书架、咖啡机、视野绝佳的宽大窗户——站在窗前就能俯视操场、遥望草坪另一头的教学楼。
第二天中部日报发出了一则庆功似的声明：
“首先你需要任命一位副校长。”
“……我们希望很快就能进行逮捕。”
“必须要有副校长吗？”
“在六号审讯室吗？”
“我建议你这么做，这样就有人替你干些跑腿的活儿，此人最好是你的心腹，能和你默契共事。”
“拉蒂默先生正在接受警方审问。”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选择凯伦。”
“该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个人？”
主席的眉毛挑上了天，不用说——他不赞同。
“这次搜查获取了不少相关证物，”莫里斯警司带着官腔说：“其中不乏该犯罪嫌疑人组织作弊所用到的涉案文件和设备。”
“这个选择不太明智，”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凯伦老师阅历较浅，不一定能胜任管理层面的工作，比她年长的教师恐怕会有意见。”
“太棒了。”我说。
我没有退缩：“您说过副校长必须是我信得过的人，全校老师我最信任凯伦。”
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伍斯特警局莫里斯警司的来电，他向我表示了感谢，感谢我为警方提供的诸多线索，使得今天的搜查饶有成果。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是校长的决定，也不一定人人同意，你确定这个决定不是个人感情在作怪？”
我给伍斯特中央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警员把我说的一五一十通通记录了下来。我给他们建议了学校里的重点搜查地点，还有休伯特的豪宅。不到一个小时警察就抵达了休伯特的办公室，我们在大屏幕上看得真切。警员在休伯特的电脑上找到了作弊监控软件，还发现了他帮学生做数学考题用的演算纸，警察把这些证据都打包带走了，还把休伯特办公桌里的所有物件都扣押了。
我脸红脖子粗地辩解道：“当然不是，我承认和凯伦同甘共苦过，但这个决定和我俩的感情无关。”不管我对凯伦怀有怎样的感情，我的确不是用人唯亲。
“对，我顺便把学校主页的链接还有视频都发给他们，他们非调查不可。”
“好吧，决定权在你，怎么说呢，只要你准备好应对各种可能的后果就行。”
凯伦点点头：“给伍斯特那边的警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学校调查，这样粗眉警督就不能插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一会儿问：“现在应该是时候让警察出场搜查学校了吧？你觉得呢？”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同事们会有态度。”
看到休伯特的狼狈样，凯伦惬意地笑着说：“这回他再没办法逃出法网了吧？”
主席走后我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呆坐了一会儿，反复想着他刚才的话，然后起身前往凯伦的教室，半路上在我以前的教室门口驻足察看，一个信心十足的高个子女老师立刻从教室里迎了出来，她握了握我的手说：
我们三个看着休伯特放下电话、用面巾纸擦了擦前额、目光呆滞地盯着半空，还有什么比他此刻的表情更能说明问题呢？这张脸上写满了人人喊打、走投无路的惨状。
“丹德里奇校长，很高兴见到您，久仰您的大名。”
“是的，是的，范德比尔德夫人，我能理解您的担心，我像您保证我们在尽最大努力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不是，那个视频明显就是假的……好的，我今天晚些时候再给您电话。”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笑着说：“教室里看起来秩序井然呀。”
爱德华调出了休伯特办公室的实时监控录像，摄像镜头的电池还没用完。
我瞥见不少金发小脑袋埋头写着作业。
塞巴斯蒂安·温祖比
“是的，谢谢您，这些孩子都很听话。”
谨以此信通知您：本人的律师将即时与贵校取得联系。
真的吗？我教他们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过大家这么守规矩。
近日网上流出的视频揭露了数学会考过程中校方的失职，不仅监考力度不够，甚至有高级教员参与作弊。我强烈建议校方立即把作弊考生开除处理，并且尽快安排重考，以便考试成绩能体现学生的真实水平。所有参与此次作弊事件的教职员工都应即刻解雇。
隔壁教室的学生们正不亦乐乎地给彼此量身高，一个个手拿尺子逮着什么量什么。
尊敬的校领导：
凯伦解释说：“我正在教他们估量和测量。”
“你们看这封邮件。”
我低声说：“能借一步说话吗？先别管上课的事儿。”
“没错，照这个形势看就算警察和报社置若罔闻，家长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如此不公平地对待，任何家长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在走廊里给她讲了我的计划：“你想不想当休伯特的继位人？”
“过来看！根据我们对学校电话电邮的监控纪录，刚开始还没什么动静，忽然有一大群家长打电话、发电邮跟学校讨说法，看样子家长们已经看过视频了。”
凯伦故意拉长了脸：“我本来挺高兴能回来上班的，好心情全被你毁了。”
这时爱德华叫我们过去看房间那头的电脑屏幕。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嘛？”
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转身看着凯伦说：“他是在开玩笑吧？视频是真的还是假的很容易就能鉴别出来呀！”
“我当然愿意啦，但是其他人会怎么想？”
“报不报道是你的事，报社不止你们一家，大不了我爆料给外地报社，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感谢你的来电。”
“不管我们做什么，总会有人反对。”
“那样的话我们无法报道这则新闻。”
“那就豁出去了，课间就宣布吧。”
“是这样的，但是——”一提到无辜被停职，我的嗓子一紧。
果不其然，几乎人人反对这个决定，大多数人保持沉默，少数几个公开表示了不满。
“实际上你是从这学期开学被学校停职之后才开始怀疑学校的，对吧？”
鲍勃第一个发声：“蒂姆，你是第一次当校长，难道不应该选个更有经验的副手吗？”他的言外之意当然是说他自己更适合这个职位。
“罪有应得。”
“我不这样认为，”我早有准备地回答道：“这个职位需要的是有活力、肯吃苦的新鲜血液，这些品质威尔金森老师都具备，能胜任这项工作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但年轻老师和学生们代沟较小，更了解孩子们的想法。”
“如果这些罪名成立，那后果是很严重的，学校的名誉会遭受极大的损害。”
面对一张张拉长的脸我接着说：“不管怎样，我已经决定了，我相信大家会像支持我一样支持威尔金森老师的工作。”我环视一圈，没人发声反对。然后就和凯伦撤退到办公室里制定行动计划。
“他们当然不会主动承认的，他们又不傻，我们观察学校有一段时间了，对学校的勾当了如指掌。”
“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安排重考，你觉得考委会能帮忙安排吗？”
“是的，他们否认了所有罪名。”
我想了想说：“我问问他们吧，这次重考如果不能恢复学校的可信度，那家长带着学生跑路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今天下午就给考委会打电话。”
“不管怎样，你已经和校方谈过了吗？”
正说着呢电话就响了，我拿起听筒准备安抚又一个紧张的家长。
“啊？”
“丹德里奇老师，你的学校永远也不可能排第一啦，不把你们打垮我誓不罢休。”
“他肯定指名道姓地让你报告给粗眉警督吧？”
这个嗓门儿震得我一下子把听筒拿远：“你是谁？”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还建议我们把这些无端指控报告给警察局，让警察来处理。”
凯伦担心地问：“有人找麻烦？”
“不用说，质疑的人是休伯特·拉蒂默吧？”
“我听出来是谁了，我还以为他逃之夭夭了呢，大嗓门吉姆永远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说什么我们当不了第一……”
“有人质疑这段视频的真实性。”
“今天早上我听雷老师说吉姆的女儿转学去了戈顿学校，说不定他已经和那儿的校长狼狈为奸了。”
“我也不会。”
“戈顿学校的校长是谁？是迪克老师吗？”
“当然不会。”
“学生们叫她‘老古董’，以大嗓门吉姆的狡诈多谋，恐怕早就把“老古董”拉下水了。”
“你们报社一向公开新闻消息来源吗？”
“或许他说的就是这个，他要在戈顿学校故伎重演。”
“丹德里奇先生，我必须知道这一点才能报道这条新闻。”
“谁知道他这出戏在咱们学校演了有多久了。”
“很抱歉，我不方便透露。”
“就是说呀，我还以为学生的高分归功于我平日的努力，搞了半天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嗯，我们想问一下您获取这段视频的渠道是什么？”
“当然和你的努力分不开，只不过我们没办法证明罢了。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把学校重新引上遵纪守法的轨道上来，哪怕刚开始的几次考试成绩下降也是值得的。”
“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呢？我在邮件里已经说得挺详细了。”
“考试成绩决定学校排名这一点就是让人进退两难的地方，难怪校长会轻易上钩，我只是希望他没有做得那么过分。”
“我们收到邮件后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会儿，编辑才决定让我打电话过来深入了解一下。”
上课铃响了，凯伦赶回教室上课，我继续待在办公室瞎想。下午的时候我给考委会打了个电话，对方像一直在等我来电似的。
“哦，好的，您终于收到邮件了。”
“你好，丹德里奇先生……是的，发生这种事我们和你一样吃惊……不，我并不认为这种事持续了很久……没错，重考的考卷已经准备好了，安排在下周您看可以吗？”考委会竟然有应对紧急事件备用的考卷，我感激得连连道谢。这次我们要安排一场“突然袭击”，不给敌人任何准备的时间。到时候考试大厅的监控要满血启动，各个角落都要有监考老师，我也要亲自监考，任何小动作都别想逃过我的法眼。当天晚上我和凯伦又讨论了一番大概的计划，强调对任何人都要守口如瓶。摄像镜头都换上了新电池——凯伦放学后搞定的——并且调到了自动休眠状态以便节约电量。
“我打电话是想谈谈你发给我的关于皇家学校的电邮。”
“我要去见爱德一面，”凯伦说：“好让他考试那天帮忙监控。”
“你好。”我有所戒备地回答。
我做了个鬼脸：“谁说他现在没在监控呢？”
接通后对方说道：“我是中部日报的……”
考试那天忙得人晕头转向，我在整个考场巡回监考，时不时查看考生的答卷情况，和我预想的一样，大部分考生都表现得不错，没有被严格的监视吓倒，大家合理利用了考试时间——应试技巧的核心。我把收齐的考卷当场封印，当晚就寄往了考委会。
耐着性子等了两个小时手机终于响了。
经过考委会争分夺秒的改卷、检查、复核之后，所有成绩都被录入系统，两周后学校就收到了寄回来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