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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伸向摇篮的手

两人离开岳山家,先回单位查了两年前疫苗事件的详细资料,并安排同事调查14名遇害儿童父母的详细情况,尤其要关注他们最近的生活轨迹、活动情况,看有谁接近过岳文博一家。

“肯定是。”女人说道。

安排妥当之后,两人去往一个别墅区,找到了岳文博,见面时,他正在家泡功夫茶,彬彬有礼地招呼两位警官坐下,说道:“这些天,为我们家的事,辛苦两位了。”

苏镜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遭到了14个孩子家长的复仇?”

苏镜端起一盅茶,笑说:“职责所在,分所当为。”

女人说道:“他们害得14个孩子丢了性命,但是对他们的处罚却仅仅是不能再生产药品了,这种处罚连蜻蜓点水都算不上吧?”

岳文博的老伴走了进来,一见警察上门,立即说道:“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真是丧尽天良,他们怎么能对小孩子小手呢?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呢?”

说起两年前的乙脑疫苗事件,苏镜和小邱都记得清楚。那次事件造成了14名婴儿死亡,相关部门进行了调查,最后认定岳文博公司在生产乙脑疫苗的过程中存在偷工减料、弄虚作假的违法行为,使不合格产品流向市场。当时,有关部门对岳文博进行了严厉处罚,没收了其公司违法生产、销售的劣质乙脑疫苗和违法所得,并依法从重对其处以货值金额的3倍罚款,共计近600万元,对岳文博处以10年内不得从事药品相关行业的资格处罚,收回乙脑疫苗药品GMP证书。

小邱问道:“他们。你为什么说凶手是‘他们’?”

女人说道:“那公司跟我们没一点关系,老爷子是跟岳山一起干的,我们只是占了点股份。”

岳文博不耐烦地呵斥老伴:“去去去,进屋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小邱说道:“原来那家公司就是你们家的呀!”

老伴怨怼地看了眼岳文博,虽然心中不满,还是踱进了里屋。

女人继续说道:“他跟岳山一起开了一家生物疫苗技术有限公司,生意做得很大,生产的狂犬病灭活疫苗、乙肝疫苗、乙脑疫苗,卖到了全国十三个省、市、自治区。两年前,公司的乙脑疫苗出了质量问题,导致14名婴儿死亡……”

小邱说道:“岳先生最近一定不好过吧?”

小邱嘀咕道:“原来不是做老鼠药的呀。”

岳文博说道:“两个孙子,一个被毒死了,一个差点遇难,能好受到哪儿去?”

“什么药赚钱做什么药,厂子很大,很多大医院采购的都是他家的药。”

小邱问道:“岳先生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苏镜和小邱立即竖起了耳朵,小邱问道:““卖药?做什么药?”

“没有。”岳文博站定阶梯地说道。

岳川的妻子说道:“我公公名叫岳文博,以前是做药的。”

小邱说道:“据我所知,起码有28个人可能对你恨之入骨。”

岳川叹口气,摆摆手,说道:“好好好,说罢说罢,你说罢。”

岳文博眉毛微微一动,站起身,端起茶壶给小邱倒茶,说道:“邱警官,您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小邱冷冷地看着岳川,问道:“你在包庇谁?”

小邱抽出一张纸来,一字一顿地念道:“刘紫阳、王仕超、刘一、章绍齐、秦梓晨、孙瑞霖、董明哲、张天翊、刘凯瑞、楚健雄、孙耀杰、王从蓉、林初丹、叶听兰。”念完名单之后,小邱问道:“岳总,你还记得这14个孩子吗?”

岳川喝道:“你闭嘴!”

岳文博抬起眼睛看了看他,说道:“邱警官准备得很充分啊!”

岳川的妻子说道:“警官,我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苏镜问道:“岳总认为,这14个孩子的父母会不会恨你?”

小邱说道:“家里很热闹啊,在门口都能听到。”

岳文博的眸子里掠过一层阴云,缓缓地摇摇头,说道:“不会吧?该赔偿的我都赔偿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小邱去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岳川,见到警察,他脸色都白了,忙说道:“两位警官又来了?”

“赔了多少?”

丈母娘的声音传了出来,老人家冷笑了一声,说道:“哎哟,你真能耐。”

“每个死亡幼儿我都赔钱了,每人赔了100万,他们还嫌不够吗?”

“你再说小心我抽你啊!”

小邱说道:“刚才你妻子说‘他们’,你们是不是自己也觉得这些幼儿的父母不会放过你们?”

“我胡说?”岳川的妻子哼了一声,继续骂道,“他们谋财害命,老天爷早就看不惯了,就是他们把我的叮当害死了。”

岳文博哼了一声,说道:“真是无稽之谈。”

“你胡说八道!”岳川吼道。

苏镜说道:“我查到,当时有几个家长要起诉你,但是法院一个庭长表态说不给立案。”

两人再次来到岳川家里调查,结果走到家门口,听到夫妻两人正在吵架,岳川的妻子说道:“少装糊涂了,就是因为他们做尽了坏事才遭到这种报应。”

岳文博说道:“那是法院的法律程序问题,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我是不怕打官司的。”

“或许是世仇呢!”苏镜推测道。

小邱说道:“那些没了孩子的家长,心底的怨气得有多重啊!”

小邱继续说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觉得这两宗案件肯定是仇杀,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亲兄弟的儿子会同时成为谋杀对象。凶手为的就是报复家长,可岳山和岳川会同时得罪谁呢?岳川从事海鲜水产批发,岳山从事室内装修,兄弟俩的业务圈子没有交集。”

苏镜问道:“有没有死亡幼儿的父母威胁过你?”

“你的分析有几分道理。”

岳文博缓慢地摇摇头,说道:“没有。”

“米糊肯定不可能,因为都是粉末。毒鼠强不可能残留在米糊里我们却检测不到。看来,只有液体钙比较可疑。”

“你觉得除了这14个孩子的父母至亲,还有谁想要报复你呢?”

“毒死叮当的毒鼠强混在哪里呢?”

岳文博摇了摇头,说道:“就连这14个孩子的父母,我都觉得他们不会报复我。”

“岳山岳川是亲兄弟,一个人的儿子被毒死了,一个人的儿子差点被毒死,用的都是毒鼠强,而且作案手法也差不多,都是将毒鼠强混进正常的食品中,一旦出事,很难查出来。”

小邱说道:“岳总,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苏镜却反问道:“你觉得是同一个人下毒?”

3,可疑的保姆

小邱又问道:“叮当中的毒又是下在哪里呢?”

五岁的俊俊从没想到,警察叔叔也可以很可爱。以前,爸爸妈妈总是威胁他:“不许调皮,再调皮警察叔叔就要来抓你了。”

苏镜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目前只有这个推测比较合理。”

有一天晚上,已经11点多了,俊俊就是不肯睡觉,不管怎么哄、怎么骗,他就是精气神十足地玩玩这个玩玩那个。妈妈说:“睡觉啦。”

小邱说道:“可是这粒沾着毒鼠强的饼干,为什么没有污染其它饼干呢?”

他立即大声嚷嚷:“不要,不要。”

苏镜点头道:“凶手在很久之前就下了毒,他知道这个饼干迟早会被俊俊吃掉,只是他没想到,俊俊会拿饼干喂狗。”

于是,妈妈反其道而行之,告诉他:“俊俊,告诉你,不准你睡觉。”

小邱将包装袋拿起来,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说道:“这个包装袋的封口的确做过手脚,你看这个封口明显是手工用锯条烫在一起的。”

俊俊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说道:“彤彤睡觉。”

“只有这个解释了。”

“彤彤睡觉,也不准你睡觉。”

“你是说有人把一粒混杂着毒鼠强的饼干放到了饼干袋里?”

“小志睡觉。”

苏镜突然一拍脑袋,说道:“我明白了,在一包饼干里,只有一粒饼干是有问题的,其他都没有问题。”

“小志睡觉,也不准你睡觉。”

苏镜和小邱又傻眼了,小邱愣怔怔地自言自语:“毒死毛毛的毒鼠强到底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毒死叮当的毒鼠强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同样找不到来源?”

俊俊没言语了,无辜地看着爸爸妈妈。只听爸爸说道:“彤彤、小志都可以睡觉,就俊俊不准睡。”结果,小家伙二话不说,躺倒在床上,闭起眼睛,学爸爸打呼噜:“呼噜~~~~呼噜~~~~~”

而鉴定科的同事检测了俊俊和毛毛吃过的那包小馒头饼干,结果显示全都没有毒鼠强。

夫妻俩以为俊俊可以弄假成真,结果呼噜完了,又起来玩。爸爸继续威胁他不准睡觉,他接着躺倒打呼噜,但就是没睡着。

随后的化验结果证实,毛毛死于毒鼠强中毒。

直到后来,屋外响起警铃声,爸爸以此吓唬他,说:“警察叔叔来抓不睡觉的小孩了。”

苏镜没办法,怨怼地看了一眼岳山,将没吃完的饼干放进证物袋,杨湃则把死狗也带回去了。

俊俊吓得赶紧说:“警察叔叔对不起。”

岳山不好意思了,骂道:“真没出息,胆子这么小。”

“警察叔叔才不管呢,反正不睡觉就要抓。”

俊俊本来已经站到爸爸前面了,听到警察叔叔叫他,他吓得又躲了回去,嚷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很乖的。”嚷着嚷着,竟然哭了起来。

然后,俊俊赶紧睡了,这次是真的睡了。

无奈之下,苏镜向俊俊招手:“小朋友,你来一下,叔叔问你问题。”

还有一次,开车上路,俊俊坐在后排,时不时站起来玩耍,怎么说都没用,正在这时,前方路边有交警执勤,爸爸将车停下,摇下车窗,对交警说道:“警察叔叔,我们俊俊很乖的。”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交警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走上前来准备询问。

“是不是你买的?”

爸爸继续说道:“别抓我们俊俊,我们以后一定乖乖的,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岳山妻子很茫然,想了半天,说道:“我不记得了。”

此时,俊俊惊恐地看着警察叔叔向他走来,赶紧老老实实坐好,小声说道:“妈妈,我很乖的。”

苏镜又问岳山的妻子:“你在哪儿买的这包饼干?”

妈妈抱了抱他,说道:“以后也要乖哦。”

“我不记得买过这种饼干。”

“嗯,嗯。”俊俊连连点头。

“这不是你买的吗?”

警察叔叔走到车跟前来了,俊俊看看爸爸,又偷眼看看警察叔叔,只听爸爸说道:“没事了没事了,谢谢。”

岳山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呀。”

但是,警察叔叔向俊俊看了一眼,又不知道跟爸爸说了什么,爸爸走下车去,跟警察叔叔攀谈。俊俊越发紧张,贴在妈妈怀里,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说道:“警察叔叔不要抓我。”

苏镜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饼干?”

几分钟后,爸爸上了车,交警叔叔依然站在路边。

俊俊躲在他身后,怯怯地回答说:“没有。”

俊俊说:“爸爸,我以后会乖的。”

“没有。”岳山说完,又吃不准,问儿子:“俊俊,你给毛毛吃别的东西了吗?”

只听爸爸说道:“好,那警察叔叔就不会抓你了,我刚才跟警察叔叔求情求了半天,我说俊俊最乖了,会自己刷牙,自己洗脸,自己吃饭,还会按时睡觉。警察叔叔说,既然这样就不抓你了。”

苏镜问道:“这条狗只吃了饼干,没吃别的东西吗?”

爸爸冲自己说完,又对妈妈说:“没用安全座椅,罚款300元。”

岳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妈妈说:“作,让你作!”

“以后如果孩子遇到危险了,路上看到警察,你说他还敢不敢向我们求救啊?”

俊俊不知道他俩最后的谈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从此之后对警察叔叔的恐惧深入骨髓,以后只要爸爸妈妈祭起“警察叔叔”的大杀器,他就立即乖乖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路上见到警察,听到警铃响,他也害怕,生怕警察叔叔一时兴起揪住自己的前科不放把他抓走了。所以上次,两个警察突然上门,真把他吓坏了,一个劲地说自己没做坏事,直到苏镜小邱离开之后,他依然对爸爸妈妈说:“我真的很乖的。”

岳山讪讪道:“不都是这么吓唬的吗?”

俊俊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警察去而复回,难道真的要抓走自己吗?一见到他们,他立即躲在了爸爸身后,却没想到其中一个警察叔叔抱着一只大大的毛绒狗,晃了晃,问道:“俊俊,送给你的,喜不喜欢?”

小邱冲岳山说道:“经常拿我们吓唬孩子吧?”

俊俊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眼睛顿时亮了。岳山说道:“俊俊,别怕,警察叔叔不抓你。”

五岁的俊俊看到这么多警察上门,吓地躲到爸爸身后,小声说道:“我没有做坏事,我没有做坏事,我很乖的。”

俊俊怯生生地走了出来,苏镜走近他,将毛绒狗递到他手里,说道:“喜欢吗?”

岳川立即给苏镜打了电话,苏镜觉得这一定不会是偶发事件,于是带上小邱和杨湃,赶往岳山家里。

俊俊终于接了过去,嘟着嘴,说道:“没有毛毛好看。”

岳山回答:“我不知道啊。”

“这个也很像毛毛呀。”

岳川问道:“也是毒鼠强吗?”

“毛毛会叫,他不会。”

岳山立即报了警,派出所民警到达现场后,并没把一条狗的死亡当一回事,还觉得岳山是大题小做。他们简单看完现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苏镜、小邱、杨湃等人呼啦啦全来了。原来,岳山觉得事有蹊跷,便给弟弟岳川打了电话,说俊俊的狗被毒死了,俊俊命大,躲过了一劫。

苏镜立即躲到狗头后面,汪汪地叫起来,俊俊终于笑了起来,他想原来警察叔叔并不都是坏人,也有很可爱的,他们从来不抓小朋友,还会给小朋友送玩具。

俊俊扑在妈妈怀里,眼睛眨巴着看爸爸,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岳山讪讪地笑道:“苏警官,让您破费了。”

还好岳山的妻子比较冷静,她拉开老公,说道:“儿子没事,如果真有事的话,他也不会哇哇大叫了。”

苏镜说道:“我是俊俊的好朋友,你就不要管我们了。俊俊,咱们到那边聊天去。”苏镜扯着俊俊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俊俊抱着毛绒狗,靠在苏镜的怀里玩耍。

俊俊吓得哇哇大哭,一个劲地求饶:“爸爸,对不起,爸爸,我不敢了。”

苏镜问道:“俊俊,你和毛毛吃的饼干都是一样的吗?”

那一瞬间,岳山几乎失去了理智,立即按弯了儿子的腰:“快,快吐出来。”

“是一样的呀,我吃什么,毛毛就吃什么,我吃一块,毛毛就吃一块。”

“嗯。”

“就没有什么不同?”

岳山一见儿子手中的饼干,一把夺过来,问道:“你也吃了?”

“哎呀,你这个警察叔叔真有意思,能有什么不同嘛,都是一个袋子里的饼干,你真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

“叔叔的确笨,你原谅我吧。”

哭声惊动了爸爸妈妈,岳山一看毛毛的症状,心中大为疑惑,问道:“你给他吃什么了?”

“哦,不对不对,叔叔不笨,叔叔最聪明了,有一块饼干的确不一样,还包着一层纸。”

俊俊养了一条狗,取名毛毛,他很喜欢它,经常偷偷喂它东西吃,但是每次都被爸爸妈妈制止,爸爸妈妈说,狗的寿命只有十多年,如果营养太好长得太胖,只会过早地离开人世。俊俊不懂这些道理,每次他喂毛毛的时候,毛毛总是摇头摆尾,他看着就高兴。这天,他趁爸爸妈妈不注意,又偷偷给毛毛吃零食。那是一盒小馒头饼干,每一粒都是圆圆的,酥脆香甜入口即化,他吃一粒,毛毛吃一粒,正吃得开心,毛毛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俊俊慌了神,哭哭啼啼地叫喊:“毛毛,你怎么了?毛毛,你快醒醒呀。”

“什么纸?”

很多年后,当俊俊想起自己五岁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或许会庆幸自己恰如其分地调皮了一次,而那次调皮救了他一条命。

“纸就是纸嘛。”

2.两个孩子成了谋杀对象

“然后呢?”

一次意外,让苏镜茅塞顿开。

“我觉得那一块一定很特别,很想吃,可是那块轮到毛毛了,我只好给毛毛吃了。我本来要把纸剥开的,可是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毛毛就连纸一起吞吃了。”

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停顿,所有人都茫无头绪,如果不是岳川的侄子俊俊也差点毙命于毒鼠强,苏镜恐怕这辈子都猜不到毒鼠强来自哪里了。

苏镜明白了,这粒饼干一定是有问题的,他又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饼干从哪儿来的呀?”

小邱无奈地说道:“为什么躺枪的总是我。”

“哎呀,我都告诉我爸爸了,我不知道呀。”

苏镜叹息一声,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一起久了,想事情就情不自禁地带上了暗黑风。”

“难道饼干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爸爸妈妈说他们没买过哟。”

苏镜没敢说完,小邱怔怔地看着他,说道:“头儿,不用这么邪恶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苏镜沉默半晌说道:“会不会是外婆……”

“让我想想,俊俊这么乖,这么讨人喜欢,肯定是有人送你的,对不对?”

“老司机也会遇到新问题啊。”

俊俊突然咧嘴笑了,说道:“对呀,阿姨送我的,阿姨夸我乖,所以送我饼干吃。”

苏镜摇摇头,说道:“按理说不会啊,他可是老司机了。”

“哪个阿姨啊?”

两人回到局里,将米糊和液体钙交由同事做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不管是米糊还是液体钙,都不含有毒鼠强的成份。两人彻底懵圈了,小邱说道:“难道黄法医真的鉴定错误?”

“就是叔叔家的那个好阿姨啊。”

问完基本情况,两人又到小区监控中心调阅监控视频,从前天晚上到昨天凌晨,他们看着岳川两口子抱着孩子离开了家门,又看着他们回来,回来的时候,孩子虽然被岳川抱着,但是精神气十足。后来,他们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家门,此时孩子在岳川怀里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在这期间,没有任何可疑人物来过小区,更没有任何陌生人到过岳川家所在的楼层。

“哪个叔叔家?”

“我们没跟任何人吵过架。”

“就是叮当弟弟家里的阿姨,她对我可好了,给我饼干吃。”

小邱又问道:“你们邻里关系如何?”

“那个阿姨是叮当的妈妈吗?”

岳川说道:“她没有工作。”

“不是,叮当的妈妈是我的婶婶。”

小邱转向了岳川的妻子,问道:“岳夫人在哪儿工作?”

“阿姨到底是谁啊?”

小邱盘问岳川的时候,苏镜一直留意观察岳川的父亲,他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却不怒自威,他就像一尊沉默的神,主宰着整个家庭的运转。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呀,阿姨就是阿姨嘛,每个人都叫她阿姨的呀。”

“没有。”

“她是给叮当打扫卫生的吗?”

“工人工钱呢,有拖欠过吗?”

“她还会做饭呢。”

“没有,”岳川说道,“只是个小公司,没多大规模,也不会威胁到谁,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岳山夫妻俩惊讶地看看彼此,大伙都明白了,岳川家的保姆是最可疑的,她把掺了毒鼠强的饼干给了俊俊,而叮当的液体钙很可能也是她做的手脚。等她把一切安排就绪之后,便辞职了。

“生意上没有跟谁起过冲突?”

小邱问道:“你们认识岳川家的保姆吗?”

“我做海鲜水产批发的。”

岳山说道:“认识啊,感觉人挺不错的,很勤快,又和蔼。”

小邱问道:“岳先生从事什么工作?”

岳山的妻子说道:“现在说起来,你们可能会说我马后炮。但是以前,我真的觉得汤姐那个人吧有时候怪怪的,她会对着墙角突然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丈母娘看了看岳川的父亲没有说话,岳川的妻子说道:“我家从来没得罪过任何人。”

岳山也恍然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记得有一次看见她在偷偷抹眼泪,我还以为岳川两口子说她什么了呢。”

苏镜又走到门口查验门锁,也没有被撬的痕迹,起码可以排除外人闯入的可能。走回客厅,继续问道:“你家有仇人吗,有没有跟谁结过冤?”

苏镜和小邱立即来到岳川家,当听说保姆是最大的嫌疑人时,岳川连摇头带摆手,说道:“不可能,汤姐人很好,她很喜欢叮当,不会干这种事。”

“没有,”老人家说道,“即便翻了也不知道,谁会在意这种事呢?”

“她叫汤什么?”

苏镜指着米糊和液体钙,问道:“昨天早晨你泡米糊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些东西被人翻过的痕迹?”

“汤梅。”

“是。”

“你是从哪家家政公司请的?”

“每天泡米糊的事情都是你在做吗?”

“不是去家政公司请的,是以前的保姆介绍的。”

“我。”

岳川说,叮当出生后,他们从好帮手家政公司请了一个保姆,叫许瑞菊,人很好很勤快,可是半年后,许瑞菊说她的女儿也生小孩了,要回去照顾外孙,准备辞职。许瑞菊一直做得很好,如今突然要走,岳川猝不及防面露难色。许瑞菊说她有个朋友,人也很不错,可以推荐给他,如果用着合适,还能省掉一笔中介费。

“早晨的米糊是谁泡的?”

“就是汤梅?”小邱问道。

“不是,因为孩子太小,所以我每次都是把尾端剪掉,挤出里面的液体,”老人家说道,“一般是挤到米糊里,拌匀一起吃下去。”

“是的,”岳川说道,“汤梅刚来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很喜欢。”

小邱将米糊连同包装盒塞进了证物袋里,又问道:“液体钙呢?”岳川的丈母娘递了过来,这是外国货,标注一罐有90粒,目测大概吃掉了三分之一。苏镜没有当过爸爸,所以对液体钙也不是很懂,他拿出一粒长得像小手雷的胶囊,问道:“这个直接吃?”

“为什么?”

岳川说道:“这是我爸,叮当的爷爷。”

“因为太年轻了,也就比我们大七八岁吧,人长得也挺好看。同在一个屋檐下,总觉得有点别扭。有时候,老婆要是不在家,我都不好意思待在家里。”

苏镜问道:“这位是……”

“后来为什么又留下她了?”

听到老人的训斥,岳川的妻子立即收敛了哭声,低声啜泣着。老人继续说道:“让警察好好办案,你们不要添乱。”

“她性格很好,见到叮当喜欢得不得了,”岳川说道,“叮当看到她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行了,闹够了没有?”一声断喝从屋子的角落传来。苏镜早就注意到那里坐着一个老人,岳川不介绍,他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从这声威严的断喝声中,苏镜推测这个老人在家中的地位一定很高,要么是岳川的父亲,要么是他老丈人。

岳川的妻子说:“她干活很勤快,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家务劳动和叮当身上,所以我们就接纳了她。”她说着话,递来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说道:“这就是汤梅。”

苏镜见她没事,有点疑惑,看了看小邱手中的米糊,两人的心思是一样的,看来米糊是没问题的。

复印件上,汤梅面目温婉慈祥,绝不像会对婴儿痛下杀手的女人,但是人不可貌相,苏镜自然不会对她掉以轻心,问道:“汤梅什么时候走的?”

岳川的妻子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过米糊说道:“我说了几遍了,我家没有老鼠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吃给你们看!”说罢,将米糊的开口对准自己的嘴,往嘴里倒下去,小邱眼疾手快,右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腮帮子,左手夺过了米糊。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些米糊倒进了嘴里,小邱放开了她,惊慌地看着眼前的疯婆子。毒鼠强的毒性十分了得,入口之后不需要到达胃部就会起作用,不过这个疯婆子似乎没事,只见她呼天抢地地喊道:“老天爷啊,你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我要去陪叮当啊。”

“一个月前,她说老家在搞新农村建设,房子要拆迁,她要回去搬家,还要谈拆迁补偿的事,所以就辞职了。”

老人家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小邱,说道:“就是这包,我们已经吃了好几天了。”

“她走的时候,那盒液体钙拆封了吗?”

小邱说道:“昨天孩子吃的米糊呢?”

“刚拆开没几天。”

老人家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苏镜和小邱,最后说道:“你们想看什么?”

随后,苏镜和小邱按图索骥,找到了汤梅身份证上标明的井口村,这是一个坐落在平原上的小村庄,两人赶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家家户户开始烧火做饭,村子里炊烟袅袅,街道上小孩们还在打打闹闹。

“我也说没有,但是警察不信,非要来看看。”

小邱疑惑道:“一点都不像要拆迁的样子啊。”

“啊?我们没有毒鼠强啊。”

苏镜拦住了一个扛着锄头回家的村民,问道:“你好,请问汤梅家住在哪儿?”

岳川说道:“法医说是毒鼠强中毒。”

“汤梅?你找汤梅?”村民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镜一番,最后说道:“在村子最南头,三间红瓦房,平台上堆着一垛玉米的就是她家。”

苏镜和小邱跟随岳川夫妻回家,岳川家里一片愁云惨雾,丈母娘泪眼模糊地迎上前来,问道:“查出来了吗,我的叮当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人连声道谢,奔向村南头,顺利地找到了汤梅家。小邱敲了敲门却没人应,苏镜直接把门一推就走了进去,说道:“一点农村生活的经验都没有,乡下不兴敲门的。”

“在米糊里还加了一粒液体钙。”

苏镜边往院子里走,边喊道:“汤梅在吗?”

“除了米糊还吃过别的吗?”

一个中年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虎着一张脸,问道:“谁找汤梅?”

“不是。保姆走了之后,孩子没人带,就让丈母娘过来带几天,等找到新保姆再说。”

两人做了自我介绍,中年汉子奇怪地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找她干什么?”

“她一直跟你们住?”

“她在城里做保姆,主顾家最近出了点事,我们来调查一下。”

“还有我丈母娘。”

“做保姆?我们汤梅什么时候做过保姆?”

“除了你俩,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小邱说道:“她一个月前才辞职的呀。”

岳川回答道:“以前请过保姆,最近没有。”

汉子笑了笑,说道:“你们随我进屋吧。”

苏镜继续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有保姆吗?”

厢房正中摆放一张案台,案台上竖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照片前面摆着一个香炉,中年汉子在香炉里燃起三炷香,说道:“汤梅呀,两个警察来找你了。”

岳川见状,连忙上前抚慰妻子。

苏镜一惊,仔细打量照片上那人,这哪儿是汤梅呀?一点不像!小邱问道:“汤梅她……”然后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是,打开好几天了。”女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叮当可喜欢这种味道呢,前几天还告诉我说,等这包吃完了,他还要吃这个味道的,谁知道他已经吃不到了。”

中年汉子说道:“她两个月前去世了,肺癌。”

“新打开的吗?”

苏镜大吃一惊,问道:“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岳川的妻子说道:“吃了米糊。”

“是呀,所以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说她一个月前才辞职。”

此时,岳川夫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尽管依然痛苦万分,但是总算可以正常回答警方的提问了。苏镜问道:“孩子打完针回到家,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小邱掏出了那张身份证复印件,说道:“这是汤梅的证件吗?”

黄法医觉得岳川不可理喻,不过依然耐心解释:“如果青霉素里掺了毒鼠强,我们就不可能在胃里提取到毒鼠强的成分。而且,毒鼠强有个绰号‘三步倒’,如果不小心食入,毒物还没进入胃里就会发作,几分钟即可死亡。如果青霉素里有毒鼠强,你儿子也不会在回家几个小时后才发病,而应该当场就发病。”

中年汉子接过来看了看,说道:“名字、身份证号码、地址,这些都是对的,只有照片不对,这不是我老婆的照片。”

岳川说道:“我家里真的没有毒鼠强啊!”他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难道是青霉素里面掺了毒鼠强?”

苏镜还不放心,问道:“你们有小孩吗?”

黄法医说道:“毒鼠强的化学结构非常稳定,不易降解,老鼠吃了会遗留在被毒害的老鼠体内,食用这些老鼠的肉,也会中毒。正因为毒鼠强这种不易降解的特性,所以我们在死者的胃囊里提取到毒鼠强成分,因此判断叮当死于毒鼠强中毒。”

“有个男孩,马上就要读高中了。”

苏镜这一番又软又硬、又拉拢又威胁的说辞,打动了岳川夫妻,两人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吵吵闹闹。苏镜问道:“叮当死因报告经得住检验吗?”

“你老婆的身份证信息是怎么泄露的?”

苏镜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们的丧子之痛,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不管怎样也要讲道理,胡搅蛮缠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叮当真的死于毒鼠强,你们难道不想揪出投毒的凶手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岳川立即语塞,但是他的妻子却继续叫道:“他们就是串通好了,我就是证据。”

这个冒充汤梅的保姆越来越可疑了,第二天,苏镜和小邱找到好帮手家政公司,出示了“保姆汤梅”的身份证复印件后,工作人员立即从电脑里调出来汤梅的相关资料,结果显示她是八个月前加盟公司的,从来没被外派过。

苏镜点点头,问道:“你有证据吗?”

小邱又询问保姆许瑞菊的情况,得知她正给一户人家做保姆,工作人员给了他们联系电话,然后苏镜和小邱立即找到了许瑞菊。

岳川说道:“警察同志,你们来得正好,他们……他们……”他一会儿指着李科长,一会儿指着黄法医,说道,“他们串通一起做伪证。”

对警察提出的见面要求,许瑞菊断然拒绝,她说:“你们找我干什么?”

苏镜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挥拳头。”

“说说你和汤梅的事。”

苏镜没想到会跟岳川打第二次交道,他接到报警说有个小男孩毒鼠强中毒死亡,毒鼠强已经被国家明令禁止了,任何制造、销售、使用毒鼠强的行为都属于违法行为,于是他带上小邱立即赶到顺宁医院,看到岳川后才知道,被毒死的就是他的儿子。

“我没什么好说的。”许瑞菊说完就挂了电话。

“投你妈的毒!”岳川心中的野性被激发了,骂了一句之后挥起了拳头,可是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顿时感到一股巨力泰山压顶般袭来,回头见是苏镜,他立即怯了几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苏镜感叹道:“太有个性了。”他给许瑞菊发了一条短信,一分钟后,许瑞菊就打来了电话,“我们在哪儿见面?”

李科长说道:“也有可能被人投毒啊。”

苏镜的短信是这样写的:我们去好帮手公司的时候,没提你和汤梅的交易。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可以穿着便装找你聊聊天,也可以穿着警服敲响雇主家的门,把你带走调查。我等你五分钟。

“反正我家就是没有毒鼠强,我多少年也没见过老鼠了,怎么会去买毒鼠强?”岳川的妻子哭喊道。

对这样的威胁,许瑞菊不能不怕。二十分钟后,苏镜和小邱在一个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里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许瑞菊,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双鬓染霜,面容颇有几分沧桑,她着急地说:“我时间紧,不能聊太久。”

做出鉴定报告的法医姓黄,四十多岁,留美博士,博士生导师,兼任顺宁大学基础医学院法医学系副主任,经验十分丰富,听到岳川夫妻如此叫嚣,他也很生气,说道:“你们这也不信那也不信,那还找我们干什么?”

苏镜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汤梅是怎么认识的?”

岳川的妻子嚎叫道:“我就是不信,不信,不信,就是不信!”

“我之前不认识她。有一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是找我谈件事,我就跟她见面了,她说喜欢我当时的雇主,希望能去那户人家当保姆,然后她拿出两千块钱,说只要我答应,两千块钱就归我,我当然就收下了,然后跟雇主说我家里有事要离开,并向他们推荐了汤梅。我回到公司后,说雇主不需要保姆了,谁也没有追究。”

医院医务科李科长说道:“你们冷静点,顺宁大学司法鉴定中心曾被评为‘全国司法鉴定先进集体’和顺宁市的‘优秀司法鉴定机构’,选择这家鉴定中心,也是我们双方协商好的,你们怎么就不信科学的鉴定报告呢?”

“她怎么知道你电话号码的?”

岳川的妻子同样是呼天抢地,嚎叫道:“我家从来没有买过老鼠药,怎么会有毒鼠强?”

“我不知道啊。”

看着鉴定报告,岳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愤怒地叫道:“这怎么可能?你们肯定跟医院是一伙的!你们想推卸责任,所以就说我儿子是被毒鼠强毒死的。”

“你没有问问她为什么要去那家当保姆?”

毒鼠强,学名四亚甲基二砜四胺,是一种神经毒素,由德国科学家在1949年首次合成,毒性是氰化钾的100倍。口服中毒后,轻度中毒表现头痛、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唇麻木、酒醉感,重度中毒表现突然晕倒,癫痫样大发作,发作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意识丧失。由于毒性太强,自1984年以来,毒鼠强被全世界禁止,但是依然无法阻挡一些地下加工厂合成这种高效老鼠药。

“问过,她说她喜欢那个小男孩。”

第二天,岳川和妻子来到鉴定中心,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答复,鉴定报告显示,叮当不是死于青霉素过敏,而是死于毒鼠强中毒。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在警察的见证下,双方达成了一致意见,叮当的遗体交由顺宁大学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这家鉴定机构集中了顺宁大学法医学系、公共卫生检测中心、医学生物力学重点实验室等优秀人才力量建设而成,设有法医病理、法医临床、法医物证、法医毒物、交通事故痕迹鉴定等八个鉴定门类。

“没有了,”许瑞菊最后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的妻子哭得呼天抢地:“不要啊,不要啊,给我的叮当留个全尸行不行啊?”

4.如果良心没有被狗吃掉

岳川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毅然道:“那就做吧!”

两年前的疫苗事件早已尘埃落定,这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时代,舆论的焦点快速转移,民众早已把这出人间惨剧抛诸脑后,悲惨着最新的悲惨,愤怒着最新的愤怒。在这样的时代里,悲惨、喜悦、愤怒、开心……都是有有效期的,有效期一到,一切便成了过眼云烟,除了那14个家庭,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两年前曾有14名幼儿只是因为注射了各种证照齐全的疫苗而命丧黄泉。

李科长默然不语。

苏镜拿到了14个家庭的基本资料,包括14对夫妻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等等,当然还有他们的照片。

岳川的妻子哭喊道:“我不要解剖,我不要把我的叮当解剖了。”

小邱带上14个资料袋,随苏镜来到岳川家,将资料袋一字排开,摊在岳川夫妻面前,小邱说道:“看看你们的保姆是否在这些人中间。”

李科长不卑不亢,说道:“要想查清孩子的死因,我建议由法医做尸体解剖,如果真的是青霉素过敏引起的,我们愿意承担任何责任及赔偿。”

岳川问道:“他们是谁?”

李科长把医院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岳川的怒火又升腾起来,拍桌子叫骂道:“你们什么意思?你们医生一点责任没有,难道是我们把孩子毒死的吗?”

小邱说道:“两年前疫苗事件中死亡孩子的父母。”

“青霉素过敏的发病时间一般是在注射半小时之内,所以注射完我们都要求患者留在医院继续观察半小时。而根据你所说的,孩子在注射青霉素三小时之后才发病,所以不像是由青霉素过敏引起的。”

岳川的妻子突然之间泪如雨下,大叫道:“我早就说是你们家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才让我们叮当受到牵连的。”

“这期间,他只注射了青霉素!”

岳川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镜说道:“现在不能确定,还是先看看照片。”

李科长说道:“昨天,我们的诊疗流程都是规范的。小孩夭折,我们也很心痛,但是否是因为注射青霉素引起的,我们还需要调查。”

14个家庭,14个妈妈,两人着重看妈妈的照片,看到第10份的时候,岳川的妻子再次失声痛哭,岳川的双手也颤抖起来。小邱问道:“是他吗?”

岳山问道:“那你怎么解释孩子注射青霉素之后就死亡了?”

岳川嗫嚅道:“是。”

李科长说:“因为38度还没有到住院的标准,如果每个病人只要烧到38度就要住院,不但床位不够,而且也会投诉我们,这点小病也要住院是不是在赚黑心钱?”

岳川的妻子像疯了一样扑向岳川,双手乱舞,逮哪儿打哪儿,岳川左右躲闪,他妻子边打边骂:“你那是个什么爹啊,你那是个什么兄弟啊,他们还是不是人了?他们为什么要卖毒疫苗?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的叮当?你们这是个什么家庭啊?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啊!”

岳山则说:“为什么高烧38度也不安排住院?”

苏镜从岳川手里接过拿叠资料看了起来。

对此,医务科的李科长说:“婴儿可以注射青霉素,只不过需要减量,我们查看了昨天的诊疗记录,80个单位的青霉素没有过量。”

死亡孩童名叫章绍齐,母亲名叫侯圣芸,今年42岁。照片上,侯圣芸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英姿飒爽,眸子里闪动着光彩。她是一家通信运营公司某分店的店长,七年前,儿子一岁时她与丈夫离婚,打那之后,她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两年前,儿子五岁的时候,她接到学校通知,要给孩子注射乙脑减毒活疫苗。随后,她带孩子打了两针,过了几天,儿子突然发高烧,并伴有轻微抽搐,送去医院后,被医生按感冒诊治。第二天凌晨,儿子突然开始抽风,随即发展到昏迷不醒、口吐白沫、鼻子流血、四肢僵硬、持续抽搐,主治医生抽了孩子的血和脑脊液,化验结果显示:血、脑脊液检测乙脑IgM抗体均为阳性。医院向侯圣芸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接下来的十多天,在反复的抢救中度过,侯圣芸每天都提心吊胆心如刀绞,可是最后,儿子在遭了一茬又一茬的罪之后,还是停止了呼吸。

岳川认定这是一起医疗事故,因为儿子注射青霉素三个小时后突然死亡了。他的嫂子岳山的妻子则继续强调,医生不该给小孩注射青霉素。

侯圣芸曾和其他家长一起起诉疫苗公司和卫生局,但是法庭不予立案。家长们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接受赔偿了事,而他们的余生将如何在痛苦中度过就没人关心了。

有警察主持工作,医院领导露面了,请岳川等人去办公室坐下来谈。岳川的妻子继续嚎啕大哭,众人搀扶着她走进了会议室。

中午时分,苏镜来到营业厅,人不是很多,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子,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我们现在办理4G套餐有优惠,先生需要了解一下吗?”

此时,派出所民警赶到了现场,原来医院保安报了警。苏镜将现场交给了民警,他和小邱带着孙采苓去包扎伤口。

“谢谢,不需要。我找一下侯店长。”

苏镜说道:“就你们见谁打谁的这个样子,谁敢下来?下来不被你们打死?”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岳川说道:“我们都来半天了,那个医生一直都没露面。”

“我们是顺宁刑警大队的。”

苏镜闻听此言,示意小邱放岳川起来,对岳川说道:“你起来吧。要维权,不要闹事,你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刑警上门,女子很是疑惑,说道:“您稍等。”说着话,女子走去里屋把侯圣芸请了出来。

被摁在地上的岳川痛哭流涕,哭喊道:“叮当,叮当!他们把我儿子叮当治死了,我要他们偿命!”

侯圣芸的额头上有不甚明显的一抹皱纹,眼神也毫无光彩。苏镜不禁十分同情起她来,说道:“侯店长,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小邱赶上来摁住了岳川,苏镜气宇轩昂地站在众人面前,大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

侯圣芸将两人请到办公室,还没等苏镜开口,先就问道:“死了几个?”

“警察!”

苏镜说道:“一人,一狗。人是叮当,狗是毛毛。”

岳川扭动着身体叫道:“你是谁?”

侯圣芸的眼眶不禁红了,泪水转了几转,没有流出来。她掏出手机,问道:“我可以发个微信吗?”

这一幕兔起鹘落,等众人反应过来,岳川已经被制服了。那人大喊道:“住手!”

苏镜点点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写着字,等她写完抬起头来,苏镜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你给谁发微信吗?”

话音未落,差点被砸的男子不知怎么就窜到岳川跟前来了,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砖头,然后将他扭翻在地。

侯圣芸将手机递了过来,说道:“我们的哀悼群,我告诉他们我做的事情了。”

岳川就像一条鲨鱼,见了血之后更加兴奋和猖狂,大喊道:“不把事情说清楚,谁都不许离开!”

苏镜吃惊地看着她,接过手机,打开微信。侯圣芸所说的哀悼群,名叫“不会忘记”,有40多名成员。

保安队长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就激怒了岳川,他怒吼一声,骂道:“违法?来抓我呀!”说罢,他一拳将保安队长打翻在地,又冲上前去踢踹,队长爬起来就跑。岳川的失控,点燃了众人的怒火,二十多人竟然一起行动,旁边正巧有路面施工,他们捡起石块开始打砸医院的窗玻璃。这时候,两男一女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男子气宇轩昂,众人认定他就是医院领导,其中一人向他投去砖块,他脑袋一偏躲了过去,结果砖块砸到了后面那个女人的头上。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苏镜问道。

“要说法,也得到办公室谈啊!你们这样‘医闹’能解决问题吗?你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们可以报警的!”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关心孩子的人都加进来了。”

岳山叫道:“我们要个说法。”

侯圣芸刚刚发送的消息是:我知道我做了一件错事,我知道做这样的事情或许会被别人鄙视,甚至会遭到你们的唾弃,但是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岳文博,他有两个孙子,我杀了其中一个,我要让他痛苦,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终于,保安队长出面了,他走到人群中,大声说道:“你们不要干扰医院正常的医疗秩序,有话到办公室谈好不好?”

群里沸腾了,众人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见侯圣芸迟迟不回答,有人猜测侯圣芸在开玩笑,有人以为侯圣芸疯了,鼓励她让她挺住,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人给侯圣芸发来了私信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岳山的妻子则叫道:“他们怎么可以给那么小的娃娃注射青霉素呢?婴儿是不能注射青霉素的呀!”

苏镜问道:“你从哪儿弄到汤梅的身份信息?”

岳川的哥哥岳山也来声援弟弟,叫道:“高烧38度,为什么不让住院?为什么?”

“我在我们的客户资料里随便找的,”侯圣芸说道,“汤梅肯定到我们营业厅办理过业务。”

岳川说:“我们来了半天了,那个害死我们孩子的医生也不露面。”

“毒鼠强是明令禁止生产、买卖的,你从哪儿买到的?”

岳川的妻子嚎啕大哭,躺在医院的地上不肯起来,岳川暴跳如雷,大骂医生害死了叮当。医院保安上前劝慰,希望他们到办公室去和院领导谈,但是遭到岳川的拒绝。他掏出手机拨打了几个人的号码,一个小时后,二十多人聚集在医院门口,他们都是岳川的亲戚朋友以及公司员工,众人将医院大门团团围堵,岳川的妻子躺在地上痛哭流涕,现场没有一个医护人员,他们便向围观群众发表演说,大声谴责医院的恶劣行径,强烈要求医院给个说法。

“路边卖耗子药的都在卖,”侯圣芸说道,“你跟他们讲需要一些特效药,他们就会把毒鼠强拿出来。”

岳川不顾护士的劝阻,抱着叮当就回家了。三个小时后,叮当突然呕吐,时不时浑身抽搐,岳川夫妻吓坏了,赶紧带儿子冲向医院,可是还在路上,叮当就渐渐没有了气息,到了医院之后,医生立即抢救,可是已经回天乏术。

“我看过叮当的照片,一个很可爱的男婴。你给他当保姆,经常抱他,喂他吃奶,哄他玩,你喜欢他吗?”

“不会出问题的。”

侯圣芸的眼圈又红了,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想,每次这个问题闯进脑海,她都会立即用其他事情把它赶走,刚才听到叮当死了,她差点哭出来。此刻苏镜问出这个问题,她强忍住泪水,嗫嚅半天才说道:“我每次抱他的时候,都想起我自己的儿子。”

护士追上前去,说道:“先生,你这样做很危险的。如果出了问题,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自从儿子被问题疫苗夺去了性命,而制造问题疫苗的老板却逍遥法外,侯圣芸就一直想着复仇,她一定要让岳文博尝到失去孙子的痛苦。给叮当和俊俊精心调制毒药的时候,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儿子死得很惨,只有这样,她才能硬下心肠把事情做完。毒药下完之后,她就辞职了。她一直留意着岳山和岳川家什么时候能传来噩耗,但是噩耗一旦来临,想起小叮当可爱的笑容、粉嘟嘟的小手,她心中又隐隐作痛。

“哎哟,什么烂规定?”岳川嘟哝着,抱着孩子就走。

苏镜继续说道:“俊俊捡了一条命,那个五岁的小男孩也很可爱的,他的狗被毒死了。我问他饼干从哪儿来的,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说是叔叔家那个好阿姨送他的,他很喜欢你,你夸他乖,他至今还很得意。”

“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

侯圣芸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淌。

“刚才不是做了皮试吗?”

苏镜问道:“你是怎么把毒鼠强混进食物中的?”

五十分钟后,药水注射完毕,此时已经是凌晨4点了。岳川和妻子立即抱着叮当站起身来准备回家,护士拦住了他们,说道:“你们现在还不能走,注射青霉素之后必须观察半小时。”

侯圣芸低声说道:“我把一粒小馒头饼干在毒鼠强溶剂里蘸了一下,然后装进袋子里,重新封口,等岳俊到他叔叔家串门的时候送给他。”

药水在叮当的胳膊上肿起一个小包,小家伙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过了几分钟,小包渐渐消失,叮当没有过敏反应。于是,医生开了100毫升的盐水和80个单位的青霉素,护士给叮当注射了,针头扎进皮肤的时候,叮当干嚎了几声,嚎够了马上又睡了过去。

“如果这样的话,这粒饼干应该会污染到其它饼干,可是其它饼干并没有检测到毒鼠强。”

针头扎进宝贝儿子的皮下,岳川两口子心疼不已,叮当傻呵呵地看着护士,竟然忘记了哭,直到拔出针头那一刻,叮当才象征性地哼哼了两声。

“我把这粒饼干用锡纸裹了起来。”

青霉素过敏轻则表现为皮疹、荨麻疹、皮炎、发热,重则造成血管神经性水肿、哮喘、过敏性休克,甚至可能导致死亡。所以为了防止发生过敏反应,在使用青霉素前必须做皮肤敏感试验。

苏镜说道:“俊俊本来想拨开锡纸,把饼干喂毛毛,幸亏没有剥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否则手指沾到那粒饼干也会中毒的。”

“先做个皮试。”

小邱问道:“叮当的呢?我们检查过米糊和液体钙,都没有毒。”

“不知道。”

侯圣芸说道:“把一粒液体钙胶囊的尾端剪开一个小口,然后用注射器把粉末状的毒鼠强注射进胶囊里,然后用502胶水粘好。”

值班医生大概三十岁左右,简单问了几句病情后,又问:“青霉素过瘾吗?”

苏镜问道:“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打死岳川他都不会相信,1岁3个月的儿子仅仅因为一次发烧就命丧黄泉。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儿子叮当突然发起烧来,他给儿子测了一下体温,38度。他想,此时没必要去医院,医院里人那么多,反而容易交叉感染,他只是给儿子贴了一剂降热帖,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儿子的体温就是降不下来。凌晨2点多,叮当开始哭闹,显得非常烦躁。两口子没办法,只好连夜抱着儿子赶到顺宁市人民医院。

侯圣芸拼命地止住泪水,硬了硬心肠,说道:“不后悔,后悔的应该是岳文博。如果他的良心没有被狗吃掉,如果他没有生产问题疫苗,他的孙子就不会死。如果他要恨的话,也不该恨我,而应该恨那些包庇他的人。如果当初正常立案,如果我们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他的孙子也不会死。你知道吗,当初我们要去上访,结果被截访,组织者还被威胁说是寻衅滋事,再不停止维权很可能就要被控‘颠覆国家政权’了。家长们无奈,只好接受了他的赔偿。但是,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开庭审判我的时候,岳文博能够出席旁听,我要亲口问问他有没有后悔,我要亲眼看看他痛苦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1.幼子夭折,愤怒家长包围医院

苏镜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了手铐。

襁褓中的婴儿被人用毒鼠强毒死,而他吃过的食物中都没有检测出毒鼠强。警察深入调查发现,这桩针对婴儿的谋杀案,竟与两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凶手就是婴儿的保姆,可是保姆却在婴儿遇害之前就病逝了……

此案被媒体报道后,微信群里的家长们才知道侯圣芸到底做了什么,他们跟侯圣芸一样,都想知道岳文博将怎样面对这件事,他们都想看看岳文博那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表情。但是很多天后,他们发现他们的愿望落空了,岳文博无法旁听对侯圣芸的审判了,因为他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