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问道:“这次装修是装什么?没看出什么区别啊。”
“当然检测了,结果竟然是合格。”晓月说道。
晓月说道:“就是重新刷点涂料,呶,这个背景板也是新作的,今天就要启用了。”
小邱摸了摸脸上的口罩,问道:“这次也检测过?”
余榭插话道:“晓月,差不多了,你该上节目了。”
先前的女编辑说道:“每次要来检测,后勤的人提前一个晚上把所有门窗打开透气。可是按照规定,必须密闭十二个小时再做检测的。”
晓月说道:“你说我多惨?他们可以戴着口罩上班,我一上节目,就必须把口罩摘下来。那是半个小时啊!”
晓月说道:“当然反映过,根本没用,每次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使用安全可靠的优质涂料,每次装修完之后都会找一家环评机构来检测,每次检测数据都是正常的,根本没超标。”
晓月走向直播台,余榭说道:“两位警官,直播要开始了,麻烦把手机关一下。”
“你们没向台领导反应过这个问题吗?”苏镜问道。
看看时间,已经11:50了,两人立即把手机关了,饶有趣味地欣赏一次电视新闻直播。晓月坐在主持桌旁,指了指桌子,摸了摸鼻子,说道:“就连这破桌子都是用木板拼出来的,熏人。”
“对对,”晓月说道,“你太了解我们台了。除了一些人得了癌症,还有女同事习惯性流产,那肯定也是跟污染有关的。”
喇叭里传来导播马良的声音:“别说话了。”
“16楼以下的?”小邱插嘴道。
晓月立即闭嘴,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端庄大气的表情。随着一阵婉约的片头音乐响起,《世说新语》开始了。
晓月是《世说新语》节目的主持人,她说道:“这几年,我们台里很多人得癌症,要说跟装修污染没关系,谁都不信,因为得癌症的同事基本都是一线的员工。”
“大家好,欢迎收看《世说新语》……”
女子说道:“这样都被警察同志看出来了,果然是火眼金睛啊。”
晓月身后的新背景板图案很简单,表面喷涂了蓝色,角落处有一些不规则的数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仔细看以为是乱码。小邱小声说道:“这个背景板跟以前的也没啥区别呀。”
说话的是个女子,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因为用口罩捂着嘴,只露出眼睛来,所以苏镜和小邱都没认出她来,只是觉得声音很熟,小邱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你是晓月吧?”
余榭说道:“还是有区别的,颜色稍微浅了一点儿。”
旁边有人劝慰住脾气火爆的男记者,又有人说:“小张就是脾气急点儿,他也是被邢聪逼急了,否则也不会这样。余制片这身份在这儿,确实不能跟我们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都互相理解一下。说起这个邢聪呢,还真不是个东西,看到他被杀了,我们没几个不高兴的,他早点死,我们每个人都能多活几年。”
苏镜嘿嘿一笑,余榭小声说道:“要不进导播间再看看?”
几句话把余榭抢白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压抑着怒火,说道:“你怎么说话的?”
小邱是晓月的忠实拥趸,表示要一直看着晓月播节目,苏镜则跟着余榭去了导播间。
一个男记者突然火冒三丈,骂道:“你个混蛋,还替那个王八蛋说话呢,你他妈有种没种?你不想批评邢聪,你就夹着腚蹲着。”
先播钓鱼岛争端,再播反腐风暴,接下来要播出一条军训师生和教官的冲突事件,晓月面对镜头播报导语:“相信大部分人都参加过军训,军训给很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比如我吧,我至今还记得高中军训结束时,流着眼泪去送教官。不过,这几年也有人开始反思军训,我们真的有必要军训吗?最近,一所中学军训时,一个班主任与教官发生冲突……”
余榭说道:“秦怡癌症,也不一定就是被熏的。”
晓月的导语就读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晓月吓得啊一声大叫,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扭头看去,只见背景板被炸裂了,一个人被固定在墙上……
秦怡是《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今年才33岁,半年前被查出癌症晚期。
《世说新语》的背景板跟“顺宁市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开幕式”时临时搭建的背景墙是差不多的构造,区别在于,开幕式上的背景板是两块板材固定在铁架子上,尸体被两块板材夹在了中间。而《世说新语》的背景板是圆弧形,离墙面还有一点距离,尸体就被钉在背景板后面的墙壁上。
记者文娇走了过来,说道:“秦怡不就是被熏出癌症的吗?”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的人,导播间里,马良问:“怎么办,要不要延时播出?”
一个男编辑说道:“一没钱花了,就来折腾演播室,你折腾就折腾呗,不能太过分啊,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此时,余榭拥有最高决定权,他有20秒钟的时间决定是否启动延时直播画面。主要启动了延时播出,电视观众就不会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他们只能看到一段公益广告。
话音刚落,一个女编辑朗声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上班都要戴口罩,这都是拜邢聪所赐啊。”
马良催促道:“还有10秒,要不要延时?”
余榭面露难色,说道:“哎呀……这个不好说。”
苏镜注意到,余榭陷入两难的抉择,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兼听则明嘛!我想听听更多人的声音。余制片觉得邢聪这人如何?”
“5,4,3……”马良开始倒数,“2,1,0。好,不延时,画面出街了。”
“你家何旋难道没跟你说?”
全市的观众都看到了,晓月说着:“一个班主任与教官发生冲突……”然后爆炸声响,背景板被炸裂,一具尸体挂在墙上……
苏镜说道:“是。”
导播间里,余榭对着话筒喊:“晓月,你现在是记者。老王,继续直播。”
这里因为离演播室近,所以气味比余榭办公室还要呛人。余榭招呼道:“两位警官是为邢聪而来吗?”
老王是演播室里的摄像师,摄像机支在三角架上,此刻,他将镜头推到尸体上,那是一具男尸,呈大字形被固定在墙上,虽然面部惨白,起满了疱疹,但是每个人都立即认出来了,那正是基建办主任刘钧。
办公区又分为记者区、编辑区、审片区,以前,苏镜都是在余榭的办公室找他的,现在临近播出,余榭坐在审片岗位上,戴着一副厚厚的口罩,眯着眼睛看着电脑屏幕。《顺宁新闻眼》这些年发展势头迅猛,虽然电视行业整体不景气,但是《顺宁新闻眼》却逆势而上,又新开了两档节目,一档是晚上10点的《晚间报道》,一档是中午12点的《世说新语》。
苏镜冲到演播室,记者编辑们纷纷围拢过来,几乎每个人都拿着手机拍摄。只听有人说道:“这收视率再不上去就太没天理了。”
半开放式的演播室,主持人背对的依然是背景板,喷绘着图案,邢聪每次装修演播室,主要就是更换背景板。但是主持人面对的则是开放的办公室,每次直播,都需要有人提醒:“小点声,小点声。”
又一个人说道:“余榭真走运啊。”
《顺宁新闻眼》的演播室是半开放式的。简单来说,封闭式演播室指的是,主持人被封闭在一个屋子里播报新闻,不受任何人干扰。开放式演播室指的是,演播室与工作区没有墙体分隔,主持人背对的也不是背景板,有的电视台的演播室是透明的玻璃屋,玻璃屋里是导播间,制片人、美编、导播、音控师、放像人员等等都在里面;有的电视台的演播室则是记者、编辑的工作区。新闻直播的时候,观众可以看到其他人的工作状态。英国《每日邮报》曾经刊登了一组BBC的电视新闻画面,画面上的新闻主播正在播报新闻,他们背后的开放式办公室里却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有人吃香蕉,有人伸懒腰,有人挖鼻子,还有人打打闹闹。
小邱虎起脸吼道:“走了走了,都走了,警察办案,不要干扰,退后退后……”可是他势单力孤,根本无法阻止涌动的人潮。过了一会儿,保安们来了,这才配合警察勉强拉出了一个警戒圈。
苏镜和小邱没有想到,在《顺宁新闻眼》的直播间,他们竟然目睹了一次谋杀。
爆破装置很有技巧,可以保证爆炸时冲击波是向内、而不是向外的,如此便可以保证主持人晓月的安全。而且炸药用量也很少,仅炸破了那层薄薄的木板,连刘钧身上都没有留下伤痕。
“快拉倒吧!你们问的谁?是不是16楼以上的?16楼以上的都是肉食者。肉食者鄙,你知道吗?他们才不知道底层的疾苦呢。我建议你们去问一下《顺宁新闻眼》的,看他们眼中的邢聪是个什么货色。”
刘钧双手紧握,指缝间露出卡片一角,苏镜和小邱每人从他手中抽出一张卡片来。左手的是一张H,苏镜问道:“你那张是什么?”
“我们刚才问了一些人,都说邢聪为人挺好的。”
小邱一亮,也是一张H。
“切!”他十分不屑地说道,“也不是个好鸟。打个比方,有的领导是吃肉,把汤留给手下。邢聪是吃了肉,连汤一起喝了,留下的是汤渣。剩这点汤渣,全被刘钧一个人拿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电视直播出去了,所有的观众都惊呆了,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苏镜问道:“那刘钧这人怎么样呢?”
只有一个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苏镜和小邱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到电视台时的情景,仿佛走进一个化学品泄漏的实验室。
4.全民征集杀人线索
“嘿,大不大我就不说了。”
《世说新语》的背景墙呈圆弧形,最中间的地方离墙最近,刘钧的尸体就钉在那里,中间点向两边延伸,背景墙与墙面之间越来越宽,只要有人从旁边经过,就不会看不到墙上挂着一个人,可问题是,两端用几个设备箱子垒起来,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加上演播室虽然灯光众多,但是背景墙后面却是灯光死角,黑暗里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关注,所以刘钧的尸体被藏在那里,竟然没被人发现。
“这种装修难道做手脚的空间很大吗?”
刘钧的尸体跟岳文博和邢聪的并不一样,岳、邢二人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遇害的,看上去还很“新鲜”,但是刘钧的死亡时间已经无从推断了,因为他整个人曾被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福尔马林具有极强的防腐性能,是保存动物标本最常用的药物溶液,而判断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基本是靠观察尸体的腐烂程度,如今刘钧被做了防腐处理,所以杨湃也束手无策。
“邢聪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说道,“他就负责我们这块,基建办的事情还挺多,虽然都是小工程,但一年下来也有不少活儿干,比如说演播室装修,两个综艺演播室,有一次活动就要装修一次。而几个新闻演播室一般来说两三年装修一次,但是邢聪只要缺钱花了,就要装修一次演播室,有时候只用了几个月就要拆掉重来。比如说新闻频道那个演播室,几个月前刚装修过,现在又要换,说什么背景板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你说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些小单,在其他电视台一般也就是底下员工决定用哪家装修公司来做,但是邢聪不,大单小单全抓在手里。”
不过,苏镜推断,刘钧突然从办公室出走那天,可能就遇害了,而尸体就被藏在某个角落里。而在这段时间里,苏镜一直把刘钧当成头号嫌疑人!
“当然。”
此时,装修工人首当其冲成了最受怀疑的人,工头姓赵,大约40岁年纪,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虽然剃过了,但依然泛着青色的胡茬。但是让苏镜和小邱没想到的是,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起来话来竟奶声奶气的,让两人直起鸡皮疙瘩。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们离开电视台。第二天,苏镜和小邱又找到顺宁电视台台长了解情况,在台长嘴里,邢聪为人和善不打官腔,两袖清风克己守礼,知识渊博乐观豁达……苏镜差点得出结论,邢聪是孔子之后2000年来的又一个圣人。不过,“邢圣人”的好名声在一个基建办员工的嘴下迅速瓦解了,他问:“你们会保密吧?”
“哎哟,这个背景墙是我们今天早晨才交付使用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到哪儿说理去呀。”
文娇说道:“都是一丘之貉。”
“你们什么时候把背景墙做好的?”
小邱说道:“那个刘钧不是一样?”
“昨天晚上做好了,今天早晨就交付使用了。”
左风说道:“他分管基建,演播室装修都是他负责,装修污染如此眼中,他逃脱不了干系。”
“昨天晚上你们几点离开这里的?”
苏镜问道:“为什么?”
老赵轻轻一扬手,嗲声嗲气地说道:“哎哟,让我想想。对了,我们是11点离开的。”
文娇最后说道:“反正,我们都挺不喜欢他的。”
“当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左风、文娇相顾不言,苏镜问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当然没有啦,如果发现尸体的话,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报警的呀。”
苏镜问道:“邢聪为人如何?”
苏镜挥挥手,说道:“好,谢谢你。对了,以后说话好好说。”
虽然如此,但是却不能排除刘钧的嫌疑,毕竟刘钧那套英文字母卡中少的O,就在邢聪的脑门上贴着呢。何况,岳文博之死已经可以断定是团伙作案,所以人货车司机不像刘钧,并不能排除刘钧参与了此案。更何况,刘钧为什么要给邢聪邮寄福尔马林溶液呢?是威胁他吗?威胁他什么呢?
老赵笑了,腰肢一摆,兰花指一掐,指了下苏镜:“哎呀,你讨厌啦,人家本来就是这样说话的嘛。”
小邱疑惑道:“论身高,论肥瘦,这人都不太像刘钧啊。”
苏镜忍了忍,说了声:“谢谢。”看着老赵离开,忍不住嘀咕道:“奇葩呀!”
人货车司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下车的时候,身手矫健,几乎是跳到了地上,然后迅速翻过马路中间的横栏,消失在画框之外。
小邱笑道:“头儿,喜欢不?我帮你在他前面丢块肥皂?”
来到电视台时,其他人早已经下班回家了,左飞将磁带放进带舱,播放刚才拍摄的画面。
苏镜怒道:“我骟了你!”
苏镜和小邱相视苦笑,不约而同地想道:“这女子真是一枚疯婆子啊。”
十几个警察在苏镜的指挥下,逐层、逐房间地搜索,如果刘钧在某个角落被福尔马林溶液泡了几天,必定会留下一些痕迹。
文娇拿出了手机,说道:“开个玩笑,别紧张嘛。”只见她拨通电话之后,对着电话那头很兴奋地说道:“猪,知道我在哪儿吗?我在警车上……”
在顶楼一间办公室门前,苏镜敲门没人应,示意电视台后勤人员开门,小姑娘有点犹豫,说道:“这是我们台长的办公室。”
苏镜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不要乱来。”
“台长怎么了?台长能被杀,就不能杀人了吗?”
“威风一下嘛!”
小姑娘只好打开了房门,苏镜惊叹一声,说道:“比我家都大呀!”这是一间超级豪华的办公室,进门先是一个小房间,是来宾等候区,有沙发有茶几有绿色植物,还有一个小书架,再往里走,进一道门,豁然开朗,一间五十多平方的办公室展现在眼前,桌椅、书架、茶几都是红木家具,这里摆一棵发财树,那里摆一盆金钱树,处处焕发出勃勃生机。屋内铺着地毯,每个地方都纤尘不染,在这种地方泡制尸体肯定不现实,毕竟台长办公室每天都人来人往的。
苏镜说道:“大半夜的,又不没有突发事件按什么警铃?”
不过转过书架,还有一个小房间,那是台长的休息室,有床、有浴室。浴室足够大,摆一个大桶不成问题,不过浴室内并没有留下使用过福尔马林溶液的痕迹。当然,也有可能被冲干净了。
左飞无奈,只好开车回去了。文娇一上了苏镜的车就问道:“有警铃吗?”
其他副台长的办公室略小,但结构大同小异。各频道总监、副总监则仅有一个单间办公室,一览无余,每天也是人来人往,根本不可能泡制尸体。其他员工的办公室,则是大办公区,更不可能了。
文娇说道:“我就跟何姐说我喜欢的是邱警官。”
最后,苏镜问小姑娘:“哪些地方去的人会比较少?”
左飞说道:“离姐夫远点,小心何姐咬死你。”
小姑娘回答说:“资料库。”
文娇嘻嘻笑道:“左飞,你开车回去吧,我要坐警察叔叔的车。”
最近几年,电视台改为数字化播出,视频资料都用数字形式保存,但是之前的视频资料都是用磁带保存,为了保存这些磁带,电视台专门建了一个资料库。一走进资料库,苏镜立即意识到,这真是一个保存尸体的好地方,因为这里奇冷无比,几乎冻得打哆嗦。资料库的布局就像图书馆,一排排书架矗立着,磁带则整齐地摆放在上面。
苏镜目瞪口呆,小邱笑道:“头儿,被人调戏了吧?看来还是有人收拾得了你啊。”
资料库的负责人陪着苏镜检查,他说道:“其他员工是不允许进入资料库的,要借磁带,需要登记,然后由我们部门的人找出来交给他。”
文娇笑了,说道:“咱姐夫有本事把你掰弯。”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里发现什么迹象,肯定是你们部门的人干的,而不是外人?”
左飞吃惊地看着苏镜,说道:“我们回去吧?苏警官,我是直的。”
负责人一脸惶恐,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接到通知,说是警察要来检查,检查什么我都不知道。”
《晚间报道》的直播早就停止了,但是左飞还在拍摄画面,苏镜走过去说道:“左记者,没什么好拍的了,我们回去吧。”
苏镜笑了笑,继续细细地察看,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人货车的车牌被摘了,发动机号以及车架号都被人刮擦了,所以查不出车主的信息。
随后,他们又去食堂、停车场检查,一无所获,最后他们来到了1800平米的演播室,这个演播室是为录制大型综艺节目而建设的,平时处于关闭状态。苏镜带人走进演播室,闻到一股淡淡的天拿水的味道,舞台上布幔重重,如果在其中藏一个人的话,还真不容易被发现,可是检查之后还是没找到什么。不过,这是一个立体舞台,中间可以升起一个圆台,演员可以在圆台上演出,这意味着,舞台有地下室。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赶到了现场,一会儿,小邱和大批警察也都到了。人货车的车厢装了遥控装置,车门与弹簧连接,远远按一下按钮,弹簧就能把门打开。车厢里干干净净,除了一具尸体没有别的东西。邢聪的双手双脚被绳索捆住,但是杨湃检查之后发现,四肢并没有勒痕,这说明邢聪是被杀死之后才捆绑在车厢里的。跟岳文博一样,邢聪身上没有伤,脸上起疹子,口腔也肿了起来。
就在地下室里,苏镜等人看到了一个大桶,桶虽然空了,但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溶液的味道,周围也有很多水渍。
苏镜越发觉得奇怪,岳文博的尸体被直播了,邢聪的尸体也被直播了,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绝不是!他再次怀疑余榭,如果不是为了提高收视率,凶手为什么要策划直播两具尸体?
苏镜立即抬头寻找监控摄像,大桶所在的房间没有摄像头,但是通往这个房间唯一的走廊上有监控摄像!他和小邱立即奔向监控室,可是他们灰头土脸地发现,他们能想到的,凶手早就想到了。监控画面显示,昨天晚上11点半,一束气球突然浮了上来,挡住了摄像头。
是的,那人正是邢聪,画面一直固定在邢聪的面部特写上,苏镜看得清楚,他的脸上起满了疱疹,那无疑也是福尔马林过敏症状,而在他的脑门上,则贴着一张英文字母卡,那是一个大写的O。
忙活了一下午,不能说案情毫无进展,但是两人依然有大海捞针的感觉,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两人走在电视台大堂里,突然被正在直播的《顺宁新闻眼》吸引。大堂里摆放着成排的电视机,正中间的大屏幕播放的是新闻频道。《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说道:“最近,我市已经连续发生三宗谋杀案,第一个人受害人脑门上被贴了一个英文字母C,第二个受害人脑门上贴了一个字母O,第三个受害人双手各攥着一个字母H。这四个字母到底是什么组合,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其中必定隐含着重要线索,解开这道谜题,将有助警方破案,甚至有可能避免下一次谋杀。我们邀请您提供真知灼见,寻找破案线索,早日把凶手绳之以法。”
镜头继续推上前去,只听文娇说道:“天啊,那是我们的副台长邢聪,我们领导被人杀了吗?这是谁干的?”
苏镜立即想起了中午时电视台的两个员工看到刘钧尸体时说的话,一个说:“这收视率再不上去就太没天理了。”另一个人说:“余榭真走运啊。”
镜头推上前去,苏镜和所有的观众都看到了,那是一个死人,有人用四根绳索牵扯住他的四肢,使他能站在车厢正中间而不至于倒下。
余榭是顺势而为,还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当邢聪的尸体被直播时,苏镜就已经想到了收视率的问题,如今第三具尸体又在电视直播时突然出现,难道只是巧合吗?凶手将尸体藏在主持人身后的背景板里,目的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吗?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杰作!而余榭此时搞出这么一出全民征集杀人线索,收视率肯定会大为飙升。
突然,一辆人货车闯进了画面里,司机跳下车向马路对面跑去了,苏镜的心立即揪紧了,他跟现场的交警一样,担心那是汽车炸弹。可就在这时候,人货车车厢的后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呈X形站在车厢里。只听文娇说道:“我们看到车厢里站着一个人,左风,把镜头推上去。”
苏镜和小邱在导播间找到了余榭,当时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节目,似乎颇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见到苏镜,他立即离开导播间,将两人引到办公室。
他想得头昏脑胀,依然不得要领,随手打开了电视,过了两分钟就看到了那个曾经打过交道的记者文娇。交警查酒驾,这事也没什么意思,他之所以盯着电视看,是因为文娇长得还挺漂亮,白净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苗条的身材,说起话来温柔可人。当然,这份心思,他不会跟何旋说。
苏镜问道:“同事被杀,余制片一点不伤心啊。”
这两天,刘钧和邢聪如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苏镜和小邱便一头扎到对13名幼儿父母的调查上,同事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调查了每个人的行踪,他们对岳文博之死无不欢欣鼓舞,但是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最后,两人只好舍弃这条线索,将精力集中在刘钧和邢聪身上。苏镜不停地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刘钧和邢聪是凶手,为什么两人要把岳文博的尸体公之于众?如果他们只是想杀人的话,根本没必要煞费苦心地如此安排。
“嘿嘿,”余榭笑道,“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了,邢聪也好,刘钧也好,他们都活该,他们早就该死了,天天用劣质涂料来坑害我们。”
苏镜并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收看《晚间报道》,他觉得这档新闻的质量每况愈下,越来越乏善可陈。前几年刚开播的时候该节目还特别红火,以敢言著称,经常批评政府部门的不作为或者乱作为,以此迅速俘获了观众的心。后来,这些内容突然之间没有了,开始播出一些充满狗血剧情的所谓花边新闻,比如记者会跟着“大房”冲进“小三”家里,将“小三”和男人抓奸在床,与此同时,记者扮演道德勇士指责“小三”;比如记者会带着针孔摄像机去跟卖淫女聊天,以色情和肉欲撩拨观众……苏镜最初觉得新奇,后来慢慢觉得无聊了。现在,这些毫无伦理底线和职业操守的花边新闻也慢慢变少了,更多的是政府各部门的工作报告,苏镜尽管是公务员,但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黑板报”上。
“余制片这个全民行动的创意很好啊。”
这么一提醒,每个人都猫下了腰,文娇立即改口:“现在现场突然发生了紧急情况……”
“我们只有一个宗旨,就是帮助警察寻找破案线索,我们的原则就是只帮忙,绝不添乱。”
一个交警大喊:“小心汽车炸弹!”
“收视率肯定会很高了吧?”
大伙都想错了,司机停好车之后,迅速下车离开了现场,跑到马路对面,一辆小汽车正巧停下,接上了他。
“呵呵呵,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余榭说道,“这几年,在网络视频的挤压下,电视台的收视率节节下滑,但是台领导给我压的担子却一点都没少,我着急啊!现在,这三宗谋杀案都被直播了,这不是提升收视率的大好机会吗?”
碰到这么一件好玩的事,文娇准备好好地讲述一番,但是这么个小小的计划竟然泡汤了,就在她刚刚介绍完交警查酒驾行动的总体情况时,一辆人货车突然开了过来,停在交警的执勤卡点和文娇之间。跟刚才一样,交警正好在给另外一个司机做酒精测试,人货车停下后,每个人都在想:“难道又是一个自投罗网的吗?”
苏镜问道:“余制片昨天晚上在哪里?”
这天晚上的查酒驾行动声势浩大,顺宁市交警局设立了32个查车点。在文娇开始现场报道之前,交警刚好查到一个酒驾司机,而这个司机竟然是自投罗网的。司机姓林,当时交警正对另一辆轿车驾驶员进行酒精测试,这时候林某驾驶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慢慢地从远处往卡点驶来,看到交警查车,特意将车辆开到卡点处停下,伸出头热情地打招呼,“交警同志,这么晚了,还在查酒驾啊,辛苦了。”执勤交警立即发现他说话大舌头,肯定是喝了酒,于是对他进行了酒精含量测试,结果显示其酒精含量为125mg/100ml。按规定,血液酒精含量超过20mg/ml为酒驾,达到或超过80mg/ml,为醉驾。交警立即控制了林某,把他送到医院进行抽血检查并醒酒。
“哈哈,果然开始怀疑我了,”余榭说道,“昨天晚上我跟我们台长在一起。”
晚上10点,《晚间报道》开始播出。在报道了十分钟其他新闻之后,主持人联系文娇。
随后,苏镜询问了台长,证实余榭昨天晚上的确跟他在一起,又列举了几个作陪的人。虽然如此,苏镜依然不敢轻易将余榭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因为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三宗谋杀案都是团伙作案,既然是团伙作案,那么余榭要找到不在场证明就很简单了,比方说,如果连台长都是嫌疑人呢?
这天晚上是记者文娇和左风值班,他们跟随交警一起去查酒驾。
此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余榭发起的“全民征集杀人线索”活动还真帮了大忙,活动甫一开展就引爆舆论,众多观众纷纷加入到竞猜中来,他们通过微博、微信等平台给栏目组支招,有的人甚至直接打电话给110报告自己的所思所得。
顺宁电视台新闻频道每天晚上10点都会播出一档新闻节目《晚间报道》,这是《顺宁新闻眼》的子栏目,其实很多内容都是早前已经播出过的,真正晚上发生的新闻少之又少。从节目开播那天起,每天都会有一组记者在夜间采访,找到一件稍微有点新闻价值的事情进行现场直播,有时候是一起交通事故,有时候是一场晚会,有时候是一场火灾。很多所谓的新闻事件本身并没多大意思,记者现场连线直播无非是多点口水将半个小时填满。
顺宁电视台新闻频道《世说新语》《顺宁新闻眼》《晚间报道》三档节目连篇累牍地报道热心观众发来的各种猜测,苏镜虽然很反感这种做法,但是对这些猜测却也不能无动于衷,每一种意见,他都会耐心地分析一下。小邱笑问:“如果电视台给足够高的赏钱,你说凶手会不会忍不住主动解开谜题?”
3.失控的直播
苏镜说道:“不会,我判断凶手绝不是图钱的人,如果是为了钱,他犯不着费这么大劲直播三具尸体啊。”
两人立即重返电视台,可是邢聪办公室大门紧锁。后勤工作人员拿来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办公室里就跟两人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邢聪已经不见了。两人拨打邢聪的电话,结果关机了,去他家找,他根本没回。又一个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两人懊悔不已。直到两天后,他们才再次见到邢聪,那时候,邢聪正在电视里,脑门上还贴着一张英文字母卡,写着一个大大的O。
在观众提供的所谓线索中,有人说,这会不会是四字人名的首字母缩写?并列举了几个人名,陈瓯辉辉,程讴晗晖,常讴航禾……然后又颇具自知之明地说:“不过我觉得不会有人这么起名字的。也有可能是打乱顺序了呢?”
苏镜和小邱再次来到通信营业厅,查找邢聪的所有通话记录,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两人离开十分钟后,刘钧给邢聪发了一条短信,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时长20秒。
四个字母排列组合有24种不同的组合方式,每个字母又可以代表那么多读音,每个读音又代表那么多汉字,这种线索只会增加破案的难度。如果已经有几个嫌疑人了,再来比对他们的姓名缩写倒还可以。
苏镜笑了笑说道:“你前天晚上到底在哪里,我们会查个究竟的。邢台长,打扰了。”说罢,两人扬长而去,留下邢聪独自汗流满面。
有观众说:COHH,前面的CO其实就是COCO,HH则是high high,这会不会跟COCO李玟的演唱会有关?
邢聪接过纸巾,擦了额头擦脖子,边擦边说:“她肯定记错了,我在家里,我肯定在家里。”
苏镜想,难道岳文博、邢聪、刘钧得罪了李玟的脑残粉了吗?混迹网络多年,苏镜深深觉得,粉丝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而脑残粉则是粉丝中的翘楚,他们对偶像极度痴迷、疯狂追求,以致于失去了个人理智,他们对任何不利于偶像的言论进行猛烈攻击,甚至伤及无辜,常常与他人发生口角,导致大规模网络战争。在这些脑残粉中,或许会有更极端的,从网上走到网下,口水战变成人身伤害。不过,COCO李玟从来没到顺宁办过演唱会,而且她上次开演唱会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是2010年7月在拉斯维加斯举办的“东西演唱会”。
小邱递上一张纸巾,说道:“别紧张,擦擦汗。”
还有观众说,第一直觉是肖邦的一部音乐作品的名称,但是又想不起来。
“啊?她忘记了,她肯定是忘记了。”
还有观众说,这是马集网的地址http://www.chho.com.cn/,苏镜立即登录,发现这是一个卖马的平台,号称是国内首家专业化马匹交易整合平台,网络备案号是京ICP备14025951号。
“可是你家保姆说你当时不在家。”
苏镜直觉认为,这个网站跟三宗谋杀案没多大关系。
“我在家啊,”邢聪说道,“我还能去哪儿?下班我就回家了呀。”
又有观众提示,这是成豪家园的网址http://www.chho.me/,苏镜也登录了,然后眼前一亮,这是一家专注装饰O2O和物业维修两大模块的公司,难道跟岳文博的装修公司有利益冲突?
“前天晚上6点到8点你在哪里?”
但是这家公司位于深圳,网络备案号是粤ICP备16034295号,他们的业务也只在深圳开展,跟顺宁八竿子打不着。
“我……我真不懂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还有观众说:“会不会是塑料杯?因为有个品牌叫LOCK。”——这只能算是自由联想了。此外,还有人说:“假冒COACH?”“我能说我想到了jimmychoo吗?”
“这可能只有你俩清楚了。”
观众的线索没有提供办案方向,倒是让苏镜认识了很多品牌。
“他……他给我买这玩意儿干嘛?”
还有观众说:“C、O、H是所有生物的组成成份。”他说的是碳水化合物,也被称作糖类化合物,主要由碳(C)、氢(H)、氧(O)所组成。葡萄糖、蔗糖、淀粉和纤维素等都属于糖类化合物,是生命细胞结构的主要成分及主要供能物质,并且有调节细胞活动的重要功能。
“真的不知道?”苏镜说道,“是刘钧给你买的。”
难道岳、邢、刘三人阻碍了凶手摄取碳水化合物吗?这种解释似乎与真相很接近了,但却总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何况如果凶手真的是基于这种考虑,也没必要在刘钧身上放两张字母卡H。
“你……你们怎么知道?”两人沉吟不语,邢聪开始额头冒汗,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寄的福尔马林溶液,反正不是我买的。”
这天晚上,《晚间报道》刊发了又一个大胆的猜测,一个女性观众说:“仓颉输入法COHH打出来的字是针。”
小邱说道:“岳文博被人灌了福尔马林溶液中毒死亡,而在此之前,你刚刚收到了三瓶福尔马林溶液。你怎么解释?”
针?
邢聪说道:“那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我不知道。”
苏镜悚然心惊,这倒可以成为凶器。可是三具尸体并没有针眼,他们也不是被注射了毒品死亡,而是被更暴力地虐死了。虽说这一猜测让苏镜提起了精神,却也只能暂且搁下。
苏镜继续道:“刘钧跟岳文博也是朋友吗?为什么朋友被杀他却跑了呢?”
到第三天中午,《世说新语》主持人晓月又公布了观众最新的猜测:“这是一氧化碳(CO)和氢气(H2)的组合,一氧化碳和氢气的混合气体称为水煤气,可以由碳(C)与水蒸气(H2O)在高温下反应生成。”
“老子帮儿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接着,《世说新语》播放了一条短片介绍水煤气。这是气体燃料的一种,也可以用作合成氨、合成石油、氢气制造等的原料。但是水煤气存在许多隐患,水煤气发生炉长期运行后极易产生大量硫化氢、焦油、酚水等污染物,影响半径达500米,对农作物、空气环境和人体等都有较大的损害。它产生的多种废气和恶臭,会引起人头痛、头晕,令人难以承受。此外,由于水煤气主要由一氧化碳、氢气等易燃气体组成,一旦泄漏,则极可能发生爆炸和中毒,造成群死群伤事件。
“十年前,岳文博还在做疫苗呢,怎么会跟你们合作室内装修?”
一听到恶臭、污染,苏镜又警觉了,因为电视台演播室的每次装修都有恶臭和污染,一线员工也早就怨声载道,三人之死会不会正是与此有关呢?可是,演播室装修用不到水煤气,凶手怎么会把水煤气的化学公式贴在三个受害人身上呢?
邢聪说道:“我们跟岳文博合作很多年,早成朋友了。”
但是,苏镜直觉这是一个正确的解题思路,COHH,是否可以组成另外一种物质呢?正在这时候,主持人晓月说道:“就在刚才,有热心观众给我们打来电话,说COHH不是水煤气,而是甲醛,分子式是HCHO。”
苏镜笑道:“每次都招投标,可每次都是同一家公司中标,这家公司看来真的是业界良心啊。”
一听到“甲醛”二字,苏镜立即兴奋莫名,对,就是甲醛!电视台装修污染中,最厉害的就是甲醛。他立即上网搜索甲醛的资料,然后直怪自己是猪脑子,因为凶手早就揭示了此案与甲醛有关,三个遇害者被灌食的福尔马林正是甲醛的水溶液,一般来说,福尔马林溶液中,甲醛含量为35%至40%,具有防腐、消毒和漂白的功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邢聪斥责道。
长期接触甲醛会引起头痛、头晕、乏力、感觉障碍、免疫力降低,并可出现瞌睡、记忆力减退或神经衰弱、精神抑郁;长期接触甲醛可引发呼吸功能障碍和肝中毒性病变,表现为肝细胞损伤、肝辐射能异常,还能引起哺乳动物细胞核的基因突变、染色体损伤,具有很强的致癌性,美囯囯家癌症研究所2009年公布的一项研究成果显示,频繁接触甲醛的化工厂工人死于血癌、淋巴癌等癌症的几率高37%。
小邱揶揄道:“不敢,我们没有关系。”
如果电视台有人因此得了癌症,因此想杀了这三个人,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每次都是招投标的,怎么?两位警官也有兴趣竞标?”
电视台的确有人被熏出了癌症!
“电视台这种基建项目没有公开招投标吗?”
而且不止一人。
“质量信得过。”
5.说谎者
“为什么?”
余榭发起的“全民征集杀人线索”被紧急叫停了,当初发起这个活动时,他曾征求过台长的意见。当时,收视率急速下滑,广告份额越来越少,工资眼看着都要贷款发放,所以台长也很着急,对余榭的异想天开的想法,他立即拍板同意,但是没想到,竞猜的结果竟将矛头指向了电视台的装修污染。虽说台长不是直接主持演播室装修,但毕竟事关形象问题,所以他立即叫停了这场竞猜活动。
“是。”
收视率刚刚飘红就被立即扼杀,余榭懊丧万分,所以苏镜和小邱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苦瓜脸。
“每次装修都找他们公司?”
苏镜朗声笑道:“余制片怎么不开心?”
邢聪沉思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哎呀,一言难尽!”余榭说道,“苏警官有何见教?”
“你们跟岳山的装修公司合作多久了?”
“你这场活动确实让我们茅塞顿开,一个观众说的甲醛污染,应该就是这三宗连环谋杀案的真正原因,”苏镜说道,“听说秦怡查出癌症了?”
“我们是经过环评检测验收通过的。”
“大概半年前查出来的,肺癌晚期。”
苏镜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演播室装修完能熏死人,邢台长一点不把员工的健康放在心上啊。”
“跟甲醛污染有关吗?”
“是。”
“这事没法说,也说不清楚,”余榭说道,“甲醛能致癌,这个结论已经没有人质疑了,但问题是,致癌的原因有很多,你即使得了癌症也没办法证明就是因为演播室装修引起的。”
“几个月前,《顺宁新闻眼》的演播室装修,也是邢台长分管?”
“秦怡一直没再上班?”
“是,怎么了?”
余榭长叹一口气,说道:“前几天,马良说她可能最多只有一个月的生命了。”
苏镜问道:“电视台演播室装修,是邢台长在抓的吧?”
“马良?就是你们的导播?”
邢聪嘟囔道:“无稽之谈。”
“对,他是秦怡的老公。”
苏镜说道:“我们什么都没做,他自己跑了。”
“除了秦怡,还有其他人得病的吗?”
“那你们……”邢聪的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怎么接了。
“这几年,几乎每年体检都能查出一个癌症,”余榭说道,“有的是我们部门的,有的是其他部门的,不过都是经常在演播室工作的人。”
“没有。”
余榭提供了一份名单,包括秦怡在内,一共有五个人最近两年被查出了癌症,三个男的两个女的,其中两人五十多岁,三人只有三十出头。
“有证据吗?”
小邱问道:“上次,晓月说还有不少女员工习惯性流产,这是怎么回事?”
“涉嫌谋杀。”
“反正每次装修完,都会有女同事流产,”余榭说道,“有员工曾经向邢聪台长反映过情况……”
“他有什么罪?”
“他怎么说?”
小邱说道:“在我们看来,他是畏罪潜逃。”
余榭冷笑一声,说道:“他说:‘我个人认为即使少数员工流产,原因也是多方面的,现在的社会,复杂呀。’”
两人有一次来到电视台,找到了邢聪。面对警察,邢聪表现得很不耐烦,说道:“听说你们已经把我们的刘主任逼走了?”
“就是说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苏镜说道:“有没有关系,得看另一组的调查结果。”
“哼哼,是啊。”
小邱说道:“看上去,岳文博的死跟两年前的问题疫苗事件关系不大呀。”
余榭又把几年来流产的女同事名单列了一份,一共有七个人,余榭说道:“这七个人中,有五个人后来经过治疗生了小孩了,还有两个人一直没再生育。”
“没什么。”苏镜说完挂了电话,对小邱说道,“邢聪、刘钧和岳文博肯定有关系,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链条。”
苏镜问道:“这三次直播,分别是谁在导播间坐镇指挥?”
何旋说道:“基建。怎么了?”
余榭说道:“只有最后一次我在,因为那天更换背景墙,我要到现场去看看效果。”
离开邢聪家,苏镜立即给妻子何旋打了个电话,问道:“邢聪在你们台是分管什么工作的?”
“直播时遇到突发情况,谁有权决定延时播出?”
“哦,收到过,前几天收到过,”保姆说道,“后来被邢先生拿走了。”
“当班的执行制片人。”
“就是打开盖子就会闻到非常刺鼻气味的一种液体。”
开幕式直播的执行制片人名叫王蔷,一见面先是咳嗽不停,咳得双眼发红,等喘匀了才问道:“两位警官,找我什么事?”
“什么福……液……?”
“几天前,顺宁市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的开幕式直播,是你在导播间坐镇指挥,是吧?”
苏镜问道:“邢聪收到过福尔马林溶液没有?”
“对。”
保姆怯懦地看了小邱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那天,主席台上突然出现一具尸体,你为什么没有启动应急措施延时播出?”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少废话!”
“这事确实百年一遇,当时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延时播出,切放公益广告,”王蔷说道,“可是导播已经看愣了,没听到我的话,他没切换。”
“不在家。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马良?”
苏镜和小邱恍然大悟,交换了下眼色,小邱问道:“前天晚上6点到8点之间,邢聪在家吗?”
“对。”
“他是顺宁电视台的副台长。”
苏镜略一沉吟,继续问道:“第二次,《晚间报道》直播了邢聪的尸体突然出现在查酒驾的现场,那天也是马良在导播?”
表明身份之后,苏镜问道:“邢聪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蔷说道:“《晚间报道》不归我管,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查排班表。”王蔷拿出了一份花花绿绿的排班表,不同岗位、不同人名甚至不同时间都用不同的颜色表示,对苏镜来说,这份排班表就像天书一般。王蔷看完之后说道:“那天的导播不是马良,而是吕莉。”
“我是他家保姆。”
吕莉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说起话来也很温柔,面对警察的询问,她先是捋了一下额前的发梢,说道:“邢聪被杀那天?哎哟太可怕了,我在家看电视,突然看到一具尸体,那种恐怖简直没法形容。”
“你是他什么人?”
“什么?”小邱问道,“你那天不是上班吗?”
“不在。”
“没有,我不上班,我跟马良换班了。”
“邢聪在家吗?”
“你那天有事?”
根据收货地址,苏镜和小邱找到了邢聪的家,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警惕地问道:“你们找谁?”
“我没事,是马良要求换的。”
两人把刘钧的书房翻了个遍,没有放过一页纸,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小邱查扣了刘钧的电脑,交由技术人员处理,第二天就查出了重要信息,几天前,刘钧网购了三瓶500毫升的福尔马林溶液,每瓶11元钱,不过不是寄给自己的,而是寄给了一个叫邢聪的人。
苏镜立即与小邱耳语一番,小邱点头称是,匆匆地离开了顺宁电视台。苏镜则找到了《晚间报道》的当班制片人齐虎,齐虎说:“邢聪的尸体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先是慌了神,不过很快镇静下来,考虑是否启动应急预案。说老实话,作为一个新闻人,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第一反应就是直播出去,可是我也不敢乱捅马蜂窝呀,所以我马上说启动应急预案,播出公益广告。可是后来……哎呀,也不知道怎么了,画面还是播出去了。”
“我们要搜查他的私人物品,这是搜查令。”小邱说道。
“也不知道怎么了?”苏镜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刘妻惊叫道:“这怎么可能?”
“反正就是播出去了嘛,”齐虎说道,“好在领导也没批评我。”
苏镜说道:“他涉嫌一桩谋杀案,我们调查他的时候,他逃跑了。”
“是因为导播的原因吗?”
“没有,”刘妻惊惶道,“他去哪儿了?我打他电话也不接。”
齐虎点点头:“嗯,是。”
小邱问道:“他没回来吗?”
“导播是马良吗?”
离开验尸间,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刘钧家。此时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刘钧的妻子开门看到两个警察,先是愣怔了一番,然后问道:“你们……我家老刘呢?”
“是。”
杨湃笑道:“你以为福尔马林很难搞到吗?你到网上一搜,到处都在卖,这又不是国家管制的东西。”
苏镜找到马良的时候,他刚刚匆匆忙忙、满头大汗地走到办公室,跟前几天见他,他又憔悴了一些,鬓角似乎多了几根白发,苏镜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了,眼圈竟突然发红了,他忙克制下情绪,问道:“秦怡怎么样了?”
小邱说道:“我们可以调查福尔马林溶液从哪儿流出来的。”
马良看了看他,低下头说道:“挺好的。”
杨湃说道:“有可能,但是每个人的反应程度不一样。而且,如果皮肤接触福尔马林溶液之后迅速用清水冲洗,就不会出现问题。”
“对不起。”
苏镜分析道:“激烈搏斗,液体四溅,那么不仅岳文博,就连凶手身上可能也会沾到福尔马林,那么凶手会不会也出现过敏症状呢?”
马良又看了看他。
小邱说道:“他脸上的皮疹,可能就是在激烈搏斗的时候,被溶液溅到脸上形成的。”
“不过,有些问题我还是要搞明白,”苏镜问道,“三次直播都是你在导播,第三次是余榭要求播出,前两次,两位执行制片人都要求启动应急预案,你为什么没有把尸体的画面切走?”
“是,”杨湃说道,“死者身上有多处擦伤,显示生前曾有过激烈的搏斗。”
马良没精打采地说道:“当时我也惊呆了,只顾得去看尸体了,忘记把画面切走了。”
苏镜说道:“福尔马林溶液能灌到胃里,说明他当时还没死。”
“这三个死者都是负责演播室装修的,他们被杀你应该很开心吧?”
“死者的这些特征都符合福尔马林中毒的情形,如果人体皮肤直接接触福尔马林,会引发过敏反应、皮肤炎或是湿疹,如果不小心吸入,会刺激口、鼻与呼吸道黏膜组织,轻则疼痛咳嗽,重则呼吸道发炎,甚至肺水肿。如果不小心误饮,量多就会致命。”
“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问一下有谁不开心?”马良冷笑道。
苏镜问道:“岳文博确定是被福尔马林毒死的?”
“第二次直播,你那天晚上本来并不上班,为什么要跟吕莉换班?”
杨湃说道:“你说的泡尸体叫制作标本。福尔马林可不止能制作标本,还能做固定剂、防腐剂、消毒剂、黏着剂、染剂、涂料。”
“这个警察也管吗?”马良说道,“我第二天有事,所以跟她换个班。”
“那不是泡尸体用的嘛!”小邱跟了一句。
“有什么事?”
“福尔马林溶液。”杨湃淡淡地说道。
“私事,”马良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不想说的私事。”
“被毒死的?”苏镜疑惑道。
小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朝苏镜点点头,使了个眼色。苏镜说道:“我们最初怀疑刘钧,一方面是因为在他办公室找到了一套英文字母卡,一方面是因为他突然逃跑了。现在看来,任何人都可以在他办公室放一套字母卡栽赃他,而他突然逃跑可能只是被人绑架、甚至谋杀了。最重要的是,刘钧说他前一天晚上跟你在一起,但是你却说你们不在一起,我们由此判断他说谎了,这才开始怀疑他。现在才发现,说谎的可能是你,那天晚上,你和刘钧在一起,为什么却说不在一起?”
“对,同样的东西引起的,”杨湃继续说道,“整个食道一直到胃都肿起来了,在他的胃里发现了一些有毒液体。”
马良呵呵一笑,说道:“苏警官,你的逻辑很有问题,你不能因为刘钧被杀了,就判断我必须应该跟他在一起啊。刘钧不是凶手,也只能说明他当时不在现场,怎么就能证明他一定跟我在一起呢?”
小邱问道:“跟他脸上的疹子一样?”
小邱说道:“马先生,我刚才去查了刘钧说的那家饭馆,调取了那天的监控视频,你跟他的确在一起,自始至终都是你在说谎。”
杨湃给苏镜打来了电话,把他和小邱叫到了验尸间。岳文博的喉咙及胸腔都被打开了,杨湃用镊子掀起喉管,说道:“你们看,他的喉管有严重的过敏反应。”
“是吗?”马良有气无力地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回到局里后,两人向局领导汇报了案情进展,领导立即指示全城通缉刘钧,封锁公路、码头、机场、车站等各个交通孔道,严防死守,要让刘钧插翅难飞。
“你为什么说谎?”小邱逼问道。
苏镜皱着眉头思索道:“字母O在哪儿呢?”
“可能是因为不屑于跟那种人为伍吧,所以不好意思说跟他一起吃晚饭。”马良说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道,“两位警官还有事吗?《顺宁新闻眼》快直播了,我要上直播线了。”
小邱说道:“刘钧这是调虎离山啊,把我们支开之后就跑了。”
跟马良告别后,两人又找到了新闻频道的热线电话记录员,这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热心观众打来的各种电话,有报料的,有投诉屏幕上出现错别字的,还有投诉内容不健康的……全民征集杀人线索,小姑娘接到了很多提供奇思妙想的电话。
苏镜说道:“印刷风格、卡片的材质,都跟岳文博脑门上那张C是一样的。”
苏镜分析,当余榭给出COHH这四个字母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根据C-O-H-H的顺序来推测其中的含义,但是最后这名热心观众却打乱了四个字母的排列顺序,苏镜觉得很不寻常。
抽屉里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套卡片,那是一套英文字母卡。小邱数了一下,少了两张,分别是字母C和字母O。
小姑娘找出了那个电话的文字记录,热心观众是个女性,她的原话是:“我给你们提供一个线索,你们都搞错了,那四个字母不是COHH,不是水煤气,而是HCHO,俗称甲醛。”
苏镜和小邱交换了下眼色,告别马良,再次去找刘钧,敲了门,却没人应。但是办公室门没关,两人推门走了进去,刘钧不见踪影。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打开着,小邱一看立即招呼道:“头儿,快看!”
苏镜问道:“这句话你是忠实记录的吗?”
“我怎么会跟他吃饭?我们又不熟。”
小姑娘答道:“是。”
“你们台基建办主任。”
“这个观众没有别的话了?”
“哪个刘钧?”
“没有了。”
“没跟刘钧在一起?”
苏镜转向小邱问道:“你怎么看?”
“没有,我在家吃的饭。”
“这个观众太有信心了,”小邱说道,“她不是要猜测什么,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显得特别胸有成竹。”
“没有到外面吃饭?”
热心观众的电话号码也记录在案,小邱说道:“我们去营业厅查一下她是谁。”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见警察没应声,马良只好说道,“昨天不是我当班,我应该轮休在家里。”
苏镜摇摇头,说道:“这么聪明的凶手,如果想隐瞒行踪,追查手机号码肯定追查不到她。而她主动揭示这四个字母是甲醛,就意味着她不想隐瞒什么。”说着话,苏镜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一阵长长的铃声之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邱说道:“昨天晚上6点到8点之间,你在哪里?”
“喂,你好。”声音有点微弱。
余榭带着两人来到马良的卡座,马良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啊?”
“你好,我是顺宁刑警苏镜,请问你是哪位?”
小邱说道:“我们来找马良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微弱的笑声,笑声之后是剧烈的咳嗽,过了半天,对方气息均匀了,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苏警官,我等你很久了,我是秦怡。”
苏镜笑道:“余制片,如果是别人老是这么疑神疑鬼的,我还真会怀疑他。”
6,同归于尽
见刘钧如此笃定,两人也不便说什么,立即又赶到《顺宁新闻眼》栏目组,余榭见到他们去而复回,很是惊奇,问道:“苏警官,你还在怀疑我吗?”
苏镜和小邱在顺宁市人民医院的肿瘤科病房见到秦怡的时候,尽管事前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曾经美丽动人、端庄大气的美女主持人,竟然被病魔摧残得憔悴不堪、奄奄一息,一头秀发已经不见了踪影,光秃秃的头皮皱皱巴巴的,曾经美丽的大眼睛也没了光泽,看到两人进屋,只是微微转动了眼珠,然后硬撑着问道:“是苏警官吧?”
“吃饭,聊天。”
苏镜微微点点头。
“你们在干什么?”
“马良经常跟我说起你们。”秦怡气息微弱,刚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6点一直到8点。”
床边一个老年女子立即按摩她的胸口,说道:“少说几句话。”
“你们在一起多久?”
“妈,你先出去一下。”
“马良。”
秦妈妈看了看女儿,摇了摇头叹口气,走出了病房。
“哪个同事?”
秦怡说道:“你们是来追查凶手的吧?我就是凶手。岳文博、邢聪、刘钧都是我杀的。”
“你们怀疑我杀人?”两个警察沉默不语,刘钧只好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跟同事在一起。”
小邱道:“这怎么可能?”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有什么不可能的?”秦怡说道,“他们能用甲醛害人,我难道就不能去杀了他们吗?”
刘钧睁大了眼睛,叫道:“不可能,我根本没给他打过电话。”
苏镜说道:“秦怡,我们是不会相信你的,你现在这种状态不可能去杀人。”
苏镜说道:“我们还调查了你和岳文博的通话记录,昨天傍晚在发完这条短信之后,你们之间还通过一次话,时长是32秒。”
“没有别人了,你们难道怀疑马良吗?三次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都在直播。”
刘钧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说道:“假的吧?现在改号软件那么多,我根本没给他发过短信。”
“说起直播,我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马良换班也要去做导播了,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让画面播出,”苏镜说道,“他一定是为了让你看到,看到那三个畜生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苏镜微微一笑,拿出一页通信营业厅打印的记录表,显示岳文博昨天傍晚收到了一条短信,苏镜说道:“你看,这里显示你给他发过短信。”
秦怡沉默了。
“没有。”
“我说得对吗?”
“也没发过短信?”
秦怡的眼眶发红,哽咽道:“他们……他为我做得实在太多了。”
“没有。”
“他们?”苏镜说道,“马良一个人的确无法办到。他们是谁?”
“你昨天跟他联系过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们走吧。”
“应该是一周前的事了。”
正在这时,马良急匆匆走了进来,怒气冲冲说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可以不要打扰一个病人吗?”
“最近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秦怡艰难地摆摆手,说道:“马良,不要这样。”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有。”
马良赶忙凑到身边,轻轻地给妻子按摩,小声地叮咛:“别说话了,休息一下。”
“你最近见过他吗?”
“休息的时间有的是。”秦怡惨笑道。
“是。”
这一幕看得苏镜、小邱眼睛发酸,小邱直想打退堂鼓。秦怡继续说道:“马良,我跟苏警官他们说了,我就是杀人凶手,可是他们不信。”
“他跟你们台有业务往来。”
马良眼眶里含着满满的泪,恨恨地说道:“秦怡就是凶手,你们抓她吧。”
“我知道啊。”
苏镜说道:“也就是说,马良约刘钧吃晚饭的时候,秦怡正在杀人?”
“岳文博被人杀了。”
“是。”马良说道。
“看了。”
“你怎么约刘钧的?他难道不知道他把秦怡害成这样了吗?”
“今天上午,博览会开幕式的直播你看了吧?”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马良说道,“他已经被猪油蒙了心,眼里除了钱就没别的东西了,我跟他说要给他介绍一笔生意,他就美滋滋地来了。趁他不注意,我在他茶杯里放了一片泻药,他不停地上厕所,手机就放在桌上,我用他的手机给岳文博发短信,说有笔生意要介绍给他,让他赶紧来买单。发完短信,我又用刘钧的电话打给他……”
刘钧是顺宁市电视台基建办主任,电视台所有的工程,比如停车场改扩建、演播室装修等等都由他负责验收。他将两个警察带到办公室,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小邱打断他,问道:“他听不出你的声音来?”
小邱说道:“我们就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马良说道:“我把手机包在塑料袋里,拨通之后就不停地揉搓塑料袋,杂音就特别大,我偶尔说一句信号不好听不清,让他马上来。”
“什么情况?”刘钧打量两人一番,问道。
苏镜说道:“然后,秦怡就杀了他,并在没有外人帮助的情况下,把岳文博的尸体挂到那么高的铁架上。你说,我们会信吗?”
当苏镜和小邱在顺宁电视台找到刘钧的时候,他刚从新装修的演播室里走出来,摘下口罩后,迎面看到两个警察,身边是电视台总编办的小王,小王呵呵笑道:“刘主任,两位警官找你了解点情况。”
小邱说道:“只要问问当班的护士就知道秦怡那天有没有离开过医院了。”
2.英文字母卡,少了C和O
秦怡说道:“两位警官,我想休息了。”
小邱说道:“我们又要去趟电视台?”
两人没办法,只得离开,小邱说道:“你多保重,我很喜欢你的节目。”秦怡眼中透出一抹喜悦的光,随机又黯淡下来,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苏镜安排几个同事调查14名幼儿所有近亲最近的行踪,他和小邱则来到通信营业厅,查询岳文博的通话、短信记录,很快查到昨天傍晚,岳文博只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内容无法查询,但是发送短信的电话号码实名登记在一个叫“刘钧”的人名下,身份证复印件显示,刘钧的住址是顺宁市电视台的集体宿舍。
在病房门口,秦妈妈怨怼地看了两人一眼,走进了病房。苏镜则带领小邱来到护士站,已经是晚上,护士站里只有一个人在值班,见到警察来访,小护士有点好奇,笑嘻嘻问道:“什么事啊?”
余榭、马良、左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表示不认识,苏镜和小邱只好离开了电视台。
苏镜问道:“秦怡的情况如何?”
苏镜说道:“最后问一下,你们有谁认识岳文博吗?”
小护士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道:“挺不过半个月。”
左风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突然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虽然知道这种画面播出去不太好,但是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么轰动的画面一定要拍下来,否则就是失职,再说了,画面是否出街,还有后方的同事在调度,我就只管拍喽。”
“最近都有些什么人来看望她?”
余榭说道:“左风,你解释一下你的问题。”
小护士想了想,说道:“她以前的同事吧。”
左风是电视台的老记者,每年的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开幕式直播都由他主机,但是没想到今年却出了这种事,当他看到铁架子上绑着一个人时,立即将镜头推了上去。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马良和左风都笑了,马良说道:“我看到尸体突然出现在那个铁架子上,整个人都惊呆了,只顾去看那具尸体,就把延时播出这回事给忘记了。”
“这个嘛,说奇怪,还真有点怪,”小护士说道,“她同事每次来看她的时候,都把她妈妈赶到走廊里,然后她和同事们聊天,有一次我进去换药,他们立即就不说话了。”
余榭打个哈哈,说道:“你赶紧给我解释清楚了,要不然警察以为我们为了收视率一起去杀人了。”
“有没有听到只言片语?”
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多路视频信号从不同地点,通过不同介质,传输到一个被称为“视频切换台”的设备上。导播的工作就是操作“视频切换台”,从多路信号中选择一路输出,呈现到观众面前。马良就是干这活儿的。
“一个人说了句淘宝账户已经破解了。”
马良问道:“播出事故,现在连警察都管?”
“他们一共几个人?”
苏镜打着哈哈说道:“哎呀,马先生病得不轻啊。”
“四个人经常来看她,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经常一起来,但有时候不是全都来。”
“鸟人,太没同情心了。”马良直起腰来说道。苏镜注意道,他咳得脖子根都红了。
“都多大年纪?”
马良长相帅气,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没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地泣鬼神,左风笑道:“马良,你都快把前列腺咳出来了。”
“有两个男的大概五十多岁吧,其他人只有三十岁出头,”小护士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她还有一个同事也在我们科室住院,他们每次来看望秦怡的时候,那个病人也会到秦怡的病房去跟他们聊天。”
余榭说道:“马良,你跟警察解释一下,为什么不马上延时播出?”
“他叫什么名字,在几号床?”
一会儿的功夫,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导播马良,一个是摄像记者左风。
“他叫陈茂,三十多岁吧,也是肺癌晚期,乐观估计也只有半年时间了,”小护士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在37床。”
余榭说道:“当时我不在直播现场,出了这次事故之后呢,我立即找了相关责任人。你等等,我把他们叫来。”
苏镜列出了三具尸体出现时的时间段,问道:“这三天,你上班吗?”
所谓延时播出指的是,节目播出的时间要比节目开始的时间有一定的延迟,延时的目的是为监播人员提供一定的监播时间,以防止不利于社会稳定和安全的画面及语言播出。国家广电总局规定,有群众参与的电视节目必须延时播出20秒以上。比如,你是一名观众,你12点钟看到的画面,其实是20秒之前播出的。以前,《顺宁新闻眼》一直没有严格执行这一规定,直到宁子晨被谋杀,才逐渐开始每档节目都实行延时播出20秒。
小护士说:“就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其他两天我都是轮休的。那天很奇怪,都晚上了,秦怡的几个同事还来看她,跟她一起看电视。”
苏镜说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让尸体的画面出街呢?几年前,宁子晨死亡直播时,你们还没有延时播出,现在你们已经延时播出了,完全可以避免这种血腥的画面出街。”
“那几个同事都来了吗?”
余榭说道:“哈哈,苏警官,我跟你讲,这次直播就是个政治任务,没有收视率任务,也没有广告任务,只要能顺利直播完成,就算是成功。”
“都来了,”小护士继续说道,“看完电视之后他们就走了,走的时候还都挺高兴的,在电梯门口,他们遇到了陈茂,还叽叽咕咕地聊了半天,也不知道聊的什么。”
苏镜说道:“几年前,主持人宁子晨被谋杀在直播台上,当时节目的收视率噌噌地往上涨啊。”
“陈茂?他没跟同事们在秦怡病房看电视?”
余榭笑道:“肯定是我啦!收视率是万恶之源嘛!”
“没有,他可能散步去了。”
苏镜说道:“余制片,你知道我们怀疑谁吗?”
陈茂是顺宁电视台综艺频道的导演,半年前突然查出肺癌晚期,整个人瞬间被击垮了,如今躺在病床上残喘度日,见到苏镜和小邱走进来,他爽朗一笑,说道:“两位警官终于来了。”
余榭拿出两个口罩递给两人,说道:“不说了,不说了,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余榭请他们坐下,继续说道:“直播一结束,我就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能过来。”
苏镜说道:“我很同情你们,如果是我,或许也会做出跟你们一样的事情。不过职责在身,陈先生还请见谅。”
小邱不懂吗,问道:“什么意思?”
陈茂呵呵一笑,说道:“苏警官真是客气啊,事到如今,我一身残躯也没必要隐瞒了,秦怡肯定说自己是凶手吧?她都病成那样了,怎么可能去杀人?人是我杀的,你们别再去烦她了。”
余榭笑道:“不是我们有钱,是领导没钱了。”
“你一个人杀的?”
小邱说道:“你们真有钱。”
“干掉那三个无耻的畜生,我一个人足够了,”陈茂说道,“那天我开着人货车停在镜头前面,记者肯定拍到我了,”他跳到床下转过身去,说道,“看这背影,就是我吧?”
余榭说道:“唉,不提了,又重新装修了。”
小邱说道:“的确像。”
苏镜说道:“本以为几个月前装修完了,味道应该散得差不多了。”
“什么像?那就是我!”
余榭见到他们,笑了:“怎么又不戴口罩就来了?”
苏镜说道:“岳文博遇害的时候,周围三个摄像头都被气球挡住了,请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是苏镜和小邱却偏偏不长脑子,一走进《顺宁新闻眼》的办公区,他们就暗骂自己愚蠢。几个月前,他们来过一次,被熏得直流眼泪,如今故地重游,他们竟然又没戴口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化学品的气味。
“我用气球把摄像头挡住之后才把岳文博挂到铁架上啊。”
谁都没想到,在宁子晨死亡直播几年后,顺宁电视台又搞了一次死亡直播,负责这次直播的竟然又是《顺宁新闻眼》栏目组。
“三个摄像头几乎是被同时挡住的,你怎么解释?”
几年前,顺宁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宁子晨被谋杀在直播台上,150万电视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却不知道凶手是谁。苏镜把《顺宁新闻眼》栏目组的每个人都深入调查了一遍,也是因为那起谋杀案,他认识了妻子何旋[1]。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是,从那之后,《顺宁新闻眼》似乎被魔咒缠身,经常有记者、编辑因为各种问题被人谋杀,甚至成为杀人凶手,何旋开玩笑说,在《顺宁新闻眼》,活着就是一种修行。
“可能是时间记录有问题吧?”
“真乖!”小邱说道,“邱警官对你很满意。”
“刘钧淘宝账户的密码是多少,你知道吗?”
苏镜立即会意,说道:“是,我听邱警官的。”
陈茂沉默了,说道:“我忘记了。”
小邱嘿嘿一笑,说道:“我们的方向有很多,首先除了侯圣芸,还有13个幼儿的父母对岳文博恨之入骨,这些人必须调查。其次,昨天傍晚那条短信是谁发的?我们必须调查清楚。还有……”小邱停了下来,看着苏镜说道:“我们可能又要去找嫂子了。”
按照程序,苏镜将目前掌握的情况向上级反映,立即有两个警员来到肿瘤科病房,对秦怡和陈茂实施监视。
“好吧,你说下一步我们去哪儿?”
苏镜知道,秦怡、马良和陈茂不会透露经常来探望秦怡的四个同事是谁,不过,他们大概猜到了,余榭曾经提供了一份名单,包括秦怡和陈茂在内,一共有五个人最近两年被查出了癌症,还有两个女人习惯性流产一直没有生小孩。那四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些罹患癌症或是习惯性流产的可怜人。
小邱无奈地说道:“头儿,给我保留点自信好吗?”
秦怡,女,33岁,新闻频道主持人。肺癌晚期。
“愚者千虑啊!”
陈茂,男,32岁,综艺频道导演。肺癌晚期。
“嗯?”
屠亮,男,55岁,娱乐频道副总监。肺癌晚期。
苏镜说道:“你这句话,前半句还是很有道理的。”
徐庆,男,31岁,新闻频道演播室摄像。肺癌晚期。
“那当然了,”小邱开始飘飘然,“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张珣,男,51岁,体育频道演播室导播。肺癌晚期。
苏镜笑笑,说道:“这个动机貌似可以成立啊!”
童华,女,新闻频道记者。习惯性流产。
“不是!你看,他自己开一家公司,老头子却总是指手画脚,名义上是在帮忙拉生意,却总是不跟儿子商量,岳川等于被架空了。你设想一下,岳文博就是一个退居二线的太上皇,岳川是新皇帝。历史上,多少皇帝对太上皇心存忌惮甚至最后弑父的呀?”
张影,女,娱乐频道主持人。习惯性流产。
“就因为他急着去照料工地?”
第二天,苏镜和小邱开始追踪这几个人的下落,很快便排除了童华的嫌疑,半个月前她去美国旅游了,至今没有回来。张影则一直在顺宁,当听说邢聪等人可能是因为甲醛污染而被谋杀,她由衷地感到高兴,拉着苏镜的手,激动地说:“找到凶手,替我谢谢他。”
看着这家人离开之后,小邱说道:“头儿,你有没有觉得岳山挺可疑的?”
31岁的徐庆是重点关注对象,同事介绍说,他是个技术高手、电脑达人,网络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刘钧的淘宝账户可能就是被他盗取的。半年前,徐庆被检查出肺癌,住进了顺宁市肿瘤医院。
岳川劝道:“妈,岳山生意忙,就让他去吧,走,我陪你回家。”
屠亮和张珣分别在三个月前、四个月前检查出绝症,同样入住在肿瘤医院。
老太太怨恨地看了一眼儿子,说道:“好,走吧,快走吧,你的生意比什么都重要。”
苏镜和小邱立即驱车前往肿瘤医院,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护士说就在他们来之前十分钟,三人突然一起失踪。
苏镜让他们回家等消息,一直干耗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岳山也劝说道:“妈,咱们听警察的,赶紧回去吧,您身体要紧。我那边工地上还有点问题,得赶紧去处理。”
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失踪了呢?两人来到肿瘤医院的监控中心,查阅医院门口的监控画面,看到徐庆、屠亮、张珣三人肩并肩疾速走了出来,三人不苟言笑,一副天崩地裂的严肃表情,在医院门口,他们扬手拦下一辆的士,然后绝尘而去。的士的车牌清清楚楚,苏镜立即联系交通管理中心,调取了的士司机的联系方式,经过反复解释、描述,司机终于告诉苏镜:“那三人去顺宁市人民医院了。”
“带着的,手机肯定要带的。”
苏镜和小邱冲进顺宁市人民医院的肿瘤病房,立即被一股悲戚的气氛笼罩,秦怡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阵阵哭声从屋里传来,几个人从屋里走出来,为首的是陈茂,跟着的是张影,陈茂眼圈发红,张影则不停地啜泣。在他二人身后还跟着三名男子,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阴郁。
苏镜转向老太太,问道:“岳文博出门的时候,带着手机吗?”
陈茂看到了苏镜,说道:“苏警官,秦怡刚走。”
“一家酒店的专修,还有电视台装修,就这两单生意。”
小邱惊叫道:“不是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你爸都拉过哪些生意?”
陈茂说道:“她突然走了。我们这种病,说是几个月的时间,都是估计的,谁能说那么精确呢?说不准我这一秒还在跟你聊天,下一秒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我爸没跟我说呀,”岳山说道,“他经常这样,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再跟我讲,有时候还会弄得我措手不及。”
之前跟苏镜聊过的小护士站在陈茂等人身后,朝苏镜不停地挤眉弄眼,手指对着另外三名男子指指戳戳。苏镜会意,问道:“你们三位是徐庆、屠亮和张珣吧?”
“最近有什么生意?”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是。”
岳山说道:“公司注册在我名下,我爸来搭把手,因为他的人脉比较广,可以拉来不少生意。”
“我们刚才去肿瘤医院找你们了,没想到你们来这儿了。你们接到秦怡的病危通知了?”
“你们父子两人合开的公司?”
陈茂说道:“是我通知他们的。”
岳山说道:“我跟我爸做室内装修。”
徐庆说道:“我们是一个互助小组的,经常在一起聚会,互相给对方鼓励。”
老太太啜泣道:“不知道,他生意上的事,我从来不问。”
苏镜问道:“你们既然经常聚会,那一定知道秦怡杀人的事了?”
苏镜问道:“昨天晚上是谁给你老公发的短信?”
众人沉默了,空气中流动着紧张和不安。终于,徐庆打破了沉默,说道:“我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何必东躲西藏呢?秦怡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老太太趴在岳山胸前哭泣,说道:“肯定是那些王八蛋干的,他们缠上我们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屠亮说道:“那天你去台里找刘钧,等你走后,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看看抽屉,结果他发现了一套英文字母卡,我告诉他收到字母卡的人都得死。”
两兄弟连忙扶起母亲,岳山说道:“妈,别这样。”
张珣说道:“他慌慌忙忙地准备离开电视台,我又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也被人设计了,我让他到演播大厅的地下室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苏镜有点腻歪,劝慰道:“别这样,千万别这样,我们一定会尽力破案的。”他要把她扶起来,可是老太太赖着不起来,这时候,岳山岳川兄弟俩也来了,苏镜忙说道:“你们快把你妈扶起来,这像什么话?”
陈茂说道:“我提前准备了气球,挡住了摄像头。”
“傍晚6点30分,”老太太说道,“我们正准备吃饭,他突然接到一条短信,说是要谈一笔生意就走了。谁知道……谁知道……”老太太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放声痛哭,“我的老头子啊,你死得好惨啊,哪个杀千刀的下手这么狠呀!警察同志,你要为我们做主呀!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他们先杀了我孙子,现在又来杀我老头子了,我们已经赔过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难道要赶尽杀绝吗?”老太太说着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诉道,“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抓住那些王八蛋呀。”
徐庆说道:“福尔马林是我提前准备的,我还为刘钧准备了一个大桶。”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几点?”
屠亮说道:“他拼命地求饶。”
老太太说道:“他生意忙,晚上经常不回家。”
张珣说道:“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原谅他。”
苏镜问道:“岳文博昨天晚上没有回家,你们怎么也没报警?”
陈茂反问道:“我们怎么会原谅他呢?我们每个人都是最多只剩下一年的生命,这全都拜他们所赐。”
小邱说道:“你们放心,我们会尽早破案的。”
屠亮说道:“我承认,看着福尔马林溶液灌进他嘴里,我内心深处有一种快感。”
岳文博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交由法医杨湃鉴定死亡原因。他的家属一直等在监控中心门口不愿离去,见到警察出来,他的老伴迎上前来,满眼含泪,问道:“凶手是谁?是谁这么狠心?”
小邱问道:“张影,在这个过程中,你负责的是哪个环节?”
小邱长叹一声说道:“真是深谋远虑啊,监控根本没发挥作用。”
“我……”张影尚未说话,就被屠亮打断了。
苏镜环顾四周,在主席台周围有三个监控摄像头,其中两个正对着主席台。两人立即来到监控中心,调阅昨天晚上的监控画面。只见工人们先是将主席台搭建起来,又将背景板立起来,几个人爬到高处用尼龙绳将背景板固定住。晚上8点,工人们陆续离开,然后主席台一直空空荡荡的。到8点半,突然有一串气球飘飘悠悠地浮上来,将镜头挡得严严实实。再看另外两段监控画面,也是在8点半之后突然被气球挡住。
屠亮说道:“我们没让她参加,因为我们都是不久于人世的人,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不能让她搀和进来。”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有人偷。”
苏镜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复仇计划的?”
“收工之后这里会有人看守吗?”
陈茂说道:“我刚刚检查出肺癌晚期的时候感到万念俱灰,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画上句号了呢?我想到了死,我不愿忍受这种煎熬、这种痛苦,那天晚上我打开了窗户,不顾医院的禁令,在窗边抽起了烟,烟抽完了,我准备纵身跳下去一了百了,可就在这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她说:‘我像你一样,刚开始时也想到过死,现在我觉得,当时的我特别傻。’她就是秦怡。”
“我们晚上8点收工的。”
陈茂说,秦怡将他从自杀的边缘拖了回来,自此之后,两人经常聊聊天,互相给对方以鼓励,可是病情恶化很快,两人都知道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挣扎。有一天,陈茂恨恨地说:“我真想杀了那些害我们的人。”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秦怡说道:“那我们就杀了他们吧。”
“在纤维板上打眼,然后用尼龙绳一绑就行了。”
一宗连环谋杀案就在两人的闲聊中构思出来,并逐渐付诸实施。两人得知还有三个同事住在肿瘤医院,于是拖着病躯前去探望,毫不隐讳地说明了来意,三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恨恨地拍拍手,说道:“干!我干!”
小邱问道:“你们把两块纤维板挂上去之后,用什么固定?”
张珣说:“我们计划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化疗,要理疗,要与病魔抗争,但是因为有这个大计划在,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过得很充实,甚至很快乐。”
工人们说,主席台昨天下午就搭建好了,然后没再动过。
屠亮说道:“运输邢聪尸体的人货车是我家的,用之前把牌照摘了,把车架号、发动机号擦掉了。”
这次博览会的展台搭建由顺宁市萨克斯展示有限公司承包,所有的展位、展台的搭建都由他们完成,当然包括主席台和展板。项目负责人是个精瘦的男子,名叫徐敏,他在电视直播中看到出了大事,立即赶到现场,并把负责搭建主席台的几个工人全部叫了过来。
徐庆说道:“刘钧的淘宝账户是我破解的,这一招也是秦怡想出来的,目的就是让警察调查邢聪,吓唬吓唬他。”
小邱却有不同意见,他说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人也可以办到。
张珣说道:“背景墙的磁力装置,还有后来演播室的爆炸装置都是我设计的,没想到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没用在工作上,用在了杀人上。”
苏镜认为,岳文博体重在80公斤上下,要把这么一个大汉固定在离地1.5米的铁架上,一个人绝对办不到,这十有八九是团伙作案。
陈茂说道:“从设计这宗连环谋杀案开始,我们就没想过要一直瞒着警察,我们必须让你们抓住,我们必须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的生命虽然已经被摧残得凋零了,但是我们要用血和暴力告诉那些丧尽天良的装修公司老板、企业领导,如果再任甲醛祸害员工,下场就跟岳文博、邢聪和刘钧他们一个样!”
小邱很快在铁架下方找到一个接受无线信号的装置,说道:“凶手远远地按一下按钮,背景板就会脱落。”
屠亮说道:“只是我们没想到,等我们准备就绪的时候,秦怡却突然病重,一天不如一天,我们本来打算等她稍微恢复一点再实施杀人计划,可是眼看她越来越不行了,所以我们必须立即行动,而且必须要让她看到三个王八蛋被灌了福尔马林之后的惨状,所以我们发挥职业特长,将三个王八蛋的尸体直播给全世界看,其实,我们只是想让秦怡一个人看到。”
脱落的背景板是轻薄的纤维板,边缘用胶水粘着几条铁片。铁架上连着电线,在纤维板上铁片对应的位置,镶着一个个小小的装置。苏镜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这是磁力装置,背景板不是粘在这里,而是吸在这里的。一旦断电,磁力消失,它就会脱落。”
“所以,马良跟你们也是一伙的?”苏镜问道。
岳文博的尸体离地1.5米,双臂双腿伸展开呈现大字型,用几十根自锁式尼龙扎带固定在铁架上。脸上、脖子上起了一片片、一层层红色的疹子,嘴唇尤其严重,粗略检查之后,确认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徐庆立即说道:“马良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这三起谋杀案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主席台的背景板是贴在一个巨大的铁架子上的,正面写着“开幕式”几个字,背面也有一块背景板,罗列的是参展企业的名字,两块背景板中间是中空的铁架子,尸体就悬挂在这里。
“可是每次都是他在导播。”
当时有几十个警察负责开幕式的安保工作,苏镜立即打电话给负责人,要求禁止移动尸体,不许破坏现场,随后他和小邱急匆匆地赶到会展中心。
“那只是巧合。”
镜头推向前去,观众们看清了那是一具尸体,脑门上贴着一张卡片,写着一个大大的英文字母C。那人脸色苍白,还粘着血迹,苏镜一眼就认出来,死者正是他和小邱前几天调查过的岳文博。
苏镜无奈地点点头,他明白,马良究竟有没有参与此事,他已经无从知晓了。
观众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个个开怀大笑,就连电视机前的苏镜也笑得合不拢嘴,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让所有人都寒毛直竖了。背景板掉下来之后,露出了后面的铁架子,铁架子上绑着一个人……
此时,秦怡病房里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秦怡被推了出来,脸上盖着一块洁净的白床单,陈茂等人立即自动闪到一边,让出一条通道来,泪眼婆娑的马良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可是,就在市长准备饱含深情地宣读“预祝本届顺宁市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圆满成功”时,蓝色背景板突然向前倾斜,并慢慢地脱落。现场顿时人慌马乱,主席台的各级领导面对突发状况也不再顾及形象举止,一个个狼奔豕突,尖叫着躲开了,市长跑得稍微慢了点儿,背景板刮了一下他的头发,把他的假发都扯掉了。
苏镜看着马良护送着妻子走进了电梯,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陈茂低声说道:“苏警官,我们的故事讲完了。”
主席台上铺了红地毯,蓝色的背景板上写着白色的大字“第八届顺宁市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开幕式”,下面罗列了主办单位名单。上午9点,开幕式准时开始,一位位领导、嘉宾随着主持人的介绍走到中间话筒前,照本宣科地读着所谓的重要讲话。一切都平平无奇,除了致辞嘉宾稍微有点差别,其他各项议程都大同小异,就连市长讲话都跟去年差不了多少。
屠亮淡淡地笑道:“我们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
一年一届的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是顺宁市的大事,每年的开幕式都会由顺宁电视台进行直播,今年也不例外。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今年会出那么大的事。
徐庆说道:“苏警官,我们哪儿都不会去的,现在我们要回病房了。”
很多年以后,一些顺宁人还会想起那天上午看新闻直播时的惊悚一幕,虽然“顺宁市战略新兴产业博览会”的开幕式直播并没有多少新闻价值,但还是有不少关心城市大事的热心观众坐在了电视机前,当然也有很多人只是开着电视机作为背景声而已。
一会儿的工夫,所有人都走了,走廊里空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间或从某个病房里传来病人的咳嗽声,苏镜和小邱站在空寂寂的走廊里觉得无比凄凉。
1.谋杀,全城目击
这就是转型期的中国,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忙着生,或者忙着死。
博览会的开幕式直播,一具尸体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上;交警夜查酒驾,记者现场直播,又一具尸体强行进入镜头;新闻直播,主持人背后突然冒出一个死人……三宗谋杀案竟然都被直播,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1] 此事见小说《现场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