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邱问道:“你母亲不在家?”
柴文说道:“我太知道我爸的为人了,这些年虽然收敛了很多,但是骨子里的爆脾气可一点没改。昨天我回来后,他就想去打韩星,被我拦住了,我怕自己劝不住她,还给我妈打电话……”
“她最近在外地出差,”柴文说道,“听说我被打了之后,也是担心我爸控制不住自己,她告诉我一定要看住我爸,然后又给我爸打电话安抚他。”
苏镜的意思是柴雷当年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被警察追赶、关押,而柴雷的意思是有了女儿之后他就安分守己了,自然就不常跟警察朋友们见面了。
小邱说道:“可是柴先生还是去了医院。”
柴雷呵呵一笑,指着女儿说道:“还不是因为她?自从有了这个小东西,我就跟老朋友们疏于走动了。”
柴文说道:“他说他要下楼买点东西,可是半天没回来,我突然意识到他会不会去做什么傻事?所以赶紧给他打电话,一问,他果然去了医院,我让他马上回家。”
苏镜说道:“当年柴先生可是警察的老朋友啊。”
小邱问道:“那是几点钟的事?”
柴雷见警察竟然知道自己,不禁十分得意,摆摆手,说道:“不提了,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柴文拿出手机,翻阅通讯记录,然后说道:“10点10分打的。”
苏镜说道:“原来你就是当年的‘城关一豺’。”
“你们说什么了?”
柴雷说道:“昨天,小文带伤回到家,我当时就想拎把菜刀去把那王八蛋砍了,但是被小文拦住了。后来,我越想越气,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啊!我心说即使不砍了他,也得打他一顿,要不然枉了我‘城关一豺’的名号。”
柴文说道:“我爸就不停地说要教训韩星。”
苏镜说道:“先让我们确定一下柴先生的行踪吧。”
苏镜转向柴雷,问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柴文着急地大叫道:“爸,你胡说什么?两位警官,我爸没有杀人。”
“哼,我倒是想!”柴雷说道,“我要杀他的话,根本不用刀,三拳两脚就能锤死他!但是,我接到了小文的电话劝我别做傻事,她不停地说,如果我杀了人,被抓进监狱甚至枪毙,她就没有爸爸了。我说我不杀他,我打他一顿就行了。然后……然后小文劝我不要打他。”
“教训韩星,我想打他一顿,甚至想杀了他。”
柴文说道:“我跟我爸说,要打他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个人信息我们都知道,车牌号码家庭信息一清二楚,等他出院之后,随便找个什么时间收拾他一顿就行了。”
“你的确很可疑!”苏镜微笑道,“你去医院干什么?”
小邱微微一笑,说道:“还是柴护士想得周到。”
柴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就不要明知故问了。既然能来找我,就一定从监控视频里看到了我。”
柴雷说道:“反正呢,女儿给我打了电话之后,我算是彻底想通了,不能因为一个王八蛋毁了我们的生活。”
苏镜说道:“柴先生昨天晚上在哪里?”
苏镜问道:“你为什么从8楼开始乘电梯?”
柴文说道:“爸,别说了。他们历来如此的,但凡出点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息事宁人,医闹越来越多,跟他们这种态度脱不了关系。”
“我是爬楼梯上楼的,可是9楼消防通道那里有人在聊天,我只好从8楼乘电梯了……”
“他吃里扒外!”柴雷说道,“自己的员工被无缘无故地打了,他们不追究行凶者的责任,还竟然要求我女儿向那个王八蛋道歉,你说他不该死吗?他比那个打人的王八蛋还要可恶一百倍。”
小邱问道:“你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是为了避开电梯里的监控吗?”
苏镜疑惑道:“医务科主任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不是,”柴雷说道,“如果要避开监控的话,我也不会从8楼进电梯了。”
柴雷说道:“那个王八蛋就是该死,不知道他们医务科主任为什么没死?”
小邱疑惑道:“所以,你并不怕被摄像头拍到?”
苏镜说道:“柴先生,女儿无缘无故被打,你一定很伤心很难过吧?”
“不怕,”柴雷说道,“假如我杀了韩星,不管是否避开了监控,也根本跑不掉,因为你们首先肯定要调查小文,我是重点嫌疑人。我去医院就是为了去打他一顿的,而如果经过护士站被护士们拦住怎么办?难道我要把小文的同事们一起打了?所以我必须避开护士站。”
“同事早就告诉我了,”柴文气呼呼地说道,“微信群里早就讨论疯了。”
“监控显示你一直到10点40分才离开,如果你没有杀人的话,你这30分钟的时间在做什么?”
小邱问道:“韩星被杀的事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刚到了9楼,就接到了小文的电话,惊动了值班护士孙采苓,她看到我站在走廊里觉得很奇怪,便上前跟我打招呼。后来我就跟她到护士站坐了会儿。”
苏镜嘿嘿一声笑道:“我们还没说你爸爸杀人了呢!”
小邱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柴文也走了出来,她是一个娇小的女子,脸颊上还有淤血的痕迹,她冲着警察喊道:“我爸爸没有杀人!”
“聊最近全国各地的医闹,我们都觉得医闹是被医院领导惯出来的。”
苏镜说道:“看来柴先生一直在等我们。”
“你们在护士站聊天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柴雷冷笑了一声,“你们来得还真快。”
“没有。不过……”柴雷说道,“在消防通道聊天的那两个人好像有点问题。”
小邱问道:“您是柴文的父亲吧?”
“什么问题?”苏镜和小邱立即竖起了耳朵。
第二天,门铃被按响了,柴雷打开门,狐疑地看着门口的两个男子,两人都很年轻,而且英气逼人,两人自我介绍是顺宁刑警大队的,一个叫苏镜,一个叫邱兴华。一见到柴雷,两人就立即认出他来了,因为他鬓发斑白,正是医院电梯监控拍到的男子。
“一男一女在消防通道里聊赔偿的事。男的不停地说对不起,说他家庭也非常困难,孩子得了重病,也需要用钱,可没想到出了这种事。他说,如果不是一辆车突然越线转弯,他也不会急打方向盘。不过他让那女人放心,一定会继续交医药费。男的还问:‘大姐,打护士那个王八蛋,你以前见过吗?’我本来看到有人占着消防通道聊天想扭身就走的,一听到他们在谈论那个王八蛋,我立即就不走了,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那女的说以前从没见过他,男的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他们没再说韩星的事,我就走了。”
……
看来,曲颖的故事远没有那么简单,在她被哀伤吞噬的心里还藏着很多秘密。苏镜和小邱告别柴家父女,又急匆匆赶回医院,结果发现37床已经人走床空。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小文再次受到了欺辱,而且已经受了外伤,这口气,他怎能咽得下去?
4,一把带血的手术刀
……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儿子离世,曲颖还是痛不欲生。当警察来到病房的时候,她的儿子已经撒手人寰,留下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
“没有了呀!”小文的脸上洒满了阳光。
一个护士正在整理床铺,小邱问道:“小男孩呢?”
柴文问道:“没人欺负你了吗?”
护士摇摇头,叹息道:“没挺过去,走了。”
小文立即说道:“我不学跆拳道,现在已经没人欺负我了。”
“他妈呢?”
柴雷跟女儿说:“下个学期给你报一个跆拳道班。”
“去办出院手续了。”
不管怎样,从那之后,男孩收敛了很多,小文又喜欢上学了。
两人正欲离开,突然听到“当啷”一声,随着护士一声尖叫,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把手术刀刚刚落地,灿然生光。苏镜立即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检视,发现刀柄处隐隐有血迹。
来到学校,他满面堆笑一脸歉意,说了一堆好话,加上男孩一家也知道自己家孩子手很贱,所以并没有深究。
小邱凑向前去,低声道:“看上去这就是刺死韩星的凶器。”
为了女儿,他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为了女儿,他什么窝囊气都能忍。
苏镜凝眉道:“难道就因为他脾气太差,曲颖便杀了他?”
小男孩全家出动,父亲,母亲,伯伯,叔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呼啦啦七八口人来到学校理论。柴雷二话不说,抽出多年不用的钢管就要去学校,幸亏被妻子给拦住了,说道:“你想干什么?还想不想让小文在那儿读书了?”
小邱却有疑问:“可是,她从哪儿弄来的手术刀呢?”
柴雷年轻气盛的时候混社会,经常拎着钢管打群架,打了几年,打出了一个“城关一豺”的名号。后来结婚生女,野性渐渐收敛了,虽然没有金盆洗手,但也渐渐退出了江湖。如今,五六年时间过去,江湖上还在流传着他的故事,而他的女儿竟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三天,他带着女儿去上学,堵住了那个小男孩,让小文揍他。可是小文只是推了那个男孩一下,他让女儿打他,小文却不动手。他火气上来了,也推了男孩一下,并大声吼着要去打那个小男孩,小男孩被吓得目瞪口呆,学校保安赶紧拉住了他……
“这就得问她了。”
柴雷愤怒了,说道:“我‘城关一豺’忍气吞声,你当我是病猫!”
苏镜将带血的手术刀装入证物袋后,和小邱前往地下室太平间,曲颖守在儿子的尸体旁边哀哀地哭泣着,见到两个警察出现在面前,她吃惊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有一天,小男孩把小文的脸抓破了,柴雷让小文明天去揍他。小文说好,但是面露难色。第二天,小文非但没揍他,而且又被小男孩打了,眼睛都打红了。
苏镜说道:“曲女士,对你的遭遇我们很同情,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他让小文把信交给秦老师,可是之后就石牛入海了,老师根本就不理会,小男孩依然天天欺负小文。
曲颖凄惨地笑了笑,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遮着掩着呢?”
10月7日夜
苏镜问道:“你之前见过韩星吗?”
柴雷
曲颖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警觉,虽然瞬间即逝,苏镜还是捕捉到了。曲颖问道:“为什么你也问这个问题?我怎么会见过他?他住院之后我才认识他的。”
颂祝秋祺!
苏镜说道:“你用了一个‘也’字。”
老师,我现在真的很彷徨、很无助,所以给您写信,希望得到您的帮助,教教我该怎样帮助小文度过难关,我该怎样告诉孩子那些小男孩骂她、打她并不是因为她不乖?我该怎样增强她对学校生活的信心,使她每天都能以饱满、开心的情绪投入到学习生活中?
“啊?我有吗?我用过吗?”曲颖明显有点慌乱。
小文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即便现在上学会被骂、会挨打,她对课堂生活依然充满向往。但是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流露出对学校生活的恐惧,作为家长,我特别担心,担心她由此形成了厌学的情绪,那时候再要矫正恐怕就来不及了。
“还有谁问过你这个问题?”
小文现在是个小班长,理应负起维持纪律的责任,但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我愿意说服、开导她,让她不要担任什么班干部了。
“没有了,别人怎么可能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小文是不是也有问题呢?奶奶说,有一次她在学校门口接小文放学时,听到一个男孩的妈妈在跟别人说:“有的小女孩特别喜欢告状……”听到此事,我便问小文是不是经常打小报告,她说是。我只好告诉她以后不要多管闲事,那些小男孩爱干嘛干嘛,不要管他们,也不要理他们。我知道教育孩子不多管闲事,其实是不对的,但是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上学不被骂不挨打,我只能教育孩子明哲保身的道理。
苏镜从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把手术刀,问道:“你认得这个吗?”
在学校会被骂,会挨打,几乎要成小文的噩梦了,提起学校,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没人打我就好了。”
“手术刀?”曲颖皱眉道,“哪儿来的?”
上次有份调查问卷,一个问题是:“你想对校长说什么话?”结果,小文的回答是:“我想跟刘校长说,让小朋友不要骂我,不要打我了。”
“这是刚才从你儿子床下找到的。”
小文每次都是答应了,但还是经常回家抱怨。
曲颖还没从失去爱子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听到警察的问话,想了半天才明白警察的意图,问道:“所以你们怀疑我杀了韩星?”
几乎是从小学入学开始,小文经常回家抱怨,说有个小男孩老是骂她、打她。每次她这样抱怨,我总是耐心地开导她,告诉她小朋友是跟她闹着玩的;又告诉她不要理他们就行了。
“是,”苏镜毫不掩饰地说道,“韩星脾气很坏,经常出语伤人。”
以前读幼儿园的时候,我也经常问她这样的问题,她总是给我十分肯定的回答。但是这次,她却说道:“要是同学不打我就好了。”
曲颖凄惨一笑:“脾气坏难道就要杀了他吗?如果可以杀人,我宁愿杀了撞死我儿子的肇事司机。”
10月6日晚上我问她:“马上要开学了,又能见到老师和同学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听说司机老刘经常看望你儿子?”
可是,开学一个月来,小文却开始流露出对学校的恐惧和一种矛盾的心情,她是喜欢上学的,但是又怕上学。
“那又有什么用?”曲颖说道,“我儿子死了,他应该是最开心的,无底洞终于填上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源源不断的住院费了。”
小文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开始就特别喜欢学习,喜欢去幼儿园,因为在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后来要上小学了,小文也充满期待,曾经因为年龄不够,很可能读不成小学,她还很失望、很紧张。
苏镜问道:“你恨老刘吗?”
您好。开学到现在已经一个月的时间了,小文表现出来的一些倾向让我很担心,特地跟老师做一下交流。
“他夺走了我儿子,我能不恨他吗?”
尊敬的秦老师:
“那你为什么还要替他掩饰?”
柴文记得清楚,上一次父亲为了自己去打架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上小学一年级,班上一个小男孩总是欺负她、打她,她经常哭着鼻子回家,爸爸教她如何格斗,可她根本就学不会,而且不敢出手打人。她最初非常喜欢上学,可是后来渐渐厌学了,一想到去了学校就要挨揍,她就不想去上学。爸爸见此情景,只好给老师写信,希望能好好管束那个欺负人的小男孩。
“掩……掩饰?掩饰什么,我没掩饰。”
好说歹说,这才把父亲安抚下来。
“你是否见过韩星。昨天晚上老刘问过你同样的问题,他以前一定见过韩星,或许你也见过。”
女儿刚刚说完,柴雷就要去厨房拿刀,他怎么可以让女儿受这种窝囊气呢?柴文赶紧拉住了他:“爸爸,你不要这样。”
“没有,我没有见过他。”
“一个病人。”
“老刘到底问过你没有?”
当柴雷看着女儿鼻青脸肿地走进家门,当即火冒三丈,问道:“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曲颖似乎终于想起什么来了,说道:“对了,他问过我,我告诉他没见过韩星。”
柴文就有这样一个老爸。
三个多小时后,苏镜开始怀疑曲颖欺骗了他。他取了曲颖的指纹,和小邱回到局里,将手术刀交给同事去化验、取证,又去交警局调阅曲颖儿子被撞的监控视频,因为他觉得曲颖跟老刘的对话很可疑,两人似乎跟韩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能把曲颖和老刘联系在一起的,只有那次车祸。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你长再丑他也说你最漂亮,你胖了他说你好看,你瘦了他心疼给你烧好吃的,给你钱从来不提条件要求,把你当做他的小棉袄小情人……这个男人,就是你老爸。
那次车祸发生在晚上8点,监控视频显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女子相距七八米,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可是突然,一辆大货车毫无征兆地冲向了人行道,瞬间将男孩撞飞,女子疾奔向前……交警说,这个女子就是曲颖,被撞飞的男孩是她的儿子。
3,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
看完视频,两人都很疑惑,小邱问道:“这个货车为什么突然冲向人行道了?”
孙采苓叹口气道:“看来小男孩撑不过去了。”
交警说:“肇事司机说,当时他正常行驶,一辆小轿车在直行道上突然变线左转,他为了避让小轿车急打方向盘,结果货车瞬间失控,车身出现摇摆,他又猛力反打方向,然后就冲向了人行道,酿成了惨祸。”
曲颖的哭声隐隐传来,哭声中夹杂着央求:“求求你们了,把我儿子救回来吧,他是我的全部啊。”
小邱说道:“这个小男孩今天早晨刚刚死亡。”
小邱笑着,笑得孙采苓心里发毛。办公室外突然一阵吵闹,只听一个医生在外面叫道:“快,准备电击。”
交警说道:“他妈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我们调查这起事故的时候,知道那女的一直独立抚养小男孩长大,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啊。”
“没有,我没见到他。”
苏镜问道:“那辆变道的小轿车难道不需要负主要责任吗?”
小邱嘿嘿一笑,说道:“这都能忘记?”
“那里是个监控死角,所以没拍到那辆车。”
“我……我忘记了。”
“周边几个路口的监控呢?也没拍到吗?”
苏镜不理会她的判断,问道:“昨天晚上你见到他没有?”
“我们把监控拍到的每辆车都查了一遍,但是没有发现哪辆车可疑,因为并没有发生碰撞,所以没法判断。”
“是,”孙采苓说道,“不过,柴雷不可能杀人的。”
“司机老刘也没记车牌?”
“柴文就是被韩星殴打的护士?”
“老刘说,车祸发生后,小轿车司机一度停下来张望,后来发现出人命了,那人一脚油门跑了。老刘说那时候他也吓傻了,所以没去记小轿车的车牌。”
孙采苓的脸色红彤彤的,最后没办法,她心一横,说道:“是我同事柴文的爸爸。”
苏镜要求交警把事故发生前后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两人盯着屏幕不眨眼地看。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过得片刻,小邱就叫道:“头儿,你看这辆车。”
苏镜打印了男子的照片,到护士站询问是否有人认识这个男子,当问到孙采苓的时候,孙采苓明显很不自然。苏镜说道:“要查清这个男子的身份并不是难事,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让事情简单一点儿。”
苏镜一看,叫道:“就是他了!”
他在8楼干什么,又去9楼干什么?难道他有两个朋友住院,分别住在8楼和9楼,然后他先后探视?
两人都认出来了,那辆小轿车正是韩星的。
苏镜和小邱调取了电梯的监控录像,发现一个男子的行踪特别奇怪。韩星所在的神经外科在9楼,昨天晚上10点8分,一个头发斑白的男子从8楼乘坐电梯到达9楼,离开电梯走了出去。直到10点40分,他才回到电梯里,乘坐电梯下到1楼,然后离开。
小邱说道:“看来他经常在路上横冲直撞啊。”
一个小时后,她的脸更红了。
苏镜说道:“如果不是他突然变道,老刘的货车就不会失控,曲颖的儿子就不会出事。”
“我才没脸红呢!”孙采苓说着,双颊越发红了。
两人立即驱车前往曲颖家,曲颖家里有很多人,都是她的亲戚朋友,每个人都面露悲戚。见警察再次来找自己,曲颖神态落寞,问道:“你们又要怎么样?”
小邱说道:“你说得挺有道理。不过,你脸红什么?”
苏镜说道:“我想确认一下,你以前真的没见过韩星吗?”
孙采苓笑道:“是的,我还真没多少好奇心,心如止水。”
“没见过,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苏镜问道:“即便听说有人准备教训别人了,你也没有好奇心抬头看看?”
“我们查了监控视频,老刘的货车之所以突然失控,是因为一辆小轿车突然变道,而那辆小轿车就是韩星的。”
孙采苓笑了:“听到了呀,但是手机铃声一响,我就要抬头看看吗?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再说了,那人说要教训什么人,你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是韩星呢?也许是其他病床的家属跟什么人有矛盾呢?”
“什么?”曲颖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原来真的是他。”
苏镜转向孙采苓,问道:“夜深人静,走廊里响起手机铃声,你也没有听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
曲颖擦了把眼泪,说道:“老刘去病房的时候看到了韩星,后来他问我有没有认出那个人来,还说那个人就是开霸王车的人。我当时觉得他可能是在推卸责任,所以也没在意。”
“老刘离开的时候是10点20分,那时候你回到病房,在走廊里看到过陌生人吗?”
小邱问道:“病床下的手术刀你怎么解释?”
“10点10分。”
曲颖说道:“你们上午不是采集了我的指纹吗?难道还没有结果吗?我是被栽赃的。”
“大概几点。”
就在这时,苏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物证科的同事打来的,他报告了两个消息。第一,手术刀上没有指纹;第二,刀柄上的血迹不是韩星的。
“男的。”
听到这个消息,苏镜的脑袋都大了,问道:“你没搞错吧?”
“那人是男的女的?”
“放心吧,老大,不会错的。”
曲颖插话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昨天晚上我跟老刘在楼梯间谈话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响了半天,那人才接通了,压低了嗓音说话,我只听到一句,说什么我要教训他。”
挂了电话之后,苏镜像呆子一样看着小邱,这让小邱很紧张,说道:“头儿,你怎么了?”
“将近10点的时候,一个男人来探望37床那个小男孩,韩星在病房里吼了一嗓子:‘要哭出去哭,丧门星,吵死了!’那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苏镜无暇理会小邱,脑海里盘算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难道除了韩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受害者?那会是谁,难道是司机老刘吗?曲颖最恨的肯定就是这两个人了。可是曲颖又是如何办到的呢?她一直在病房里,如果她杀了老刘的话,尸体呢?即便消防通道可以避免被监控拍到,可是她一个单薄的女子能扛着一个成年男性的尸体走下九层楼梯再去处理掉吗?
苏镜问道:“你最后一次听到韩星讲话,或者能确定他还活着是什么时候?”
小邱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头儿,你快醒醒,你知道你痴痴呆呆的样子有多难看吗?”
“我们以为他睡着了。”孙采苓说道,“他的伤很轻,所谓脑震荡也是很轻微的,按说要是没遇害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我们查房时不敢叫醒他,他脾气那么差,万一把我们打了怎么办?我们只检查了他旁边的小朋友,看他屁股上有没有褥疮。”她解释说,对昏迷病人,交接班的时候都要检查褥疮,一旦有褥疮就属于医疗事故。
苏镜抬眼看了看曲颖,说道:“刀上的血迹不是韩星的。”
“查房的时候没发现韩星有异样?”
曲颖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这下你们可以放过我了吧。”
孙采苓说道:“我们查了,夜班查房比较简单,不像早晨查房需要询问每个病人的情况,晚上交班,也就是看看病人在不在,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了。”
苏镜又问道:“你最后一次见老刘是什么时候?”
小邱说道:“按照医院的规定,交班的时候应该查房吧?”
“就是昨天晚上。”曲颖说道。
两班护士交接班的时候,上一班的护士要把住院病人的大致情况向下一班的护士做一个交代,比如几间病房里一共还有几个病人,哪些病人已经出院了或者已经离开了人世,哪些病人是刚住进来的,哪些病人需要特别关注,哪些病人需要吃什么药,哪些病人需要打什么针……如果是夜班交给白班,还需要提醒哪些病人当天要办理出院手续了。
“你儿子今天早晨走后,他也没到医院来?”
“晚上12点交班的时候。”
“没有。我哪还顾上想这些事呢?我没告诉他。”
苏镜问道:“你最后一次见韩星是什么时候?”
苏镜黯然地点点头,跟小邱离开了曲颖家,前往顺宁医院,调取监控录像继续研究,结果发现老刘乘坐电梯到达9楼之后就没下楼。
孙采苓说道:“病人躺累了,到走廊里散散步,或者去开水房打水,或者有人来探视病号……总之,晚上的人虽然没有白天多,但是也少不到哪儿去。只要没来喊我,我就没必要抬头看看。”
苏镜说道:“我不知道老刘是不是还活着。”
小邱说道:“可晚上人应该不多吧?”
小邱说道:“他如果死了的话,那尸体呢?怎么搬出去?”
孙采苓呵呵笑了,说道:“每天在护士站前走来走去的人那么多,每经过一人我都要抬头看看吗?”
苏镜决定去老刘家问一下,此前已经从交警那里拿到了老刘的家庭地址。他准备问问老刘的妻子,最后一次见老刘是什么时候,以此来推测老刘的遇害时间。可是当老刘的家门打开的时候,两人有点错愕,因为开门的正是老刘。
“也就是说即便有人进来你也看不见?”
5.人人都想杀了他
“看书,准备职称考试。”
老刘其实并不老,他刚三十岁出头,只是被生活压垮了,满脸尽是沧桑和疲惫,尤其是他的眼睛,暗淡无光满目愁云,苏镜第一眼看到他,脑海里立即冒出一个词:“绝望”。在苏镜看来,这是一个对生活失去信心与乐趣的人。
苏镜问道:“当时你在看什么?”
一个小女孩慢腾腾地走出来,她大概四五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冲天的小辫子,两个大大的酒窝漾着满满的笑意,眼睛水润有神,一点也不怕生,见到门口的两个陌生人,大大方方地凑过来,问道:“叔叔好,你们找我爸爸干什么?”
面对孙采苓咄咄逼人的攻势,小邱自知理亏,说道:“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没看到凶手?”
小邱弯下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说道:“小妹妹,我们找你爸爸聊聊天。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生病了,不能上学了。”
“呃……我没说你睡觉。”
老刘说道:“等莉莉病好了,咱们就上学。”
“喂,警官!”孙采苓说道,“我什么时候睡觉了?”
“我的病好不了了,”小姑娘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爸爸没钱了。”
小邱插嘴道:“我们了解过医院的规章制度,值班的时候是不许睡觉的。”
“胡说,爸爸有钱,爸爸有好多好多钱。”
苏镜问道:“我们现在推断凶手是在昨天晚上10点40分到12点之间,乘坐电梯来到这个楼层进入病房杀死了韩星,他一定会经过护士站,你为什么没看到人呢?”
“我昨天听到你跟妈妈说没钱了,哼,还骗我。”
“人品太差了呀!辱骂病友,殴打护士,之前据说是因为开怄气车进来的?这不就是个人渣吗?”
“小东西,回屋去!”
“为什么呢?”
老刘的妻子将莉莉抱进了屋,莉莉一撅嘴,说道:“大人还说谎,我不跟你玩了。”
“谈不上恨,只是烦他,觉得如果有人要死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他?”
苏镜笑道:“这小家伙真可爱。”
“你恨他吗?”
小邱问道:“她怎么了,生什么病了?”
“其实也不一定啦,”孙采苓说道,“这只是反映了我的美好愿望。”
老刘招呼两人进屋坐下,说道:“你们肯定是为韩星来的吧?”还没等两人接腔,又继续说道:“莉莉得的是地中海贫血。”
“好吧,算我说错了,”小邱的陷阱被人拆穿,便呵呵一笑,继续问道,“为什么遇害的人一定是韩星?”
这是一种遗传性血液病,由于此病最先在地中海沿岸国家居民中发现,因此命名“地中海贫血”。四年前,老刘喜得千金,取名莉莉,本来特别开心,每天下班回家都要逗莉莉玩,然而好景不长,在莉莉半岁的时候,由于感冒,夫妻俩把她送去医院检查,验血时意外发现女儿的血红蛋白很低,他们以为女儿患了缺铁性贫血,所以给她用了很多补铁的药,但一周后复查,发现莉莉的血红蛋白越来越低,夫妇俩带着莉莉辗转多家医院检查,最终确诊,原来莉莉患的是极为罕见的重型β-地中海贫血。从此以后,莉莉除了每天需要服用治病的药物外,每隔20天就要输一次血,随着年龄的增长,输血量也在不断增加,现在莉莉每次输血量达300毫升,每个月的医药费需要一万多元。
孙采苓爽朗地笑道:“现在的警察都喜欢挖坑给人跳吗?我什么时候说过韩星一定会遇害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人遇害的话,一定是韩星。”
造血干细胞移植是目前能根治重型β地贫的唯一方法,但是配型很难,手术费更是昂贵,起码要70万元。老刘夫妻俩不想放弃女儿,好在两人工资不算低,每个月一万多元的固定开销也能应付。再加上房子买得早,现在增值不少,只要配型成功,把房子卖了就能凑齐70万元的手术费。只是万没想到,老刘开车竟然出事了,虽然保险公司可以承担一部分伤者的医药费,但还是有一大笔开销落在了老刘头上,这简直不是雪上加霜,而是釜底抽薪,老刘一家顿时绝望了!
小邱说道:“孙护士,你的直觉好准啊,你怎么知道韩星一定会遇害呢?”
小邱建议说:“你们可以请媒体报道一下,好心人那么多,会有人捐款的。”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两人回头看去,是一个窈窕女子,年约三十上下,端庄美丽,只见她朱唇微启,说道:“我就是昨天晚上的当班护士孙采苓。”
老刘叹口气说道:“地贫儿童那么多,媒体也不会报道每个孩子的故事吧。而且地贫儿童输血基本上是个无底洞,只有配型成功了,捐款的人才会多一些。”
“我没看到。”
苏镜和小邱本来很同情老刘,可警察的敏感又使两人对老刘起了疑心,因为照此看来,老刘也是有作案动机的。苏镜问道:“你应该特别恨韩星吧?”
小邱沉吟道:“护士应该能看到凶手。”
“我恨他干嘛?”老刘反问道。
他观察了周遭环境,对小邱说道:“凶手爬楼梯上来,可以不经过护士站就进入病房,但是楼梯间有曲颖和司机在谈话,所以凶手只能是坐电梯上来,但是坐电梯必须经过护士站。”
苏镜问道:“你认识他吗?”
苏镜心中默默思考着,如果韩星是10:40分以后遇害,那这个曲颖睡得也真够沉的。虽说她日夜操劳很容易困倦,可是杀人的动静难道就吵不醒她?
“不认识,”老刘说道,“你们来之前,我才知道36号床那人叫韩星。”
“病房里有张折叠床。”
“谁告诉你的?”
“你睡在哪儿?”
“那个小男孩的妈妈,曲颖。”
“10点40分。”
“她怎么会告诉你这事?”
“你什么时候睡觉的?”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儿子走了,顺便说起韩星的事。”
“没有。”
苏镜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俩聊起韩星的事总是很奇怪的。要不就是韩星跟你们两人都有关系。”
“你回到病房之后一直没离开过?”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会有关系?”
“他咕咕哝哝地说倒霉晦气。”
小邱说道:“韩星遇害那天晚上,你跟曲颖在消防通道谈话,被人听到了,你说你在哪儿见过韩星。”
“10点20分你回到病房的时候,韩星有反应吗?”
老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说道:“我认错人了。”
“这个……我没有问他。”
“你把他认成谁了?”苏镜问道,“是那个突然变道的司机吗?车祸发生后,那个司机停下车看了一会儿,发现出大事了赶紧驾车开溜。所以,你是有机会看到司机的,是吗?”
“他为什么那么晚来找你?”
老刘苦笑一声,说道:“你们开什么玩笑?无稽之谈。即便我认出他来,我也没有理由杀他呀!”
“大概10点20分。”曲颖说道。
“因为是他把你逼向了绝境。”
“老刘什么时候离开的?”
“两位警官,你们有证据吗?”
“把我儿子撞伤的司机老刘来找过我,那时候大概快10点了。我怕韩星嫌吵,只好到走廊里跟老刘谈话,可他还是在屋里大吼大叫,说我们吵着他了,一直骂骂咧咧的,所以,我们只好到楼梯间了。”
苏镜说道:“我们调阅过医院的监控视频,你上午去探望过一次曲颖的儿子,到了晚上又去了一次,作为肇事司机,你未免太热心了。”
离韩星最近的当然是曲颖,他们整个晚上都在一起。苏镜问道:“你昨天晚上一直在病房里吗?”
“苏警官这是在质疑人的善心吗?”
“她昨天上白班,今天上小夜班。”
“常理推断。”
“她今天上班吗?”
“当年一位法官也是大搞常理推断,结果遭人诟病至今,没想到如今顺宁警方也开始靠常理推断来断案了。”
“柴文,被打得嘴角流血,脸肿得老高。”
“刘先生反驳得好。”苏镜浅浅一笑,继续说道,“依照中国人的传统,探视病人最好是在上午,当然现在大家上班忙,下午去探视病人也行,但是晚上嘛……就特别少见了。尤其是做为肇事司机,你晚上探视病人的举动真让人匪夷所思。”
“谁被打了?”
“法律有规定不许晚上探视病人吗?”
“他该死呗,”小张说道,“自从他住进来后,天天骂临床的小男孩,你说他还是人吗?小家伙躺在床上已经够让他妈难过了,韩星还天天对人家恶言恶语的。昨天,他还打了我们同事。”
苏镜没有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依我看,你上午去探视小孩的时候,正巧遇到韩星动手打护士,你不免多留意他几眼,于是你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在哪儿呢?当然就是那次车祸现场。我查过韩星的案底,他喜欢开霸王车,曾经撞死过人,现在还有十几单违章没处理。在这次住院之前一个星期,他刚被释放,被抓是因为醉酒驾车。认出他之后,你晚上再次来到医院,至于你想干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但是有一点,曲颖说你们在消防通道谈话,谈到10点20分你就走了,是这样吗?”
小邱追问道:“韩星怎么了?”
“是。”
小张脸色微红,说道:“那个韩星啊……”然后就不说话了。
“你乘电梯下楼的吗?”
孙采苓挂了电话,立即向医院飞奔。小张放下电话后,小邱便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她的预感怎么那么准确?”
“是……啊,不是。”老刘慌张地说道,“我是从消防通道离开的。”
“是他,你赶紧回来吧,警察要问你问题。”
苏镜说道:“你是在这里老老实实坦白,还是当着你女儿的面被我们带走?”
孙采苓立即问道:“是韩星吗?”
老刘无奈地看了看两个警察,说道:“反正我没有杀人。”
“有人被杀啦。”
“10点20分之后,你到底去哪儿了,在干什么?”
“到底怎么啦?”
老刘的女儿莉莉又跑了出来,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做坏事了?”
“电话里不好细说,警察都来了。”
老刘捏了捏女儿的脸蛋,说道:“快进屋玩去,爸爸没事。”
“什么事?”
妻子走出来,默不作声地把女儿抱回屋,临走瞥了一眼苏镜,说道:“我家老刘不会杀人的。”
“出事啦,你赶快来一趟吧。”
妻子进屋之后,老刘说道:“好吧,我说,我全说,省得你们老是疑神疑鬼怀疑我。我的确认出那个王八蛋了,他就是突然变道的司机。昨天上午我去探视的时候,看到他怒打护士,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女儿的病折磨了我四年,我和妻子一起苦苦支撑着,可是没想到让我遇到了他,他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想杀了他一了百了,我也不想继续忍受这痛苦无望的生活了。昨天晚上,我借口去探视病人走进了病房,结果韩星没睡在玩手机,我只好把曲颖叫到消防通道,我问她有没有认出临床的病人是谁,曲颖说认不出来。是啊,车祸发生的时候,曲颖只顾抱着儿子嚎啕大哭,根本没注意周边的情况,当然没看到韩星,即便看到了,她也不会知道是因为韩星突然变道才导致我的货车失控。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她,她什么都没说。我想,在她看来,我跟韩星没有什么区别吧,我们都是伤害她儿子的凶手。我跟她告辞后,一直躲在消防通道里,想伺机下手,可是她一直守在病房里,我没有机会。后来,莉莉又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一听到女儿叫爸爸的声音,我的心立即就软了。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我必须得坚强起来,无论如何,我都要撑下去,为了女儿,我要活下去,我要努力赚钱,给她换血、换血、不停地换血,直到配型成功,我要给她移植骨髓,我要带着她一起坚强地活下去。”
孙采苓很疑惑,问道:“小张,你不是八点下班吗?怎么还没走?”
老刘讲了一个完美的故事,他似乎真的不是杀人凶手,更主要的是,苏镜和小邱也没找到定罪的证据,只好离开了老刘家。
“孙姐,你赶快回来一趟吧。”
小邱说道:“头儿,也许曲颖和老刘真的不是凶手呢?”
韩星遇害时间在上半夜,上小夜班的护士孙采苓早就回家了,早晨九点多起床后准备去逛逛街,这时候同事小张打来了电话。
“为什么呢,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在住院部,医护人员上班是三班倒,分为白班、小夜班和大夜班,白班从早晨8点上到下午4点,小夜班从下午4点上到夜里12点,大夜班从夜里12点上到早晨8点。离病房最近的是护士,因为护士站离韩星的病房只有几步远,而护士们必须守在护士站,除非给病人做处置,否则不能擅自离开。值班医生则在办公室里,如果没有病人呼叫,一般是不会到病房去的。也就是说,值班护士最有可能看到凶手。
小邱将自己的推论一五一十、条分缕析地和盘托出,苏镜听了如拨云见日,禁不止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邱警官,你令小苏刮目相看。”
杨湃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首先确定死者心脏中刀,此外并无别处受伤,根据尸斑以及尸僵程度推测,韩星遇害时间是昨天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这期间谁进过韩星的病房成了调查的重点。
小邱得意了,说道:“以后邱哥会罩着你的。”
神经外科挤满了人,最里层是警察,稍外一圈是医护人员,再外就是病人家属。患者在病床上遭人谋杀,这事骇人听闻不可思议,一些家属开始窃窃私语,质疑医院的保卫工作太松懈。
苏镜拍了他一下,说道:“愚者千虑,偶有一得,你还咋呼开了。”
如果不是潘东前一天已经被警方控制,苏镜肯定会怀疑是他杀了韩星。刚刚忙完一桩奸杀案,苏镜和小邱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休息一下,没想到大清早就接到了电话,说是顺宁医院发生了命案。等到了医院,他们才知道死者竟然是开怄气车的韩星。想来,顺宁交警可以歇歇了,本来他们还准备以危险驾驶罪起诉韩星和潘东呢!如今可好,这两人一个已经被抓,一个已经被杀,交警的工作起码省去了一半。
二人立即调整了调查方向,他们来到医院,调取了神经外科每个病人的血样信息,然后锁定了一个叫禺强的男性患者,手术刀上的血迹正是他的!随后,他们开始追查韩星的每一宗闯红灯、超速、路边停车、压线行驶等违法行为。就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进入了两人的视线。
2.夜深杀人时
6.我要掩护凶手
临床男孩的妈妈看到了这一幕,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想象,她跟一个死人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苏镜和小邱将柴文、柴雷、曲颖、老刘等人全都叫到医院来,聚集在医生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道:“一个该死之人被人杀了,这本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是法不容情,而凶手就在你们中间。”
一个护士掀开了韩星的被子,然后,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可以确定这不是医疗事故,病人家属再怎么不讲理,也闹不起来了。因为韩星的被子里到处是血,他的心脏被人捅了一刀,刀口齐整。
护士孙采苓立即辩白道:“柴叔叔肯定不是凶手,他不会杀人的。”
众人的眼前几乎是同时浮现出可怕的一幕,上百个“医闹”包围了医院,要医生护士们为韩星的意外死亡负责,他们甚至都能想到病人家属面对媒体时会如何添油加醋地控诉:“送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本来都该出院了,居然说死就死了?”
苏镜冷冷地看了一眼孙采苓,说道:“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另一个医生不信,去探他脉搏,可是抬起他的胳膊,却发现已经冰凉且僵硬,他说:“这怎么会?昨天还好好的呀!”
孙采苓立即不吭声了,柴文说道:“苏警官,我爸爸没有杀人。”
韩星还是一动不动,大伙这才紧张起来,一个医生立即去探他鼻息,然后惊讶地看着大家,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怎么……死了?”
苏镜没有理她,面向众人说道:“你们每个人都有杀他的理由,但是不管是谁动的手,都绕不开一个问题。小邱,你来说一下你的推论。”
护士轻轻推了推他,说道:“36床,查房了。”
小邱说道:“曲颖一直在病房里守着儿子,老刘或者柴雷要杀人的话,不可能不惊动曲颖,因为韩星的伤不是很重,他肯定会反抗,甚至还会喊叫。再说了,曲颖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有朝一日能够醒来,所以她睡觉一定会很惊醒,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起来看看。所以,不会是老刘或者柴雷进病房杀人。”
韩星一动不动,大伙以为他睡得踏实,一个医生说:“昨天还吵着要换床呢,现在倒睡得很香。”
柴雷指着曲颖说道:“难道是她?”
每天早晨,全科的医生护士都要例行查房,这天查到韩星的时候,他还在睡觉。一个护士叫了一声:“36床,醒醒。”
小邱说道:“如果凶手是曲颖,无法解释另外一个问题,她一个女人是韩星的对手吗?只要韩星喊一嗓子,这事情就败露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曲颖与人联手杀了韩星,这样一来,柴雷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为你们互相并不认识。最大的可能是曲颖和老刘两人联手,一起杀了韩星。”
他没有想到的是,道歉没有等到,他等到了一把尖刀。
老刘说道:“胡说八道。”
韩星得意洋洋,说道:“这还差不多!你们告诉那个护士,早点来给我道歉。”说罢,四仰八叉地躺到病床上等着柴文来道歉。
曲颖悲戚不语,她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
护理部主任说道:“啊什么啊?知道什么是上帝吗?病人就是上帝!”
小邱说道:“不过,让曲颖跟撞死儿子的肇事司机联手杀人,这应该很难。而且,她未必认为韩星是那次车祸的真正凶手。那么,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呢?”
护士们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大伙实在想不到院领导竟会如此处理。在此之前,一线医护人员对院领导的许多做法已有微词。一般来说,只要涉及医患矛盾,院方的处理思路基本上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人批评一通再说,只要能息事宁人,牺牲一两个小护士,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但是对暴力伤医事件,院领导竟依然如此吃里扒外,大伙普遍感到心寒。
苏镜接口说道:“任何人想要不声不响地杀掉韩星都很困难,除非麻醉他,比如用乙醚。而做这种事,当然护士最方便。当时,曲颖应该已经睡了,这时候再给她吸点乙醚,曲颖基本就是人事不知,所以韩星就这样被人不知不觉地干掉了。”
一会儿的工夫,医院保安来了,医院办公室、护理部的领导都来了,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领导们很生气,把神经外科的主任训了一顿:“你们的护士怎么能跟病人置气呢?病人正在恢复期,有什么需求都要尽量满足,作为医护人员,怎么可以诅咒病人呢?你们跟那个护士说一下,等她伤好了,过来给韩先生道个歉。”
孙采苓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星大叫道:“你们的服务太差,那个护士刚才诅咒我会落下后遗症,我不打她打谁?我没打死她就算好的了!”
“我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懂吗?”苏镜继续说道,“一把带血的手术刀藏在曲颖儿子的床单下,表面上看是想栽赃曲颖,但是手术刀上的血迹却又不是韩星的,到底是谁的呢?我们化验了每个病人的血,结果发现手术刀上的血迹来自一个病人,他叫禺强。”
“你们打医生打上瘾了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柴雷问道:“禺强是谁,他是凶手吗?”
“我们哪里做得不好了?”
“不,他不可能是凶手。”苏镜斩钉截铁地说道,“禺强在凶案发生当天做了开颅手术,至今在ICU病房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邱说道:“谁能搞到病人的血样?当然是医生护士最方便啦!”
“你凭什么打人?”
老刘看了看众人,在场的只有一个医护人员,护士孙采苓。老刘问道:“难道凶手是孙护士吗?”
“你为什么打人?”
孙采苓叫道:“不要乱说话,我没有杀人!我又不认识他。”
柴文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打傻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几个医护人员听到吵闹声赶了过来,赶紧扶起柴文,两个护士将柴文送往急诊科,其他医生护士则围着韩星,七嘴八舌地问道:
“你至今仍然忘不了你的未婚夫徐挺吧?”苏镜突然问道。
柴文没想到,这一句话竟然惹得韩星暴跳如雷,他一把抽回了右手,胳膊一抬,顺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柴文的脸颊马上肿得老高。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韩星已经从病床上蹿起来,也不管头上的伤口,抡圆了拳头就冲着柴文打了过去。柴文也就二十出头,身体单薄,哪经得住这么一拳?她被打得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韩星指着她开骂:“你咒我后遗症,小心我打死你!”
孙采苓立即镇住了,眼圈也开始泛红,她直愣愣地看着苏镜,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柴文抬起韩星的右手,一边用力捏他的手背寻找血管,一边说道:“不要激动,你本来就轻微脑出血,小心落下后遗症。”
苏镜说道:“三年前,就在你们结婚前夕,徐挺遭遇车祸。一个人酒后驾车闯红灯,将正常过马路的徐挺当场撞死。那个人就是韩星!”
“过几天?我一天都受不了了。”
孙采苓泪光莹然,说道:“苏警官查得可真清楚。”
“今天床位是满的,你要换的话,我等会去护士站看看过几天有没有出院的。”
苏镜说道:“我们排除了各种可能性之后,推测只有医护人员才有机会动手,于是化验了每个病人的血,锁定禺强之后,我们就可以断定凶手就是医生护士了,而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值班,所以你理所当然地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韩星嚎叫着:“我受够了,每天都有人在你旁边哭哭啼啼的,你受得了吗?你们到底给不给我换床?”
小邱说道:“然后我们追查韩星的每一宗交通违法记录,发现了你和未婚夫的悲剧。”
柴文说道:“人家孩子已经那样了,你要有一点同情心,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孙采苓含泪说道:“是,就是韩星撞死了徐挺!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犯下的罪!他住进我们科室第一天我就认出他来了,我一直克制着心中的仇恨,劝说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可是那天他在病房里大呼小叫,还把柴文打了,我心中的仇恨再也遏制不住了,因为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人渣,这种人就不应该继续活在世上,我必须替天行道!”
曲颖怯懦地看了一眼韩星,赶紧又埋下了头。
小邱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手术刀藏在曲颖儿子的床下呢?就算你想栽赃曲颖,也不应该在手术刀上沾上其他病人的血啊!要知道,就因为这把不该出现的手术刀,才让我们断定你就是凶手。”
“旁边一个吊死鬼整天哭哭啼啼的,吵得我睡不着。”
孙采苓凄惨地一笑,说道:“天注定,我也没法解释。”
“这个床怎么啦?”柴文一边做着输液的准备,一边问道。
“什么意思?”
“你们还有没有床了?我要换床!”
“我杀了韩星之后,把刀扔到锐器盒里了。”
“今天打两瓶液体,要好好休养。”
根据医院感染管理的要求,为避免医务人员被利器损伤,所有利器要集中收集、密封后按医疗废物处理,锐器盒装满了,清洁工就会拿走清掉,然后统一销毁。
韩星恶声恶气地说道:“韩星。”
孙采苓说道:“我本来可以轻易处理掉凶器的,可是没想到,它竟然会出现在小男孩的床下。”
柴文说道:“这是我们的程序,必须要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镜和小邱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曲颖。只听曲颖轻声说道:“孙护士,我对不起你,那把手术刀是我捡出来的。”她看了看苏镜,说道:“车祸发生的时候,我看到韩星了,但是当时我不知道他变道的事。我抱着儿子,像疯了一样到处找车要去医院,这时候我看到了韩星的脸,但是他却开车跑了。他住院之后,我没有认出他来,因为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老刘提醒我之后,我多看了他几眼,然后认出他来了,而且我相信老刘没有骗我,就是因为韩星,儿子才会离开我。我知道,儿子再拖下去也救不活了,我想跟韩星同归于尽,我知道医院的锐器盒放在配药间,我从里面拿了一把刀回到病房,准备等他睡着的时候下手。结果我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竟就睡死过去了,现在我知道是孙护士用乙醚把我麻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了,当我举着刀站在韩星床前的时候,我又退缩了,不敢动手了。”
韩星白了护士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天天问,不知道啊?”
小邱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刀扔掉,而是放在床下呢?”
第二天早晨,护士柴文拿着一瓶液体走到韩星床前,例行问道:“36床,叫什么名字?”
“我要去扔的,可是大夜班的护士在配药间里,我就想先把刀藏到床下,等有机会再扔掉。”
曲颖不再言语,她知道这世界上疯狗很多,你不能去招惹,否则会无端端被咬一口。她只是默默地紧握着儿子的小手,无声地传递着母爱的力量,希望奇迹可以发生,儿子能够醒来。
苏镜问道:“为什么我们之前调查这把刀的时候,你不说这些呢?”
曲颖拿出手机看了看,才8点多,远不到睡觉的时间。曲颖虽然没说话,但是韩星知道她看手机的意图,于是继续吼道:“不管几点,老子就是要睡觉。”
“我想掩护那个杀死韩星的人,不管是谁杀死了这个畜生,都是我的恩人。”曲颖看了看孙采苓说道:“孙护士,谢谢你。”
男孩的妈妈名叫曲颖,三十多岁,她看了眼韩星,神色中充满怨怼,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了嘴,一个人哀哀地啜泣。韩星越发烦躁,叫道:“闭嘴!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邱摇头道:“不对不对,曲颖是在睡觉之前拿了一把手术刀,而那时候孙采苓还没动手呢。”
因为开“怄气车”,韩星被潘东打得浑身是伤,还有轻微脑出血,住进了顺宁医院神经外科。他很窝火,生平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躺在病床上,看谁都不顺眼。临床是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遭遇车祸,一直昏迷不醒,他的妈妈整天以泪洗面,韩星每每听到啜泣声就心烦不已,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小声嘟囔:“混蛋,王八蛋。”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天晚上,当男孩的妈妈又一次对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絮絮叨叨讲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叫道:“你烦不烦人?你儿子已经死了,赶紧把管拔了吧,你再怎么叫,他也活不了啦。”
苏镜说道:“别忘了,禺强就是那天做的手术,曲颖拿的手术刀跟孙采苓杀死韩星的,不是同一把,杀死韩星的那把手术刀已经被当作医疗垃圾处理掉了。”
当韩星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是上帝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想到,说完这句话不久,他就真去见上帝了。
案子算是破了,但是苏镜并不轻松。首先,韩星习惯开霸王车,这种人多活一天,就可能多制造一起人间悲剧。孙采苓杀了他,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举。但是作为警察,他只能撇开情理,只谈法律。其次,孙采苓完全是因为突然被揭穿,这才慌里慌张地承认了杀人的事实。要说确凿的证据,苏镜并没有掌握。只要孙采苓找到一个不错的律师,就可以在法庭辩论中使孙采苓脱罪。刹那间,苏镜有个想法,是不是帮孙采苓介绍一个好律师?
1.护士被打还要道歉
他和小邱押着孙采苓走了出去,刚走到一楼大堂,就发现他们被包围了。玻璃门突然被砸碎了,紧接着一块砖头朝着苏镜飞了进来,苏镜本能地一躲,砖头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可孙采苓没能躲过去,砖头正中她脑门,孙采苓顿时满脸是血,晕厥过去。
一个经常开霸王车的男子住院期间殴打护士,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被人谋杀了,每个进过病房的人都有嫌疑,因为每个人都想杀了他。
苏镜放眼望去,只见数十人气势汹汹地包围了医院,不停地朝着门窗投掷砖头石块,其中一人叫嚣着:“不把事情说清楚,谁都不许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