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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风消失了,雨悬在空中不动。除了轻轻左右摇晃的皮卡,什么都不存在了。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了。沃伦·芬恩把手从把手上拿下来,在座位上转身,查看损伤有多大。

皮卡的车头跳到左边。车尾扫过来,撞碎玻璃。

“你没事。”他说。

我们开了约八百米之后,掉进两条路之间的一个水坑。水坑里的黑水在雨中往外冒。皮卡成了水上飞机。它快速旋转一百八十度,又旋转了三百六十度,跳到一家便利店的停车场的边缘。我看到车头正向着两扇玻璃门飞驰。我猛转惰轮,使劲踩刹车。

皮卡仍在摇晃。我随着它摇晃。左右,左右。小货车开进停车场——愤怒地打远光灯的那辆。司机从小货车上爬下。我想他看起来很担心。

我们超过一辆缓慢行驶的小货车,留下一道水幕。沃伦·芬恩看着前面的路,一只手抓着把手。小货车打了远光灯,很生气。

“该走了。”沃伦说。

我们在伊利大道上往西急行,在风中开着车。交通灯依然黑漆漆的,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是“四向停车”。我在冲过指示牌时按了喇叭。

他的声音听起来自信、理智而又冷静。我决定听他的。

控制好呼吸后,她开始弄嘴上的胶带。她在毯子上磨胶带。试图把它剥掉。

我踩油门,皮卡毫无动静。

她又侧身躺着。后备厢的地上铺着一块湿毯子。没那么糟糕。她专注于呼吸。感觉到呼吸慢下来。

“抛锚了。”沃伦说。

但呼吸是她唯一能控制的事情。

我又踩油门。小货车司机走过来。

她用鼻子大口呼吸。刺耳的声音。她不喜欢。后备厢里空气浑浊,闻起来有陈年防冻剂和机油的气味。她觉得自己会晕过去。糟糕的想法。

沃伦把皮卡的挡位换到“停”上,伸手转动点火器里的钥匙。引擎轰鸣着活过来。小货车司机停下脚步。

车慢下来。车在她的身下行驶着。苏菲用光脚推后备厢的盖子。盖子些微动了动。车又加速。

有人说:“我们走吧。”又是沃伦。

胶带还在。

整个世界像引擎一样,轰鸣着回来了。风吹着,雨下着。我拐上车道,加速。

她侧身躺着,扭动双臂,想要挣脱胶带。不停地扭动,直到手腕被胶带刮破。

苏菲·埃莫森感受着路上的每一处拐弯、每一次颠簸和每一个凹坑。车拐上路肩,拐上砾石场时,她都知道。她感受到车隆隆着停下。

没有人,楼梯上、过道里、公寓外面都没有。没有人看见。

发动机安静下来。车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钥匙插进后备厢锁里的声音。

他用胶带把她的双手绑在身后。劫持她的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用胶带封住她的嘴,但没有捆住她的双腿。他让她的双腿自由活动,带着她走下漆黑的楼梯,来到公寓楼外面——她只穿着睡觉时穿的衣服,没穿鞋——强迫她钻进他的车的后备厢。

尼尔·普鲁伊特掀起后备厢的盖子时,遭遇了一场袭击。女孩用双脚踢他。她其中一只脚的脚后跟踢中他右手上的烧伤,手上的马卡洛夫手枪飞出去。

苏菲·埃莫森听着打在铁皮上的雨声,听着轮胎行驶在湿漉漉地面上发出的嘶嘶声。

他旋过身去黑暗中找枪,在湿漉漉的砾石上滑了一下,摔倒了。手电筒的光照出手枪,但手枪不在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他爬过去,抓起手枪。

漆黑一片。

转过身,看见女孩已经出了后备厢,站在地上。她嘴上的胶带不见了,但双手仍被绑在身后。女孩走向他,抬脚踹向他的脸。

“农场。”我说。

他转身,女孩的脚踹在他的肩膀上。他以双膝和双肘爬过砾石,躲避女孩。打了个滚,拿着枪站起来。女孩又把枪踢走了,但这一踢让她失去平衡。他抓住女孩的脚踝,使劲一拉。

不会,我想道,那么多邻居。为什么要冒险?尤其是你知道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已经建好的监牢。

然后女孩和他一起倒下,倒在地上。一道闪电突然照亮西边的天空。尼尔看到手枪躺在砾石场中间的一片草丛上。女孩也看到了。

“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他说,“他会带她去哪儿?回他自己家?”

女孩试图滚向手枪。但他先到那儿。他从草丛里捡起枪时,女孩又踢他。他站起来之后,女孩仍在踢他。他将枪口对准女孩的头,然后又将枪口抬高几厘米,开了一枪。子弹从地上掀起一块泥浆。

沃伦看到床头柜上的座机,拿起听筒。我看着他把听筒放到耳朵上,然后摇头。拨不出去。

女孩不再踢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

我掏出手机,但没有信号。暴风雨。但我还是打了报警电话,看着屏幕。屏幕显示“连接中”。然后是“呼叫失败”。

风带走她的声音。

“他直接开门进来了,”我说,“苏菲完全没有机会逃脱。”沃伦捡起眼镜。“我们找到她之后,她会需要眼镜。”

我们来到胡马斯顿路的一处弯道上,暴风吹折的一根树枝横在路上。我从树枝上开过去,树枝挂在皮卡下面的什么东西上,我们拖着树枝,一路抵达卢克·道尔的拖车。

普鲁伊特抓住了她,而我帮了普鲁伊特。是我让他进了门。那天下午,我把皮卡的钥匙给了他——我把所有的钥匙都给了他,因为它们全在一个钥匙环上。然后他带着我的钥匙去五金店复制了一套。

皮卡滑过砾石场,我停下车,感觉公牛的角又抵住我的脊柱。我没看到尼尔·普鲁伊特的车。我感觉自己的推测错了——他带着苏菲去了别的地方。

我把手电筒照到眼镜上。“她不会丢下眼镜。”

沃伦·芬恩带着手电筒从皮卡上下来。我跟着他。他进了拖车,片刻后又走出来,摇摇头。我摁亮自己的手电筒,感受到口袋里马卡洛夫的分量,感受到雨水拍打着脖子。我们绕到拖车的后面,看到普鲁伊特的车。颜色沉闷的轿车。

沃伦走到我旁边。“你确定吗?”

车里没有人。没法在砾石上看出脚印。但我们知道他们肯定去了那个地方。只可能是那个地方。

还有另外一件事:苏菲的猫眼眼镜在地上。“他把她抓走了。”我说。

我们找到小路,沿着小路穿过树林。

我走进卧室。白色的床单。空的床。依然一切井然,只有床头柜上台灯的灯罩歪向了一边。好像它之前被打翻,随后又被随意地放了回去。

圆月藏在谷仓上方的云层后面,发出淡漠的苍白的光。

异乎寻常的宁静。一切井然。但晃动的光柱中的一切都不对劲。我打破宁静,叫苏菲的名字。没有回应。

尼尔·普鲁伊特拖着女孩,就着月光上了小山坡。他走到农舍和马车轮旁边,将手枪塞进口袋,拿出笔形手电筒。他用手电筒照来照去,找到铁环。

皮卡刚在吱嘎一声中停稳,我就冲到雨中。沃伦跟着我。我记得自己来到公寓楼的大门口,用一把钥匙打开门。然后大步走过过道,飞速上楼,手电筒的光柱在墙面上胡乱扫射。然后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公寓门。

他推得女孩跪在地上,然后拉起沉重的门。他让门开着,靠在马车轮上,用手电筒照着洞口。看到通往地下的台阶。也看到了不对劲的东西:台阶上的烂泥。鞋印。

我还有从前公寓的钥匙。苏菲的公寓。我们五分钟就开车到了那儿。沃伦和我。我没怎么关注停车指示牌。我在哗啦啦的大雨中滑进停车场,皮卡的车头灯照出苏菲的车,那辆车在往常的车位上。我的心沉下去。我一直在希望那个车位空着——希望她在医院里。

有人来过这儿。木头房间不再是秘密。“我是不可能下去的。”女孩说。

钥匙。

尼尔关掉笔形手电筒。

“没事的,”他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那儿。”

“你开枪打死我吧。”女孩说。

他看到她在思考该反抗还是屈服。他把枪口往后挪了几厘米,让她把枪看得更清楚些。帮助她做决定。

他把手电筒放回口袋,拿出手枪。将枪口抵在她的头顶上。“嘘,”他说,“我在思考。”

“你有疑问,”他说,“但现在没有时间,我们可以以后谈。”

得改变计划。他不能再用这个木头房间。他可以回到车上。带着女孩去加里家。

他看着苏菲慢慢明白过来正在发生什么事。给了她一点弄明白自己处境的时间。

他把女孩拉起来,闪电又亮起来。很近。就在池塘另一边。随后的雷声让他一哆嗦。

苏菲·埃莫森试图尖叫。“别叫。”他说。

他的眼睛适应了闪电消失后的世界。他看向池塘——灰色的池塘,周边是灰色更浓的野地。他眨眨眼。

“我不是戴夫。”他说。

两个光点正沿着小山坡往上爬。

她在光柱里眯起眼。立即就醒了。尼尔把笔形手电筒放回到床头柜上,让其立着,光柱照射着天花板。他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上马卡洛夫的枪管抵到她的额头上。

我先看到的是他们的轮廓:斜坡最上面的两个人影,映衬在夜空和云朵之下。然后闪电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我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尼尔·普鲁伊特拽着苏菲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马卡洛夫手枪。

尼尔拿起笔形手电筒,摁亮。他想看看她。他从没离她这么近过。她的皮肤很漂亮,就像希拉·科顿的皮肤。她的栗色头发宛如柔和的波浪,摊在枕头上。

天空又变成黑夜的天空。沃伦和我跑上小山坡,手电筒的光柱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晃来晃去。

还没醒。

枪声响起。

“戴夫?”她说。

我丢掉手电筒,从口袋里掏出枪。雨斜斜地落下——我在沃伦手电筒的光柱中看到了。

苏菲·埃莫森动了动,翻身仰面躺着。她摸到尼尔的胳膊。

“关掉。”我告诉他。

那是张大床,足够两个人睡,但她一个人睡在中间。尼尔绕到床的另一边。他把那卷打包胶带放到床头柜上。他放下笔形手电筒,坐到床边。从袜子里掏出马卡洛夫手枪。

太迟了。

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

第二声枪响划破夜色。我扑到地上。沃伦也扑到地上。

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可以辨认出轮廓。床铺上一大团。被子垂落到地板上,盖住一个正在熟睡的人体。

他的手电筒滚过湿漉漉的草。我爬过去,关掉开关。手电筒灭了。

他关掉笔形手电筒,默默地站在门口。

第三声枪响听起来是从山顶传来的。我举起枪,漫无目标地开了两枪。我不想伤到苏菲。枪声听起来很响。眼睛条件反射似的闭上。我睁开眼睛后,看到两个人影在奔跑——一个拖着另一个,朝着谷仓的方向。

他追随着地上的光柱往前走:厨房的瓷砖地面,然后是白色地毯。一道闪电照射在两扇玻璃滑门上。他走到卧室的门口时,雷声响起。

我爬向沃伦。他脸朝下躺着。我摇晃他的肩膀,听到他在呻吟。我把他翻过来。

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我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他白衬衫上的血。

打包胶带。

尼尔·普鲁伊特带着女孩到了谷仓的另一头。宽大的大门开着。他把女孩推进去。雨水透过屋顶光秃秃的木结构,仍然落到他们身上。但墙壁挡住了大部分的风。

第一个抽屉里是胶带。透明胶带。遮盖胶带。

他仍然能摆脱这一切。

他的口袋里有支笔形手电筒。他摁亮手电筒,让细细的光柱引导着他寻找他要找的东西。他听着嗡嗡的暴风雨声,一道道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流下来,流过太阳穴,流到脖子上。光柱照到一排抽屉上。

他只需要回到车上。除了山坡上的两个男人,路上没有其他障碍——他已经打中了他们中的一个,他肯定。

尼尔·普鲁伊特脱下鞋子。

他们不是警察。如果警方已经发现木头房子,会来一群,而不是两个。

一片漆黑。

是的,警方还不知道农场。但大卫·马龙知道。马龙以前来过这儿。所以他要对付的是马龙和马龙的一个朋友。而他们中的一个已经倒下了。

“不,”我说,“王八蛋。不,不,不。”

雨水从尼尔的头发流到脸上。他用一条湿衣袖擦去脸上的雨水。女孩在对他说话。她以呆板而耐心的语气说个不停,你对外国人说话时可能会用的那种语气。他一直留着一半精神听着。她想让他放她走,这是她这通话的本质。她有钱,她父母也有钱,但只有他放她走,他们才会给他钱。

沃伦把收据递给我,我读了。公牛的牛角尖正中我的脊柱。

尼尔举起马卡洛夫手枪,对准她的鼻梁。

“他买了什么?”我问。

“嘘。”他说。

公牛离我越来越近。我记得自己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和尼尔·普鲁伊特说过话。听到他告诉我,他用我的皮卡去办了些事。那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

他从眼角看到谷仓的另一头有动静。有人走进那头开着的门——灰色夜空下的黑色人影。

“普鲁伊特今天去五金店了。”他说。

“苏菲?”我喊道。

沃伦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在用手电筒朝垃圾桶里面照。他把手伸进垃圾桶,掏出一张纸:收据。

她以颤抖的声音回应:“戴夫?”

“是他。”我平静地说。

雨变小了。我仍然能听见雨落下的声音,雨滴滴答答地落在谷仓地面的烂泥上。雨水让位于我们中间的小水坑起了波纹。我可以就着月光看到波纹:一个个漾开、合而为一的同心圆。

冰棒棍。

“他在那儿吗?”我问苏菲。

我把抽屉完全拉开。拿出一个小小的纸板箱。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料理台上。

“他在这儿,”她说,“他有把枪,枪堵在我的脸上。”

沃伦忘了把一个抽屉关好。我把光柱照过去,看到银色的东西:刀叉。还有不是银色的东西。

“是的,我在这儿。”尼尔·普鲁伊特说。

我站在料理台旁边。脚底板疼痛。后腰也是——被公牛撞到的那个地方。我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那头公牛,但现在知道它就在不远处。它现在回来了,就在这栋房子里。

“我想他疯了。”苏菲说。“我知道。”我告诉她。

沃伦擦完指纹,把洗碗布丢到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他手电筒的光柱在餐桌上照来照去。光柱又照到冰箱门上,垃圾桶上。

“放下枪。”普鲁伊特说。

他叹了口气,好像被骗了。他抓起一块洗碗布,开始擦各种把手。我四处看看,寻找也许能告诉我们普鲁伊特去处的东西。

我看着水坑里的那些圆。我没有照他说的做。我不打算做他说的任何事。

“你会留下指纹的。”我说。

“警察已经在路上了,尼尔。”

我走进厨房,看到沃伦正在翻抽屉和橱柜。

没有回应。一开始没有。我听到谷仓另一头有动静,然后又听到苏菲的喘息声。我可以想象到普鲁伊特正在做什么:把苏菲推到前面当盾牌。

他冒险在这样的夜晚出门,肯定有充分的理由。

“你在撒谎。”他说。

我们回到一楼。沃伦从我身边走开。我用手电筒四处照着客厅,思索着。咖啡桌上的蜡烛表明,尼尔·普鲁伊特刚离开几分钟。

“你说得对。我是在撒谎。但是沃伦·芬恩——被你打中的那个——没死。你只是打伤了他。我叫他去找警察了。所以他们还没上路,但快了。”

我们最后下到地下室。箱子和旧家具。文件柜。没有刑房。没有证据表明,这是杀人犯的住处。

“你在撒谎。”普鲁伊特又说。

餐厅。厨房。脏盘子堆满水槽和料理台。我们上楼。三个卧室。两个空着。一个住着人。未整理的床铺。衣服丢得到处都是。我朝枕头下面看,摸摸床垫底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想着也许能找到西蒙·兰尼克的手枪。我没找到。

我想我看到了他,在另一头。他就在门口。他离我二十来米远,也许更远些。我歪着身子站着,把头转向他,尽量让自己不容易被打中。我把拿着枪的那只手伸到面前。

我注意到沙发上的弓。咖啡桌上的两个红酒杯。我向沃伦示意,我们一起在房子里朝前移动,手电筒的光照射着地面。

“沃伦现在肯定已经上了我的皮卡,”我说,“他会去找警察,带着他们回来。你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这不正常。”他说。

“他们就算来了,也来不及救你。”普鲁伊特说。

沃伦的手电筒照到靠在墙上的一面镜子。光柱晃到高处,照到打在干燥墙壁上的一组圆孔——圆孔呈现三条线,组成字母“K”。

我耸耸肩。“这对我不重要。但对你很重要。他会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你的事全讲给他们听。他们会追着你不放。我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你可以快他们一步。放了苏菲吧。”

我们进到房子里,打开手电筒。咖啡桌上放着几支圆柱形蜡烛,蜡烛灭了没多久。黑色的烛芯漂浮在液态蜡油中。我示意沃伦别动。我们听着。除了暴风雨,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谷仓里安静下来。只有雨水滴在水坑里的声音。“如果我就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呢?”普鲁伊特说。“这不是我说的交易。”

沃伦伸手要撬棍,我给了他。他把撬棍末端塞进锁上面门板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使劲一撬。

普鲁伊特走到木门框里,拖着苏菲。苏菲轻轻地喊出声。我可以辨认出他们的轮廓。他的枪堵在苏菲的太阳穴上。

“我觉得他不在家。”

“我来说个交易吧,”他说,“放下枪,不然我现在就打死她。”

沃伦面带嘲讽。“你觉得他在睡觉?”

尼尔·普鲁伊特用枪管戳了戳女孩脑袋的一侧。“马上放下枪。”他又说。

“他可能正在睡觉。”我说。

马龙没有动。“你在犯一个错误,尼尔。”他说。

我们周围的房子全都黑漆漆的。窗户就像空洞的眼窝。我们溜到淡蓝色房子的门廊,敲门。等着。又敲门。

“我真的会开枪。”

时间已过午夜。我把皮卡停在街道尾部。沃伦和我平静地走在风雨中。我们带上了手电筒,我的口袋里装着枪。我还拿上了皮卡车斗里的铁撬棍。我带上撬棍的原因和带上枪的原因一样:以防万一。

没有动静。然后马龙放下胳膊。他的枪掉进烂泥里。“把枪踢到这边来。”

二十五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布鲁姆菲尔德街。天上频频亮起闪电。我们开过淡蓝色的房子。房子前面的路沿上停着一辆车,但那不是尼尔·普鲁伊特的车。

马龙踢了枪。枪落在水坑里。“现在转身,双手抱头。”

我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拐弯,我们绕道前往嘉娜的公寓。

我没有转身,我也没有双手抱头。

“随你的便。”

如果尼尔想开枪打我,他可以就这样开枪,我不愿背对着枪口。

“我们可以去拿枪,”我对沃伦说,“但枪得由我拿着。”

我们之间隔着二十来米。他是高中教师,不是士兵。不是神枪手。他打中了沃伦,但那是乱枪。狗屎运。我不相信他能打中我。

但另一方面,如果普鲁伊特有罪,那么他就有枪——他从西蒙·兰尼克那儿拿走的那把。他的那把,和躺在嘉娜书桌中间抽屉里的那把是一对。

他似乎有同样的想法。他推着苏菲,朝我移动几步。他把枪从苏菲的太阳穴上移开,对准我。

他说的是马卡洛夫手枪。我可以想出很多我们不应该带上那把枪的理由:沃伦会忍不住想用它。尼尔·普鲁伊特可能是无辜的。就算带上了它,我们也不能傻到用它。我从来没测试过那把枪。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开火。

苏菲用后脑勺猛撞他的下巴,挣脱了他。我把手伸到身后,又快速抽回来。

“我们应该带上那把枪。”他说。

尼尔·普鲁伊特用他的马卡洛夫对着我开火。四枪。我感觉到第一颗子弹像嗡嗡的蜜蜂一样飞过我的衣袖。另外三颗子弹我完全没感觉到。

我对他讲过尼尔·普鲁伊特之后,沃伦·芬恩一直沉默着。我们在一块临时指示牌前停下,雨刷刮着雨水,街上有一把被吹翻的雨伞。芬恩打破沉默。

我没有朝他开枪。我的手里空空如也。我甚至没有拿着手机。我把手机丢进一片烂泥里,又将它踢到水坑里。

伊利大道上的交通灯灭了。应急人员在十字路口竖起了临时指示牌。雨水拍打着这些指示牌,风好像随时都能将它们吹倒。我们慢慢地向东朝布鲁姆菲尔德街驶去。

普鲁伊特放下子弹已经打完的马卡洛夫,转身奔跑。沃伦正在谷仓门外等着他,用另一把马卡洛夫射中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