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尼尔觉得自己被眼睛欺骗了,直到凯西又尖叫。
然后她爬起来,奔跑,卢克追她,从后面将她扑倒。然后刀锋插进她的肚子里。
卢克看起来很困惑。他松开刀。他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凯西。凯西试图把他推开。她再次尖叫时,尼尔来到了她旁边。他用手捂住凯西的嘴。
卢克说:“K,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来这儿的?”
她在草地上扭动。拍打尼尔的胳膊。卢克拔出刀,将其递给尼尔看。银色加红色。尼尔接过刀,扔掉了。
她看见尼尔,乞求地喊:“救救我!”
“按住她。”他说。他用的是他说了算的声音,他需要控制吵嚷的课堂时,就会用这种声音。
上台阶,来到晃眼的天空下,看到卢克·道尔正在把凯西从谷仓里拖出来,然后将她猛地推到地上。卢克的手摸进口袋,拿出一把刀。刀锋露出,就像阳光下的流动的银。凯西急速爬走,像只龙虾。
卢克遵命。他抓住凯西的手腕,按在地上。
尼尔不知道上面正在发生什么事。但他在下面和嘉娜·弗莱彻待了十分钟之后,听到上面传来叫喊声。卢克的声音喊:“K!”接着是女人的尖叫。
尼尔的一只手按在凯西的嘴上,但这还不够。另一只手也上去了。他用力地按。凯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泪水。尼尔转过脸,不去看那双眼睛,但接着又把脸转回来。他想知道,从凯西的视角看,他是什么样子。凯西是在仰视他,看到的脸是颠倒的。
卢克看到了燕子。
凯西仍在草丛里挣扎,他更用力地按。凯西的眼睛仍然生机勃勃。她还在呼吸。他把一只手从凯西的嘴巴上拿下来,捂住她的鼻孔。凯西更加用力地挣扎,差点把卢克·道尔掀翻在地。但这只是暂时的。尼尔迅速地按住凯西,卢克也回到原来的位置。凯西闭上眼睛。尼尔不能确定她是在哪一刻死的。他当时想到的是跪在硬硬的地面上太不舒服了。
卢克没听到她的动静。但谷仓里有燕子,它们听到了凯西的动静。四只燕子从只剩下木结构的谷仓屋顶飞出来。
那天是1996年7月27日。几个月后,尼尔·普鲁伊特才回到农场。
她在谷仓里很安全,谁也看不见她。但她能保持一动不动多久呢?她大概会想动一动,也许是为了找到一个更好的监视位置。谷仓的墙上有许多洞。
他让卢克处理尸体。这说得通。尼尔更容易受到怀疑。凯西是他嫂子,他的嫌疑更大。
卢克打开地板门,尼尔下去。卢克在上面等着——这和同性爱人理论不符。凯西那时在想什么呢?她感到担心了吗?
他觉得不应该信任卢克,但整件事带来的震惊过去之后,卢克似乎回到了老样子。
她开车经过拖车,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折返,远远地跟着他们。他们朝倾倒的农舍走时,她往谷仓走。她藏在那儿。监视着。
“交给我吧,K。我会处理好的。”
凯西没有意识到危险。那时是五点零几分。天光仍在。能有多危险?
“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帮忙。”
对于凯西看到他开车到胡马斯顿路见卢克·道尔有何感想,尼尔只能猜测。她也许以为自己挖到了金子。“尼尔有个同性情人。”
“不需要。我有帮手。”
但老实说,尼尔没预见到。他从没想过凯西会跟踪他。事后,当他试图思考凯西的动机,他觉得凯西那么做是为了出气。她好像在说:“你跟踪我丈夫?好。我也跟踪你丈夫。”
他说的是他的表弟,不过尼尔当时并不知道。9月份,得知埃利·道尔死了,他把所有事情拼凑到了一起。新闻报道认为,是卢克开枪打死了埃利。但尼尔知道,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都怪梅根。梅根就像个不入流的私家侦探,跟踪加里到一家宾馆,逮到他和安吉拉·里斯在一起。梅根不愿意把这消息烂在肚子里,对凯西讲了。她以为凯西会感谢她?任何人都应该能预见凯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
一直到了11月,他才开车去农场。他在感恩节之后的那个周六爬上小山坡。隐蔽的地板门上覆盖着一层秋叶。他打开门,带着手电筒下去。手电筒的光让很多小动物匆匆爬向黑漆漆的角落。尼尔让光在卢克·道尔的脸剩余的部分上停留了片刻。
但在那第二个周六,7月27日,出差错了。
他那时知道嘉娜·弗莱彻已经逃走——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这并没有让他担心。他不认为自己会再次见到她。
卢克告诉他,他可以在一周后带着五百美元再来。尼尔觉得自己等不及。他安排好其他事情,周三就来了——然后周六又来了。
一年多以后,他再次见到她。3月的一个下雪天。那时,加里已经被判有罪。尼尔一直坚定地支持他,扮演忠诚的弟弟的角色。他并不真的同情加里,但假装如此有好处——主要能让他疏远梅根,而他对梅根已经厌烦至极。他很高兴能有离开梅根的理由。
“相信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呢?”
所以在3月的那一天,他已经住在加里位于布鲁姆菲尔德街的房子里。他在铲前面走道上的雪。雪还在懒懒地下着。嘉娜走到他旁边,穿得挺厚实,想和他聊聊加里。让她进门,待她脱下冬季外套、帽子和围巾之后,尼尔才认出她。
“但她直盯着我看。”
那一刻,一切都离开了他:他的呼吸、声音和平衡。他原本会摔倒的,但倚到料理台上,稳住了身体。他的心脏肯定在加速跳动,但他并没有感受到。如果将他的身体打开,会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别担心,”卢克说,“我在喂她药——她不会记得的。”
他撑过了他们的第一次谈话——嘉娜告诉他,她多么希望加里被无罪释放。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她多次回来。这一次问问题,下一次让他放心,她一定会争取让加里的案子得到重审。尼尔相信,嘉娜在和他玩什么把戏。嘉娜知道他。她知道真相。然后他认定是自己搞错了。她看到他的脸不打紧。卢克喂她药了。
“她看到我的脸了。”他说。
4月的一个晚上,尼尔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想着加里出狱后的景象,想着警方会重新审视凯西被害案。他进入黑暗的境地,相信嘉娜想起他去过木头房子只是时间问题。
尼尔注视着过于明亮的天空上的一朵白云。
他并不绝望。他愤怒。他在转向老路。
“这完全不重要,K。”
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走向卧室的壁橱。最高处的格子里放着一个鞋盒,盒盖积尘已久。他把鞋盒拿下来,打开。里面除了几个空空的带封口的袋子,什么都没有。一件用于纪念希拉·科顿的东西。
尼尔觉得自己不想。“但你是怎么——”
拿着这个盒子,他想起自己是谁。
“你真的想我告诉你?”
就是在那晚,他决定杀死嘉娜·弗莱彻。
“她是谁?”他说。
梅根直接把车停在了房子前面。
卢克的声音里有满满的自鸣得意和成就感。尼尔尽量不让自己被这声音惹恼。
尼尔坐在驾驶座上,听着雨水拍打挡风玻璃的声音。他的衣服已经湿透。梅根的钱包上有雨珠。他把钱包带出来,丢在了副驾驶座上。梅根的钥匙在点火器里。梅根的尸体在后备厢里。
“K,我发誓,你现在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快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最难的部分:将尸体从房子里转移到车上。漆黑的夜帮了他。布鲁姆菲尔德街停电了。但有圆月。还有闪电。
“明白了吧?”他说,“我告诉过你的。”尼尔没有回应。
他对圆月没办法。
卢克·道尔在等他。
但他阻止了闪电再次亮起来。
在那第一个周六,尼尔和她在一起待了一个小时。他从地下上来时,天空比他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耀眼。整个世界变得更清晰了。
他站在前门里面,准备好了,肩头扛着包裹着梅根尸体的毯子。他想着闪电,命令它停止。他也想着邻居。街上没有一个人,但也许会有人透过窗户向外看暴风雨。他集中注意力。想象着他们转过了头。
但他对那段时光只感到遗憾。他希望那段时光能更长久些。
然后出门,走下门廊的台阶,走向汽车。把尸体扔进去。关上后备厢。简单。
他应该感觉糟糕。他知道。就像他应该对希拉·科顿之死感觉糟糕——对他在胡马斯顿路农场的木头房子里和嘉娜·弗莱彻待在一起时感觉糟糕一样。
现在,尼尔坐在驾驶座上,看到天空亮起来。他数了三秒,雷声响起。
他说:“再对我说一次我从来都不擅长做家务啊。”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带着梅根去农场,把她放在那个木头房间里。没有人会发现她。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把手伸进毯子里,摸摸梅根的脸颊。
他对那个木头房间有其他计划。
他用毯子把梅根卷起来。用纸巾擦掉地板上的血。闪电又亮起,他不自觉地倒数雷声响起的时间。沾着血的纸巾和箭杆被塞进毯子里。他把梅根的鞋子也塞进去。他把所有的东西捆在一起,扎紧绳子。
就像丢乔琳娜那样把梅根丢进运河里怎么样?他这次必须做得好一些。给她加点重量。加里的后院里有些景观砖。它们正合适。尼尔得想办法把砖头固定在毯子上。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相信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
尼尔拿着一支蜡烛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纸巾、毯子、剪刀和一卷绳子。他回来了,在地板上铺开毯子。他把梅根拖到毯子上,然后意识到箭是个麻烦。他折断箭杆,让余下的部分留在梅根的身体里。
但这是件枯燥的工作。尼尔注视着雨水淋淋的挡风玻璃。车外,闪电又亮起来。狂风怒吼。他想象着邻居们正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但尼尔觉得自己很有劲头,就像闪电。不应该害怕这样的夜晚。但也不应该在这样的夜晚做枯燥的工作。
外面,闪电亮起来。尼尔透过两片窗帘的缝隙看到了它:一条明亮的细线。大约五秒之后,雷声轰隆而响。这意味着闪电大约是在一点六公里之外亮起来的。基础物理:音速慢于光速。
他握紧右手的拳头,感受到香烟烫伤带来的疼痛。他以此提醒自己,要把目标定得高一些。
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梅根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他摸着梅根胸口上的箭杆。箭杆不再颤动。
可以让梅根等着。
“我应该对此感到抱歉。”尼尔·普鲁伊特说。
他从梅根的车上下来,钻进自己的车,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