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发现他的尸体后,此事成为全国的新闻头条。“上纽约州地牢”。有线新闻数天报道此事。他们有很多新闻点可挖:普鲁伊特家兄弟俩加里和尼尔,他们的被谋杀的妻子。卢克·道尔和埃利·道尔,结局悲惨的大麻贩子。温蒂拒绝接受采访,但很多其他人愿意谈——和普鲁伊特家兄弟俩一起长大的人,有关于道尔家兄弟俩的事要分享的人。加里·普鲁伊特自己坐在监狱的娱乐室里接受了采访,声称自己是无辜的,他弟弟也是。
我把枪塞回口袋。从地上捡起子弹和手电筒。然后我就离开了他。
报道在7月底结束,结束于一位记者在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个小镇找到卢克·道尔的母亲。在过去十九年里,麦吉·道尔一直在中西部的各个地方生活,做餐厅服务员。她是个满脸忧伤的女人,脸上可见年轻时的美丽,头发里有缕缕灰发,黑色的眼睛恍恍惚惚。她在镜头前崩溃,为死去的儿子,为自己在父亲手上所受的虐待哭泣。
他什么也没说。
8月份,西部发生校园枪击案,还有位漂亮的金发女孩在蜜月中失踪。有线电视台对普鲁伊特家兄弟俩、道尔家兄弟俩和纽约州罗马城失去兴趣。
“这肯定就是命。”我说。
整个夏天和秋天,罗马城警方都在调查此案。首席警探不是弗兰克·莫雷蒂,而是一个叫奥基弗的粗鲁的警察。他谢顶,戴吊袜带,抽雪茄。奥基弗认为,尼尔·普鲁伊特是被身份不明的毒贩所杀,道尔家兄弟俩也是这帮人杀的。基于这种理论,梅根·普鲁伊特是连带伤害的结果。她发现丈夫与毒品交易有涉,所以她丈夫杀了她。
咔嗒。
9月份,警方对在地下房间里发现的血迹进行DNA比对,发现其与凯西·普鲁伊特的DNA吻合。人们开始猜测,凯西是否也是毒贩之间暴力行为的连带牺牲品。《罗马城哨兵报》发表社论称,新的证据足以让我们重新审视加里·普鲁伊特因为杀妻被定罪这件事。罗杰·托利弗声称,他会接手普鲁伊特的案子,努力让他重新受审。
最后一颗子弹。拉滑轨。扣扳机。
在托利弗发表声明几天后,我和他通电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坚决又乐观。他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嘉娜想做的。我没那么肯定。加里·普鲁伊特和他弟弟有点像,也许监狱是个正适合他的地方。他没有杀妻,但这可能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有人先杀了凯西。
“天哪,”他说,“再来。”
我明白帮助他的价值——在理论上。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得到公正的审判,如果公正得不到伸张,整个系统都会受损。但我不能说这是嘉娜想要看到的事。
咔嗒。
9月份,我仍然住在嘉娜的公寓里。夜里凉了,自她去世以来,我第一次想生火。她的壁炉几个月没有清理过了。我扫除灰烬时,发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几张纸的碎片,边缘烧焦了。
我拉滑轨。扣扳机。
在其中一张纸片上,我辨认出几个大字:“奥奈达县验尸官”。这是凯西·普鲁伊特验尸报告复印件的一部分。
他闭上眼睛。“再试一次。”
我看着绿色文件夹(嘉娜对普鲁伊特案的笔记)的一部分。一堆灰烬。
“我告诉过你了,”我说,“垃圾。”
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是弗兰克·莫雷蒂拿走了文件——后来我又认为一定是凶手拿走了文件。但现在,我相信是嘉娜自己处理了文件,她在去世几天前的某个时间烧了它们。
咔嗒。
我想,她这么做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不应对加里·普鲁伊特的命运负责。因为她准备丢开这个案子往前走。准备过自己的生活。
普鲁伊特的胳膊在颤抖着。我把枪对准他的头,扣扳机。
我愿意相信,她这么做,是因为她快乐。
弹夹里最开始有八颗子弹。我打掉了两颗,沃伦打掉了两颗。还有一颗在床垫上,剩下三颗。
我愿意相信,我自己与此有关。
我们头顶上没有雷声。没有闪电。只有雨水落在台阶上的悲伤的声音。我关掉马卡洛夫的保险,拉滑轨又松开手。没击发的那颗子弹落到床垫上,一颗新的子弹上膛。
7月和8月,在警方发现那个地下房间之后,很多人前往胡马斯顿路的农场——人们对死过人的地方感到好奇。
“她想起我了,”他说,“我从没见过谁那样害怕。”
但警方收集完证据后,奥奈达县派工人拆毁了卢克·道尔的创造。他们把木条一根根地拆下来。他们填平菜窖,拉走农舍的废墟。他们推平谷仓,把谷仓的废墟也拉走了。他们把卢克的拖车拉去了垃圾场。
他绷着双臂,把身体抬高一些。
到了9月,几乎没有人再去农场。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她最后想起我来了,”普鲁伊特说,“当我在地板上占有她的时候。”
我开车去过那里几次,特别是在天气没那么热之后。有一次,我在那里见到了安吉拉·里斯。她在小山顶上放了凳子,支起了画架。她从丙烯酸颜料转向了油画颜料,从抽象画转向了风景画。她已经用绿色和蓝色画出池塘,还画出了池塘那一边的香蒲丛。她告诉我,她春天会办一场画展,在锡拉丘兹的一家画廊。我告诉她我会去。
我把子弹已经打空的那把马卡洛夫放回口袋。另一把还在我手里。
一周之后,我把车停在曾经停放卢克拖车的砾石场,惊讶地看到弗兰克·莫雷蒂的黑色雪佛兰。惊讶又不惊讶。我穿过树林,上了小山,看到莫雷蒂坐在地上的一块毯子上。他穿着灰色西装,衬衫衣领下的扣子没扣。他的领带卷了起来,在草丛里。
“我告诉你一件关于嘉娜的事。”他说。
“我一直期望能见到你。”他在我坐到他旁边时说。
尼尔·普鲁伊特又挣扎着想坐起来。他成功地用双肘撑住身体。
“是吗?”
“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做。”
“我喜欢来这儿。也许是因为这里很安静。”他停下来,以展示这里有多安静,“但我知道自己最终会见到你的。”
“开枪吧。对我开枪。”
“为什么?”
“这两把枪是垃圾,”我说,“冒牌货。今天表现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了。”
“因为人们不会吸取教训。不管他们有多聪明。他们总是会回到犯罪现场。”
两把马卡洛夫都在我的口袋里。我把手电筒放到地上,拿出手枪。
莫雷蒂从毯子边缘的地上薅了一把草,挑出叶片最长的草叶,丢掉其他的。他用手折弯草叶。
“你没必要这样,”他说,“你可以开枪打死我。”
“原本应该是我的案子,”他疲惫地说,“当时我们发现了做妻子的,她身上戳着一支箭,局长让我领导调查。我不想。所以他把案子给了奥基弗。然后我们又发现了做丈夫的,他当然也归了奥基弗。”
“我知道。”
我看着远处的桦树。树叶刚开始变色。
这番努力累垮了他,他倒下去。“这种死法太惨了。”他说。
莫雷蒂说:“不过我去过地下那个房间。部门里的几乎每个警探都下去过。不管是谁杀了尼尔·普鲁伊特,他们是业余的。凶手有些事做对了。他们没有留下痕迹,这很好。但他们也搞砸了一些事。如果你打算杀一个人,你会直接杀了他。你不会留下他等死。”
他没回答。他安静了一会儿。我继续擦拭卢克的骨头。五分钟过去了,也许是十分钟。我听见普鲁伊特喘起大气来。我把手电筒照向他。他想坐起来。
他玩着草叶,折弯又捋平。
我还留着嘉娜的那枚硬币。我把硬币拿出来给他看。“她用这个就出去了,”我说,“所以我们知道这不是没可能。”我收起硬币,“尼尔,你的口袋里有硬币吗?”
“关于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才死,法医说不出来,”莫雷蒂说,“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天。但他在死之前,试图在地上留下信息。他用的是钥匙。留下了他的钥匙,这是凶手业余的另一个证据。他没能留下太多信息,只划出了一个字母,一个‘M’。奥基弗认为,他想把杀他的人的名字写下来。”
“别开玩笑了。”
“M可以表示任何东西,”我说,“M可以表示梅根。也许是留给他妻子的信息。”
我走到他身边,俯视着他。“也许你自己能出去。”
“也许他在呼喊母亲。但我猜你想知道:奥基弗已经让人研究这个字母。他对那些钥匙也很好奇。我也好奇。有很多把钥匙。奥基弗不知道其中一些是拿来开什么的。但他想知道。”
我找到卢克·道尔的钱包和驾驶证,擦拭一遍。“你得把我弄出去。”普鲁伊特说。
我不担心钥匙。我已经换了苏菲公寓所有的锁。还有嘉娜公寓的。
“也许你能熬过去。”
“关于钥匙,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我说。
“我需要帮助。”
莫雷蒂举起草叶,任其被风带走。他把领带围到脖子上。“你有时间散步吗?”他问。
“看起来是这样。”
我们慢慢走下小山,莫雷蒂胳膊下夹着毯子。我们走向池塘时,他说:“沃伦·芬恩的妻子生了。”
“不要摸,”我说,“这就是所谓的开放性骨折。很容易感染。”他把手移到肚子上,手沾了许多血。他把手伸到面前,看着。“太糟糕了。”
我知道。我已经去拜访过他们。他们的宝宝三千克重。我注意到沃伦用右胳膊抱着孩子。他左肩那一块还有点僵硬。
普鲁伊特摸摸断掉的鼻子,呻吟起来。他的手在左腿上摸,最后指尖碰到暴露在外、边缘不规则的那段腓骨。
“我上上个周末开车去了那儿,”莫雷蒂说,“他们看起来很开心。莉迪亚也是。她爱那个宝宝,好像他是她自己的孙子。我想这样很好。”
我四处寻找卢克·道尔的骨头,大块的那些,沃伦可能用手拿过的那些。我找到一块,就擦拭一块。
我们到了池塘旁边,莫雷蒂从高高的芦苇间辟出一条路,领着我来到一个我以前没见过的小码头上,木板历经风吹日晒雨淋,已经变色。我们差不多走到小码头的尽头。
“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他说。
“关于嘉娜,莉迪亚还有问题,”他说,“她问我新发生的几起凶案,问我它们和嘉娜的死有没有关联。我告诉她没有关联。我看不出来它们怎么可能有关联。”
普鲁伊特醒过来。但晕晕乎乎的。他用一只肿胀的手摸到铁链。
莉迪亚问沃伦和我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我撕下衬衫后摆,用它擦掉铁链和挂锁上的指纹。
“我不喜欢对她说谎,”莫雷蒂说,“但我又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我希望自己不知道真相。我下到那个房间里时,看到了墙上的那道缝——少了根木条。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证物里有根木条——嘉娜公寓里用来放蜡烛的那根——那根木条和地下的那些木条尺寸一样。奥基弗还没有把二者联系起来。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把它们联系起来。他差不多和你希望的一样迟钝。但也许还会有其他事情露馅。”
他晕过去,我清静了一会儿。我把他放到床垫上,让他仰面躺着,然后把铁链绕到他脖子上。我用挂锁把铁链固定,收起钥匙。
我们看着一只鹭低低地飞过池塘。
我把他拖进门里,进入房间。
“我和莉迪亚在一起待了一会儿,”莫雷蒂说,“我听着她讲自己的人生经历。讲嘉娜去纽约的经历,讲嘉娜是坐大巴回来的,因为她只能卖了外祖母的车。”他揉揉脖后颈,“你认为那辆车怎么了?”
尖叫。
“我不知道。”
骨头从皮肤里刺出来,还刺破了裤子的左裤腿。我看到骨头像矛头的细尖端那样凸出来。
“我想它就在这儿,”他说,看着水面,“它从没有在任何其他地方出现过。它应该在水下的什么地方,也许就在那片睡莲下面。如果遇到干旱期,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也许会有人发现它。然后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那样我就没法对莉迪亚保密了,”他转向我,“所以我应该现在就告诉她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想做正确的事。”
我摁亮沃伦的手电筒。台阶已经被雨水打湿。我们下台阶到一半时,普鲁伊特滑倒。或者假装滑倒。他背对着我跌在我身上。也许他想把我撞倒。我挡开他,又推了他一把。他跌下余下的台阶。我想他摔到台阶底部那一下摔得挺重。他的腓骨——小腿上的一根骨头——断了。
他在寻求答案,但我没有答案。我有别的东西,一种已经在我体内集聚了许久的东西:一种压力,滚烫烫的。我在思考从莫雷蒂的一个错误决定开始的一段事件链条:如果他没有构陷加里·普鲁伊特,把他送进监狱,那么嘉娜也就不需要拯救他,也就永远不会去见尼尔·普鲁伊特,那么她现在还活着。
我带着他前往农舍,他摇摇晃晃时,我扶着他。地板门开着。普鲁伊特不想下去。但这由不得他。
我想,弗兰克·莫雷蒂想做正确的事的渴望来得太晚了些。压力一直在集聚。它需要被释放出来。
“走吧,”我说,抓起他的胳膊,“我们的事儿还没完呢。”
我握拳打中他的下巴。
我回过头来时,看到尼尔·普鲁伊特站了起来,正试图把断掉的手指伸进他那把子弹已打空的手枪的扳机里。我把手枪夺走。
暴风雨之夜。处理完所有的痕迹,从谷仓的小水坑拿回手机后,我在卢克·道尔拖车的遮蔽下等着苏菲。她在凌晨四点左右来接我,然后把我带回她的公寓。沃伦·芬恩的伤口已被缝好和包扎好,他正在沙发上休息。
我站在谷仓旁边,看着苏菲扶着沃伦走下小山坡。我就着月光和偶尔亮起的闪电看着他们离开。沃伦能撑住。他走得挺稳当。
苏菲去查看他的情况,然后她和我进了卧室。我们躺在黑暗中,她告诉我醒来时发现尼尔·普鲁伊特在房间的事。她问我把他怎么样了,我告诉了她。
“我来处理他,”我说,“我答应你。”
“我应该把子弹放到另一把枪里。”她说。
我跪下来,以便能看到沃伦的眼睛。
天快亮时,她睡着了。我陪着她。
“我不会走的,”沃伦说,对普鲁伊特点着头,“只要他还活着。”
那年夏天和秋天,我和她在一起待了很多时间。我没有搬回公寓——她没提出来——但她需要我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我。她一个人晚上觉得不安全,特别是在暴风雨之后的头几周里。
我把钥匙给苏菲。“皮卡在拖车旁边。处理好他的伤口后回来接我。”
我们的这种相处模式被无声的协议终止。婚礼请柬一直没有寄出。我们曾经筹划在9月的一天举办仪式。那天苏菲没找我,但第二天打电话给我了——在我打了弗兰克·莫雷蒂之后那天。
“也许可以。”苏菲说。
那天晚上,我们在电视上看一部电影,梅格·瑞恩或者汤姆·汉克斯或者他们一起演的一部电影。我的手上敷着冰,关节损伤并肿了起来。弗兰克·莫雷蒂毫无防备。他倒下了。如果小码头再窄一些,他可能已经落水。
“不去。”他说。
他坐在小码头上揉着下巴,他的神情向我表明了一切:震惊,被背叛,悔恨。我想扶他站起来。他自己站了起来。“我希望自己刚才没有那么做。”我说。
“你能开车带他去公寓吗?”我问苏菲,“你可以在公寓里处理他的伤口吗?”
莫雷蒂转身,沿着码头走回去。我看着他走远。他拖着脚步,看起来很疲惫。他总是看起来很疲惫。
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好。
我再也没和他说过话。
“我很好。”沃伦说。
苏菲问起我的手时,我告诉了她真相。她说我不停地敷冰,手就会好。这不是我想听到的话。我想听她就此事取笑我。我想回来。我想听见她说:“戴夫,答应我你不会再打警察。”
尼尔·普鲁伊特坐起来。我把他推回到烂泥里。
到了深秋,她开始和别人约会——医院的其他实习生。不是布拉德·加温。另外一个。
“不去医院。”沃伦说。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这件事发生在10月一个周日的下午。当时我正在农场的小山上走着。
“他需要去医院。”她说。
再过一年,一切都会无影无踪,但在那天,我仍然能看到曾经立着谷仓的地方现在是一块长方形印记,曾经堆着农舍废墟的地方现在是一块正方形印记。我在草地上拖着脚,在两者之间来回地走。
我解开他的衬衫。子弹嵌在他的肩膀里。我们就着他手电筒的光查看伤口。苏菲凑近,眯眼瞧着。我想起她的眼镜——她的眼镜在沃伦的口袋里。我把眼镜给她。
莫雷蒂此前来这里寻找安静,如果我想欺骗自己,我可以说我也希望在这里寻得安静,以获得平和。但我真正想的是找到嘉娜。
“我很好。”他说。
很多个夜晚,我在她的公寓里醒来,点燃壁炉架上的蜡烛,出门走到小院里,走到草坪上。如果有月亮,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就在那儿。几乎。
沃伦收回脚准备再踢一次,但这一阵运动此刻让他站立不稳。他摇摇晃晃。我抓住他,扶他坐到地上。
有一次,我在这小山坡上产生了同样的感觉。我站在暮光之中,看着最初的几颗星星在天空若隐若现。我闭上眼睛,她就在我身边,真实得好像马上就会触碰我的肩膀。
“够了。”我说。
现在,我来到谷仓从前所在的地方,转身。在远处农舍曾经所在地方的边缘,我看到一只乌鸦。
我们走向他。我拿走手枪——轻轻地——打开保险。他踢普鲁伊特脖子的一侧。
它在地上,但是立在草上,轻若无物,好像草尖就可承受住它。我朝它走去。我以为它会飞走,但它没有。我走近后发现,它是立在一样东西上:马车轮。
沃伦并没有就此罢手。他走到普鲁伊特的右边,用鞋跟猛跺普鲁伊特的手。他又来到普鲁伊特的左边,做了同样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砸断普鲁伊特的鼻子。这次没有雷声掩盖叫喊。
马车轮被从地里拉了出来,但没有人把它拖走。它躺在草地旁边,乌鸦就立在它的边缘。
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在离马车轮一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不想吓到这只鸟。它飞走了。
我们转身,看到沃伦对着普鲁伊特的肚子又开了一枪。雷声掩盖了普鲁伊特的叫喊。沃伦把枪对准普鲁伊特的头,再次扣动扳机。
它在空中绕了一圈,飞往池塘。我跟着它,走在秋天红色和橙色的落叶中,慢慢下了坡。
我用小折叠刀割断她手腕上的胶带。
乌鸦落在小码头上。
暴风雨之夜。衬衫被血浸染的沃伦手里拿着马卡洛夫手枪,低头看着尼尔·普鲁伊特。苏菲奔向我。我涉过小水坑,迎上前,抱住她,问她有没有受伤,告诉她我很抱歉。
我穿过芦苇,走到被阳光晒得褪色的木板上,才又看到它。它扇动黑色翅膀,走到小码头的尽头。它低头看着水面。
三天后,在从县治安官那里借来的寻尸犬的帮助下,罗马城警方找到普鲁伊特的尸体。他们在卢克位于地下的房间里找到了他。是我把他关在那里的。
我从芦苇里走出来,走向它。缓慢,小心翼翼。它允许我走近。我蹲下来,用双手和双膝爬过最后一段距离。我肚子朝下,趴在小码头上。我看着水。
7月份,警方取得进展。一位退休的州警和他妻子在胡马斯顿路边停车,采摘野黑莓。州警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他在卢克·道尔被遗弃的拖车后面看到普鲁伊特的车,认了出来。
我听着风吹着池塘对岸的香蒲。我看着头顶上的灰蓝色天空。我看着自己的脸在水中的倒影,还有在我身边的乌鸦的倒影。
人们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相貌平平、长着沙色头发的四十岁男人。
乌鸦掠进空中。
对尼尔·普鲁伊特的搜寻始于整个州,后来扩展到整个东北部。远到宾夕法尼亚州哈里斯堡和缅因州班戈都有人声称见过他。有个女人发誓说,她在尼亚加拉瀑布见过尼尔·普鲁伊特,他当时正要越境去加拿大。
我看着它飞过天空的倒影,直到它飞到视野之外。
警方在梅根汽车的后备厢里发现了其尸体。她被弓箭所杀。他们因此开始寻找她的丈夫。
我伸出手,手指打破水面。感觉很冷。波纹荡漾开,经过我的脸的映像。我就是在这时看到了她:嘉娜。她在水中,存在了片刻。我看见她那棕色的眼睛仰视着我。充满异域美的高颧骨。脸上没有瘀伤。嘴角似乎带着笑意。
梅根周一没去学校上课,也没打电话到学校,一些同事担心她。她的两个同事周二开车到她家,发现家里没有人。他们打电话给她丈夫,电话没人接。最后,他们开车来到布鲁姆菲尔德街,发现梅根的车停在房子前面。他们走上门廊,通过损毁的门,进到房子里,看到墙上的字母“K”。他们报了警。
那一刻,我伸出手,尽管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触碰到她。
暴风雨在周六黎明前停歇,周六下午,城里的大部分地区又有电了。但还有很多清洁工作要做。屋顶需要修缮。我也忙起来。
我知道。
几周后,他们发现尼尔·普鲁伊特的尸体。
但我可以发誓,她也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