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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别管池塘了,”卢克说,“池塘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嘉娜弯腰捡起枪。“你想和我去池塘那儿吗?”她说。

“我想要什么呢?”

“我想你做一个人会做的事。”

“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车的钥匙吗?在我裤子里。”

“你想让我把它拿起来吗?”

“你会把你车的钥匙给我吗?”

“你不打算把枪拿起来?”

“你可以拿走车钥匙,”他说,“你有枪。”

“我看见枪了,卢克。”

嘉娜用枪指着他。“我应该这么做吗,拿走你的车钥匙?”

他朝着自己的衣服和左轮手枪点点头。“枪。”他说。

“这是最理智的事。”

“看见什么?”

“然后呢?开枪打你?”

“你在假装没看见它吗?”

“我得说,应该先开枪,再拿走钥匙。”

“我就是这样,”她说,“平稳又镇定。”

她把左轮手枪的击铁往后扳。“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吗?”

“镇定。”

“我有个很棒的想法。”他说。

“平稳?”

“很明显,你没有。”

他向后仰着,以胳膊支撑身体。“你很平稳。”

她突然举起枪,把枪管抵在下巴下面,她的脖子感受到冰凉的铁。她扣动扳机,听到击铁击打在空空的弹巢上的声音。

“那就先走到池塘,作为开始。”

“嘉娜——”

“路很远哦。”

她又扳动击铁,接着又扣动扳机。她又如是做了五次,在这个过程中,卢克一直在说“停下!”。她试过每个弹巢之后,把枪扔到他们之间的地上。

“廷巴克图。”

他已经站起来了,正在穿衣服。

他爬起来,盘腿坐在毯子上。“你如果去散步,会去哪儿呢?”

“太蠢了,”他说,声音激动,“你永远都不应该那么做。你要永远假定枪里有子弹。”

“那我就待在这儿。”

嘉娜背对着他。“不要再假惺惺的了,”嘉娜告诉他,“你如果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不如一枪打爆我的头。”

“如果我不希望你去散步呢?”

他在她身后,很安静,但她能想象到他在扣衬衫的纽扣,拿起左轮手枪。她听到机械的声音,可能是枪膛打开,又关上。他可能已经在枪膛里装了一发子弹。她等待着他把枪口对准她的后脑勺。

她在黑暗中微笑。“想着我也许可以散个步。”

但他没有。他走到她后面,用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腰,另一条胳膊绕到她的胸口。“我很抱歉。”他说。

“你在做什么?”他说。

1996年6月7日

她在扣牛仔裤的扣子时,意识到卢克正侧身躺着,注视着她。

嘉娜微笑着离开服务区,想着那个穿着橙色T恤的鼓手卢克,还有他那个弹低音贝斯的傻瓜朋友。她开着祖母的别克名使,在州际高速上向东行驶——香烟的臭味和香水味——她到达锡拉丘兹后,上81号公路向南行驶。

她绕过卢克,发现自己的衣服堆在地上,胸罩和内衣在上面。她穿上这两件,又穿上衬衫和牛仔裤。卢克的衣服也堆在一起——在星光下,最上面是一件黑色的金属物——一把点三八左轮手枪。

她把宾厄姆顿一家酒吧的名字潦草地写在公路图的空白处。康克林街的迪诺酒吧。卢克和他的乐队明天晚上会在那里演出。她在锡拉丘兹和宾厄姆顿之间,有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可以决定。乐队可能很糟糕,卢克可能很无聊,那么她就浪费了一天时间。乐队可能很出色,卢克可能难以抗拒,而她可能会与一个鼓手纠缠在一起,永远也到不了纽约。

卢克的呼吸慢慢变成一个稳定的节奏。嘉娜听着。飞机飞出她的视线。她的手从卢克的手中滑出,她在毯子上慢慢地坐起来,进而又站起来。

她到了宾厄姆顿后继续往前开,心里有一丝遗憾。纽约还有其他音乐人。

他笑了。低沉、温和的笑。笑声渐渐消失,他深吸一口气,在一个哈欠中把气吐出来。嘉娜睁开眼睛,凝视着星星。不是看某一颗,而是看一整片星星。她看到一个红点从星星中间经过,一闪一闪的。一架飞得很高的飞机。

她越过州界,进入宾夕法尼亚州,进入左侧车道,超过一排半拖车。风从她身边的窗户吹进来。她在别克名使的磁带机里把梅莉莎·埃瑟里奇的专辑调得很响。

“我第一秒挺喜欢你,”她说,“但第二秒就不喜欢了。”

午夜过后不久,她决定休息一下。她在一个叫哈福德的小镇下了州际公路,把车停在一家埃克森加油站。孤独的服务员没了一颗门牙和大部分的头发。他正在听一台便携式收音机里的摇滚台。

她记得他们相遇那晚,在州际高速的服务区。

女洗手间藏在一个很远的角落,在堆放在一起的汽水箱和薯片架后面。嘉娜发现洗手间出奇地干净,虽然没有卫生纸。

他在嘉娜身边动了动,让自己更舒服些。“你之前想错我了。你一开始并不喜欢我。”

她从洗手间走出来,在牛仔裤上擦着手。服务员没有看见她,他正埋首于一本狩猎杂志。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汤姆·佩蒂的一首歌:《你我会再相见》。

“我们可以。”

她走出前门时,看到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别克名使旁边。她拿出钥匙,绕到面包车前面,看到卢克·道尔靠在她的车上,面带他那种轻松的微笑。

“我们可以一直像这样开心,对吧?”

“我知道这样似乎有点怪,”他说,“但我可以解释。”

卢克握紧她的手。“看到了吧,”他说,“这样很好。”她闭上眼睛。“是的。”

然后出现了两个嘉娜。一个嘉娜认为,这样的确似乎有点怪,他不应该出现在宾厄姆顿;也许他的演出取消了。另一个嘉娜慢了一步,想道:他在跟踪你。他是个开着面包车的疯子。

她把胳膊放下来,卢克的手摸到她的手。一阵微风穿过谷仓,拂过嘉娜的皮肤,感觉凉凉的。

嘉娜向后退。她应该尖叫。加油站服务员可能会听见她的叫声。他可以成为目击者。她本打算尖叫的,但她在后退时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是卢克的手——是他那个傻瓜朋友的手。他早就到了嘉娜身后。

嘉娜试图辨认出茶壶、半人半马怪物或者弓。“我觉得那不是人马座。”

以后,她会想起试图挣脱他的那种感觉,试图用钥匙戳他大腿的那种感觉。她会想起加油站收音机发出的声音——汤姆·佩蒂的新歌《国王公路》。

“那是一个拿着弓的半人半马怪物,但中间部分看起来像个茶壶。”

适合绑架的音乐。

“我觉得它看起来像个弓箭手。”

她看着卢克拉开面包车的门。他们两人把她架进去。车门猛地关上。没有音乐了,只有卢克·道尔的身体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和他说话的声音:“不用担心,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你看见茶壶了吗?”他说,“人马座看起来像个茶壶。”

九十二天——就6月7日到9月6日——这就是她和道尔家兄弟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她在面包车的后部度过了最初几个小时,脚踝被绑在一起,双手被铐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块破布,破布由一块大手帕绑好、固定。

“真的吗?”

他们开车向北,前往宾厄姆顿,沿着与她相反的路线走。然后他们下81号公路,沿着12号公路开了一百六十公里,径直前往罗马城。嘉娜当时不知道这一点。她当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也不知道去那儿需要多久。感觉就像永远。

他把脑袋歪到嘉娜的肩膀上,顺着嘉娜的胳膊朝上看。“那可能是人马座的一部分。”

她和卢克单独待在面包车里。傻瓜朋友拿着她的钥匙走了。她猜,他一定是开着她祖母的车跟在后面。

“亮的那颗。”

卢克起初默默地开车,然后打开收音机,不停地调台。嘉娜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嘴里的破布把她说的一切都变成嗡嗡乱语。她试着假装发病——用力呼吸和颤抖,好像旧疾正在发作。卢克通过座位之间的空隙回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路面。“别闹了。”他说。

“哪一颗?”卢克说。

她继续装病,但只装了一小会儿。她担心自己会真的开始喘不过气来。她把脸颊贴在面包车的地毯上,专注于用鼻子平静地呼吸。卢克关掉收音机,开始自己哼唱。他似乎充满了紧张的能量。他从仪表盘上拿起一根鼓棒,在旁边的座位上敲出一段复杂的节奏。

她指着那颗星。“那是什么星?”

旅程结束时,他把鼓棒扔到一边,似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把面包车停在路边并关掉引擎,什么话也没说。他转过身,打开侧门,向嘉娜展示一把刀和一把左轮手枪。他用刀子割断捆绑她脚踝的绳子,然后把刀折起来,放好。他没有解开手铐。他把她拖出来,让她靠在面包车上。

有东西掠过屋顶光秃秃的支架——也许是只乌鸦,也许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鸟。嘉娜找不到那颗亮星了,然后又找到了它。

她看到树木和夜空,还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卢克把面包车停在一辆拖车后面,但公路就在拖车的另一边,离得并不远。没有那个傻瓜朋友的踪影。

“当然。它们很聪明。听说它们还能记住人类的脸。它们会认出从前见过的人。”

她挑衅地抬起下巴,说:“把破布弄出来。”声音含混,但他听出了要点。他把枪塞到背后,让她转过身来,抠住手帕上的结,直到把它解开。他又把她转过来,把破布从她嘴里拉出来。

“它们能记得谁是父母?”

她吐了好几口唾沫,想把破布的味道全部吐掉。“我有哮喘,”她说,“你再把那东西放进去,会要了我的命。”

“那是神话,”卢克说,“我在哪儿读到过,它们很善良。当父母年老体衰了,它们会反哺父母。”

卢克怀疑地瞟了她一眼,打开面包车的乘客门,拿出她的手提包。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用鞋尖清点一遍。

“乌鸦,天才。”

“我没看到吸入器。”他说,把一只手放在她的喉咙上,把她推回到面包车的车身上,“你没有哮喘。如果你对我撒谎,我们就没法相处了。”

“它们是坏兆头。”嘉娜说。“燕子?”

“你想听真话?”嘉娜说,“我不喜欢嘴里被塞破布。”

“乌鸦,”他说,“那儿还有燕子,但燕子的个头要小得多。”嘉娜注视着一颗看起来比周围其他星更亮一些的星。

“那好,我们不用这东西。但如果你叫喊,我只能对你开枪。”

“简单点。”

“听起来很公平。”她说,猛地抬起膝盖,顶他的大腿根。

“这些是什么鸟?”她问卢克。“短嘴鸦。”她说。

这一击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把他放倒在地,但让他打了个踉跄。这给了她逃脱的机会。她沿着拖车的后墙向前冲,绕过拐角,冲向公路。她看到车灯,跑上去迎接,大声喊着“救我!”。车灯放慢速度,汽车转弯,避开了她。她认出这辆车时已经太晚了:她祖母的别克名使,方向盘后面是那个傻瓜朋友。

不过,这里还有其他动物:高高的木梁上的鸟。嘉娜可以听到它们在上面沿着木梁跳动。谷仓的屋顶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梁。一对鸟儿飞起来,嘉娜看着它们飞走。看着它们在星空下的身影。

她转身要跑,卢克·道尔抓住她,把她拖下公路。他把她拖回面包车那儿,那个傻瓜朋友把别克名使开过来,加入他们。卢克又把破布塞进她的嘴里,把手帕绑在原处。他们捆住她的腿,把她抬起来。他们抬着她沿着小路往前走,这条小路远离拖车和公路,也远离她希望得到的任何可能的帮助。

嘉娜尽力把一切都记在心里:他们身下羊毛毯子的质地,从卢克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夜晚的空气洁净的气味。还有其他气味:谷仓的旧木材,她自己的汗水,卢克的汗水。还有一种流连不去的东西,对奶牛的气味的记忆——并不讨厌,因为这里很久之前就没有奶牛了。

半圆的月亮低低地挂在天空。他们在牛蛙的呱呱声中经过一个池塘的边缘。地面向上倾斜。嘉娜把头从一边扭到另一边。她看到远处有个谷仓在晃动。她看到一座农舍,农舍倾倒在地。

嘉娜·弗莱彻和卢克·道尔裸体躺在星光之下。

她以为他们会把她带去谷仓,但她错了。他们把她带到了地下。

插曲:1996年8月下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