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看新闻,”我说,“他知道兰尼克是你认为的嫌疑人。如果兰尼克死了,你继续追查嘉娜之死的可能就降低了。真正的凶手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他把双肘放到桌子上。“你得给我个理由。你想让我相信,一个未知的人杀了嘉娜,这个人昨晚躲在树林里,希望能有机会杀掉西蒙·兰尼克。他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这就是他的想法,那么他应该什么都不做。这样我可以继续怀疑兰尼克,而他则仍然是清白的。”
“我知道你的理论。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这个案子。”
“也许他不耐烦了。也许他自制力不强。”
莫雷蒂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对此事的看法——是西蒙·兰尼克杀了嘉娜·弗莱彻。”
“你在虚构一个关于他的故事,”莫雷蒂说,“很好。但我不需要虚构的故事。我需要证据。”
“就是杀害嘉娜·弗莱彻的那个人。”
他是对的。“脚印呢?”我说,“如果有人正在监视这栋房子,那么他一定在这儿看见了兰尼克,然后跟着他穿过树林。应该有一串足迹。”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莫雷蒂点点头。“应该会有。在理想的状况下。我来给你讲讲我们发现的脚印。最近有三组脚印穿过公园的棒球场。在棒球场的内野,这些脚印都非常清晰。有一组通往树林的脚印属于西蒙·兰尼克。另一组脚印属于发现尸体的慢跑者。第三组脚印可能属于凶手。他的脚印通往树林,然后又离开了树林。”
“如果有人正在找他呢?”我问,“在树林里等着,正在监视他祖母的房子?”
他停顿,喝了口咖啡。“但在树林里面,情况就不同了。地上覆盖着好多层树叶。根本就没有明显的脚印。我不知道我们能否确定有人在跟踪兰尼克。”
“你的看法呢?”他问,“我应该相信什么样的说法?”
又是停顿。随后莫雷蒂长出了一口气。“老实说,”他说,“如果我觉得有人跟踪兰尼克,我倾向于认为那个人是你。但阿格妮斯为你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兰尼克穿过树林应该需要大约十分钟,在那段时间里,你一直在后院。除此之外,还有棒球场的三组脚印。我知道那些脚印不是你的——尺寸不对。所以兰尼克不是你杀的。”
我审视着莫雷蒂的脸,试图弄明白他是不是认真的。“你并不真的相信这是抢劫,对吧?西蒙·兰尼克在树林里遭遇了劫匪?”
“是的,不是我。”
“当然。在过去一年里,柏树公园附近发生过多起抢劫和袭击事件。这还只是有人报警的记录。那不是一个你晚上想在那儿流连的地方。”
“这意味着我需要找到另外一种解释,”莫雷蒂说,“在我看来,最可能的解释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兰尼克撞上埋伏在公园附近的某个人——这人原本想抢劫他,结果把他给杀了。”我摇摇头。“我不相信这个解释。”
“抢劫?”
“你没必要相信。但这种解释和我已有的证据吻合。”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枪。”莫雷蒂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和我分享一些信息,“到目前为止,我们确切知道的是,有人把他活活打死了——用的是一种相当重的物件。不管凶器是什么,袭击者把凶器带走了。他也把兰尼克的钱包带走了。所以这可能是一次失控的抢劫。”
“我也不相信是西蒙·兰尼克杀了嘉娜。”
“也许他根本没机会。”
莫雷蒂摊开双手。“关于这个问题,你想辩论多久,我都奉陪,”他说,“但事实仍然是兰尼克认识嘉娜,他有侵害女性的前科。我不能因为你有另一套理论,就排除兰尼克在嘉娜被害案中的嫌疑。”
“我不指望她还能再告诉我什么事,”他说,用一根手指敲着咖啡杯,“我们没有找到什么枪。如果他有枪,你会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用枪自卫。”
他看起来很真诚,我想道,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筋疲力尽的警察。他那双疲惫的眼睛稳稳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但我不确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不知道弗兰克·莫雷蒂到底是否真诚。
“我不能肯定,”我说,“但我觉得他有枪。他说那是一把俄造枪。马卡洛夫。问问阿格妮斯吧。她也许能告诉你答案。”
“这不只是个理论,”我说,“事实是,嘉娜当时正在试图证明加里·迪恩·普鲁伊特无罪——证明他没有杀妻。这意味着真正杀了普鲁伊特妻子的人有理由想让嘉娜永远沉默。你对普鲁伊特的案子很熟悉。你是那个案子的首席警探。”
莫雷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你对兰尼克有枪这一点有多大把握?”
我有点希望他能否认。但他并没有。
“我猜雨水让我感觉很舒服。”
“是的,我是那个案子的首席警探。”莫雷蒂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从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说,“我是从加里·普鲁伊特那里得知的。”
“可能吧。”我说。
他没受到丝毫影响。“马龙先生,我觉得我们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任何事情。”
“你如果打电话给律师,我会认为你心里有鬼。”他揉了一会儿眼睛,“不过,阿格妮斯证实了你刚才的说法。她昨晚看到你和她孙子谈话了,她说你之后一直待在外面的草坪上。你没有跟着他进树林。这是我从她那里得来的有用信息之一。她说,西蒙离开之后,你在外面待了十到十五分钟。下雨了,你还在外面待着。她说这很古怪。”
“普鲁伊特还告诉了我别的事情。他说嘉娜打算和你谈谈他的案子。她找你了吗?”
“我需要打电话给律师吗?”
“是的,她找了。我3月份和她谈过。”
莫雷蒂耸耸肩。“你昨晚穿的可能是另一双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嘉娜的死和凯西·普鲁伊特的死之间可能存在联系。”
“没有,”我说,“但你已经知道这一点了。你检查过我的靴子了。”
“只有杀害凯西·普鲁伊特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两者之间才可能存在联系,”莫雷蒂耐心地说,“而我碰巧知道,凶手现在待在丹尼莫拉的监狱里。”
莫雷蒂喝咖啡时眼睛也一直盯着我。“你也许可以先让我问个问题,”他说,“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你昨晚去树林了吗?”
“如果凶手不在监狱里呢?如果加里·普鲁伊特是无辜的呢?”
“他说他有枪。但我没看见枪。你在他身上找到枪了吗?”
“他有罪。我就是这样告诉嘉娜·弗莱彻的,我也正在这样告诉你。”
“真的吗?”
“如果你错了呢?”
“我做不了什么事,”我说,“他有枪。”
“我没错。但你可以跳过这个问题,告诉我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去查谁。”
“你这样做很好,”莫雷蒂干巴巴地说,“使用劝说的办法。”
我摸着咖啡杯的边缘。“先让我问你一件事。嘉娜有个塞满关于普鲁伊特案笔记的文件夹。她去世之前,我在她书桌的抽屉里见过这个文件夹。文件夹现在不见了。是你拿走的吗?”
“我劝他找警方。把事情搞清楚。”
“不是,我没有拿走任何文件。”
“那当然。”
“那么就是凶手拿走的。”
“他说嘉娜·弗莱彻不是他杀的。”
“我想到的是其他可能性,”莫雷蒂说,“她把文件放到了别的地方。或者她把文件扔了。”
“你们聊了什么?”
“我再问你一件事。你们3月份交谈时,她提到过卢克·道尔和埃利·道尔吗?”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西蒙昨晚离开时,我见到他了——大约十一点半左右。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其他时候可能也来过这儿,但我不知道。”
他向我展露一个宽容的微笑,好像他一直在等着我提起道尔家兄弟俩。“是的,”他说,“嘉娜觉得可能是他们杀了凯西·普鲁伊特。是加里·普鲁伊特把这个想法灌输给她的。”
他皱起眉头。“你也打算对我讲捷克语?”
“那么你是怎么回应她的?”
我搅拌着咖啡。“我没有想法。”
“我告诉她,加里·普鲁伊特乐意把这个想法兜售给任何一个想听的人。他试图把这个想法兜售给他的律师,他的律师又试图把这个想法兜售给我。但我不想买。”
“我知道她会说英语,”莫雷蒂说,“但她如果不想回答某个问题,就装糊涂。她会唠叨捷克语。但我最终让她承认,她孙子昨天晚上来看她了。但我仍然不知道他在过去一周半的时间里待在哪里,或者有谁在帮他。我们在克林顿路靠近公园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车。我猜,他每晚都把车停在那儿,然后回到这里睡觉。你对此有什么高见?”
“为什么?”
我拿出奶和糖,关掉电视。我们两个人坐到厨房的桌旁。
“因为除了曾在她任教的高中念过书,道尔家兄弟俩和凯西·普鲁伊特没有任何联系。忘记这兄弟俩吧。”
他点点头。我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咖啡。他没有立即坐下。他走过去看我放在前门旁的靴子。
“我做不到,”我说,“我觉得是卢克·道尔杀了嘉娜。你问我你应该去查谁。这就是我的答案。”
“那坐一会儿,”我说,“来杯咖啡?我已经煮好了。”
“哦,真不幸,他失踪很久了。”
“那个女人让我疲惫。”我让他进门时,他说。
“也许他并没有失踪,”我说,“也许他昨晚就在树林里。”
大约十一点,弗兰克·莫雷蒂出现。他走过时,记者对他喊出一个问题。他什么话也没说。阿格妮斯让他进屋,他和阿格妮斯在一起待了一个小时,然后他离开,绕到后面,来到嘉娜这套公寓的小院。我透过后门上的窗户看到了他。他挥挥手。
莫雷蒂把椅子往桌子后面推了推,然后站起来。我也如此。我看着他揉揉眉毛,好像眉毛有点痛。听见他叹了口气。
到了上午十点,外面的街道上来了一辆新闻车,我在看复式房子的现场直播——这房子成为一个拿着麦克风的记者的背景。新闻人员敲了阿格妮斯·兰尼克家的门,她没理会他们,他们过来敲我的门,我也没理会。
“自从他开枪打死表弟埃利后,已经有一年半没人见过卢克·道尔了,”他说,“但你想让我相信是他杀了嘉娜·弗莱彻、乔琳娜·哈利维尔和西蒙·兰尼克。我应该相信吗?”
在警方到达现场后不久,当地的新闻机构就得到消息。我先是从嘉娜放在厨房的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然后我就去找我从旧公寓带过来的备用电视机。我找到电视机,把它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我很快就看到在公园的棒球场拍摄的报道——那是电视台工作人员能够离尸体最近的地方。
我想到壁炉架上的木制立方体。“冰棒棍。”我说。
是一位慢跑者发现了兰尼克的尸体。他住在克林顿路附近,经常跑步穿过柏树公园旁边的树林。他在早上七点左右发现了西蒙,那时天亮已经很久了。
“哦,天哪,”莫雷蒂说,“不要再提冰棒棍了。”
第二天上午,当我听到兰尼克的死讯时,我想到如果我当时做了不同的事——打电话给警察——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不是能救他。
“卢克打死表弟,继而失踪——这也是你负责的案子。你调查过了。所以你肯定去过卢克的拖车。你肯定见过他做的模型。所以当我对你说起树林里的冰棒棍时,你应该想到了卢克·道尔。”
我进屋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了。我脱了衣服,洗了个温水澡,爬上床。
“不,我没有想到。”
所以我没有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我待在户外,抬头看云和云后的月亮。我感受到第一阵落下的雨时,也没进屋。我听着蟋蟀的鸣叫,想着嘉娜。
“一分钟都没想到过他?”
在我与西蒙·兰尼克谈话之后,当我看着他消失在树林里时,我想过要拨打报警电话。他毕竟是谋杀案嫌疑人。一个模范公民会打这个电话。但我认为这种行为像是一种背叛。不是因为我关心西蒙到这种程度,而是因为我认为我对他的祖母有所亏欠,她给了我一个住处。
“也许想到过一会儿,”莫雷蒂说,“然后我又想到,也许有孩子在树林里吃过冰棒。你看,你要想想自己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你住在一个死去女孩的公寓里,而且很明显你和囚犯谈过,去拖车附近晃荡过。谁知道你还做过什么别的事。我也许不能阻止你,但没必要跟随你的思路。你无法说服我卢克·道尔和嘉娜·弗莱彻的死有关,因为没有理由认为,在嘉娜去世那天,他就在嘉娜附近。更不要说杀她了——也没有理由认为他听说过嘉娜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