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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总是想着咖啡。你着魔了。”

“我在想咖啡。”她说。

“你给我带几杯来,我就不会着魔了。”

一个危险的问题,她从来没有如实回答过。

他把冰棒棍放到膝盖上,拿起灯笼旁边的瓶装水。他也给她带了一瓶——他刚一进来,就把水放到了她面前。

“你在想什么?”卢克问她。

嘉娜看着他喝了一大口水。

如果你想看到卢克·道尔的本质,它现在出现了,在这句死气沉沉的“我希望”中。充满遗憾。仿佛他们都是环境的受害者。

“泉水,”他说,“比咖啡好多了。”

“我希望。”

他放下瓶装水,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差点忘了,”他说,“又该写封信回家了,你觉得呢?”

她说:“你应该哪天开着这辆车带我去兜一圈。”

他飞出卡片,卡片落到嘉娜能够到的范围之内。一张明信片,图片上是自由女神像。

“那辆车有天窗,”他告诉她,“你会喜欢的。”

“言辞模糊,态度乐观,”他说,丢给她一支笔,“我们不想让你妈妈担心。”

他也告诉了她其他事,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离开了他,是外祖父把他养大的。他的傻瓜朋友名叫埃利,是他的表弟。乐队真实存在,但已经解散。根本没有什么在宾厄姆顿的演出。白色面包车是埃利的,卢克开的是福特野马轿车。

嘉娜先写上地址,然后写正文:“这里一切都很好。不要担心我。我爱你。”言辞模糊,态度乐观。没有小把戏或隐藏信息。卢克第一次让她写明信片时,她试图写一些自己不常说的话。“亲爱的母亲。”她写道,她从没有这么正式过。卢克立刻就识破了她。“我觉得这样写不好,”他说,撕掉卡片,“我们以‘亲爱的妈妈’开头。”

她想知道这辆车现在怎么样了。他告诉她,他已经处理了这辆车。“没有人会找到它。”他说。

所以这张明信片上也没有小把戏。她签上名,把笔扔回给他。再把卡片扔过去。他读了一遍,把明信片塞进口袋。

她前一阵子发现,如果她要求,卢克会给她带东西。用于清洁身体的肥皂和温水,毛巾,干净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就在她外祖母的别克名使车上。他也会把她的脏衣服带走,洗干净后又带回来。

他拿起瓶装水和冰棒棍,站起来。“我该走了,”他说,“我过一会儿可能会回来看你,但也可能不会。今天很糟糕。埃利一直很紧张。”

他以前对她讲过这件事,仿佛他想加深她的印象。她想告诉卢克她对其创造的想法,但她把想法埋在心里。她想卢克继续对她说话。

“是吗?”

卢克嚼了一会儿冰棒棍,然后又说:“从前,如果我做了坏事,他会把我锁在这儿。其实不是这儿,”他说,朝这个房间挥了挥冰棒棍,“这个地方是我建的,在他死后。”

“他根本没想到这事会持续这么久。他觉得我们应该结束它。”

“我自己开的枪。外祖父逼我干的。我敢说,他以为他正在教我一堂关于个人责任的课。但根本原因是,外祖父是个浑蛋。”

“也许这不是个坏主意。”

“太可怕了。”

“他心中的终结——你不会喜欢的。”

卢克把冰棒棍塞在嘴里。又把它拿出来。“它老了。瞎了。所以走不了路。我们只能开枪打死它。”

“哦。”

“它后来怎么样了?”

卢克打开门。“我告诉他,我们得让这事自然结束。我们从没做过这种事。我们都在这件事中探索着。”他拿起灯笼,“他不开心。但埃利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必须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我就是握着他的手的那个人。”

“就是我们收留的流浪狗。杂种狗。不过它知道把东西叼回来。我没教过它。它来找我们的时候已经会了。我想念它。”

“那你一定挺辛苦的。”嘉娜说。

“什么品种?”她问。

他的脸上没有反应——他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但有事发生了。他扔掉手上的所有东西——灯笼、瓶装水、冰棒棍——朝嘉娜跳过来。他把嘉娜撞倒,嘉娜的后脑勺猛地撞到地上。他用一只手掐住嘉娜的喉咙。嘉娜尽力呼吸,听到灯笼滚过木条,看到灯笼的光缭乱地照在天花板上。

嘉娜之前任由意识漫游,但现在她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卢克和他的冰棒棍。

“你想重复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吗?”他问她。和善,轻柔。

“我养过一条狗。”卢克·道尔说。

她没有试图说话,只是摇摇头。

她没有屈服。然后有一天,卢克下来,对她举起某样东西:她的驾驶证。“要么你吃饭,”他说,“要么我去这个地址,杀了我在那儿找到的人。”

“你觉得我傻?”

意识到他们在喂她毒品后,她绝食抗议。但昏昏沉沉的状态仍在继续,她猜他们一定是往她的水里下毒了。所以她连水也不喝了。为了报复她,他们拿走她的衣服、床垫、毯子和塑料桶。除了脚踝上的铁链,他们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又摇摇头。

这事很早就开始了。卢克·道尔第一次强奸她时,她反击了——她成功用肘部打到他的脸,使得他的嘴唇破裂。但反击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效果。他还是拿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在那之后,他们开始在她的食物里放东西。她吃完后感到昏昏沉沉;她睡得比她认为自己应该睡的时间久;而且即使醒着,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也不清楚。

“很好。你并不比我更聪明。我知道什么是讽刺。你说的所有话,都没有超出我的想象。你应该记住这一点。”

如果今天是7月15日,那么嘉娜已经在这里超过五周了。她试图确定卢克说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她不愿相信自己对时间的感觉,因为她独自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也因为他们喂她毒品。

她点点头。他把手从她的脖子上拿开,把她拽起来。她不看他,大口呼吸。感觉到心脏在狂跳。她转回脸时,看到他正在微笑。

他们给了她几条毯子和一张薄薄的床垫,这就是她的寝具。他们大部分时间让她的手自由活动。她确信,这不是出于怜悯。这是出于实用性的考虑。他们希望她能够自己吃饭和上厕所。厕所是一个带盖子的塑料桶。

“噢天哪,”他说,“你该看看自己的脸。你真的害怕吗?”她不相信自己的声音,所以没有回答。

一面墙的中间有扇门。门看起来像是从一栋旧建筑中抢救出来的,也许就是从他们把她带到这里的那个晚上她看到的那座农舍里拿来的。她够不着门,因为她的脚踝上有条铁链,铁链限制了她的行动。铁链从门对面的墙里穿出来,它的另一端一定拴在墙另一边的某件东西上。

“你的确害怕,”他说,摸着嘉娜的头发,“但你知道我不会真的伤害你。我伤害过你吗?”

他们囚禁她的地方是一个木箱:三米六见方,高两米四。不算是完美的立方体。墙壁由数百根五厘米厚、十厘米宽的木条组成,每根木条长一百二十厘米。木条水平排列。它们被螺丝固定在墙上,或者说她是这么认为的。每根木条上有两颗螺丝。地板和天花板也是这样做的。

他把双唇贴在嘉娜的额头上好一会儿,好像亲孩子那样。嘉娜闭上眼睛,完全静止不动,直到他把双唇移开。

今天是7月15日——至少当她问的时候,卢克是这样回答的。她只能接受他的说法;自从他们把她锁到地下那天起,她就没见过天空。

“我们还好好的,对吧?”他说。她低声回答:“是的。”

“要降到多低,你才能满足呢?”

他离开后,她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背部挺直,试图缓慢而深沉地呼吸。她回想起卢克·道尔的手指勒住她喉咙的感觉,这让她的肩膀开始颤抖,肩膀的颤抖逐渐发展为整个身体的颤抖。她把脸埋在手心里,哭了起来。她侧身躺下,膝盖缩到胸前,脚踝上的铁链滑过地板。

“你也许应该降低期待。”他说。

很久之后,她退到远处的墙边,拿起他给她的瓶装水。她拧瓶盖,看瓶盖能否轻松打开。如果她必须拧断封环,那么他就不可能往里面加东西。

他坐在那儿,右手手指不停地转着一根冰棒棍。嘉娜想象着把冰棒棍折成两截,插进他的双眼会是什么景象。

但她从来都不需要拧断封环——瓶子总是很容易打开。这一瓶也是。她喝了一口水,味道还不错,但味道从来都没出过问题。她拧上瓶盖,把瓶子放在一边,尽管她仍然很渴。如果卢克回来,她希望自己到时候是醒着的。

“你给我吃的是冷比萨。”

她在黑暗中倚墙坐着,想着那张明信片。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把它寄出去。为了让明信片显得真实可信,他必须去纽约寄掉它,否则邮戳就不对了。

“我给你带过意大利菜。”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原打算去纽约,但他有她的公路图,上面标明了路线。他并不傻,这是事实。他很精明。他把事情搞清楚了。他知道她不是打算去纽约转一圈,因为她带着普通游客不会带的东西:出生证明和社保卡。所以他知道她打算离开家独自生活。

“你还想吃什么?”卢克说。“意大利菜。”

他也知道她妈妈的存在。他的首次威胁比较宽泛:去她驾驶证上的地址,杀掉在那儿找到的人。自那以后,他了解到更多信息:嘉娜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她母亲希望能收到她的消息。所以才会有明信片。

“太糟糕了,”她说,“我很喜欢。”这不是真话。她吃过一次,在蒙特利尔。在日内瓦城吃不到。

卢克第一次提到她的母亲时,嘉娜以为他做了些调查。这很容易:在日内瓦城的电话簿中,有一个叫莉迪亚·弗莱彻的人,其地址与嘉娜驾驶证上的地址一致。但她了解到,卢克有别的信息源。

“我们这一带没有埃塞俄比亚餐馆。抱歉。”

“你对我说起过她。”他说。

“鸡肉和羔羊肉,”她说,“小扁豆。还有一种叫‘英杰拉’的海绵一样的面包。”

“不,我没有。”

“餐馆里卖什么菜?”

“你当然说过,前晚。”

“不是所有人都挨饿,”嘉娜说,“他们中的一些人来到了这里,开了餐馆。”

“我对你讲什么了?”

“他们不是一直在挨饿吗,埃塞俄比亚人?”

“很多事情。比如她多么希望你能去法学院。”

“北非?”

“我从没对你讲过这个。”

“那是哪里?非洲?”

“哦,你有点走神。”他说。

“或者埃塞俄比亚菜?”

“走神?”

“我去看看能不能办到。”

“你知道,睡着了。”

“类似的东西。”

“你是说,我说梦话?”

“烤肉串?”他说,“诸如此类的?”

“不是的。你醒着,但不是一直醒着。埃利认为你有暂时性昏厥的毛病。”

“这里和中东差不多。”

“埃利?他也见过我暂时性昏厥?”

“这里离中东很远。”

“有过一两次。他一般不会坚持到枕边谈话这一步。不像我。”

“我喜欢叙利亚菜。”她说。

想到和卢克·道尔以及埃利·道尔有过枕边谈话,嘉娜感觉自己可能要吐了。她低下头,希望恶心感能过去。

嘉娜觉得现在一定是晚上,但她不确定。她常常迷失在时间里。卢克按他自己的时间表下来,她从来都不知道门什么时候会打开。有时——比如现在——他下来只是为了聊天。他们假装自己是文明人,而不是疯子和他的俘虏。他们是夫妇,正在商讨如何安排生活的细节。

卢克误解了这个姿势的意思。“别不好意思。不是你的错。是药丸的效果。”

在困住她的这个地下监狱里没有椅子,所以他们坐在地上——嘉娜在房间的中央,卢克背靠着门。他带来一盏灯:一个由电池供电的灯笼,放在他旁边的地上。

这是他首次承认他们在给她吃药。他以后不会再告诉她了——不会再提到药丸,也不会再提到她可能对他说过的话。她会暂时性昏厥这一消息击垮了她,尽管这不是真的。不过她一直知道的是,她无法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

“我吃冰激凌,”她说,“但我还是想要咖啡。”

她的身体上有些她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瘀伤。有时候,当她独自在这监牢中醒来,她知道此前有人和她在一起,此人进入过她的身体,但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该把这笔账算在谁头上,不知道该痛恨谁:卢克还是埃利。

“我可以给你带冰激凌。”

这是程度更重的侵犯:不让她知道自己被侵犯了。

“焦糖玛奇朵。”

嘉娜的手指沿着地板与墙壁的接缝处摸索。没有感觉到她期望的东西,她惊慌失措。但再往前走一点,她发现了它:她母亲给她的硬币。

“你不喝咖啡,也已经够有活力的了。”

他们把她带到这里之后,拿走了她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除了这枚硬币。他们不知怎么漏掉了这枚硬币。第一晚,当他们把她独自留在这里,她就像握着护身符一样握着这枚硬币,想着母亲。

“鲜奶油摩卡。”

她再也没有把硬币放回过口袋。她把它放在地板上——不是放在显眼的地方,而是放在她能找到的最隐秘的藏东西的地方。这被证明是明智之举。因为不久之后,卢克·道尔拿走她被绑架时穿的牛仔裤。他更喜欢她穿裙子。这会更方便他的行动。

“咖啡不行。”

现在,嘉娜在黑暗中紧紧握住这枚硬币。这是一件她拥有而他们不知道其存在的东西。

“咖啡。”她告诉他。

她站起来,走过房间,走到铁链让她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不是很远。铁链缠在她的脚踝上,由一把沉重的挂锁锁住,挂锁穿过铁链的两个环。铁链很紧——没有紧到足以阻断她的血液循环,但紧到使她无法滑脱。她试过。她必须找到打破这把锁或者铁链本身的办法。或者她可以用另一种方法,从另一头解决问题。

“让我想想,”他说,“还有吗?”

铁链从两根木条之间穿过墙。它一定是被固定在了墙另一边的什么东西上。所以她需要穿透这堵墙。简单。

“我不想让你做任何违背你意志的事。”

铁链穿过的地方在墙壁低处。嘉娜坐在这个地方的前面,用手指摸索着其表面。铁链上面有根木条,下面也有一根。她专注于上面那根。找到了将木条固定在螺柱上的两颗螺丝。十字头的螺丝。她需要一把螺丝刀。她有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

“这种狗喜欢待在户外,”卢克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在这地下养一条。那样太残忍了。”

她把硬币斜着塞进螺丝的顶部。契合度不错。事实上,契合得让嘉娜心生急迫。她试着转动螺丝。往逆时针方向松。螺丝没有转动,她并不感到惊讶。她以前试过。

卢克黑色的眼睛审视着她。有时候,这双眼睛似乎充满智慧,有时候似乎又很空洞。此刻,嘉娜说不清这双眼睛是充满智慧还是空洞。

房间里有数百根木条,数百颗螺丝。卢克·道尔肯定是用电动工具拧这些螺丝的——带十字头的无线电动螺丝刀。嘉娜的硬币有几分可能松动这些螺丝?

“我应该用不着带它去打猎。”她说。

但她不需要把每颗螺丝都拧下来。她只需要拧下其中的两颗。然后她就可以拆下一根木条,找出木条后面的东西。也许铁链连在一块钢板上,而这块钢板被螺丝固定在其后面的木柱上。那么,什么,还要再拧下四颗螺丝?总共六颗螺丝。她能用一枚硬币拧下这么多螺丝吗?

“这是猎犬。”

一次只做一件事。她再次将硬币塞进螺帽,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握住硬币。她转动硬币,硬币滑出来。契合度很好,但还不够好。硬币的边缘是圆的。十字螺丝刀是有尖头的。

“金毛寻回犬。我一直想要一条。”

嘉娜把铁链收拢到腿上,用左手挑出其中一环。她用右手在链条上磨硬币。这枚硬币永远都不会变成一把螺丝刀,但也许她能把它磨出一个尖头来。这可能需要几天、几周的时间,但她的时间还能拿来做什么?

“什么品种的狗?”卢克·道尔说。

也许这样做不会起作用,也许卢克会发现这枚硬币,也许嘉娜永远无法将铁链从固定它的东西上解开。即使她做到了,她仍然在监牢里。她不知道如何通过那扇锁着的门。但她知道卢克·道尔会不断从门后面进来。他会来给她送饭,和她说话,用她。如果她能把铁链解开,她就有了机会,还有武器。

“你给我带条小狗来。”嘉娜说。

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将铁链绕到卢克·道尔的脖子上。

199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