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我觉得可能会有人在那里等我。”
“我不知道。”
“为什么?”
“你不会是指伊洛娜,你指的是某个危险的人物。”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至于我急着跑来市中心的理由,是……呃,我不想走进自己那幢公寓。”
我点点头。“我曾被一把枪指着,当时我狠狠地责备雷斯莫里安,让他小心点,把枪拿开,要是他没照办我就死定了。可是这种事情你能逃过几次?下一次他可能就会打死我。他怎么会知道去书店找我?天哪,他甚至还知道我的中间名。”
“而且你等不及,就带着这个消息跑来市中心,怕不来就会忘了告诉我。”
“他也是安纳特鲁利亚人吗,伯尼?”
“说得好。总之,我星期四看到伊洛娜家的照片时,觉得似曾相识,却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终于想到了。”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雷斯莫里安听起来可能是亚美尼亚人,提格拉斯可能是亚述人。”
“如果你能记得要买来吃的话,”她说,“那你就不需要了。”
“亚述人?你的意思是来自那个地方?亚述是个国家吗?”
“还有他的制服,”我说,“我注意到了他的制服,他看起来像隆伯格[1] 的轻歌剧里面的宫廷侍卫。当时我还没去过伊洛娜的公寓,觉得这个家伙有点眼熟,但也只是心里想想,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老罗斯福总统和一个打扮风骚的女人约会被发现了一样。第二天晚上我看到伊洛娜家的照片,很确定我之前在哪儿见过。但我没有立刻想到薄伽丘大楼的那张。不知道,也许迈克思·费德勒说得对,也许我该开始吃点银杏。”
“现在不是了,”我说,“还记得‘亚述人垮掉就像羊栏里有一只狼’吗?这是一首诗,不过我只记得这句。我想古亚述国王是提格拉斯·皮尔瑟,不过我也有可能记混了。”
“听起来像个梦中人物。”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伯尼?这个提格也恰好印在邮票上?”
“那张照片我没花太多时间看,”我承认,“当时我没太留心,就注意到了他的牙齿和发型——中分,两边往下梳得服服帖帖。”
我摇摇头。“威尔·杜兰特写过他,但我忘了具体内容了。这些东西都是读时觉得很有趣,一放下书就全记不住了。我认为提格拉斯·皮尔瑟在古代杀过不少人,不过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这样。”
“那里有张照片,是个穿制服的男人。是他吗?换了衣服的弗拉多斯?”
“而你觉得提格拉斯·雷斯莫里安的名字是为了纪念这个国王?”
“想偷,没偷成。”
“天哪,我不知道。或许他原本叫凯弗布(caphob)。也许他正计划要开一家名叫‘尼尼微二人组’的餐厅。”
“薄伽丘大楼?”她恍然大悟,“你去偷的那幢公寓大楼。”
“尼尼微?”
“我说的是,”我说,“薄伽丘大楼里的那张照片。”
“以前亚述国内的大城市,大概。”我站起来,“你知道麻烦出在哪里吗?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我都知道,或者一知半解,从诗句的片段到南达科他的首府,但重要的事情我却半点都不知道,比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被刺死了,另外我遇见一个美女并爱上了她,她却在几小时前消失无踪,而我却只知道一个亚述城市的名字,甚至不确定对不对。你干什么?”
“哦。”
“查字典,”她说,“这字怎么拼?没关系,我查到了。‘尼尼微,古代亚述首都,位于底格里斯河畔,摩苏尔的对岸。’你要我查摩苏尔吗?”
“我看不可能。我不认为她是公主,那户公寓也不是白金汉宫。伊洛娜的父亲看起来跟弗拉多斯一星半点都不像,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为什么要查?”
“是吗?”
“我不知道。摩苏尔,摩苏尔,摩苏尔。你在哪儿,摩苏尔?啊!
“不。”
“‘摩苏尔,伊拉克北部的城市,位于底格里斯河畔,古代尼尼微的对岸。’也许提格拉斯的名字是由底格里斯河来的。”
“不,”卡洛琳很不耐烦地说,“你还不懂吗?她不能嫁给你,因为你是个平民!”她眼中有种恍惚的神色,“也许她会放弃王位——就像温莎公爵一样——为了她心爱的男人放弃安纳特鲁利亚的王位。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伯尼?这有可能,不是吗?”
“这就是整个问题的重点,”我说,“我们有几百万个问题,却在邮票目录和字典里找答案。我可不打算靠查书去找出那个资料夹里面的内容,我也不打算靠逛图书馆抓到杀了赫伯曼的凶手。”
“好吧,可以这样解释。”
“我知道,”她说,“但你总得有个起点,伯尼。不是吗?”
“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会收拾东西消失。她爱上你了,伯尼。”
“我要从某个人身上开始,”我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伊洛娜消失了,雨果·坎德莫斯也是,赫伯曼死了。还剩下谁?”
“什么?”
“提格呢?”
“什么另一张照片?伊洛娜和她父母拍的那张吗?”她嘴巴张得大大的,“这不会是安纳特鲁利亚版的‘真假公主’吧?伊洛娜是失踪多年的公主吗?伯尼!”
“你是说雷斯莫里安?他给过我一张名片,不过上面除了他的名字什么都没有。”
“所以重点是,我是从另一张照片上认出他的,这就是启动记忆的关键。”
“也许书上找得到。”
“所以呢?”
“什么书?邮票目录还是字典?”
“一点也不丑,”我说,“他长得很好看,或者该说曾经很好看,因为他现在该有一百一十岁了。重点是邮票目录上的人像很大,那张照片很小,我得用放大镜才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电话簿。”
“不是?可是你查了斯科特目录,他就在上头,跟真人一般大,只是丑了两倍。”
“机会可真不大。”我说,不过还是把电话簿找来看了,上头没登记。
“弗拉多斯,”我回答,“没错,我以为我是从邮票上认出他来的,但不是。”
“说到胖[2] ……”
“什么国王——”
“查诺夫,”我说,“那个胖子。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姓。”
“那张照片。”
“全纽约能有几个查诺夫?”
“伯尼,你想起来的事情是什么?”
“说得好。”我说,然后查了。结果半个都没有,这样就省得一个个打电话去,还要通过电话猜他们的体重。
“没错,”我说,“但那样的话我可能会等到早上,或者我会先上楼,放下自己的东西,然后搭地铁去市中心。”我拍拍口袋。“我身上还带着工具和手电筒呢,”我说,“不过无所谓,我可能会用到。”
“我猜会有很多萨诺夫。”卡洛琳说。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想找我。”
“雷斯莫里安坚持是发‘查’这个音,但也许他的名字应该是‘札’开头。”我查了,结果也没有札诺夫。
“嗯,我现在也不打算讲。在此之前,他谈的是他的记忆力,一个劲儿地讲,说他的记性现在多好,也许这在我脑子里撒了颗种子,让我开始思考有关记忆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出租车一到我那幢公寓,我就想起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他再把我载到市中心。”
卡洛琳说:“还有谁?那两个小偷?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你说是一男一女,对吧?”
“没有。”
“他们还做爱。”
“我也看不出,直到昨天晚上才恍然大悟。我当时坐在出租车上,迈克思·费德勒正告诉我有关一个女人和她那恶心的宠物猴子的离奇故事。我没告诉你,对吗?”
“那也还是一男一女,也许是住在那里的男人和他的女友。你想到了吗?”
“那又怎样?我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当然了。”
“查诺夫。”
“你真这么想?”
“你说了算,还有萨诺夫。”
“当然。这解释了他们怎么会有钥匙。也许他们根本不是小偷,也许那男的忽然半夜急着想看看他的资料夹还在不在。搞不好他就是那种人。”
“雷斯莫里安。”
“总之,他是谁,伯尼?”
“对不起,伯尼。对了,伊洛娜来自安纳特鲁利亚,她还拥有一张国王和王后的照片。这跟坎德莫斯和赫伯曼有什么关系?还有提格拉斯什么来着——”
“好问题。”
“不要提醒我。”
“坎德莫斯没跟你说?”
“我想我从未拥有过安纳特鲁利亚的娃娃,”她说,“或者安纳特鲁利亚的女友,因为在你开始跟伊洛娜去看电影之前,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国家。不过我有两个来自那个区域的娃娃,穿着宽大的农夫衫,裙子上好多刺绣,脸蛋也漂亮。”
“坎德莫斯什么都没说。他说他跟埃博尔·克罗是好朋友,又说我会拿到五千美元,或者更多,只要去做一个小时的工作。他讲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你能相信我在只有这么一丁点信息的情况下,居然愿意冒着犯下重罪的危险吗?”
“穿着她们的传统服装。”
“坦白说,”她说,“不相信。伯尼,我们刚刚把名单查了一遍,除了空白什么收获都没有。我知道你想为赫伯曼之死做点事情——”
“对,他父母也因此有点紧张。‘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告诉他。我一有机会,就搬到格林尼治村去,试着交往来自各国的女友,每个国家一个。”
“他是我的搭档,”我说,“我应该做点事情的。”
“杰森?”
“随你怎么说。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无从下手。”
“我觉得她们迷死人了。如果我有地方放的话,现在还保留着呢。我把娃娃给了我表哥的小孩,他家在长岛。‘只是借给你们而已,’我告诉他们,‘这些娃娃还是属于卡洛琳阿姨的。’以防哪天我搬到更大的公寓。不过永远不可能,万一真的实现了,我想从小孩手里拿回那些娃娃,就会有麻烦了。他们太喜欢那些娃娃了,尤其是杰森。”
“威克斯。”我忽然说。
“真的?”
“威克斯?”
“开什么玩笑?我太喜欢那些娃娃了。”
“赫伯曼认识他,”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赫伯曼,因为他认得威克斯,他住在那幢大厦。威克斯跟这件事情无关,但也许他能告诉我关于赫伯曼的一些事情。”
“你做了些什么?打破她们的头?”
我再度伸手拿电话簿。我不知道他的名,但我知道他家位于公园大道,那里不会有太多姓威克斯的人。结果他叫查尔斯。
她摇摇头。“太男性化了。我猜他们当时就有点感觉,于是试着把我引到另一个方向。他们没给我邮票,而是给了我故事书和娃娃。你知道,放在小纸盒里面,穿着她们的民族服装那种。”
我拨了他的电话,他接起后,我说:“威克斯先生吗?我是比尔·汤普森,前几天我曾陪着赫伯曼队长跟你见过短暂的一面。”他花了好一会儿想弄清我是谁,但接着他想起来了。“我得跟你谈谈,”我说,“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抽出十五分钟给我。”他犹豫着,然后说希望我不是要推销东西,或者卖保险,不管这些东西有多好。“我不会的。”我向他保证,“我现在有个难题,威克斯先生,你也许可以帮助我,如果方便的话,我到你的公寓去。好,差不多半个小时,或者四十五分钟,我会到你们大楼门口。很好,我是比尔·汤普森。”
“你父母不准吗?”
我挂上电话。卡洛琳说:“比尔·汤普森?”
“随便叫什么。你从邮票上认出他来,因为你父母小时候让你集邮。”
“晚点我会解释,现在我得走了。我看起来还好吧?”
“是弗拉多斯。”
“好得很。”
“什么多事国王嘛。”
我摸了摸下巴。“刮个胡子也伤不了我。”我说。
“我不记得告诉了你多少。你知道那张照片的事情吗?就是伊洛娜在前头点了蜡烛的那张。”
“如果你用我的剃刀,那就会伤到了。你看起来很好,伯尼,你去找这个人又不是要去求职面试,不是吗?再说,你也没时间刮胡子了。我们走吧。”
“所以呢?”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吧?”
“我是认真的。”
“我不要待在家里,”她说,“忘了你说过什么吗?当你的搭档被杀害,你应该要做点事情。所以呢,当你的好友身陷险境,你就该帮忙。”
“你睡得很死,伯尼。而且它们又没在你身上走来走去。总之,你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到了早上会告诉我。现在是早上了,所以讲给我听吧。除非你不是认真的。”
“我想这样也没坏处,”我说,“我告诉威克斯说我会过去,可是没说还有别人一起去。”
尤比是一只俄罗斯蓝猫,阿齐是一只很吵的缅甸猫。“我根本没听到它们叫。”我说。
我们一起来到走廊,然后她转身锁上门。“放心,伯尼,”她说,“我不会跟你去薄伽丘大楼,我也帮不上你,只会碍事。”
“没想到你还有印象,我还以为你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呢。我很生你的气,因为我肯定整夜没睡,想找出其中的关联,然后接下来我只知道尤比和阿齐吵着要吃早餐了。”
“那你要去哪里?”
“昏睡过去的部分除外。”
“你的店,”她说,“还记得拉菲兹吗?总得有人喂它呀。”
“真的?”
[1] 隆伯格(Sigmund Romberg,1887—1951),出生于匈牙利的美国作曲家,他创作了一系列大受欢迎的轻歌剧,包括《学生王子》、《沙漠歌曲》和《新月》等。
“我记得。”
[2] 上句伯尼说“机会不大”,用的英语是“Fat chance”,所以这里才会说起“胖”。
早餐时她说:“伯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但你睡前说过,伊洛娜的失踪和赫伯曼队长被谋杀有关。可是你没说为什么,接着就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