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曲谢友想到,那几个土匪死去的时机,都是因为杀人。莫非这个黑纹是什么诅咒不成,只要他们杀人,就会被突然冒出的黑色火焰烧死?
其实魁七和一帮匪众见惯了生死,对于同伴的死亡不该这么害怕。可是偏偏他们很多人的身上同样有着黑色回纹,会不会在某一刻,他们也会像那几个土匪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
可是如果不能杀人,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当什么土匪?
发生了这样的事,曲谢友才将前两天有个土匪死于自燃的事跟魁七说了。魁七大怒,重重地罚了曲谢友。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件事怪不得曲谢友,毕竟谁也没想到身上突然出现的黑色回纹会冒出火焰,这简直太恐怖、太邪门了!
魁七烦躁得不行,一烦躁就想杀人,可是他害怕真的被身上的黑纹烧死,只能拿着自己那把锋利的大刀在堂屋里乱劈乱砍,吓得所有人都躲了出去。
一众土匪屁滚尿流地回到了山寨,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两个人说死就死了。那两个土匪是众土匪中有名的勇悍之辈,他们惨烈的死亡,特别是这么奇怪的死法把众土匪吓倒了。
苏强也听说了这件事,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脱离匪寨,觉得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但是他觉得不能光自己走,那些和他同样受苦的兄弟,还有那些关在地牢内的人,他都要想办法弄出去。
魁七看到好好的两个人就在他面前自燃而死,内心的恐惧一点点加深—即便他再凶恶,内心也有恐惧的东西,比如死亡。
苏强蹲在墙根里想了一夜,最后想到一个办法。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去见魁七。搁在平时,魁七可没空见苏强这样一个小喽啰,可是他一听说苏强要禀报关于黑纹的事,就马上让苏强进来了。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土匪看到这一幕惨剧,恐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竟也开始扒自己的衣服,众人清楚地看见他的后背上那一片黑色回纹。那黑色的火焰似乎有传染力一般,那个土匪后背的黑色回纹竟也冒出了火焰。他整个人像是剥落的壁画,浑身的皮肤就这样一点点熔掉了。
魁七一晚没睡,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衬着满脸的刀疤,真的犹如地狱恶鬼一样可怕。
又过了两天,魁七带着他的战金甲出去抢劫几辆运送物资的货车。有个想要立头功的土匪刚窜出去杀了个人,他的胸前就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火焰,他凄厉地惨叫着,双手扒开了胸口的衣服,只见那处有一片黑色回纹,火焰似乎就是从那处冒出来的。不过几息之间他就被烧成了人形的灰烬,灰烬落到地上,被风一吹,原地什么都没剩下。
苏强不敢看他,就低着头说:“寨主,属下说事之前想先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很威严的大王,他实行铁血政权,大臣和百姓都畏惧他,不敢不服从他的命令。可是有一次大王巡查回来,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他头上的头发一夜之间都掉光了,他用了很多方法,杀掉了很多大夫,头发都没办法再生长出来。
几个土匪把这个事情跟曲谢友说了,曲谢友半信半疑。不过他以前也曾听说过有种人会发生人体自燃,只当那个土匪倒霉,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安抚了那几个土匪,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后来大王即便戴上最大最精美的王冠都遮不住他的秃头,以前人们畏惧他,从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自从大王秃头之后,他好几次都听到人们谈论或者小声地嘲笑他。
其余几个土匪被这个变故吓得几乎不能动弹,过了半晌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只留下女人抱着男人的尸体痛哭。
“大王很生气,他杀了很多人,但是嘲笑声就像潮水一样,转眼就蔓延到他所管辖的所有地方。大王再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杀光所有的人吧?
在掳人的过程中,男人拼死反抗,被一个土匪一刀捅进了肚子,当场死亡。那女人要和几个土匪同归于尽。就在这个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杀人的土匪后腰处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火焰,不过顷刻间,那个土匪就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后来有个大王最信任的大臣出了个主意,既然人们都嘲笑大王的秃头,那就让所有人都秃头好了,看看他们还能嘲笑什么。
某天,魁七听到一个消息,便派手下去查看,结果那一队人碰到一男一女,男的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似乎有病在身,女的长相普通,可是胜在身段好,于是几个人就商量着把女人掳回去享用。
“于是大王下了命令,剃光所有人的头发,不管男女老幼。果然所有人都变成秃头之后,再也没有人嘲笑大王了。”
魁七因为那个女人的死消沉了几天。但是很快,他的手下送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他搂着女人快活了几天,就把那事抛在了脑后。
魁七盯着苏强,咆哮声像打雷一样:“你什么意思!”
4
苏强忍住颤抖不慌不忙地说:“寨主,我的意思是,干脆给所有人都纹上那个黑纹,所有人都一样,这个诅咒可能就不作数了。”
这正是应了一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魁七停止了咆哮,他站在原地转着眼珠,想象着苏强话中可能性。苏强的主意的确有些异想天开,可是魁七感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试试苏强说的法子,说不定也是一条出路。
苏强当然不知道魁七和曲谢友是怎么想的,他是个老实人,为了报恩才帮人顶罪,坐了几年牢也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他想的,就是尽可能地帮助那些落难的人。
魁七赏了苏强几根金条,然后召来曲谢友。二人商议一番,第二天曲谢友就去县城掳来几个文身师傅,开始给山寨里身上没有黑纹的人文身。
他觉得像魁七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在乱世立足,所以魁七这样的举动他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尽全力支持。
地牢内的人也没有幸免,纹到一个老人时,他面露惊惧,一边挣扎一边嘶喊着:“这是‘天记’,是‘天记’,是上天给有罪人的诅咒,我是好人,我不要纹上这个……”
但毕竟吃人肉这样的事太过骇人听闻,魁七将人当作储备粮食一样放在地牢里,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但是曲谢友看出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土匪打倒在地,两个人上前按住他,给他纹上了他所谓的“上天的诅咒”。
在监狱里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天天吃不饱,饿得实在难受的时候,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咬下来吞进肚子里。后来整个监狱暴动期间,魁七暗地里杀了一个囚犯,将那个囚犯的尸体当成了粮食,所以他才有力气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囚犯中取得了霸主一般的地位。
“天记”,上天留下的记号,只为恶人做的标记,无辜的人纹上同样的标记的话,会如何?
也许别人不知道魁七的想法,但是曲谢友明白,魁七并不是善心大发,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5
魁七绑票索要赎金是常事,至于收了赎金会不会放人得看他当时的心情,所以山寨的地牢内关着不少人。魁七却并没有下令杀掉这些活着只是浪费米粮的人。
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后果竟是那样可怕。苏强更想不到,他的善心,他想要脱身的借口,会引发后来一系列的变故。
苏强的身上倒是没有,但是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他寻找各种机会帮助那些被土匪掳来关在地牢里的人,帮他们逃出去的本事虽然没有,不过尽可能让他们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出去。
整个山寨的人都纹上了黑色回纹。那些天山寨内的气氛十分压抑,魁七不敢杀人,伤人却是常有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强的方法奏效了,魁七发现后背的黑纹毫无动静,顿时高兴起来。
黑纹虽然奇怪,但是不痛不痒,土匪们就没放在心上,魁七身上的黑纹尤其大,粗粗细细的黑纹铺满了整片后背,像是要将他整个吞噬一样。
曲谢友其实并不相信这样的方法能够奏效,不过在死亡的威胁下,不管多么荒诞的方法都要试一试,况且并不是全无效果—最起码它缓解了心中的恐惧。
那天之后,许多土匪都发现自己身上长出了奇怪的黑纹,部位不一,大小也有差别,可是形状都差不多。
山寨后面是一大片原始森林,虽然土匪们砍了不少树木建屋烧火,可是存在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森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砍伐干净的。
这场变故把土匪们吓坏了,富商的小妾和女儿并没有死,被曲谢友丢进了地牢。苏强心中同情她们,夜里偷偷地给她们送了些吃的和水,这一大一小才总算挨了过来。
这天又有几个土匪结伴进入森林,他们几个坐牢之前都做过猎人。密林之内最不缺乏的就是猎物,这也是山寨的食物来源之一。他们去查看前几天设下的陷阱,没想到却看到捕兽夹已经不在原位,原位留下了少许血迹,那血迹淅淅沥沥的,延伸了老远。
酒坛的残骸洞穿了女人的太阳穴,鲜血喷溅出来。这时天边响起一个炸雷,几个土匪正嘻嘻哈哈地在屋外的一棵大树旁强奸富商的小妾和女儿,当场就有两个人被雷劈得浑身焦黑,像一段枯木一样倒在地上。
看来被夹住的野兽竟带着捕兽夹逃走了。几个人沿着血迹追踪,没想到竟误入一处十分奇怪的地方。那地方的树木并不是特别茂密,中间有几棵大树明显比周围的树木高大得多,而且树身像是被什么撑开了似的,显得特别粗壮。
女人目眦尽裂,她眼见着救不了丈夫,救不了女儿,竟用身体撞碎了身旁的酒坛,头部猛地朝最尖锐的地方撞了上去!
有个土匪猛然回头,突然在其中一棵大树的树身上看到一张似人又似鬼的狰狞面孔。那张脸绿莹莹的,在幽暗的密林之内十分显眼。他不由吓得大叫起来,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一棵树上,再看那棵树上也有着一张绿莹莹的脸。
魁七自从当上匪首之后,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他握住滴血的手腕,命令手下把富商一家人都带过来。魁七当着女人的面虐杀了富商和他年迈的母亲,把富商的小妾和小女孩丢给手下亵玩。
几个土匪受惊之下慌不择路,竟跌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大洞之内!
那天晚上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不时有闪电从乌云的间隙中露出一丝端倪。
过了两天,有个土匪活着回到了山寨,和他一起的几个土匪都死了。他告诉魁七,他们无意中闯进了一个神秘的地洞。地洞内有三道石门,他们全都推开了看,其中一道是流沙,一道暗藏弩箭,这两道门中的东西,使得好几个土匪惨死,只剩下一个侥幸存活。他推开了最后一道石门,只见其中满满的全都是金银珠宝。
魁七就把富商一家子都掳到了山上,他逼迫女人给他当压寨夫人。女人也认出了魁七,不仅不从,还咬伤了魁七。
魁七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刻就带着所有手下出发去找那个土匪所说的地洞。
魁七命人把马车赶回山上,本想把富商绑回去,放女人和小孩回去报信取赎金,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的冤孽,他定睛一瞧,和富商抱在一起的女人竟然是他还没坐牢前喜欢过的女人。那女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从来没正眼瞧过魁七,她嫁人之前魁七就坐牢了,否则还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怎么个结果。
找到地洞之后,魁七害怕人太多,看到财宝不受控制,就点了十几名亲信随他一起下去,其他人就留在上面看守。
某一天,魁七带着战金甲去伏击一群人,那些人是回乡过节的富商一家,一共三辆马车,八个大人外加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子,马车正在路上走,魁七他们猛地蹿了出来,拦住马车,利落地砍倒了四个保镖,只剩下富商一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出于谨慎,魁七让几个亲信先进第三道石门探一探,他领着几个人在门外等着。半炷香的时间如果没事,他带人再进去。那几个人进去不过几息的时间,魁七就听到里面传出了惨叫声。一个土匪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而紧追着他跑出来的土匪双眼血红,一下把刀捅进了他的胸口,之后捅人的土匪扔下刀拼命撕扯衣服,黑色火焰飞快地吞噬了他,转眼就变成了枯焦的一团。
3
石门之内散落着许多还没熄灭的火把,魁七从大敞的石门中看到里面并没有什么财宝,空荡荡的地洞的中间,矗立着一块非常高的石碑,石碑上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奇怪的图案,然而这个图案魁七并不陌生,那个图案和他背后的黑纹很相似。
像苏强这种情况的人还有几个,他们都在寻求一个脱离土匪身份的机会。
魁七只是隐约瞄了一眼,心脏就开始狂跳起来,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喷薄欲出,皮肤灼烧一般的剧痛。他猛地回头,踉踉跄跄地往回跑,一口气跑出了地洞,才因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苏强就是其中一个,他坐牢是为了替人顶罪,后来以为服了兵役就能摆脱囚犯的身份,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成了土匪,他心中又气愤又难受,他不想和魁七他们同流合污,却又惧怕他们的血腥手段不敢逃走,无奈只有默默地躲在山上干活,以此来排遣心中的烦闷。
魁七是被人抬着回去的,他浑身的皮肤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干裂到动一动就会流血。他养了好长的日子,那层皮才慢慢地脱落长好。
魁七十分得意,他为自己的护卫队取名战金甲。他有一名军师,名叫曲谢友,在监狱的时候就跟着他,不仅帮着他出谋划策,还管着整个山寨的后勤工作。在曲谢友的管理下,后勤分工更细致了,有本事又会拍曲谢友马屁的人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而一些体弱又不会来事的人往往在干着最繁重的劳动,甚至比起在监狱服刑的时候过得更差。
事后魁七曾命人去找那名带路的土匪。他们找了半天才发现,那个带路的土匪已经无声无息地死了,他双眼暴突,像是被吓死的。
就在国民政府被内战外战搞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这帮囚犯像血吸虫一样,吸食着老百姓的脂膏,一点点地壮大着他们自己,最后竟也成了一方不小的势力。
魁七养伤期间,有几个土匪趁机夺权,山寨内一片混乱。苏强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混乱。他偷了地牢的钥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出了关在地牢内的众人,一起逃走了。
魁七对付警甲很有经验,在监狱里也学了不少东西,更是得心应手。他组织逃出来的这些囚犯,身强体壮的就每日操练,跟着他去抢劫;身体较弱的就留在山上种地建屋,做好后勤工作。
苏强一干人逃到外面之后,就到处散播魁七和山寨内的土匪被上天诅咒的事。他这么做是担心百姓因为惧祸而不敢跟土匪对抗,但是说土匪被上天诅咒就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人十分迷信,信仰的力量有时会超越生死,只要百姓们团结在一起,土匪们根本不是对手。
魁七原本就是土匪出身,在一次杀人抢劫的时候被逮住,判了死刑,没想到竟逃出来重新做了土匪。
魁七身体好一些之后就继续带着人去抢劫,但是他们只抢劫不杀人。不过他们还是遭到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抵抗。一个土匪失手杀了一个人,当场就被黑火烧了个干净。土匪们好不容易在不杀人的情况下将其他人制服,之后魁七从他们嘴里听到了那个传言。
他们在一个叫魁七的人的带领下,跑到一处山上,竟占山为王做起了土匪。
魁七知道,要是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被全部消灭。不是被人杀掉,就是被黑火烧死。他想到了苏强讲的那个故事,心一横,干脆就把抓到的人带回山寨,让人给他们文身,文身之后就把人放走。
事情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他们即将抵达战场之前,也许距离战场只剩那么几里地,有数十个囚犯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奋起夺走了押解人员的枪,在一阵乱枪之后,押解人员全部丧生,囚犯也死了不少,生还的三百多名囚犯结伴逃了出去。
那是一段十分混乱的时期,土匪抓人绑人不止为了抢劫,还要给人文身。到了后来,这文身倒成了一部分人的护身符,土匪们看到人身上有这个文身就不会抓第二次。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犯人就会成为军人,上战场杀敌,他们大多数可能会死在战场上。也有人会因此一步登天,但前提是一切都很顺利。
被文身的人又被好端端的放了回来,事后也没发生什么事。于是就有人觉得,这文身不但不是什么诅咒,而且是保护身家财产的好东西。之后就有人主动给家人纹上相似的图案,一开始只是一小部分人这么做,后来竟是男女老幼都开始文身!
这一次惨烈的逃狱事件引起了上头的重视,过了不久,政府就出台了一个新政策,犯人可以服军役代替服刑,如果在战场上表现良好,他们还可以得到军人一样的待遇,甚至可以破例升迁。大多数的犯人都同意服军役,因为他们中不乏被判死刑或是无期徒刑的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重生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去服军役代表着有足够的食物吃,就不会在监狱里慢慢地饿死了。
土匪们再也找不到没有文身的人,可是山寨内还是经常有人死去,魁七的势力开始凋零。
监狱中的生活越发艰苦,就连狱警都受不了跑了好几个,囚犯就更受不住了。他们联合起来进行抗议,要求得到足够的食物,可是要求并没有得到满足,只是激化了和狱警之间的矛盾。于是囚犯们酝酿了一场浩大的集体逃狱计划,可惜的是并没有成功,反倒受到了铁血的镇压。囚犯死了好几个,狱警也同样有几个命丧黄泉。
我们回过头再说那些纹上黑纹的百姓,他们已经不再惧怕来自土匪的威胁,可是纹上黑纹的他们,日子越过越差,天灾人祸不断发生,死去的人比以前土匪杀死的多得多。
因为大批的物资都运去了前线,去供养浴血奋战的战士去了。囚犯可以吃不饱饭,但是战士不行啊,这个道理当时的政府当然还理得明白。
当初有个老者极力反对众人文身,他说这个文身是“天记”—上天留下的记号,只为恶人做的标记,无辜的人,纹上同样的标记会如何?
民国末期,东北一带有个很大的监狱,里面关了大概六百个犯人,其中重刑犯就占了七八十人。要维持这么大的一个监狱,人员和资金缺一不可。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监狱还能勉力维持,渐渐地就不行了。
厄运已经找上了纹上“天记”的人们,就不会轻易离开。
现在就来听听我妈讲的这个传说吧。
人们成天活在惊惧当中,为了能够活命,他们联合起来,和政府派来的警甲合作,一起冲上山,将众多土匪绞杀。值得一说的是,苏强也是那些警甲中的一个。
后来人们发现,有些人并没有经受雷击,但是身上也有这种黑色回纹,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初被苏强带着逃出来的那批人中有一个是当地高官的亲戚,他很感激苏强,就将苏强推荐给高官。高官看他熟悉山寨地形,为人还算机智,就让他当了个小小的参谋。
在《法苑珠林》中也有相似的记载,宋代荆南查氏之女,奢靡成性,随意糟蹋食物,某日突遭雷击,身上就出现了黑色回纹。正所谓“被雷击者,如针灸处,状似文字,人见之,谓天记”。
苏强总算是苦尽甘来,说到底他只是想要个正常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高官让他带着人进攻匪寨,其实苏强并不太愿意,不过为了这来之不易的身份,他并没有拒绝。
后来人们在她们身上发现了回形黑纹,似文字又不似文字,就有人说那是“天记”,是用来记述其恶行的。
匪寨的地势易守难攻,好在苏强熟悉地形,找到了一条直通匪寨的捷径。众人杀上去的时候,很多土匪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变成狗头的村妇被官府来的人带走了,她被牵着游街,以示其恶行,世人称其为“狗头新妇”;变成猪的瞎眼婆婆自己跑进了茅厕,每天食粪而活,每天来围观的人数以千计,世人称其为“猪身老妇”。
等魁七回过神来,带着众土匪反击的时候,却不小心被一个人一刀捅进了肚子。魁七蛮力惊人,反手又将那人杀掉。
村妇身体仍在,可是脑袋变成了一颗狗头,面相狰狞,朝着人们大声吠叫。瞎眼婆婆身体变成了猪的模样,只有头部没变,她正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左顾右盼。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取而代之的是人肉被焚烧的焦臭味。魁七被一股浓烈的黑色火焰包围,黑,极致的黑,人们甚至看不到身在火焰中的魁七。
村妇觉得有趣,不禁拊掌大笑起来,就在这时,朗朗晴天突然聚起一团乌云,这团乌云酝酿出一道炸雷,炸雷过后,人们发现村妇和瞎眼婆婆都变了模样!
魁七被烧成了一堆灰烬,一个曾经以杀人为乐的土匪,化成了天地间的一缕虚无。
丈夫回家的时候,村妇发现瞎眼婆婆并没有告状的意思,她不但不感激,反倒变本加厉起来。她一不顺心就对瞎眼婆婆又打又骂,还有一次,竟将狗屎和鸡粪搅拌在一起,当作午饭拿给婆婆吃,而瞎眼婆婆竟真的将这恶心的东西吃了下去!
看到这令人震惊一幕的发生,土匪们不敢放手杀人,很快就被人杀掉或者制服。这场剿匪行动结束了,土匪们自燃而死的一幕仍旧留在人们的脑海中,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去处文身的科技,也因为内心过于恐惧,于是有人将还活着的土匪割颈放血,然后用他们的血清洗身上的文身。
瞎眼的婆婆需要人照顾,丈夫在家的时候,村妇还能装装样子,后来丈夫经常不回家,她就有些不耐烦了,洗衣做饭都是敷衍了事,对婆婆冷言冷语,有时还故意不给她饭吃。
就像鲁迅在《药》中叙述的那样,华小栓的病并没有因为吃了沾血的馒头而痊愈,他最终只是成了封建迷信的牺牲品。在这里也一样,那些人即使用鲜血清洗文身,厄运也并没有因此消除,而且有文身的孕妇竟然生出了带有黑纹的孩子!
早在汉代就有过相关的记载。在《独异志》中,曾有过这样一个故事,唐代时有个村妇,她的丈夫出门在外,只留她和瞎眼的婆婆在家。
有些父母因为惧怕,干脆将带有黑纹的孩子溺死;那些不忍心杀死自己儿女的人,每天只能提心吊胆地生活,整个县城都笼罩在阴郁和恐惧当中。
自古以来,民间就有雷神的传说,在传说中,雷神是个充满力量、替天执行刑罚、伸张人间正义、击杀违禁之人的善神。
土匪都死光了,可惜他们带来的悲剧并没有因此停止。苏强时常从睡梦中惊醒,他感到后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后悔什么。
2
土匪们杀人如麻,自然该死,正是应了那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可是那些无辜的人,甚至那些刚出娘胎,还没感受到人世间美好的孩子呢?他们的死也是上天的报应吗?
我妈深吁一口气,给我讲了下面的这个故事。
苏强想起以前在教书先生那里听过的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能在上天的眼中,无论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这个结论让他有些绝望,那他一直以来致力于做一个好人,到底有没有意义?
“妈,那你跟我说一说,‘天记’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强不想承认,这一切失控跟他有一定的关系,他想到了魁七他们下去的那个地洞,虽然他并没下去过,魁七也不让人谈论这件事,但是到底还是传出了一些端倪。
我妈点点头,“是的,那东西邪性着呢,你可千万别往她跟前凑。”
就在魁七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有几个土匪想趁机取纂取七的寨主位置,这件事就是这么传出来的。苏强虽然了解到的情况不多,但是他觉得那个地洞的存在必定不简单,也许和魁七等人身上的黑纹有关。
“妈,你说的‘天记’,是关山月后背上那个黑纹吗?”
苏强将地洞的事禀告了高官,高官派属下和他一起去看个究竟,这一去就没了消息。高官先后派了几批人去寻找他们,都无功而返。那个地洞的位置再也没人知道,只是留下了它的传说。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我妈竟然知道黑纹是什么,这也太凑巧了。
过不多久,全面抗战爆发,县城里的人死了将近一半,生还的人大部分选择了参军,还有一些人不知逃去了哪里。
我妈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是想干涉你交友的自由,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女人身上有‘天记’,多不吉利呀,你和她接触可是要倒霉的。”
参军的人基本都死在了战场上,存活的不过寥寥数人,后来这些存活下来的人不知怎么的聚合在一起,自成一族,他们的标志就是身上的黑纹,世人称其为诅恶族。
我有点儿不耐烦了,“妈,不是跟你保证过了吗?我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那把尺才见的面。”
诅恶族的人行踪诡秘,厌阳喜阴,他们的后代多数身上都会有黑纹,寿命通常都不长,有时还会自燃而死。
我妈紧紧盯着我说道:“儿子啊,你还得答应我,以后不再跟那个女人见面。不止不要见面,连电话、网络什么的都不准联系。”
人们都说,他们是受到上天诅咒的人,但是他们的命运并非不可改变,但是到底怎么改变,至今都没有人知道。
那天我妈回家之后,并没有罚我,只是跟我来了一场恳切的交谈。最后确定我并没有网恋,一切都是误会时,才长吁了一口气。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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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妈语重心长地说道:“妈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太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可是你要记住,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个女人身上的黑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你跟她接触,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不是刻骨,而是刻心
其实我妈说的也不无道理,为了安她的心,我连连保证再也不见关山月。等我妈走了,我才开始思索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最深的疼痛
我记得关山月说,她身上的黑纹是挖出阴晷之后出现的。就是说黑纹原本并不存在,和我妈故事中的“诅恶族”没什么关系,也不大可能是“上天的诅咒”。
罂粟般的火焰
一个东西从无到有,必定有其缘故。照我猜想,有可能是烧窑村的人生了什么怪病,当然这个解释有些牵强。关山月去过医院,如果是某种病,应该会查出些端倪。往玄幻一点儿想,那块阴晷有可能是陨石之类的东西制成,一部分村民受到了辐射,因而身体产生了变化。也或许是什么影响了人体的磁场,身上才生出黑纹……如此种种,虽是我的猜测,没准就是背后的谜底。
给予腐臭的皮囊
我妈讲的故事中,魁七他们在地洞之内曾看到过一块石碑……石碑和阴晷,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刻在人的骨血里
我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干脆就抛开不想了,反正这件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上天给的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