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宋见越发沉默寡言,养父母经常斥责他,有时候还打他,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忍受着。
宋见高烧了几天,最后终于挺了过去,不过却留下了后遗症,他的一只耳朵开始听不清声音。
有一次养父实在是打得太狠了,宋见忍不住抢过养父手里的棍子,狠狠地反击,他的反击导致养父大腿、肋骨骨折,额头破开个小洞,血流满面。
可是宋见还是对养父母的感情很深,他想着现在弟弟还小,养父母自然比较关切他,等弟弟大一些了,养父母自然能注意到他。可惜他的期盼最后还是落空了,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弟弟和他都生病了,养父母指责他把病传染给了弟弟,急急忙忙地带着弟弟去医院,却把高烧的宋见扔在家里,连一片药都忘记给他吃。
宋见由于伤人,被判了两年,送到了少管所,养父母也趁机和他断绝了关系。那是宋见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记忆,等他从少管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养母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成了养父母眼中的至宝,他们越发对宋见忽略得彻底,有时候宋见一天不吃饭,他们都不知道关心一句。
宋见去南方待了几年,回来后就开始当屠夫,每天宰猪杀牛卖肉。
那时候宋见小小的心灵,体会到了受伤的滋味。
宋见的手法干净利落,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了。宋见为了赚钱,什么活找上门都不会拒绝,在他看来,有钱赚就好,钱是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
在养母怀孕期间,宋见想要亲近养母,都以孕妇不能被冲撞的理由被劝阻了。有一次宋见无意中听到养父母的谈话,原来他被领养是因为养父母听信了“养子能引来亲生子”这个传闻,没料想成真了。
宋见赚到钱之后,谈了个对象,也就是他后来的妻子英嫂子。二人结婚之后,英嫂子对他很好,事事以他为先。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宋见那颗冰冷的心似乎也融化了不少。
宋见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他,天生有着一股别人没有的狠戾。他九岁那年被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收养,本来养父母对他还算不错,宋见为了融入新家庭也做了很多努力。他十二岁那年,他的养母突然怀孕了,养父母欣喜若狂。
宋见一直做着屠夫这份工作,后来他干不动的时候,想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惜他儿子志不在此,宋见也没勉强,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勉强也勉强不来的。
原来英嫂子的男人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名叫宋见,跟英嫂子同龄,都是四十五六岁的年纪。
今年年初,宋见被检查出患了肝癌,已经是中晚期。癌症一般是治不好的,更何况宋见舍不得把钱都浪费在治病上,他还想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念大学呢。
听了老何的叙述,我才明白其中内情。
于是在宋见的坚持下,一家人回家了,英嫂子买了不少药,但是对于宋见的病情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老何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唉,也是个可怜人。”
宋见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这一年的初秋,基本上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英嫂子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宋见强忍着疼痛的样子,她总是哭得不能自已。
我逮了个机会就问他,上午那个英嫂子是怎么回事。
为了给宋见止痛,能让他最后的日子走得安详,英嫂子就给他用止痛药,普通止痛药不好使了就用杜冷丁,最后是吗啡。英嫂子怕扎痛宋见,就先在自己身上练习,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左臂上全是针眼。
我这人好奇心重,心里有个事,就好比有只小手在胸口上抓挠一样,痒得难受。幸好时间过得还算快,到了下午,果然见老何回来了,只是面色不怎么好看。
又过了一个月,宋见已经不行了,他开始吐血,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血气,宋见痛苦得厉害,本来一条铁打一般的汉子,现在瘦成了小小一团。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呻吟,最后那呻吟竟然变了调,有时像猪叫,有时像牛叫,有时却像狗叫。那叫声十分凄厉,让人听得浑身的寒毛都不由自主地竖立起来。
檐下水猪微微一笑,“反正咱们暂时走不了,还得等县局的人,等老何回来,你问问他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明明有几次宋见眼看着不行了,可是他冲着空中凄厉地惨叫几声,却又生生地挺了过来。
“刚才那个女的真奇怪,她丈夫快要死了,她不去医院,反倒来找警察……”
据听过宋见叫声的人说,那种叫声就像猪牛被宰杀时候的惨叫,难道是因为宋见以前杀的牲畜太多了,这些牲畜的鬼魂回来报复他?
檐下水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嘴角的微笑淡淡的,却能看得出几分落寞。我有种揭人伤疤的感觉,急忙想办法转移话题。
英嫂子听到这种说法,就去请了一个跳大神的,可是折腾了两天,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宋见反倒惨叫得更厉害了。
大致诉说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我妈和谢如秀他妈哭得都如泪人一般,我的衣服都被眼泪打湿了一片。这种有人挂念心疼的感觉,真的不错。
宋见只有每天注射吗啡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这短短的宁静让他变得清醒,但是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恳求妻子,让他死个痛快。英嫂子也曾想过,让宋见接受安乐死,可是她实在下不了那个决心,况且当地人都十分保守,要是有人知道她主动送丈夫去死,恐怕她以后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可是听到这么几句,我更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算了,管他呢,现在有什么事比亲人团聚更加重要?
后来有个很有威望的老人说宋见造的杀孽太重,所以犯了煞气,只要想办法压制住这个煞气,宋见就能得到解脱。
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听起来有些迷信,和人民警察这个职业简直是背道而驰,所以说了几句就匆匆地走了。
英嫂子一想,还有什么比屠夫的煞气更重?那必然是警察呀。这里倒不是说警察杀孽重,而是因为警察经常要面对凶神恶煞之辈,有时还要出入凶杀现场,久而久之,自然沾染上了煞气,能震慑妖魔鬼怪的煞气!
中年民警瞥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不会搭理我,没想到他倒是解说了几句:“那个女人的丈夫得了肝癌,城里大医院说治不好了,就给抬回家里养着,这几天人快不行了,所以想找个民警……说是冲一冲煞气。”
这就是英嫂子之所以会两度到派出所的原因。
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我不由得好奇地问站在我旁边的一个中年民警:“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啊?一进来就哭个没完。”
我从来听说的,都是人活着怎么怎么艰辛,为了活着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却从来没听说过想死还这么难。原来人生存在这个世上,是这样的不容易。
老民警似乎也很无奈。“那好吧,我就跟你走一趟,如果还不行,你可不能再来闹了,这么闹对老宋也不好。”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英嫂子似乎也有些怯,就收起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活也受苦,死也受苦。
“老何,老何同志,小林他参加工作才几年?小毛孩子一个,他身上哪有那股子煞气?老何你不一样,你一定要帮帮我家那口子……”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听完老何的讲述,我好奇地问他:“你去之后好使吗?”
叫英嫂子的中年妇女一把擦去脸上的眼泪,看着老民警满眼希冀,她的表现转变得太快,让人反应不过来。
老何瞥了我一眼,“怎么可能会好使?我就是个当警察的,不会别的本事。”
只见刚才给我讲故事的老民警叹了口气,“英嫂子,不是我们不帮你,你说的那都是没根据的事儿。再说了,昨天小林不是上你家去了吗?待到下午才回来,不是也不管用吗?”
我能从老何的口吻中听出,他确实很同情宋见和英嫂子,可是无能为力。
我心想,这不明不白的就是哭,话也说半截,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由得拍了拍老何的肩膀,无声地送去我的安慰。
我边帮着我妈擦眼泪,边听见那个中年妇女哭着说道:“民警同志,你们帮帮我家老宋吧,他实在太可怜了……”说完又是一顿号哭。
这件事的后续到底会如何呢?宋见的求死不能,还有他古怪的号叫声,都让人有探究下去的欲望,可是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不可能留下来只为听一个故事的结局。
时间再回到白天,我们几个坐着休息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于是就出去看看,没想到外面站的竟然是我爸妈和谢如秀的父母。亲人相见,有多么悲喜交集就不必细说了,我们忙着平复激动,可是大厅里有个号啕大哭的女人,那声音异常尖厉,震得我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下午的时候,县局果然来了一些人,我们又重复了录口供这个过程,之后我听说派去烧窑村的人回来了,他们没找到冯柱子,不过发现了那二十一具干尸和狗剩子的尸体。而且他们刚到达窑场的时候,其中一个煤窑突然发生了爆炸,幸好当时人都离得比较远,只有个别人受了轻伤。
然后我又一想,管他呢,不过是个梦而已,有什么好烦恼的。我用大被蒙头,很快就睡熟了。
因为此事,他们在烧窑村滞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扑灭燃烧的大火之后,他们在爆炸的煤窑中找到了一团烧焦的物体。因为高温灼烧,已经分不清是动物的躯体还是人的躯体,所以这次回来是调车的,除了要把二十几具尸体都拉回来,还要采集一些样本。
让我惊诧的是,那个梦异常清晰,每一幕都像是电影画面一样,从细节到语言,都细腻到不像是我这种大大咧咧的人能想象出的东西。
至于县局派去拘捕吴家兄弟的人,在吴家兄弟负隅顽抗之下有几个人受伤了,后来吴家兄弟夺车而逃,恰恰乘坐的是我们开来的那辆车。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人们都说梦是潜意识的体现,难道我听到了一个不完整的故事,于是我的潜意识就自行编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过吴家兄弟养的那几条专吃死人肉的狗,倒是给击毙了。警察在那间仓库找到了许多他们谋财害命的证据,如今正在采证当中。
手腕上的玉珠有些发烫,我躺在床上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心跳平复了,玉珠也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我怨毒地想,要是能在追捕途中击毙吴家兄弟就好了,不,击毙他们简直是便宜他们了,最好把他们身上的肉剐零碎了才好呢。
梦就到这里,我一下子就醒了,我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想起梦中的两个人,男人叫马如松,女的叫孙小芹,不正是白天故事中的两个人吗?
第二天我们终于随着家人离开了小镇,走之前我到底不死心,硬是和老何交换了电话号,让他留意宋见的事,如果有了结果,一定不要忘记告诉我。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男人把如意鸳鸯锁交到女人手中,看样子是要她好好保管,说的话虽然是在安慰女人,但句句都像是遗言。
我们坐了两天车才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我看到那张睡了几年的床,激动得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男人伸手搂住女人,“只要有你,我就一点儿都不苦。”
在家休养了几天,我接到了老何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给我讲述了这件事的后续。
听着男人的叙述,女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她伸手抚摸着男人的脸,“可怜的如松,才十四岁就要忍受背井离乡之苦……”
宋见离死只差一线,除了疼痛时号叫,他简直就是个活死人。已经没有人敢去看他了,他的模样实在太吓人,有时连英嫂子都不敢直视。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我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却没后悔过。”
人们都在想,就这么拖着吧,拖着吧,等他耗掉体内最后一丝精气,肯定就会死的。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可是他们不知道,宋见早就耗掉那丝精气了,他像具尸体,正在慢慢腐烂,却能颤动和号叫,难道他以后都要这样半人半尸地活着吗?
“我爹将两把锁分别藏起来,按照他的意思,两把锁留给我们兄弟一人一把,让我们共同守护那笔巨大的财富。可是他不知道,我志不在此。我痛恨他的残忍,甚至痛恨那些沾满血腥的财富……也许是因为造孽太深,我爹四十多岁就死了,那时我大哥二十二岁,大我整整八岁,他完全继承了我爹的狠毒心性,在他看来,我是个多余的人,他曾经几次想杀我,可最后我还是带着如意鸳鸯锁跑了。
谁都没想到,转机竟然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就是你眼前的银锁,它名叫如意鸳鸯锁,造的时候是一对的,名为锁,实则是钥匙。‘以锁解锁,九九还阳,以玉化金,无往即来’这一句是造锁的人为了配合解锁所编的一句口诀,可惜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孩子是宋家邻居的孩子,一个刚满四岁的小男孩,平时他经常到宋家玩,因为英嫂子喜欢小孩儿,每次来都会给他好吃的东西。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顿了顿,女人禁不住追问:“是什么?”
自打宋见病倒之后,邻居家就拘着孩子,不让他靠近宋家一步,可是那天不知怎么的,小男孩竟然趁大人溜号,自己跑进了宋家,并且进入了宋见的房间。
“我爹一夜暴富后,他仅用一小部分钱财置办了大片田地,过起了高高在上的生活,而剩下的大部分财产都藏在马家的地下密室里,那个密室设计得非常巧妙,想要打开它必须要两把钥匙,而那两把钥匙是一般人绝对想象不到的……”
英嫂子和儿子本来在厨房忙活晚饭,突然间就听到了稚嫩的大哭声,二人急忙跑出厨房,却看到小男孩站在宋见的床前,指着宋见的身体哭着说:“好多猪……好多牛和狗狗都在咬爷爷的肚子,爷爷的肉被吃了……哇……”
“我几乎不敢出门,每当我走在那一条条喧闹的大街上,我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堆鲜血淋漓的骸骨!
英嫂子越听越心惊,她听说四岁左右的娃娃天眼未闭,能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小男孩真的看到了什么?他说宋见身上有很多牲畜,对,宋见是屠夫,经他手宰杀的牲畜数不胜数。难道真是这些牲畜的怨灵缠着宋见,让他死不成、活不成地受罪吗?
“当我得知这件事后,你知道我的感觉吗?
英嫂子心乱如麻,该怎么做才能让宋见不再受折磨呢?
“我爹死后,马老爷的称呼就落在我大哥的头上,他也一直享受着这个称呼所带来的荣耀。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财富吗?仅仅是靠像血吸虫一样收取佃户的租金?不对,其实那些钱的来历很可怕,它们是我爹年轻的时候血洗了几家大户换来的。他和同伙一口气杀了几十个人,真真正正的灭门,连三岁的小孩子都没有放过。事后他将这几十具尸骨都烧成灰,其中包括和他一起犯下滔天罪孽的同伙。那些骨灰遍洒在狗崖镇的大街小巷里,据说这样日日被人踩踏,尸骨的鬼魂就永无翻身的力气。
把孩子送回家之后,英嫂子就守在丈夫的床前垂泪,这段时间的折磨,让这个女人几乎老了十岁,两鬓开始发白,脸上也增添了不少皱纹。
“这就是秘密的关键。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其实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小镇,叫狗崖镇,我爹是那里的首富,而且是有名的大善人,大家都叫他马老爷。”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脸上明显带着嘲讽。
宋见的儿子走过来,和母亲一起凝望躺在床上不时颤抖的父亲,眼带悲愤,“我爸拿了半辈子的屠刀,没想到临死前还要受这些畜生的折磨。可见放下屠刀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这是什么?”
英嫂子本来没注意儿子赌气一样的话,可是她听到最后一句却愣住了。
男人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小芹,我必须长话短说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我不幸死了,这个秘密恐怕再没人知道。”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个蓝色布包,打开后一把银锁正静静地躺在里面,那把银锁正是我所熟悉的如意鸳鸯锁。
放下屠刀,放下屠刀……
“他在追杀你!”女人用手捂住嘴,几乎跌坐在地上。
英嫂子猛地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宋见惯常使用的杀猪工具,一个长长的拉钩,两把长短不一的杀猪刀和一条被血染成棕红色的绳索。
男人面色逐渐冷硬,“我会想办法通知曹大帅,只要有一方知道吴大帅的诡计,也许能避免战事。不过现在吴大帅正派人追杀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也许是英嫂子太激动,也许是她跑得太急,到了床前,那把厚脊薄刃的杀猪刀竟然脱手向宋见身上砸去!
“那……那怎么办?”
眼见着抢救不及,英嫂子一声惊叫,宋见突然睁开眼睛,一只手稳稳地捏住刀背。那把刀宋见用了十几年,除了个别时候,几乎每天都能见血,所以上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这也是宋见儿子不愿意继承父亲衣钵的原因—有的时候,他甚至害怕那把刀!
男人凄凉地摇摇头,“你太天真了。吴大帅既然能定下这样的毒计,就不会让它搞砸。为了万无一失,他在两方的军队里都安插了亲信死士,只要双方对峙,就会有人在后面互放冷枪,到时候绝对会一发不可收拾!”
英嫂子含着泪,把杀猪工具一一摆在宋见身前,让他握住,宋见轻轻喊了一声阿英,然后就这么安详地死去了。
女人的脸也白了,连嘴唇都看不到血色,她勉强安慰男人:“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打起来,曹大帅和姓段的知道是吴大帅在搞鬼,说不定双方会撤军。”
宋见下葬的时候,英嫂子把全套的杀猪工具放进了棺材里(当地人大多数还在实行土葬)。
“姓段的兵力太强,吴大帅本来和曹大帅联合起来对付姓段的。我昨晚偷听到,吴大帅要在开战前一天将兵力悄悄撤出来,把战场留给曹大帅和姓段的,这样一来,省城的百姓等于完全暴露在两方军队之下。这里,将会成为最残酷的战场!”
就算在黄泉路上,有了这套杀猪工具,他也能走得无所畏惧吧。
“什么毒计?”
听完了这个结局,我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分外沉重,“小芹你说得对,吴大帅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发现他连畜生都不如。我本来以为他会迎战姓段的,为省城百姓留一条活路,可是没想到这竟然是他和参谋定下的一条毒计!”
几年之后,我和一个朋友讲起这个故事,朋友一拍桌子,口沫横飞地说道:“那个人该不会是个九世屠夫吧?”
“如松,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躲进这里?”
我不解,“什么意思?”
一番忙乱后,女人跟着男人跑出房子,他们躲躲闪闪地进入一条小巷,接着进入一户民居。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脸色终于和缓起来。
“就是那个传说啊,”他猛抓头发想了一阵,“有的人天生凶煞,做别的都不行,只能做屠夫、刽子手这样的职业……”
“先别问,快去!”
我瞪着他,“杀猪和杀人能一样吗?”
“去哪儿?”
“怎么不一样?佛说众生平等,人是一条生命,猪也是一条生命……”
那是一间布置得很有味道的民国时期的卧室,刚才那个女人坐在红木虎脚镜台前,心不在焉地梳着一头柔亮的长发。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把她吓得花容失色,那个叫如松的男人突然出现,拉着她的手,急促地说道:“快,收拾几件衣服用品,跟我走!”
“行行,你说得对,你继续说。”眼看他就要长篇大论,我急忙头痛地阻止。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雾气突然散尽,他和女人都消失了,我眼前陡然换成另一幕场景。
于是朋友继续说:“累世做着这种职业,欠下的因果会越来越重,佛家管这叫业力,业力重投胎转世自然不容易,会受很多很多的苦,常人想象不到的苦,才能投胎转世。”
“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乡,其实那里并不美。那里土地贫瘠,还时常干旱,为了求雨,几乎每年都有祭河神的仪式……”
说到这里,朋友的面色逐渐肃穆起来,“佛道中讲六道轮回,如果不能寻求解脱,就只能永远在轮回中生死相续,无有止息。所以你说的这个人大概轮回了不知几世……”
男人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女人不解地看着他,“如松,你怎么了?”
我感觉额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你刚刚说他是九世屠夫?”
女人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轻声说道:“其实,我更想到你的家乡看看。”
“是吗?”他诧异地看向我,嘿嘿一笑,“我给忘了。所以我这里讲的不是几世的问题,而是因果。一般人造下杀孽,不管杀的是人还是牲口,都是一条命,到头来都得还,最后只是个还多还少的问题。可是还有一种人,他们不同于一般人。”
男人表情坚定。“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拜金身女像,好不好?”
我猜他要说的肯定是宋见那一类人,果然朋友开始说了。
女人含着泪点了点头,嘴角绽出一抹笑,像清晨沾露的花朵。“我的老家真的很美,你知道吗?那里有种习俗,一个女孩要嫁人了,就要去拜一拜我家乡独有的金身女像,祈求一生的幸福。”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我说他生来就带着煞,从而走上了屠夫这条路,可是也因为他的煞气太重,业力太重,他的生和他的死,都不会走寻常的路。那些猪叫牛叫其实都是业力的一种表现。
“那你就信我能好好地活下来,等战事一了,我们就找一个跟你老家一样美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以前我在老家也见过一个类似的例子。那个人也是屠夫,他是专门杀狗的,五十多岁的时候患了很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严重到小便失禁,最后下肢瘫痪。就这么煎熬了几年,他就快死了,死之前整日整夜地喊痛,后来非要家人把他吊起来抽打才舒服一些。我觉得这个人身上的业力也不轻。”
女人眼中含泪。“我信。自打你把我从那帮畜生的手里救出来后,我的心、我的人就全是你的了。你说什么我都信。”
朋友讲得十分认真,我不知不觉也听得认真。
那个叫如松的男人叹了口气。“小芹,按照现在的局势,这场战争无可避免。我其实并不是为吴大帅效力,而是为一方黎民。小芹,你信我吗?”
“宋见为什么拿到杀猪刀之后,就能好好地死了?”
女人静静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我总觉得吴大帅不是什么好人,如松,你别去他那里,好不好?”
“因为那是他的武器呀。就好比一个将军,哪怕他再厉害,可是战场上少了兵刃,敌人很快就能将他斩于马下,有了武器,他才能所向披靡。再说了,杀猪刀夺去了不知多少条生命,上面的煞气肯定特别重,就算是有鬼怪缠身,也不是它的对手。”
我想要说话,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我仿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点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对,“照你这么说,还哪有人敢杀猪宰牛?”
梦中,我走在大片茫茫的白雾中,那雾很浓,浓得像化不开的白雪。突然一个风似的身影在我眼前掠过,转眼又消失在浓雾中。我循着那身影的方向辛苦地朝前走了一段,才看到前面有两个相拥的人,似乎是一男一女,看不清男人的面孔,而女子的样貌看起来很秀美,很温柔,是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那一款。
朋友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赵鄂,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我都说过了,是因为带着煞气出生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九世屠夫,而不是成了屠夫才有的煞气!”
可能因为白天的情绪太激动了,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无力地垂下头,“好吧,你赢了。我的脑域没有你老人家的发达。”
前世的复仇
朋友诡秘一笑,“那是自然。就看你对我瞎编出来的东西都这么相信,就知道你有多么驽钝了。”
那是
我一听,敢情刚才的故事都是他瞎编的。
隆隆地走过轮回
我脱下上衣,一把蒙住他的脑袋就是一顿擂,擂得他鬼哭狼嚎,连连求饶才停手。
记录在他的耳朵里
打闹完毕,朋友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我,“我说是假的你就信,我说是真的你信不信?这故事是以前我姥爷讲的,真的假的不好说。你都见过那个屠夫了,我估摸着还是真的居多。”
有段无声的咆哮
朋友再跟我说话,我都没理他,并不是因为还在生气,而是我的思绪已经飘了很远。
都活在生与死的挣扎中
老何曾说过,宋见从少管所出来之后,在南方待了几年,他在南方期间,到底在做什么?我想,如果真如朋友所说,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每一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