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被蒙面人搜了个底朝天,还有凶杀案发生的时候,他一直在车库里,神志清楚。我记得前门上方装着一个老式的铃铛,每次门开时就会响个不停。”
“所以呢?”雷恩停了一下,“如果是真的,就有趣了。怎么说呢?”
“啊!”
“上次向他问话时问得不彻底。我想起一件事,没有人问过他……他知道凶杀案发生的当天晚上共有几个人进入阿莱斯家。”
“我想马克斯威尔一定听到了铃声——每一次都听到了!我问了他,他记得听到了。这好像不重要……”
“马克斯威尔?为什么?”巡官颇不以为然。
“孩子,你实在是聪明绝顶。”雷恩轻声说。
“是吗?”佩辛斯紧张地笑笑,“我向来就不会演戏。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她故意拿出一支香烟,“我跟马克斯威尔谈过。”
“我早先真笨,居然没有想到。反正马克斯威尔回想了先前发生的事。蒙面人把他关进车库后,他拿了马克斯威尔的钥匙回去屋里。马克斯威尔清楚地听到铃铛响了两次,间隔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
老绅士目光犀利地看着佩辛斯。“我们可以等一等。佩辛斯,什么事?你好像在刻意压抑兴奋的心情。”
“两次?”萨姆问,“就是他开门的一次和进去时关门的一次。”
“去见塞德拉。雷恩先生想到了一件事情。雷恩,您最好有话快说。”
“没错。这表示蒙面人单独在屋里。之后一直很安静——马克斯威尔猜测大概过了至少半小时,又有两次急促的铃铛声响起。不久后又有两次,这就是那个美妙的夜晚他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去哪儿?”
“我看这很充分了。”雷恩语气古怪。
巡官低吼着说:“别说废话了!你到哪儿去了?我们本来不等你了。”
“好达林!”罗威叫道,“真聪明。这可有进展了!正如你所说的,头两次铃声表示蒙面人进入屋内。第二回表示第二个人进入屋内。第三回表示其中一人离开了。没有别的铃声了,所以整个凶杀案发生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蒙面人和神秘客!”
佩辛斯“噢”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对不起,戈登。我不了解——可怜的人。”
“戈登,我猜就是这样,”佩辛斯大叫,“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从时钟的证据来看,我们知道蒙面人就是刀斧手;而且根据尸体上的手表和手腕上的砍痕,显然刀斧手就是杀人凶手。所以神秘客是受害人,遭谋杀后被丢进地窖。”
“是呀!”他坐在她面前,摆出沉思者的姿势,“我全错了,找错了方向。我伟大的莎士比亚研究计划现在化为乌有。天啊!这么多个月,这么多年……”
“减为两人了。”雷恩冷淡地说,“巡官,疑团就这么澄清了,呃?”
“真有意思。”
“等一等,”萨姆说,“小姐,别急。你怎么知道第二回的铃声是第二个来人制造的?你怎么知道不是蒙面人离开屋子时制造的?还有第二个来人引起的第三回铃声——”
“我的运气最坏。”年轻人沮丧地说,“我刚刚走入死胡同。工作毫无进展,佩蒂。”
佩辛斯没等他说完就叫道:“不。你看不出这不可能成立吗?我们知道那段时间内有人在屋里被杀。那人是谁?如果第二个人在蒙面人离开后进去,结果是什么?没有凶手的凶杀案。所以第二个人一定是被害人;他没有离开屋子,因为马克斯威尔没再听到前门的铃铛发出警告声,而所有的门窗都从里面锁起来了。但如果他是被害人,又单独在屋内,是谁杀了他?不,就像戈登说的,离开屋子的人才是凶手,凶手就是蒙面人。”
“好极了,谢谢。”佩辛斯冷淡地说,“我——”
“这样的结论又引出了什么呢?”雷恩缓缓地问。
年轻的罗威先生转过身来,箭步向前。“佩蒂!巡官害我开始担心。你没事吗?”
“凶手呀!”
“这是——开会吗?”佩辛斯脱掉手套,她的眼神意味着她带来了消息。
“对啊!”罗威附和。
佩辛斯冲进父亲的办公室,看见哲瑞·雷恩阴沉地盯着窗外的时代广场。
“我告诉你们——你不要多嘴,戈登!那天晚上屋子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被害人,也就是塞德拉兄弟之中的一人——死人不可能被化装成这样。好,其中一个走进屋子的人清楚地知道收藏文件的地方——他直接走到书房的秘密橱柜前。另一个人不知道,他为找寻那个橱柜,几乎把整个屋子砍得粉碎。好,谁最有可能知道藏匿地点在哪里?”
“该死!”他喘了口气,瞪大眼睛,“我是听见了!”
“那个叫阿莱斯的家伙——威廉·塞德拉。”巡官回答。
“听我说,”佩辛斯精神一振,“每个人——除了我之外——显然都忽略了一件事。蒙面人把你关在车库里,车库的墙壁很薄,离房子的前门只有几英尺远。当时是晚上,又在乡下,一点儿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楚。”她的身子往前倾,并压低声音,“你没有听到门上面的铃铛在响吗?”
“对了,爸。因为藏匿的地点是他设置的,东西也是他藏起来的。既然第二个访客知道藏匿的地点——第一个是刀斧手,他不知道——所以阿莱斯博士是第二个人。第二个人轻易地进入了屋子可以证实这一点。门一向自动关闭,马克斯威尔的复制钥匙已经由第一个人拿走了,可是第二个人还可以进入,他用的又是阿莱斯博士原有的钥匙,你们看怎么样?”
他用颤抖的手指梳理着头发。“噢,我不知道。”
“那你认为蒙面人是谁呢?”她父亲问道。
“我不是说你故意撒谎。小心那只蜜蜂……我是说,你可能漏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这也有证据。我们在走廊上发现了单片眼镜的碎片。塞德拉博士是涉案的人当中唯一戴单片眼镜的人。马克斯威尔从来没在屋子里看见过单眼镜片。这表示凶杀案发生当晚哈姆内特·塞德拉在屋子里!如果哈姆内特在屋子里,那么他就是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另一个就是他的弟弟威廉——阿莱斯博士。但因为威廉是被害人,就像我刚才说的,哈姆内特一定是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
他很惊讶。“噢,不会吧!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发誓!”
“该死!”萨姆说道。
“我想还没有。”佩辛斯严肃地看着他,“马克斯威尔,我一直在想这件案子,不停地想。尤其是你说的话。我忍不住想,你一定遗漏了一些事情!”
“不,不,佩辛斯。”罗威跳着站起来,“那是——”
“是啊,小姐!真可怕。我告诉我的弟弟和弟媳我的运气真好。如果那天你们没来叫我离开,我一定被炸成肉酱了。”他紧张地咽着口水,“他们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等一下,戈登。”雷恩安静地说,“佩辛斯,你凭什么判断哈姆内特·塞德拉博士是这件案子里的主角?”
“我猜你听说爆炸的事情了?”
佩辛斯生气地瞪了罗威一眼。“我得说哈姆内特·塞德拉有几个理由想得到莎士比亚的文件。首先他是藏书家,他承认威廉告诉过他所有关于手稿的事情,我敢说他是个典型的书虫,不会轻易让亲睹莎士比亚真迹的机会溜掉。另外还有一点可疑之处,他忽然放弃伦敦金斯顿博物馆馆长的职位,在自己厌恶的美国接受相同的职位,而且薪水还要低——凑巧的是,这让他能顺理成章地接触萨克森的贾格尔!最后,他在预定日期之前秘密来到纽约。”
“你好,马克斯威尔先生。”佩辛斯神情愉快,“不,我一个人来的。能坐下吗?”他坐在一把摇晃的旧椅子上,椅子上的漆像烧焦的皮肤一样掉落了。他焦急地打量着她。
雷恩叹了口气:“佩辛斯,你真是聪明绝顶。”
“萨姆小姐!”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疲倦的小眼睛扫视着街道,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你要见我?”
“而且——”佩辛斯热烈地继续说下去,“哈姆内特是刀斧手的说法,是基于两兄弟之中只有他不知道藏匿文件的地方这一情况,所以他必须乱砍,就像拿斧头的那人的真正作为……屋子里有两个塞德拉,重建当时的情景很容易。哈姆内特在楼上威廉的卧室里乱砍时,威廉进来了,从书房藏匿文件的地方把东西拿走了。他们不久就碰头了,哈姆内特看见威廉手里的文件,就挥着斧头砍到了他的手表和手腕。双方纠缠的时候,哈姆内特的单片眼镜掉下来摔破了。哈姆内特射杀了威廉,把尸体拖进——”
过了一会儿,满头白发、高高的老马克斯威尔出现了——他正往汗湿了的内衣上套一件外套,干瘦的脖子光溜溜的。
“不!”罗威大叫,“佩辛斯,闭嘴。雷恩先生,听我说。刚刚说的每件事,在某种程度上我都可以同意——威廉和哈姆内特就是在屋子里的两个人,威廉是拿走文件的人,哈姆内特是蒙面人和刀斧手。但在争夺文件时,不是威廉被哈姆内特杀死了,而是哈姆内特被威廉杀死了!废墟里的尸体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个人。我相信,自称为哈姆内特,被我们在屋里发现时快要饿死的人,其实是威廉!”
女人消失了,佩辛斯叹息着坐在布满灰尘的摇椅上。
“戈登,”佩辛斯反驳道,“那——那真是愚蠢。你忘了屋子原来的钥匙是在尸体上发现的,这就足以证明尸体是威廉的。”
“噢,我哥哥。”女人哼了一声,“就在这儿等吧。我看看他在不在。”
“啊,不,佩辛斯,”雷恩插嘴,“那不合乎逻辑。戈登,说下去。为什么你认为这个巧妙的说法不正确?”
“不止一位吗?我指的是不久前替阿莱斯博士管家的那一位。”
“根据心理学,先生。我承认很难有证据支持我的观点。我相信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个人对自己的身份撒了谎,因为身为威廉·塞德拉,他是法国警方追捕的通缉犯;身为生还者,他现在拥有了文件,想自由处理文件。别忘记他知道种种事情,可以说些对自己有利的话。巡官和记者前一晚谈了话,所有的情况都被登在了报纸上,其余的他可以在第二天早上从记者那儿得知。”
“哪一个?”
雷恩怪异地笑笑。“戈登,我在理论上同意这个动机可以成立,这推论很高明。但是谁放置了炸弹?”
“马克斯威尔先生在家吗?”
佩辛斯和罗威面面相觑。然后两人都仓促地同意,炸弹是由第三者在谋杀发生前二十四小时放置的,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毁灭文件,理由不详。这第三位主角放好炸弹后,以为自己的工作完成了,就从现场消失了。
“什么事?”她尖声问,一边打量佩辛斯,有种防备的敌意。
老绅士咕哝一声。“那么绑架事件呢?为什么生还者——不管他是威廉还是哈姆内特——故意卷入这场纠葛,然后无助地被警方发现呢?我们找到这个人时,他真的饿得半死,累得半死,记得吗?”
她走上门廊,按按门铃,粗哑的门铃声传到屋内。一个眼神疲惫的中年女人打开了纱门,她穿着皱皱的便装,双手通红,滴着肥皂水。
“那很容易,”佩辛斯不服气,“不管是威廉还是哈姆内特,他们的目的都相同:把假造的绑架事件嫁祸给死者,如此一来,可以强化阴谋者表面的无辜。”
她在镇中心的杂货店前停下,走进去,翻阅着一本电话簿,问了店员一个问题,又走出去。她继续开车,转入一条狭窄的小街,慢慢滑行,一边查看门牌号码。五分钟后,她找到了要找的目标——一栋破旧的平房,前面的花园杂乱无章,篱笆摇摇欲坠,爬满藤蔓。
罗威点点头,虽然不无疑问。
通往泰里镇的路途又远又寂寞。她戴着手套的手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开车,眼睛注视着马路,可是思维却在遥远的地方。
“那么多诺霍呢?”巡官问道。
佩辛斯一爬进楼下的跑车启动引擎,不在乎的神情就消失了,眉宇间的皱纹此刻更深了。她经过第五大道的不列颠博物馆时,瞄也不瞄一眼,但她停在六十六街街角等待绿灯时,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当然没有什么可看的,她叹了口气,继续往前开车。
“如果哈姆内特是生还者,”佩辛斯回答,“那么他就是绑架多诺霍的人,因为多诺霍看见他离开阿莱斯家,认为他是威廉的同谋。他可能以为绑架多诺霍之后,就可以从他那儿问出藏匿文件的地方——记得他威胁要折磨他吗?”
“爸爸!毫无疑问,他——他非常忙。何况我为什么要在意?”她轻轻吻了一下巡官的扁鼻子,飘出了办公室。巡官狠狠咒骂了罗威顽固的脑筋,用力按铃呼叫布劳迪小姐。
“但如果威廉是生还者……”罗威尖锐地指出,“那就是他绑架了多诺霍,因为多诺霍跟踪他,可能威胁到他的计划。”
“呃,我以为——罗威这孩子——佩蒂,他冷落你了,对吗?”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雷恩接着说,“你们都同意哈姆内特·塞德拉和威廉·塞德拉两人都涉及这件罪案,但是在谁杀了谁这重要的一点上有分歧。我不得不说漂亮极了!”
佩辛斯看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当然。为什么不能自己去?”
“老天!”巡官突然说,眼睛暴突,“这来得可真是时候!”
“噢,不会的。好好玩。自己去吗?”巡官赶忙说。
“爸,什么意思?”
“我要出去兜兜风。”她说,一边拉上白手套,“去乡下。好爸爸,介意吗?”
“佩蒂,你回来前雷恩才告诉我们,他认为这英国人可能谎报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泰里镇医院的事情过去后大约一个星期,佩辛斯穿着崭新的亚麻衣服出现在父亲的办公室里,看起来比较像从前的模样。
“试探的方法?”佩辛斯皱着眉头,“我想不出来。”
巡官咕哝一声,焦虑地看着她。那天下午他打电话到博物馆,找戈登·罗威说话,但是年轻人一副心无旁骛的典型书呆子口气。不知道,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巡官挂上电话,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但在接下来的一天,他让布劳迪小姐的日子非常难过。
“其实非常简单。”雷恩说着站起身来,“需要去一趟不列颠。戈登,你把那个自称为哈姆内特·塞德拉的人留在那里了吗?”
“和戈登?胡说,爸。我们之间——我们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何况最近他在不列颠忙,我很少看到他。”
“是的,先生。”
“怎么回事?”有一天巡官狡黠地问道,“和男朋友吵架了?”
“好极了。走吧。这事只要五分钟就可以解决。”
佩辛斯·萨姆小姐忽然性情大变,巡官为此忧心忡忡。她吃饭像小鸟,睡得很少,日复一日往返于萨姆家的公寓和办公室之间,像个苗条的女鬼,脸色苍白,满腹心思。她偶尔会抱怨说头痛,回房间待上几个小时。从房间出来时,她看起来还是那样疲倦、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