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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索

“对,我想要回那些照片。”

“是想拿回那些底片吧?”

“奈特金先生,我做这件事也废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你得做一些补偿吧。”

“想好了。”奈特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是很有钱,你想要多少?”

“想得怎么样了?”电话里问。

“1000镑。”电话那边一点也不含糊。

直到天亮之前,奈特金一直在自言自语地说这件事,他大概说了上百遍,精神都要崩溃了。早晨8点整,电话果然来了。

听到这个价码,奈特金吓了一跳:“我哪有这么多钱啊,能不能再少点?”

不能再想了,不管怎样,唯一确定的事是,如果蕾缇丝看到这些照片,她会疯的,所以一定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电话那边冷笑几声:“这就要看你的能耐了,你不是有房子和汽车吗,可以抵押贷款啊。记住,一定要弄到钱,而且要快。晚上8点之前我再给你打电话。”

他看着房间里另一张双人床上蕾缇丝那张气呼呼的脸。他想象着第二天当他上班的时候,另一封邮件恰好寄到,蕾缇丝拆阅之后知道了一切;他又想到自己的老板本森先生在办公室收到同样的一些照片,或者是一些客户看到这样的照片……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而奈特金依然傻傻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他确实有些心烦意乱。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走上楼去,在蕾缇丝脸上轻轻一吻,就去上班了。但是,这一天他并没有坐那列8点31分到查琳·纽克罗斯的火车,而是一个人走到公园里,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默默发呆。他是在想事情,虽然思考不是他常做的事,但现在,他真的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奈特金怎么能过上一个舒服的夜晚呢,这是极其恐怖的一夜。

他在想怎样才能弄到那些钱。他可以向银行借,但是用什么理由呢?说还赌债?不行,他平时从来不沾赌,而且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不良嗜好,这个理由靠不住。为了女人呢?这个也不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会养情妇的。怎么样才能借到钱呢?他越想头越疼,越想越没了主意。他可以去报警,警察就会通过假姓名和租出去的公寓追踪那帮人。但是那样的话,他就有可能要出庭作证,法庭就会公布一些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那样对他更不利。想到最后,奈特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奈特金还傻傻地拿着话筒,等待对方回话。

9点半的时候,他从长椅上起身,走到公园的一个电话亭旁,给主任打了个电话,他说自己不舒服,请半天的假,下午去上班。打完电话后,他就向银行走去。一路上,他仍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他想如果自己还是个单身汉,年龄不像现在这样大,他就会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的厉害。但现在,他年纪大了,已比不了从前了。况且还有蕾缇丝,如果这事让蕾缇丝知道,她真的会崩溃的。所以,奈特金下定决心,为了不让蕾缇丝受到伤害,他会想尽办法阻止不好的事发生的。

“那我明早8点给你打电话,舒舒服服地再过上一夜吧!”

到了银行门口,他的神经已经支持不住了。奈特金想,不然就用自己被敲诈了这样的理由借钱吧,但转念一想,这样的理由未免荒唐,而且那些人会不会在收到这笔钱后仍然将照片寄出,这也无法确定。况且他在这一带是有名的老实巴交的人,说自己被敲诈了,消息会很快传开,对自己极为不利。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伦敦解决这件事。这样,他就乘着去伦敦的列车向那里赶去。

“8点20分。”

进了城,他先到一家商店买了一个带钥匙的钢质钱盒,在另一家商店为太太的生日蛋糕买了一磅糖霜,然后又去另一个地方买了一些培植花草的肥料、捕鼠器、两节电池等日常用品。他下午两点才到办公室,对主任说自己感觉好多了,然后就继续工作。

“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不要找警察,找了也没用,他们找不到我。放聪明点,就可以拿回所有的照片,包括底片。你明天什么时候上班?”

那天晚上8点钟,电话再次响起。他一听,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请千万别这样。”

“奈特金先生,钱都准备好了吧?”

“奈特金先生,面对你那些私密的照片,我真不知道能为你保存多久。你觉得我是把它们寄给你的老板好呢,还是你的太太,或者你的客户?”

“对,准备好了。”奈特金说。说完这句,他又急忙接下去说:“能不能现在就把那些底片寄给我,让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奈特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看过了,你想怎么样?”

“你疯了吧?让你怎么干就怎么干,别跟我耍花招,不然就把那些照片寄给你的老板和太太!”

“好好地看过了吗?”

“好吧,我听你的,你说吧。”

“收到了。”

“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坐车到阿尔波特桥路,走进旁边的脱西公园,沿河岸相反的方向一直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向左拐,穿过一条马路,你会看到两张长凳。这个时候那里不会有人。把你带去的东西用牛皮纸包好放在第一张长凳底下,放完后你就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出公园,不要回头,明白了吗?”

“我再问你一遍,照片收到了吗?”

“好的,明白了。”

“你想干什么?”

“我要提醒你,不要耍小聪明。从你进入公园起就会有人监视你,放包时也是这样。我们知道你的长相,你却不知道我们长什么样。所以一定不要自作聪明,只要我们发现一丁点不对劲,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你也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吧?”

“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上午的小礼物收到了吧?”

“我知道。”奈特金的回答显得有气无力,听上去有些沮丧。

“你到底是谁?”奈特金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

几分钟后,奈特金借口有事出去了一会儿,他在自家车库里想事。他不得不仔细地想一些事情:他依然没搞到那笔钱,但明天,他必须把那笔钱送出去。

“叫你亨利·琼斯也可以吧?”

第二天,奈特金依然照那人说的去办了。当他刚刚走进公园的时候,一个离他几英尺远,头戴面罩和墨镜的人向他说道:“朋友,麻烦一下可以吗?”奈特金应声停住脚步,那人向他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奈特金先生,我来拿包。”他刚想有所反应,手里的东西就被抢走了,紧接着就是摩托车发动的声音,那人和包眨眼间混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奈特金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他显得很沮丧,摇着头走回办公室。

“是,你是谁?”

事情发生后的一个星期,刑事侦察处的斯雷警官来到了奈特金家里。

“是塞萨尔·奈特金先生吗?”

“是奈特金先生吗?”

“是的。”

“是。”

“是奈特金先生吗?”

“塞萨尔·奈特金吗?”

刚过8点钟,第四个电话就来了。奈特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跑到电话机前紧张地拿起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极其模糊。

“对,您是哪位?”

奈特金就这样回到了家,回去之后觉得蕾缇丝有些不对,她比往常有更多的牢骚和抱怨。她跟丈夫说,他走后,有3个电话指名找他,搞得她不得安宁。

“我是刑事侦察处的斯雷,想跟你谈一下,可以吗?”斯雷边说边出示证件。

他乘出租车直奔贝丝瓦特街的地下室公寓,但是门已经上锁,旁边还贴着“出租”的告示。他想了很多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都没有用,包括去警察局报警。那本杂志的回函地址都是假的或者是空住所。所谓的贝丝瓦特街地下室公寓很可能是那种按星期出租的房屋,是一个用假名的人租了一星期。而那个电话号码很可能是私人的,如果打电话过去,那人肯定会说,他上个月出差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有可能说他也正准备报警呢。

“可以,里面谈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奈特金又试着拨打那个电话,但拨了好多遍都无法拨通。

“奈特金先生,有一点先要说明白,这次的谈话可能涉及一些私人信息,甚至有些尴尬,希望你不要介意。”

奈特金坐在火车上的时候,一直在发呆,他在不停地回想早晨发生的那一幕。那些照片让他心烦意乱,直到过了纽克罗斯站,他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管怎样,这件事让他心神不宁,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泡汤了。

“尴尬?没什么可尴尬的,无非就是一些警察朋友索要球票的事吧?这个好办,我们网球俱乐部是经常送票的。”

他本想请一天病假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但他怕引起蕾缇丝的怀疑,本来没什么事,没病装病请假就更容易让蕾缇丝乱猜,于是他打消了请假的念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把太太的信送到楼上,为她收拾碗筷,然后去上班。

“这次不是因为球票的事情,我今天来是为调查一些事情。”

里面是6张照片,滑出的第一张照片上,有前几天见面的那个女人的脸,接下来的几张中,至少有两张可以看到自己的脸。奈特金既惊恐又生气地翻看信封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没有,只有照片。这几张照片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出了一身冷汗。奈特金翻看了一下地毯,那本杂志还在。奈特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照片全都烧了。

“噢,什么事?”

3天后,米黄色的普通信封和其他邮件寄回到阿卡西亚街27号,奈特金看见后,就带到了早餐桌上。一共是3封信,一封是蕾缇丝姐姐写给蕾缇丝的,一封是苗圃寄来的盆景植物账单,那盖有伦敦邮戳、寄给奈特金的米黄色信封,他还以为是一份商业方面的信息,所以就毫不迟疑地拆开来看。他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大惊失色。

“我问的事情可能涉及您的隐私,您可能有些不方便。我想知道,您太太现在在家吗?”

那女人说什么,奈特金做什么,他跟她走进了卧室。进入卧室后,女人就把门锁上了,女人薄薄的外衣随即滑落,接下来的一切,是奈特金以前从没体验过的。

“她呀,她躺在床上呢,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少下床。”

奈特金装作十分镇定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尴尬:“怎么说好呢?”女人又笑了起来:“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就说你想干什么就行了。你知道,很多男人都喜欢干这种事,到我卧室来吧。”

楼上的蕾缇丝好像听到了什么,她喊道:“是来人了吗,奈特金?”

“坐吧,亨利,随意点,不要紧张。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奈特金赶忙说:“没什么,是警察局的一位朋友,为了球票的事。你休息吧,不关你的事。”楼上就再没说话。斯雷警官对奈特金的回答也非常满意,跟着他走进了里屋。刚刚坐下,斯雷就开门见山地说:

奈特金点点头,掏出20镑递给那女人。女人接过来,很随意地塞进身边的手提包。

“几天前,我在伦敦警察厅的同事搜查伦敦西区的一套公寓时,发现了一套信封。那些信封大概有30个,每个信封里都装着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每张上的名字都不相同,并附有家庭地址,有的还有工作单位。除了这些,信封里还有一些相片的底片,那上面都是一些不雅的内容。”

“亲爱的,你带了惊喜给我吗?”

听到这些,奈特金的脸刷一下子白了下来,心跳开始加快。斯雷警官则继续他的讲述:“那些照片里,有好几个不同男人的面孔出现,但女人都是同一个。这个女人牵涉到伦敦警方正在侦查的一桩案子,我们已经找了她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些眉目。今天我来主要是想通知你,在那些照片里,也有你跟那女人的面孔,并附有你的真实名字和地址。我来就是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那个女人走进了左边第一个屋子,他的心仍然在怦怦乱跳。面前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老,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画着浓妆,有点像妓女。走进屋里,屋里摆设简陋,好像只有几件随身带的物件。那女人对他挑逗地微笑着。

此时的奈特金羞愧难当:“那些照片肯定是有人偷拍的,我跟那女人也只有一次而已,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斯雷警官点点头:“我知道,奈特金先生,我今天来不是调查你的私生活的,我们怀疑那个女人是通过虚假广告,将一些男人勾引到公寓,然后偷偷地拍照,用来敲诈勒索。”

第二天的12点半,当奈特金抵达位于贝丝瓦特街的一所地下室公寓时,他觉得自己紧张得就要窒息了。奈特金努力镇定,轻轻地敲了敲门,门里就传出一阵高跟鞋吧嗒吧嗒的声音,接着一个声音响起:“进来。”奈特金就进了门。他正好面对那个女人,女人看着他,把门关上。“你是亨利吧?”他点了点头。“好,到屋里来吧,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地聊天啊。”她说。

“敲诈勒索?那就更恐怖了。”奈特金说。

“这样啊,那明天怎么样?12点半可以吗?我把地址告诉你。”

“对,就是这样。奈特金先生,你仔细辨认一下,照片上这个女人你认识吗?”斯雷拿出一张照片给奈特金看。奈特金一看就想起了公寓里那个女人,她就是丽萨。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我在城里工作,晚上还要回家的。”

“是的,我认识她。”

“太好了,”那女人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奈特金先生,你能不能把认识这个女人的经过告诉我,我现在不做笔录,肯定会为你说的话保密。”这对奈特金来说是件异常艰难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面对警方的要求,他只得将认识那个女人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怎么会不可以呢?奈特金甚至有些求之不得,他忙说道:“可以,可以。”

听完奈特金的描述,斯雷说:“奈特金先生,你从那个公寓回来后,有没有接到什么异常的电话,比如以某些照片的名义敲诈你?”奈特金摇摇头:“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可能他们还没来得及给我打吧。”

“好极啦,”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亨利,我希望我男朋友能帮我做一些事,给我一点惊喜,比如帮我解决一下房租,只要20镑,可以吗?”

“没来得及?”斯雷笑笑,“没得来得及就好,现在没有找你,就是永远不会再找了,毕竟照片已经被警方掌握。”

奈特金好一阵激动,他连忙说:“好的,好的,我能过去。”

“那这些照片怎么处理?”奈特金一直在担心照片的事。

“我想起来了,亨利。你好啊,方便过来看我吗?”

“我会先向伦敦警察厅汇报,你跟本案无关,之后就会将你的那些照片焚毁。”

“啊,那个,我是亨利·琼斯。今天刚看到你的回信,我就是那个看了广告给你写信的人。”

“太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虽然没被敲诈,总有一些人遭到敲诈了吧?”

“是,你是哪位?”

“这是肯定的。我们现在已经对照片上的男性进行逐个调查,调查结束后,就会知道哪些人遭到敲诈,哪些没有了。”说这话的时候,斯雷警官起身向门口走去。

奈特金稍微有些紧张,他清了清嗓子说:“呃……喂,是丽萨小姐吗?”

“但是你们怎么能够知道谁被敲诈过,谁没有呢?可能有些人因为害怕不敢向警方说出实情啊。”

除了这些,信封里没有别的东西。奈特金急忙把电话号码记在纸上,塞进裤子后兜里,把信扔进马桶用水冲掉。他返回座位时,心还是怦怦乱跳。他看了看四周,没人发现,奈特金的情绪这才稍微安定一些。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去吃,而是到附近的电话亭拨打了这个号码,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喂,谁啊?”

“有银行结账单啊。大多数男人生活节俭,平时大的开销不多,要筹集大笔资金,就必须去银行,这样就会留下一些痕迹。”

此后6天,只要有自家的邮件,他就下楼看看有没有自己要的信。第六天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寄给亨利·琼斯的信,他赶忙将信塞进口袋里,跑回楼上,收拾妻子的餐具。那天早晨,在去城里的火车上,奈特金又溜进了厕所,颤颤巍巍地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是自己写的那封信,信纸背面是一个人手写的回信:“亲爱的亨利,谢谢你给我回信,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想我没准会很快乐。可不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叫丽萨。”电话号码是伦敦西区贝丝瓦特的。

“我真佩服那些到警局举报敲诈者的人,他们真是太勇敢了。如果我也遭到敲诈,我会拿出同样的勇气去举报他们的。顺便问一下,这件事不需要我作为证人出现吧,你知道,即使是匿名的,也很可能被发现,那样的话我会很难堪的。”

在广告中,奈特金注意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比一般女人个子高些,体态丰满匀称。奈特金为了这个女人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第三天,他终于下定决心,给这广告上的女人写信。信是用公司的便条写的,简明扼要,开头是“亲爱的女士”,接着就是说他看到了她广告的内容,希望与她见上一面。他写好信,将一个写明自己地址、贴足邮票的信封装进一个普通信封里,封好后,把所回复的广告号码用铅笔写在信封背面,再把这个装了信的普通信封连同转寄费一起装进第三只信封里,寄到这本杂志在伦敦的办事处。奈特金把所有的都办好了,只是在署名的时候用了亨利·琼斯的假名,而阿卡西亚街27号转交,用的则是真地址。

“放心,奈特金先生,你不必那样做,照片里的那些人都不必那么做。”

蕾缇丝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床上,她说自己有严重的关节炎和心力衰竭,但伯尔斯德医生却认为她只是有严重的疑心病。蕾缇丝是个脆弱又面黄肌瘦的女人,鼻子尖尖的,嗓门生令人生厌。多年以来,作为一个女人,她已不能在感官上给丈夫任何快感。但是作为丈夫的奈特金,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只要不让妻子感到委屈,他做什么都行。幸亏她因为背痛,从来不做家务,所以,她就没有机会知道地毯下的秘密了。

“为什么?这让我有些不明白。”奈特金说。

看了广告他有些诧异,有些广告附有照片,大多数都像家庭主妇,只穿着内衣,摆着别扭的姿势;另外一些没有照片,但有文字介绍。凡是上广告的女人,都是想跟有钱有地位的男人结识。他通读一遍之后,就把这本杂志塞进他皮包的最底层,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那天晚上,他又把那本杂志藏到了自家壁炉旁的地毯下,要是让他的太太蕾缇丝发现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也不是在调查什么勒索事件,而是在调查一起谋杀案。”

时光飞逝,25年过去了,当时鼎盛的商业情景已不见了踪影,奈特金也只能混迹于普通的职员之中,每天戴着圆顶帽,拿着公文包,在金融城上8小时班,然后回到近郊的居民区里。在人潮中,他就像他的外号“松鼠”一样友善,对他人没有伤害。这可能跟他的年龄有关,他刚过60岁,和蔼可亲,老戴着一副眼镜,这样做是为了便于阅读和观察事物。其实他很少看书,更不要说随身携带一本不入流的杂志了,但是那天,他却带了。他悄悄地溜到厕所里,坐在马桶上,把《新天地》里的广告一一看了个遍。

“什么?你是说谋杀?”奈特金吃惊得很,“这是怎么回事?”

战争结束时,奈特金获得了下士军衔,那年,他还是个23岁的年轻人。退役后,他就一直在伦敦金融城工作。他在那里幸运地进入一家大保险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公司,得到这样一份差使,标志着奈特金已经跨进了英国的金融中心,他为此也骄傲不已。奈特金非常喜欢金融城,他的这种热爱源于40年代末。那时候,原本贫穷的人们凭借自己奋斗不息的精神,在这里挖出了自己的金山银山,他们开银行、做保险、搞投资,弹丸之地影响着亿万人的生计。虽然这些人也是世界财富的掠夺者,但当时的奈特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对皇家是无比忠诚的。

“那两个敲诈的人被杀了,我们现在就是在找那个杀他们的人。按道理讲,这是他们自食其果,罪有应得。他们应该敲诈过很多人,这些被敲诈者中的某一个就有可能是杀人凶手。但这个案子不好破,我是说杀手不好找。除了一些照片,他没留下任何线索。”

这种心态和行为反映出奈特金对这类事情还不太习惯。有人曾经认为人是会按照别人给自己取的外号做事的。奈特金10岁的时候就被人取了个“松鼠”的外号,这的确注定了他的命运。

“那敲诈者是怎么死的?”

从下火车坐地铁到大厦站下,穿过大三一巷,沿着坎农街走到他任职的保险公司办公大楼,这段路在平时没什么,今天却不同了,这全是因为他的包里多了一本那样的杂志。奈特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一个人被车撞了,他马上被送到医院,人们在他的兜里寻找他的家庭住址时,无意中发现了不少色情照片,当时的尴尬与无奈可想而知。这个回忆老是缠着奈特金。遇到这样的事是解释不清楚的,除了丢人还是丢人。所以,那天早上,奈特金在火车站到公司的这段路上格外小心。

“被一个包裹炸死的。杀人者在他们住的地方放了个包裹。那包裹里有一只钱盒子,盒盖上是一把钥匙,只要钥匙一动,装在盒子里的捕鼠器就会猛然震动,引爆炸药,周围的人就会被瞬间炸成碎片。”

当列车到站,车门打开的时候,旅客们一股脑地拥了下去,唯独奈特金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收拾自己的公文包、折叠伞和黑色帽子。他最后一个走出车厢,走的时候,将那本杂志塞进皮包里。对于自己的这一行为,奈特金也感到吃惊。

奈特金听着警官的讲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是难以想象。”斯雷笑笑说:“好了,奈特金先生,谢谢你今天的配合,你的那些照片我们会尽快处理,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说完他就走了。

什么杂志让奈特金脸刷地红了呢?那本杂志叫《新天地》,杂志本身很小,封面却非常火辣。一个高大白皙的女人位于中央,胸部丰满突出,看了不免让人有火辣辣的感觉。杂志的宣传语也非常另类:成双配对——专为风流人士准备的精品杂志。奈特金以前从没看过这种杂志,但在去纽克罗斯站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一发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奈特金到一家相框店里拿他两星期前送过去的照片。他让店员给自己的这张照片换一个新的相框。拿到手后,奈特金相当满意,当天晚上就把它挂在了家里。

奈特金一看到那本杂志的封面,脸就一下红了。他急忙把那本杂志塞到座位下,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他刚才在看那本杂志。他的对面是四份报纸,两张《金融时报》,一张《泰晤士报》和一张《卫报》,随着列车的前进,报纸也有节奏地抖动。奈特金的左边是老福加迪,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玩填字游戏;右边就是窗户,外边是美丽的风景。看到没人注意自己,奈特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张照片是很久之前拍的,照片上有两个穿着皇家陆军工程兵爆破清除队军装的男青年,他们坐在一枚大型德国炸弹壳上,面前放着的是制作炸弹必不可少的零件。两个男青年中,一个胖胖的,肩上佩戴少校肩章;一个瘦瘦的,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照片底下还有一行字:“对爆破专家迈克·赫洛伦少校和塞萨尔·奈特金下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斯迪·诺顿村全体村民。1943年6月。”

伸到坐垫缝里的手不仅摸到了眼镜盒,还摸到了一本杂志,这应该是在奈特金之前坐这座位的人放进去的。没拿出来之前,他觉得好像是一份列车时刻表,就顺势抽了出来。其实,奈特金根本不用看时刻表,每天早晨,他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坐上这列车,从厄登桥小镇出发到查琳·纽克罗斯站,然后晚上坐同一趟车从坎农街站回到肯特郡,他已经这样25年了,所以对奈特金来说,时刻表是多余的东西,他之所以拿出那样东西,完全是因为好奇。

奈特金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什么话也没说。他好像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又微笑起来。自他退伍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赫赫有名的爆破专家。

那天早晨,在厄登桥到伦敦的列车上,如果塞萨尔·奈特金看管好自己的眼镜盒,没让它掉进坐垫缝里的话,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眼镜盒偏偏掉到了那里面,他还伸手去取,一切都像安排好了一样地发生了。

(刘亨巧 译)

[英]弗·福塞斯